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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去市區幫人看病?”這一瞬間, 白蘇就聯想到了古老爺子之前打來的電話。

“是的白醫生,我老板聽聞您醫術很好,想請您現在去一趟市區幫他父親看診。”中年男人自報了家門, 表示是孫陽的助理, 名字叫陳同, 專程受命過來請白蘇的。

白蘇聽完後, 面色如常地禮貌拒絕:“之前周老爺子打過電話, 他也說過大致情況, 我覺得我是真的幫不上忙, 再加上你看醫館外面很多人,現在暫時也沒時間過去,如果你們需要看病可以來這裏。”

“我老板的父親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 沒辦法親自過來, 老板其實也很想親自過來邀請您,但老爺子身邊離不開人, 所以特意安排我過來邀請白醫生。”陳同說話非常圓滑,替老板的表達歉意後又說回正題:“希望您能看在老人家生命垂危的份上出一趟診, 報酬上也不會虧待您。”

白蘇無奈:“如果已經生命垂危, 我去也無濟于事。”

陳同可不信這話:“您太謙虛了, 我們聽說過您的厲害,您連偏癱、風濕關節痛都能治好。”

白蘇笑了笑:“聽古老爺子說的?他們總是誇大其詞。”

“他現在走路非常矯健就是最好的證明。”陳同頓了頓, “我們也知道您的為難, 也想将老爺子帶過來, 但老爺子情況實在不樂觀。”

陳同言語誠懇,進退有度:“您看看能否抽點時間過去?如果順利, 明天我們就送你回來?去市區的花銷、住宿您不用擔心,我們都會承擔, 或是你有什麽要求都可以告知我們,我們都會滿足。”

“和這些沒有關系。”白蘇聽古老爺子說那邊請了名醫,他們這樣的人肯定請的不是路邊小店的那一種,所以她再去意義也不大:“如果你們請的名醫都束手無策,我大概更幫不上忙,實在是能力有限,抱歉。”

陳同心思轉了轉:“您是擔心其他醫生阻礙你的決斷嗎?您放心,我們老板是很開明的人,只要你的方案可行,他都會答應的。”

白蘇搖頭:“他們應當比我更有名氣,他們都沒辦法辦到我一個小醫可能更沒辦法。”

“您的針灸術很厲害,其他名醫也說有一線機會。”陳同看白蘇不松口,只能再三懇求:“白醫生,老爺子真的很需要您,請您去看看吧。”

陳同說話彬彬有禮,進退有度,這讓醫館裏的人瞧着都覺得可憐,“小白醫生,要不你去看看?萬一能救呢?”

“那得看什麽疾病才行吧。”何信扭頭問陳同,“是什麽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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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同回答:“器官衰竭。”

白蘇輕聲說道:“我就算再厲害也不是神仙,也沒辦法讓他的髒腑恢複青春活力,你還是請回吧。”

陳同忙解釋說:“老板只是想試試盡量讓老爺子延緩一段時間,多盡盡孝。”

有時候放手也是盡孝,不過白蘇沒有多說,因為去了也是必死的結局:“抱歉。”

“你走吧。”何信走過來,站在白蘇身邊為她撐腰:“我小師姐說不去就是不去,你別強人所難。”

陳同看白蘇不願意,無奈嘆了口氣,朝白蘇點點頭後起身朝外走了:“打擾了。”

“他就這麽走了?”何信以為他會再繼續糾纏。

“我都拒了還留下來做什麽?吃午飯啊?”白蘇覺得待會兒古老爺子會出于情面親自打電話過來,她有些為難,拒古老爺子可能就沒辦法很幹脆。

大家問道:“小白醫生,你這麽厲害咋不願意去呢?”

