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君心疑·拾
君心疑·拾
乾坤秘境與魔界地脈相連,如今也已到了夏季。魔界的夏季很熱,原本柔軟的床換了墊子,一層細軟的冰絲鋪在上面,睡上去又涼爽又舒服。
不過,現在這層冰絲上的溫度,卻是體溫暈染後的溫熱。飛蓬純黑色的發絲淩亂散開,黏在汗濕的潔白軀體上,胸膛劇烈起伏,雙修剛剛結束。
重樓躺在他身旁,聲音沙啞的問道:“怎麽樣了?”
藥力吸收速度,為何不快反慢了?飛蓬回過神來,不解的蹙起眉頭,但并未直言告知重樓,只避重就輕道:“我能感受到,藥力在吸收。”
重樓揚了揚嘴角:“那按照你的速度,這些藥力多久能完全消化?”
“……”飛蓬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在感受到重樓的眼神投在臉上時,他靈機一動便換了個話題:“你采摘的那些靈藥,你這次吃了多少?”
重樓的表情頓時微妙起來,幹咳一聲道:“大概一半吧。”
飛蓬的嘴角一抽:“看來,天道果然是不想我盡快恢複。”天材地寶都是有數的,采完了只能等年數低的長上來。重樓這一回出去,采摘絕對不少,各界能剩下來的,想必已極少。吸收速度這麽慢,便只能慢慢等了,等吸收完,再讓重樓出去。
聞言,重樓倒是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道:“其實,我們有個捷徑的,飛蓬……”
“如果,你是說讓我采補你,就算了吧。”飛蓬心領神會,語氣極為平靜的打斷了重樓之言:“采補或許能令吸收速度變快,但比起我這個過氣的神将,還是魔尊你在各界拉的仇恨值更高。”
重樓素來張揚的眉目一下子柔軟了下來,手指扣住飛蓬的肩膀,靜靜的擁抱對方:“你是在關心我?”
“是。”飛蓬很坦蕩的承認了:“不管如何,我總是希望你活着。”他嘴角微勾,笑容若有所無:“就像很久以前那樣,明知道放你逃走,本來就和長老團不合的我,會是什麽下場。”
忽然覺得心裏被狠狠捅了一刀,疼得刻骨銘心,重樓的手無意識松開,又在清醒時本能扣緊,依舊維持擁抱的姿勢,悶聲說道:“飛蓬,你是故意的吧?”
“重樓…”飛蓬阖上空洞無神的藍眸,唇畔的笑意竟多出幾分真實:“我可從來不是個多寬宏大量的神。”淡然禮貌,君子坦蕩,是盤古大陸各族對照膽劍主的評價,但真正的自己,某些真實性格只表現在放于心裏的人面前。
當年入了心的,只有兩個人——游歷中同生共死的重樓,回族後一見如故的夕瑤。因為在乎的太少,才更難釋懷傷害與背叛。所以,明知道你會疼,這一句這一刀也照樣會插下去。那兩千年,我痛的不比你現在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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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樓抿唇不語,一如既往的直起身子,把飛蓬抱去沐浴更衣,再回到已變得整潔的床上。并肩躺了好一會兒,直到飛蓬昏昏欲睡,重樓才輕聲說了一句:“九天回神界了。”
飛蓬一下子精神起來,猛地轉過頭,眼前一片黑暗。他動了動鼻子,依舊沒有像往常一樣,嗅到清新的水汽味道,和之前在浴池一樣:“這麽快?”
“葵羽的辦事水平确實不錯。”重樓不置可否:“甚至,她險些成功隐瞞了消息。可惜,這位天魔女并不知道,天魔族內,并不是誰都像她那樣,對神族抱有舊情的。”
他唇角一挑,眉眼間露出玩味和諷刺:“于是,她前腳把九天送回了神界,後腳就有天魔族族人傳消息給了我。唔,便是昨日。”
飛蓬輕輕一嘆,搖頭道:“并不意外。當初葵羽雖是為我堕魔,但早前便有族人對族內日漸腐化不滿,有意離開神族,卻自知無有立足之地。”
“那一次,葵羽堕魔,他們趁勢而起。”他瞧向重樓:“那些天魔族人,融入魔族後,效忠的想必非是天魔女葵羽。”而是給了天魔族優待的魔尊你。
飛蓬言下之意,重樓心知肚明,莞爾笑道:“确實如此。在他們看來,本座給了天魔族絕對的自主權,葵羽所行所為等同于背叛魔族、恩将仇報,自會告知于我。”
“葵羽來找我,本就做好了被你追究的準備。”飛蓬淺淡一笑:“此事随你處置,若神魔大戰又起,我不會插手。”斷絕因果後,他再不欠神族分毫。
重樓撇撇嘴:“九天又非傻子,不等神族戰力真正形成氣候,她絕不會招惹魔界。不過,真到那個時候,我怕是已經退位,該怎麽應對,會是瑤姬得解決的問題。”伸手扯下床幔,他的音調溫軟了起來:“不提這個了,我們睡吧?”
