第26章 交鋒
交鋒
花園的花全都凋謝了,樹葉枯黃。而瓊花已經被馬氏命着幾個粗使的仆婦摁在地上,又有貼身的大丫鬟狠狠地扇耳光。瓊花是賣身進來,生死全由此家主人做主,因此,馬氏即便是打死她,也不外乎席子一卷,扔去亂墳崗,連副最便宜的棺材錢都不用出。
馬氏柳眉倒豎,坐在椅子上,丫鬟給她端茶送水,好讓她能惬意地看這一出好戲。馬氏吹開浮葉,喜怒不行于色,只是說:“你只是個丫鬟,要知道分本。我能打你,就能殺你!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我夫君也是你能肖想的?!”
而瓊花則是跪在地上,她剛剛被扇完耳光,此刻心裏是滔天的仇恨,然而卻不敢表露出來,她只是咬着下唇,心裏不停地罵馬氏,然而還要可憐兮兮地做戲說:“夫人,奴婢到底錯在哪兒?奴婢自問到這府上來,都是兢兢業業的做事,從不敢懈怠半刻。”
“哼。”馬氏冷哼一聲,又說:“既不知道,那就繼續打,直到知道為止!”
那大丫鬟也真是毫不留情,扇的啪啪作響,直打的瓊花雙頰通紅,開始發腫。瓊花的膝蓋也開始感覺到刺痛,她覺得龔複若是不按照她和龔欽的計劃快些來,她也就要支持不住了。
此時,龔欽正和李治隆在不遠處的亭子裏,兩處隔了座假山,因亭子這邊地勢高些。因此花園那邊看不過來,亭子這邊去卻看的過去,看得一清二楚。
李治隆在一邊喝茶,瞅見那瓊花哭的梨花帶雨,不由感嘆道:“不愧是樓裏出來的人,哭也哭的好看。”
原本一臉興致貿然的龔欽心裏咯噔一下,冷笑道:“即便你喜歡,那也是我爹的了。”
說完這句話,龔欽立馬就後悔了,站在他的立場,本不該說這樣的話。說出來也像是拈酸吃醋。然而他似乎感悟到了什麽,久久的沉思。
李治隆倒是沒當會兒,笑道:“我也就說說,再怎麽也不會和你爹的小老婆有染,我不是那樣的人。”
直到瓊花被打的臉頰開始發腫,淚水糊了滿臉,龔複才在下人的禀報下急匆匆地來了。龔複是個長情的人,和徐氏的八年也是因為稍動了真心。和馬氏就更加長久了。只是他的感情說變就變,毫無征兆,沒有餘地。似乎原先親密纏綿的人并不是他。
龔複此刻一顆心全都撲在了瓊花身上,他遠遠的怒罵道:“給我住手!”
大丫鬟高高舉起地手,此時不情不願的放下,張嘴望着馬氏,表情十分可笑。
馬氏一狠心,她要向龔複證明,自己和徐氏不一樣,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她咬牙切齒:“誰讓你停了!你是誰的下人!”
這丫鬟作威作福慣了,因平日龔複對馬氏幾乎能說是百依百順,因此她也無所顧忌,覺得瓊花這樣的女表子,龔複不可能真的和馬氏決裂。因此那耳光又打在了瓊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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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花這時沒有硬撐,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她的強抑住了淚水,看着龔複。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飽含痛苦悲傷,以及堅強。龔複的怒火大盛,聲音幾乎嘶啞,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而馬氏此刻依舊好不害怕,她更像一個戰士,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并且以為自己會成為最後的贏家,她咄咄逼人地說:“妾身還想問問老爺,這丫鬟是金的還是銀的,值得老爺去吃窩邊草嗎!”
龔複似乎被氣的不清,他的臉色漲紅,拳頭緊握,又三步并作兩步去把瓊花扶起來,圈進自己的懷裏,他有種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架勢,沖馬氏罵道:“你這個潑婦!我與瓊花發乎情止乎禮!難道情愛一事,也是我能控制的嗎?!”
“呵。”龔欽冷笑一聲,朝李治隆說,“龔複這種人,他對得起誰?既對不起陪他同甘共苦的馬氏,也對不起扶持他又生養子孫的我娘。他看似風光,卻可笑之極。”
李治隆點頭,然而還是不好評論別人的家事,因此只是說:“你日後不做這樣的人就夠了。”
“我又不會娶妻生子,禍害女子。”龔欽望着花園那邊,目光深沉。
李治隆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後心中一驚,面上卻依舊什麽表情也沒有。只是心中暗自盤算,龔欽已經有了行人事的能力,卻不見對女子有任何好奇向往。就連之前去樓裏,也沒對幾個貌美的女子多瞧上幾眼。
那麽,除非龔欽比平常人要晚一些明白男歡女愛,要麽就是,龔欽就如那日在自己懷裏的時候,對男人更有興趣?