白蘇被誇厲害是因為她有內力,因此針灸效果才事半功倍,可以用針灸緩解一點情況,或是可以延緩幾天,但沒辦法針灸出新髒腑的逆天效果。

就像樹葉都枯萎了,再怎麽澆水都沒用了,要是生病長蟲眼,她倒是可以治一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白蘇的錯覺,這人雖然進退有度,面面俱到,但總感覺有點奇怪。

不過這些不好和大家多說,“器官衰竭很嚴重的,我是真的幫不上什麽忙,而且你們也是大老遠過來的,總不能丢下你們走了吧。”

白蘇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大家過來吧,我繼續幫你們看診。”

病人笑着說對,然後立即跑了過來:“诶诶诶,該我了,我就是小毛病,肩周炎,想找你紮針,紮針好得快一點。”

“我幫你看看。”白蘇幫老太太看了看,是寒濕血瘀型的肩周炎,針灸活血,再貼個膏藥,十來天就好了。

“十來天就能好?”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早知道之前就過來了,結果在家白忍了兩個月。”

她是王婆婆親戚家所在村子的人,早就想來找白蘇看看,但家裏孫子一直擔心她上當受騙,現在終于盼到孫子去學校了,她也終于可以來花錢了。

白蘇聽着老太太的抱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麽都喜歡和孫子鬥智鬥勇呢?”

老太太笑呵呵地說:“孫子太煩了。”

“這怕你上當,那怕你被騙,也不想想,我吃過的鹽比他走過的橋還多。”

白蘇笑着說:“現在騙子多,他也是關心你。”

“我知道,但小白醫生肯定不會騙人的。”老太太是無條件的相信白蘇。

“謝謝你們信任我。”白蘇投桃報李,也讓何信給老太太抹厚一點膏藥。

老太太高興得不行,多半勺就是五十塊錢,賺了賺了。

白蘇和老太太聊天時,收到消息。

是老周發來的。

話裏帶着懇求,還是想請她過去幫忙看看。

白蘇輕輕嘆氣,沒有回複。

這時又有病人進來,進來的是個中年男性,穿着長袖長褲,一副很怕冷的模樣。

白蘇看了眼外面的天,陽光炙熱,穿短袖也還有點熱的,她仔細看了看,發現男人額頭上也是冒着細汗的,瞧着不是有寒症的。

何信上前詢問:“你哪裏不舒服?還是要買膏藥?”

“我想找醫生給我看看皮膚。”男人牛二環顧四周,尋找着像醫生的人。

“皮膚怎麽了?”白蘇走了過去。

牛二看到很年輕的白蘇時愣了愣,但又想起親戚的說就是個女大夫,這才猶猶豫豫地走上前:“你膽子大吧?”

“嗯?”白蘇疑惑看他。

牛二解釋:“我皮膚有點吓人,怕把你吓到了。”

白蘇看過腐爛的傷口,上滿長滿了蛆蟲,應該沒這些惡心吧:“應該不會。”

“那我撩起袖子。”牛二小心翼翼拉起袖子,露出裏面長滿了丘疹、斑塊的手臂,上面被撓出了很多血痕,還有許多白色碎屑,随着他撩起袖子,碎屑慢慢的飄落到地上。

白蘇:“……”

何信看着頭皮發麻,掉地上了,得打掃了。

“我這是銀屑病,又叫牛皮癬,我已經長了好幾年了,手臂身上下半身都有。”牛二慢慢放下袖子,免得吓到白蘇幾人,“特別癢,一撓就這樣。”

白蘇:“看病了嗎?”

牛二:“看了,但是吃這藥的時候還行,不是很癢,可是一停藥就複發。”

還在針灸的老太太說道:“牛皮癬就是這樣的,很難治好。我們隔壁村有個人也是牛皮癬,長了十幾年,渾身上下都長滿了,看着吓人得很,後來實在受不了喝農藥自殺了。”

“醫生确實說這個病基本治不好。”牛二隔着衣服撓了撓胳膊,他也有這個想法了。

白蘇注意到牛二眼睛裏閃過心動,出聲提醒,“生命可貴,別胡思亂想。”

牛二重重的嘆了口氣,他也不想,可皮膚瘙癢真的難受,“想了很多法子都沒辦法根治好,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老太太好奇:“為什麽會得這個病?”

牛二回答:“可能遺傳、可能環境或是身體炎症,我這種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忽然有一天莫名其妙的就這樣了。”

老太太唏噓,“那可真是倒黴。”

牛二苦笑,可不是倒黴嗎?