“好。”飛蓬嘴角微揚,任由重樓握住他的手,阖上眼眸靜靜睡去,可心底蒙上了一層陰霾。
作為風雲彙聚所生的生靈,他的感官素來很強,哪怕是別人看來無色無味的水珠,都能聞到淡淡的味道,但今日卻有些不對勁。
說起來,失明,嗅覺,皆是五感之一,和神族斷絕因果,徹底退出之後,天道所降下的天罰,這效果似乎……希望,是自己多慮了吧。
聽着耳畔的呼吸聲漸漸平穩,重樓再次睜開了眼睛。那雙赤眸充滿了憂慮和擔心,歪頭瞧了飛蓬良久,終于輕輕起了床。
重樓無聲嘆了口氣,多年相處的默契相知,飛蓬的隐瞞根本糊弄不了他。可飛蓬不想說,他也不會逼問,左右不過是天罰之事。既然瑤姬手中有神農手劄,那麽,放任飛蓬加入了神族的伏羲,怎會完全沒留下記載?
這麽想着,重樓垂眸落下一個吻,在飛蓬眉心輕柔輾轉。一縷薄霧從他唇間溢出,将飛蓬籠罩在內。效果很簡單,做個好夢,而且是做到自己歸來。完成了這一切,重樓非常謹慎的把魔殿內外布滿陣法,确保不會被入侵,才孤身前往神魔之井。
天帝合道而去,想要知曉隐秘,有誰比才從輪回歸來,實力尚未恢複的帝女九天更好拿捏?重樓血瞳幽暗,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從來不是什麽好人,為了飛蓬的安危,什麽手段都不會吝啬使用。此行,定要順利。
神樹之頂
盤膝而坐靜靜修煉,天帝之女緩緩睜開眼眸,看向不遠處的平臺:“客自遠方來,有失遠迎。”
“帝女客氣。”魔界至尊一步踏破虛空,負手落于平臺上:“本座前來,意在天帝手劄,非是帝女性命,還請行個方便。”
九天挑起眉頭,冰雪般一般的美眸眨了眨:“多年未見,你說話還是這麽直接。”她無奈搖頭,一躍而起走向下方:“而我,依舊打不過你,比之從前,甚至還多背負了整個神族。”九天玄女雙手交握在胸前,打出一連串繁瑣手勢:“稍等。”
明白九天為神族大局識相選擇退讓,重樓毫不意外的站在原地:“好說。”
樹屋在禁制解開後顯現,九天走了進去,隔着一扇木門翻找了起來,嘴上倒是沒停下:“你要手劄,是否是因為飛蓬?”
“看來,對于飛蓬之事,你也是知情人。”重樓眸色一閃,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
九天翻來翻去,拿出了好幾本古樸的竹簡,實話實說道:“聽父神說過幾句,言飛蓬只要留于神族,便會安然無恙。但我一直不明白,他說的是神族,還是飛蓬自己,直到你這次過來…”她捧着一摞書簡走出來:“飛蓬,是不是出事了?”
“看來,你輪回這麽多年,不是白過的。”重樓眉心微凝:“不過,我還是更欣賞最初那個一點就爆的九天,至少真性情,而不是現在這樣,句句綿裏藏針試探。”
九天淡淡說道:“從父神合道,那個九天就注定不複存在了。”她看向重樓,淺笑了一聲:“就像是當年那個單純易怒的獸族王子,今夕安在?會承認重樓不是魔尊的,只怕唯有飛蓬一人了吧。”
“別打機鋒了。”重樓眸色幽暗起來,一念閃過,便以空間之力将九天手中竹簡攝了過來。魔尊轉過身,背對着天帝之女,腳步踏入雲端:“要是裏頭缺了什麽,本座還會再來的。”
目送曾經的朋友離去,九天輕輕一嘆:“不,能給你的,都給了,你不會再來了。飛蓬畢竟曾是我的戰友,我總歸希望他能活下去。”
言罷,那雙美目瞧着空無一人的前方,露出晦暗不明之色:“天罰之下,五感喪失,看不見、聽不清、聞不到、品不了、摸不着,虛無飄渺的存活,卻連自己的存在都确定不了。”
九天幽幽道:“若想這樣的飛蓬找回真我,像正常生靈一樣存活,只能以命換命。同樣命格之人,六界唯你一人爾,魔尊。”可手握重權如你,真會以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去換飛蓬之命,令他自由自在,身畔卻再無你之位嗎?對此,我很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