李治隆打了冷戰,然而想起龔欽在自己的懷裏扭動發洩,他又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少年的身體柔韌細膩,而龔欽又是那樣一個聰明決絕的人,這令他升起了一種類似于征服的感覺。
馬氏眼淚一邊流一邊說:“妾身做了這麽,為了老爺,帶着臣兒和玲兒在鄉下等着,等了那麽多年,受了那麽多委屈,可不曾抱怨過一句。因為妾身一直相信,老爺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是妾身一生的倚靠,是妾身的天與地!……”
她細數着這麽多年來的艱辛,全不顧龔複越來越黑的臉色,直到龔複暴喝一聲:“夠了!是我太過容忍你了!我那麽多年難道過的輕松?過的快活?是我害的你受了那麽多委屈,可我沒補償你嗎?!”
“如今你是我的正室夫人!臣兒是我的嫡子,如後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這些還不夠嗎?!”龔複的眼睛裏飽含怒火,“我好容易喜歡一個人,你就非要從中作梗嗎!如此善妒,你非要逼我休了你嗎!”
‘休’字一出口,不僅馬氏怔住了,就連龔複也有些恍惚,他是從來沒想過要休妻的,馬氏陪他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心裏清楚。可是這句話一出口,他竟然不是後悔,而是松了一口氣,甚至算的上釋然,似乎這麽久的大包袱終于落地了。
“我……”馬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不知道說什麽了,她所仰仗的一直都是龔欽的愧疚和感情。他們年少相識,走過這麽多年,她一直以為沒有了徐氏,她的地位就穩固了。堅不可摧,誰也不能将她從馬夫人的位子上拉下來。
然而她失算了。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瓊花才終于滿臉淚水,可憐至極地說:“老爺,本就不該怪夫人,是奴婢癡心妄想,以為能有一處容身之地,能遇到像老爺一樣的良人。夫人說的對,奴婢畢竟沒有陪老爺那麽多年。無論老爺和夫人怎麽處置奴婢,奴婢都絕無二話。”
她可憐巴巴地看着龔複,似乎要把龔複的心融化成一池春水,龔複果然在這樣的問聲細語,體貼愛憐的眼神中淪陷了。他抓住瓊花的手,深情款款地說:“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留你一個人來面對這樣的妒婦,我應當時時刻刻帶着你,才能保護你。”
看着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在自己面前上演深情對望,馬氏幾乎要暈厥過去了,她第一次不知自己該怎麽辦。
“父親!”龔韻玲姍姍來遲,她已到了快出嫁的年紀,與詢城的一位富商之子定了親,就在十月成親,她如今比前幾年要穩重地多。然而此時也有些急切,一路小跑着過來。她聰明地不敢直接指責龔複,而是小聲說:“父親,母親是太急切了,她是害怕您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母親沒什麽壞心,她是一時氣住了。”
龔韻玲一臉期望地看着馬氏:“娘,您說是吧?”
馬氏還能說什麽,她只能無奈地點頭。
“那瓊花挨的巴掌算在誰頭上!”龔複此刻的怒火依舊抑制不住,瓊花的頭埋在他的胸前,他感覺自己的衣襟都被瓊花的眼淚打濕了,這樣一個弱小地女子,為了與自己的感情。甘願被打了這麽多的巴掌,受了這樣的苦頭,還善心地給自己開導。
他覺得自己和瓊花兩情相悅,他的心久違地開始快速跳動,他覺得只有和瓊花在一起,他才是快活地,才會滿足。
“将那動手的丫鬟關去柴房,至于馬氏,身為主母而毫無容人之心,就在你那院子裏面壁思過,三日不許出來!”龔複還是稍念舊情,面壁思過還算不上什麽多種的懲罰,以前徐氏就為莫名其地原因,常常被關在自己的院子裏,一關就是十天。
瓊花轉過頭,在龔複看不到的地方,沖馬氏和龔韻玲嫣然一笑,張嘴無聲地說:“我——贏——了——”
她确實贏了,雖然挨了這麽多的巴掌,受了屈辱,可是她最終還是俘獲了龔複的心。
在這場女人的交鋒中,她占了上風。
“女人是多麽聰明,可她們的聰明,要麽放在遣詞造句上,要麽放在後院裏的勾心鬥角中。”李治隆嘆了口氣,“若是男兒身,那麽她們的聰明,又何止是用在這樣的地方?”
龔欽沒有說話,不過心中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