“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出現的,身體很誠實,肯定是身體內部哪裏出問題了才會呈現在外皮上。”白蘇替牛二把了把脈,熱氣入侵,聚集于脾,“除了瘙癢難忍,還有其他什麽症狀?”

牛二仔細想想,“好像時不時會發熱。”

白蘇又問:“飲食很重口,愛飲酒?”

“長起來之前很愛吃燥熱的食物?”

牛二想着早些年吃過的‘補品’,都是報應啊!

白蘇了然的點點頭,身體又血虛又燥熱,兩者相互夾擊,便體現在了皮膚上,“熱氣入了血,血虛風燥,所以皮膚就很容易瘙癢難受。”

“那該怎麽弄?”牛二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只希望能止一下癢,“要吃藥嗎?吃藥能讓我皮膚不再發癢嗎?”

“不止要吃藥,還要針灸和開外用擦洗藥,針灸可以止癢。”白蘇取了針,幫牛二合谷、曲池、三陰交、築賓、血海五個穴位,針灸時她同何信提了一句:“這幾個地方對各種皮膚病都有效的。”

何信立即記下,“荨麻疹這種也可以?”

白蘇點頭:“可以,能讓它快速消退。”

何信又問了一些問題,問完後牛二針灸也結束了,他一臉輕松的走出來,欣喜若狂的說道:“小白醫生,我這會兒一點都不癢了。”

“只是暫時的,要堅持才行。”白蘇提筆幫他開了麻黃加術湯加減,另外還開了外洗的藥,外洗直接用單用金剛藤,“金剛藤你認識嗎?”

牛二搖頭說不認識。

白蘇大手一揮給牛二加了量:“自己摘不了就只能在這兒買了,金剛藤買五斤吧,熬成藥水一天喝兩三遍,和正常藥錯開一個小時,還可以煮了拿來洗澡也能止癢消毒,要堅持一個月,喝完了再買來續上。”

“這個要這麽多?”牛二還是第一次見藥按斤買的。

“金剛藤可以作為單方治療牛皮癬。”其實主藥就是它,不過白蘇為了加快去熱進度,所以加了另一個方子,“你堅持用就行,別半途而廢。”

牛二一聽可以治牛皮癬,立即不再多問,反而是主動要多買一點。

不過白蘇沒繼續給他藥了,先用完再說。

等幫他開好藥已經是晌午,醫館裏的人也陸續散去了,白蘇洗了洗手準備吃午飯,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白蘇以為是古老爺子,結果接起來一看是藥材供貨商,“有什麽事?”

供貨商:“你之前不是想買野生人參嗎?我給你留意到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白蘇:“能給我發個圖片嗎?”

供貨商:“在其他賣家手裏,我得去問問看。”

白蘇道了一聲謝,“我過幾天有時間再去看看。”

供貨商:“你可得盡快,這個是俏貨,你太晚來我可不能保證還有沒有。”

“好,我盡快。”白蘇挂掉電話,随後拿起筷子準備吃她盼了一上午的野山菌炖老母雞。

一旁的何信都聽到了:“小師姐,你啥時候去?”

“有時間再去。”還不知道品相如何呢,白蘇決定先安心吃午飯,炖了一上午的老母雞湯實在太鮮美了。

吃飽喝足後,白蘇休息了一會兒便又繼續幫人看診,看到差不多後她接到古老爺子的電話。

“據說上午有人去請你了?”

白蘇嗯了一聲,找了。

“我才知道。”古老爺子其實有點生氣老袁,但想着才從搶救室出來的孫老,又長長嘆了口氣,“小白醫生你怎麽想呢?”

