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他會親自來接你◎
翻過年後, 顧誠因不知在忙什麽,有時候整個白天都見不到他的人影,等到了夜裏, 她洗漱上榻, 他還沒有回來。
看着身側空空的位置,林溫溫便不由又想起他咬着她耳朵, 讓她一再對他保證,絕對不會離開他的那些畫面……
林溫溫沒有對任何人說,每次到了那個時候,她心裏總會隐隐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緒。
白日裏,青才會和珍珠陪着她,怕她待着無趣, 青才會和她講許多有趣的事,比起顧誠因的講述, 青才明顯生動得多, 就算一是件惺忪平常的事,落在青才口中,莫名就讓人覺得有趣。
別駕府的小院子裏,便時常能聽到幾人歡笑的聲音。
臺州的春日來得特別早,柳枝仿佛一夜之間就生出了嫩芽, 湖邊的風也變得十分和煦, 在湖的東側, 有一片空地,似是校場一樣的地方,牛單有時候會在那裏指導随從們習武。
珍珠會叫着林溫溫過來湊熱鬧, 兩人不遠不近地坐在湖邊小亭子裏, 一面喝茶吃果子, 一面看那些人練武。
臺州盛産龍井,珍珠烹茶的手藝十分了得,被湖面的春風一吹,那茶香便飄得四處都是。
有一次,牛單尋着茶味過來,厚着臉皮問她們讨了杯茶喝,還笑着邀林溫溫一道練練腿腳,說能強身健體,要是日後再有人欺負她,保證她能三兩下将人制服。
林溫溫自然連忙擺手,珍珠倒是動了心,照貓畫虎地在亭子裏擺架勢,牛單也沒笑她,還耐心地指導一番。
珍珠還笑着問,可否日後麻煩他對指導幾次,牛單看了眼林溫溫,朗聲應下。
如此反複幾次,有一日珍珠終于忍不住對林溫溫道:“別看牛師傅面相有些兇,但他人真的很好,你知道郎君是怎麽拜到他面前的嗎?”
與顧誠因同在馬車的那段時間裏,她曾聽顧誠因說過,可今日閑來無事,便佯裝不知,又從珍珠口中聽了一遍,果然,明明兩人說得是同一件事,也都沒有添油加醋,但珍珠說出來的,會讓人更加心疼。
見她眸光落在湖面,一直沒有說話,珍珠便繼續往後講,在林溫溫被林海的人帶走以後,她與青才的關系更近了些,便聽青才說了許多有關顧誠因的事,索性,今日便借此機會,一道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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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可還記得,我們在百花園裏碰見的那個孩童?”珍珠問。
林溫溫點頭,她對那孩子印象很深刻,當時那孩子還警告她,要她對顧誠因好一點,也要她最好斷了逃出去的念頭,當真是人小鬼大。
“那孩子原本家在城南,早年父親做苦力損了腰,躺在床上一動不得,他娘親也在生他時落了病根,後來又因照顧家裏,過勞而亡,那時他才三歲,便已經跟着城南那些苦人家的一道拾荒……若不是郎君,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爹早已死在了床上……”
珍珠說着,眼睛便開始泛酸。
“娘子,不是奴婢在為郎君說話,奴婢從前也不了解他,如今得知這些事,才知他真是個頂好的人。”
林溫溫也是直到此刻,才知那孩子當初為何要說,整個顧府沒有一個人會幫她出逃。
因為,那些人不是買來的奴仆,他們皆是在最困難的時候,被顧誠因竭力相助過的人。
“郎君那時,之所以日日穿得是粗布麻衣,用的會是那竹管筆,便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将自己份例拿去換了藥材,才有銀子去救治這些人的……”
珍珠濕着眼睫朝林溫溫看去,她欲言又止,半晌後才又低低道:“娘子……郎君真的是個好人,他也是真的喜歡娘子的……他賣了那麽多東西,可唯獨娘子送他的那些東西……他一直留到了現在,娘子不在時,他會特地将那些東西拿出來,一遍又一遍的看……”
林溫溫的視線終于從湖面移開,她緩緩垂眸,望向手中杯盞裏漂浮的那一片小小的龍井。
“娘子,奴婢不是收了好處,才替郎君講話的,他……他從前是不該那樣對娘子的,可、可……”
“我知道。”
林溫溫嗓音中帶着幾分苦澀,她呷了口茶,将那片龍井輕輕咽下。
珍珠心中一動,忙又問她,“那娘子可會原諒郎君?”