白蘇很忙的:“聽說那邊有名醫,我去了也沒啥用。”

“我覺得那幾個人不如你的醫術好。”古老爺子之前看到了,那幾人摸了半天脈才說對大半病症,不像白蘇,摸脈十秒鐘就能将你前幾天吃的什麽都說得清清楚楚了。

白蘇笑笑:“多謝誇獎。”

古老爺子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又很無奈的說道:“聽老周說你拒絕了我本不想再聯系你的,但病人目前狀況真不太好,據說上午又進搶救室了,這會兒才出來,一出來他兒子就聯系我和老袁,拜托我們再請請你,或者想親自和你通過電話。”

白蘇了然點點頭,古老爺子沒給也算是給她薄面了:“他是器官衰竭,我去也頂多延緩幾天,他最好是換器官。”

古老爺子颔首,孫老目前的狀況不适合換的,只能熬一天是一天:“我們也知道,但做兒子的總是不甘心罷了。”

“病人是我曾經的老領導,人很好,如果可以,我想厚着臉皮請求你一次……”

這時,白蘇的手機響了下,是供貨商老板發來了人參圖片。

她點開看了看,人參根莖完整,體型很漂亮,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年份足夠,用來做救命丸效果一定很好,于是白蘇飛快回了一句:“我今晚上來。”

與此同時,古老爺子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又說了一句抱歉:“如果實在不願意,我和老周說說,讓他勸勸,小白醫生,給你添麻煩了。”

回複完的白蘇,聽着古老爺子嘆息的聲音,對生命對領導的惋惜,對幫不上忙的愧疚,或者還有更多。

學醫以來,白蘇她聽到過無數類似的嘆息聲,有時候最無法面對的不是艱難的病症,而是病人、親人朋友那雙期望又絕望的眼神。

除了嘆息,旁邊隐約還有壓抑的抽泣聲,行醫都很心軟,白蘇也不例外,她輕輕嘆了口氣:“我晚上要去市區辦事,可順道過去看看,但其他沒辦法保證。”

臨時決定要去市區,醫館的事情自然要妥善安排。

白蘇讓何信寫了張醫館明日不開門的通知貼在門口處,在小鎮裏消息靈通的病人都來多買幾貼膏藥,原本夠兩天的膏藥就一下子全部售罄。

賣光後白蘇沒再補,收好行李就準備出發。

“我陪小師姐去吧。”何信眼巴巴的跟出來,像個小孩兒。

“我買到人參就回來。”白蘇知道最近正值秋收,于是讓何信回家待兩天。

“離開前鎖好門。”白蘇又去和王婆婆、文大媽打了聲招呼,然後便匆匆去了車站,剛好趕上下午最後一趟末班車,一路飛馳,在晚上七八點趕到了市區。

市區燈紅酒綠,一如既往地繁華喧嚣。

白蘇下了車就聯系了供貨商,供貨商說今天太晚約了明天早上,本想辦完事明天一早趕早班車回小鎮的她有些無奈,只能先去醫院看看了。

她提着包順着人流坐上地鐵,正值下班高峰期,地鐵上擠滿了人,這讓已經很久沒擠過早高峰晚高峰的白蘇有點不适應。

去醫院得轉乘另一條地鐵,換乘區域也站滿了人,人潮擁擠,接踵相接,白蘇快速穿人群,打算去另一側另一趟地鐵。

剛走了幾步她就聽到樓梯的方向傳來‘哎呀哎呀’的驚恐喊聲,扭頭望去,發現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她旁邊的一個背着背包的年輕小夥兒連忙伸手攙扶,然後兩個人一起摔下了臺階。

周圍路人都圍了上去:“沒事吧?”

被當軟墊壓在下方的年輕小夥兒悶聲悶氣說沒事,“老太太,快點從我身上起開。”

路人伸手去攙扶,結果拉了幾下沒拉動:“老太太好像暈過去了。”

“是摔暈過去了?”

“不是的,她剛才走路就搖搖晃晃的。”

“有醫生嗎?”

“快心肺複蘇?”

周圍人很多,但都不是醫生,大家都不敢亂動。

被壓在身下的小夥兒坐了起來,輕輕按了下被壓到的胳膊,忍着痛轉看向昏迷的老太太,“我是學醫的。”

他說着吊着一只手挪到老太太身邊,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脈,好像是身體不适才暈倒的,他從包裏拿出一包銀針,取出一根針她的內關穴。

周圍人看他的眼神變了變,“你是中醫啊。”

“這能行嗎?”

“要不還是打急救電話吧?”

“我可以,馬上就好。”年輕小夥兒被衆人圍着,壓力很大,臉上冒出層層細汗。

白蘇在看到人摔倒後就走了過去,走進人群就看到一個圓臉小夥兒正在給雲米老太太紮內關心,她輕輕揚眉,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兩眼。

身形挺瘦,但臉頰圓圓的,雙眼澄澈充滿正氣,瞧着不錯,但針灸卻學的普普通通,白蘇看老太太在針灸後還沒醒,面色仍舊蒼白,牙關緊閉,而圓臉小夥兒也因此急得臉頰通紅。

白蘇上前摸了下老太太的脈象,脈象沉弦,氣厥虛證,神魂散失而暈厥,她看向旁邊的圓臉小夥兒,出聲提醒道:“再紮水溝、百會、中沖。”

圓臉小夥兒愣了下,正想詢問緣由時忽然想起這幾個穴位也是可以治暈厥的,他心底一驚,連忙按照她所說的去針灸。

幾針下去後,老太太緊繃身體松緩了一點,一分鐘後緩緩睜開了眼。

白蘇注意到她通紅的雙目,似剛剛哭過一場,看來是遇到了傷心事,以至哭得氣厥暈眩,“還好嗎?”

“我沒事,謝謝你們啊。”老太太聲音沙啞,看起來狀态很差。

白蘇指了指圓臉小夥:“沒事,都虧了這個小夥子。”

“多謝了。”老太太有氣無力地道了一聲謝,随後地鐵工作人員擡着輪椅跑了過來,将她緊急送去醫院。

等老太太被送走,圍觀路人也逐漸散去。

“你也是中醫嗎?”圓臉小夥打量着漂亮的白蘇,氣質古典,身上還隐隐散發出藥香,“剛才謝謝你提醒,不然我就疏忽了。”

“內關也能急救,但她是情緒導致氣厥實證,最好是加上這幾個穴位,效果會更好。”白蘇看向圓臉小夥吊着的左胳膊,她伸手按住他肩膀,輕輕一轉就将脫臼的手複位了。

本來等下自己想辦法弄回去的程冬冬:“……”

一下子就好了?

“好生注意別第二次脫臼。”白蘇給他複位後轉身匆匆去搭另一班地鐵趕去了醫院,整個醫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白蘇按照路牌指引走到了醫院後方一處坐落在綠植湖畔旁的幾棟大樓,這裏就明顯安靜許多,進入也嚴格許多。

白蘇和古老爺子打了個電話,他很快下來接她,“小白醫生您來了。”

白蘇點點頭,跟着他坐電梯上樓,很快就到了重症監護室門口,此時門口站着不少人,其中有白蘇見過的老周和老袁,她主動和老周打了聲招呼。

“你可算是來了。”老袁語氣裏帶着幾分不滿。

白蘇對他也升起不滿,拿她做人情就算了,還指責她?“你當我和你一樣天天蹲這兒随叫随到?”

老袁臉色變了變,孫陽就走了過來,打破沉凝氣氛,“小白醫生?”

“對對對,這是小白醫生。”老周忙和孫陽介紹,古老爺子則和白蘇介紹了一下:“這是孫老的兒子,是他拜托我多次邀請您過來的。”

“麻煩小白醫生專門過來一趟。”孫陽說話很客氣,謙卑有禮,“今天上午本該親自去請您的,但實在是走不開,實在是抱歉。”

“我是過來辦事,順道來看看。”白蘇在孫陽身上感受到了看重,所以态度好了一些。

“裏面是我的父親,多處器官衰竭,今天上午還搶救了一次。”孫陽指着重症監護室裏渾身插着呼吸機的父親,雙目通紅的說道:“他現在一直持續發燒,但時不時還有抽嗝症狀。”

白蘇擰起眉,這不是個好現象,而且裏面的醫生護士都神情戒備,看來也是知道情況不太好,“現在他看起來不太好。”

孫陽點點頭,“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說熬不過這兩天了。”

“但我爸才79歲,還沒享受過好日子。”

“……”白蘇抿了抿嘴,都快八十歲還沒活夠,有些人還沒這麽長壽呢。

“小白醫生,之前請的名醫都說無能無力,我現在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你,希望你能救救我父親,讓我父親多活一段時間,至少要過了八十大壽吧。”孫陽說道。

老袁也在旁說:“孫老還有兩個月就八十大壽了,你想想法子,應該能辦到的?”