林溫溫沒有說話,半晌後,她擡頭望向身側的珍珠,唇角緩緩勾起,“我不想做牛單的義女,我……我有父親與母親,哪怕他們不認我……我也不會認旁人做父母的。”
珍珠倏地愣住,“娘子,奴婢……奴婢……”
她支支吾吾,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許久後才紅着臉将頭垂下,低低道,“娘子怎麽知道的?”
林溫溫知道珍珠不會為了好處來勸她,珍珠今日能對她說這麽多,想必也是當真覺得對于她而言,這不乏是一個好的結果,可她不會這樣做的。
林溫溫的眸光再次落回不遠處牛單的身影上,開口道:“顧誠因忙得整日不見蹤影,牛師傅卻有時間常常在這裏練兵,是不是很奇怪?”
珍珠忽地擡起頭,雖然沒有說話,但那眼神明顯是在驚訝,她驚訝于她家的三娘子,何時這般聰慧了。
林溫溫彎唇回頭看她,拿起一個茶果子,遞到珍珠面前,她還沒有出聲問,她便已經先回答了。
她說,因為她長大了呀。
夜裏的書房,青才與顧誠因轉述後,顧誠因什麽都沒說,只揮手讓他退下。
牛單在一旁發起牢騷,“為師可是幫你了,但你那小娘子不願意,我總不能強迫人家叫我爹吧?再說了,你不是早就想了別的法子,我覺得那法子很不錯,小姑娘一定心裏歡喜的,可你為何忽然這樣着急,非把我牽扯進來作甚啊?”
說着,牛單嘆了口氣,又将懷裏的牌子丢到顧誠因面前,“你別把這玩意兒給我!這幾年幫派能發展到現在,那是你腦袋瓜聰明,你要是不管了,我可沒你那腦子,我要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師父宅心仁厚,仗義英勇,這牌子在你手中,才最為合适。”顧誠因說着,起身将令牌雙手捧起,彎身再次遞到牛單面前。
牛單眯着眼,沒有去接,半晌後忽然臉色一變,“顧子回,你、你……”
“師父。”顧誠因也倏然擡眼,低沉的聲音将他叫住,牛單心裏咯噔一下,上前一把握住令牌,連帶着他的手也一并緊緊攥在掌心。
“孩子,那東西是不是尋到了?”牛單用那極低的音量,在他耳旁道。
顧誠因沒有回答,只後退一步,恭敬地與他道:“師父,請收好。”
“子回……”牛單怔怔地看着他,許久後,終是松開了手,将那令牌重新收回懷中。
他轉身推門而出,擡眼看那厚厚的雲層将月光遮得看不見半分光亮,長長地嘆了口氣。
“子回,許是要變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等他腳步聲徹底遠去,顧誠因才緩緩直起身,朝那窗外看去。
月底,上京傳來一道旨意,太子監國,傳令臺州別駕即刻返京。
早在月初時,顧誠因就收到了暗探送來的消息,皇上聽聞上京城外以南的山嶺一代,出現了幾匹猞猁,便親自前往狩獵,然上京年後還在下雪,山路濕滑,不慎墜馬,不知傷情如何,只知第二日便下令由太子監國。
太子與寧家并不知道顧誠因已經尋到賬簿一事,但為了以絕後患,自然不會留他性命,此次旨意上只說傳他回京,并未道明緣由。
待傳旨的人一離去,牛單便朝院門的方向啐了一口,“你此次定是有去無回,可想好了對策?”