老周和古老爺子神色莫測,老袁到底想幹什麽?

都退休的人了,就別瞎摻和了。

白蘇看向滿臉誠懇的孫陽,大致也能猜到點原因,以前在藥王谷時就曾見一達官顯貴為了不丁憂,想方設法給家裏老人續命,外面的人都誇他一聲孝順。

她看孫陽強調了八十,大概也是想借壽宴解決一些事。

這時她也想起了為什麽看他助理心底覺得怪怪的,态度很好,但卻是功利的,所以聽了那麽多好話她也不心動。

不過白蘇也沒有再深究,就如實說着病情:“他情況嚴重,已經如同一段枯木,我沒辦法讓枯木逢春。”

白蘇看孫陽臉上肉眼可見的失落,于是又誠心建議了一聲:“提早辦也是一樣的。”

“……”孫陽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是自己太貪心了。”

“還是請小白醫生幫忙看看,若實在沒法我也認命了。”

既然答應古老爺子過來肯定是要好好看看的,白蘇進去幫孫老診脈。

按理說白蘇是不可以随意進入重症病房的,可孫陽關系硬,于是她換了身無菌服走進重症監護室,她為骨瘦如柴的老人把了把脈,脈形散亂,如無根浮萍,搖晃四散,象征着脾胃肝心腎陽氣衰敗。

基本上所有器官都衰竭了,全靠金錢支撐茍活着,白蘇看了眼老人時不時抽動的喉嚨,內部器官已經無法順暢運作,陽氣正在慢慢外洩,離生命終結已經不遠了。

白蘇将自己診出的死脈告訴了孫陽:“情況比我預想的很嚴重,他沒辦法再支撐下去了。”

“你可是連偏癱都能治好的。”孫陽心底仍舊不甘,“白醫生,你就想想辦法吧,實在不忍心老爺子就這麽去世了。”

白蘇攤手表示自己沒辦法讓枯木逢春:“偏癱至少身體陽氣俱在,只是經脈不暢,但你父親身體陽氣已經緩慢散出,通過打嗝方式慢慢洩出來。”

孫陽之前也聽其他醫生說父親陽氣逐步散了,但都沒提到打嗝這事兒,他看白蘇說得這麽清楚仔細,立即抓到了重點:“那止住打嗝是不是就行了?”

“麻煩小白醫生出手,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你針灸厲害,能不能給他針灸試試?”

“你醫者仁心,一定有辦法的,拜托了小白醫生。”

白蘇壓抑地看了孫陽一眼,這人腦子真好使:“我試試,但是不能保證,就算成功也只能延緩幾天。”

“好。”孫陽松了口氣,“只要再多幾天也行,我們提前幫老爺子做一個八十大壽。”

白蘇抿着嘴角,壓着情緒轉身走到病床前,從包裏取出一包銀針,其實緊急病危時多用金針,金針自帶靈氣,效果更好,但她沒有。

白蘇取出較粗的一根針,緩緩刺入太溪、關元等幾個補腎心脾的幾個重穴,運氣催動各處髒腑,盡力多滋生一點津液陽氣。

孫老器官衰竭太嚴重,針灸效果不是很明顯,白蘇摸着脈也只是稍好一點,但仍舊混亂。

因為運氣過多,白蘇臉色有些蒼白,她扶着玻璃牆走出重症監護室,朝孫陽說道:“我盡力了。”

孫陽詢問:“他現在能多活幾天了嗎?”

白蘇有些累,聲音軟了一些:“他可以喝藥嗎?”

“要喝藥嗎?”孫陽之前已經打破規矩給老爺子喂了湯藥了,“可以。”

白蘇颔首:“那我開一副藥,你們等下熬了給他喝,喝了之後打嗝停止了,就能多熬十餘天,若是沒有那就無力回天了。”

孫陽:“是什麽藥?”