顧誠因擡眼望天,許久後才低低“嗯”了一聲,卻不欲多說,轉身上廊朝內院走去。
林溫溫沒有想到這麽快她又要回上京,其實比起上京,她更喜歡臺州,似乎在這裏,許多難堪的往事便會被她遺忘,而一提到上京,她心中便倏然煩亂起來,那股隐隐的不安,似乎也随着加重。
她坐在桌旁,正在繡團扇,這團扇是用臺州産的絲綢而制的扇面,光滑清透,日光下晃動時,似還帶着珍珠一般的光澤。
上面的畫眉繡到一半,林溫溫收起針線,将團扇放去一旁,剛一起身,便被顧誠因從身後環住。
“怎麽這麽快就回去了?”林溫溫問他。
顧誠因道:“朝中之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林溫溫不再問,打算喚珍珠來收拾東西。
顧誠因卻是将她緊緊抱住,開始輕咬她耳垂。
“顧子回……大白天的,你、你……唔……”
他含着那顆鮮紅透亮的耳玦,擡手捂住了她的唇,修長的食指緩緩滑入了唇齒間,帶着淡淡花香,那是他方才回來後用香胰子洗手的味道……
他在她耳旁,沙啞的嗓音低低道:“院裏無人,不必憂心。”
他進來前,就已将人全部支走,洗手時也看過水房,裏面還有熱水。
他向來都會這樣細心,不會讓她在這種事上受一點委屈。
可不知為何,今日的他總是在克制與失控中徘徊,到了最後,他将她從桌上抱下,直接進了水房。
依舊是他來善後,可在他幫她洗漱時,那股壓抑不住的沖動,再次席卷而來。
他捧着她帶着水珠與花香的玉指,将那鮮紅的蔻丹含在唇中,一雙被欲望支配的眼眸,擡起望着高處臉頰如火在燒一般的林溫溫。
她将腳往回縮,那還在隐隐發麻的唇瓣支支吾吾道:“別……不、不……不幹淨的……”
他“嗯”了一聲,說那就再洗一遍。
林溫溫當了真,準備遞去手邊的香胰子,卻見那細細密密的吻再度襲來……
從水房出來,顧城因說要帶她去街上游玩,林溫溫歡欣雀躍,換了一身明豔的紅裙。
準備拿畫黛筆時,顧城因卻先她一步。将筆拿了過去,要幫她描眉。
林溫溫不太放心,有點不敢讓他畫,顧城因卻是一副極為從容地模樣,對她道:“我練了許久的,不會将溫溫畫醜。”
林溫溫将信将疑,一邊緊張地大氣不敢喘,一邊不住朝鏡子裏瞄,等顧城因擱下筆,她才終是松了口氣。
再之後,額中的花钿也是由他所畫,口脂也是由他來塗,就連發髻也是他幫她所梳……
她本就生得豔麗,略施粉黛就已經美得令人移不開眼,而今日出自顧城因之手的妝容,将她的容貌沒有半分遮掩,而是讓她盡可能的在他面前綻放。
他望着她出神,眉宇微蹙,眸中極為明顯的郁色。
林溫溫并未看到這一幕,她還在望着鏡中感嘆,“你是怎麽會這些的?”
“是在縣主府學會的。”顧城因聲音淡淡。
林溫溫愣了一瞬,擱下銅鏡,擡眼望向顧城因,“對不起。”
她在為那個時候自己的錯誤而真心實意地道歉。
顧誠因臉上郁色斂起,唇角浮出一抹笑意,“不必和我說這個。”
片刻後,一雙壁人出現在了臺州的主街上,女子一身紅裙,明豔奪目,男子一身玄衣,宛若谪仙下凡。
周圍人驚羨地望着他們,時不時便低聲議論。
有人認得顧城因,知道他是臺州別駕,但卻不知林溫溫是何人,可目光落在他們十指緊扣的手上,便立刻明白過來,這應是他的夫人……
“原來別駕大人同夫人在一起時,一點也不面冷了!”
“可不是麽,我還以為大人不會笑呢,這不也會笑麽,你瞧他看夫人的時候,那笑得多俊呀!”
兩人買了許多東西,林溫溫還扯了布,打算親手給顧城因做身衣裳。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當真如此,她總覺得親自來裁的布料,比從江南送去上京的摸着還要好。
“但時間有限,明日一早便要趕路,路上馬車搖晃,我也沒辦法做,只得等回了上京,我在幫你量身做新衣,好不好呀?”林溫溫彎着眉眼問他。
“好。”顧城因應聲時,含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異樣。
這一夜,他抱着她,一宿未曾合眼。
第二日林溫溫睜開眼時,身側已空。
珍珠端水進來時,林溫溫才知道,宮中只給了顧城因七日的時間返京,遲一日都要問罪。
“娘子放心,一路上有牛師傅帶人護着咱們,不會有事的。”珍珠遞來濕帕子和齒木,寬慰她道,“郎君說了,等娘子快至上京,他定會親自來接你的。”
林溫溫怔怔地望着窗外,心頭莫名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