“裏面的生附子用棉布包好再和其他藥一起熬,人參要二十年以上的。”白蘇根據孫老現在的脈象開了茯苓四逆湯,裏面以茯苓、人參、生附子、炙甘草、幹姜配伍,有回陽益陰的功效。①

“我這就讓人去抓藥熬藥。”孫陽叫來助理去負責這事。

白蘇看沒她事兒了,便說要離開。

孫陽:“我給你安排住處?”

“不用麻煩,我自己去就行。”白蘇擺了擺手,拒了孫陽的好意,直接轉身走了。

“那我去幫忙照顧一下。”古老爺子想着是自己打電話請來的,肯定得負責,于是立即跟着走了,進了電梯後對白蘇說道:“小白醫生還沒吃晚飯吧,我請您吃飯。”

“好啊。”白蘇也的确餓了。

兩人就去了附近的餐館,随便點了飯菜來吃,

古老爺子坐下後就開始道歉:“今日這事實在是抱歉,之前本來只想着幫你揚名,哪知道給你添了這麽大麻煩。”

白蘇并沒牽怒古老爺子:“沒事。”

古老爺子嘆氣,孫老雖然退休,但關系還在,可茶終究會涼,孫陽想再進一步就必須得在孫老離世前辦到,所以才會這麽執着請白蘇過來。

不過這些不好同白蘇多說,“這次多謝你賣我一面子,以後你有事随時告訴我,我能幫上忙的都會盡力。”

“剛好辦事,順道過來。”白蘇說道。

古老葉子又不傻,之前一直婉拒,又忽然答應了,肯定還是有一些人情關系的。

白蘇笑笑,古老爺子孫女在網上幫她揚名也是幫了她,若真靠小鎮病人一個一個口耳相傳,她很難在短時間內實現宏願。

投桃報李,互相幫忙。

吃過晚飯,白蘇和古老爺子分開後去了酒店休息。

醫院。

孫陽請的中醫看了看藥方:“裏面竟敢還放生附子?有毒的,現在孫老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個劑量。”

“你請的這個小姑娘可真敢亂來,這藥方是可以回陽益陰,可現在已經不适合孫老的身體,我建議你們別用!出了事兒可沒地方後悔!”被孫陽請來的名醫傳承人李細辛怒道。

李細辛是名醫世家李家的嫡系傳承人之一,醫術雖比不上爺爺、父親以及叔伯,但在他們這一代屬于翹楚。

他被請過時就說過沒法治,順其自然,可這孫家倒好,背着他們另請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的小民醫,簡直未将他們放在眼中。

“既然你們不信我們,那我們現在就告辭!”作為名醫世家的人,李細辛從小就被捧得極高,卻沒想到被孫家輕待,向來傲氣凜然的他冷喝一聲,甩袖離去。

“李大夫,你誤會了……”孫陽助理連忙跟上去。

孫陽看李細辛來了幾天也沒有辦法,所以才請了白蘇,完全忘了中醫最忌諱是不信任。

老袁眉心突突直跳:“孫陽,現在該怎麽辦?”

“這藥方裏的生附子真不能用?”孫陽又起了疑,擔憂會出事,于是讓人聯系白蘇。

白蘇接到電話時,正躺在寬敞舒适的大床上做還陽卧,“是有生附子,不過對他此刻的脈,如果擔心就別服了。”

她說完就挂了電話,老袁心底窩火:“這些中醫各個脾氣都古怪得很。”

孫陽面色如常:“厲害的人有點小脾氣也正常。”

老袁:“孫陽,那還給孫老服嗎?”

孫陽負手走到玻璃窗前,看着裏面的監控儀器上的數字,“好像血氧飽和度高了一些?”

助理看了看:“好像是。”

孫陽:“是針灸之後就高了?”

助理搖頭,他不敢确認。

孫陽再深深看了眼上面的幾串數字,最後下了決心,“給他喝。”

隔天。

陽光明媚。

白蘇早起去酒店餐廳吃了早餐,然後就出發去藥材批發市場找供貨商老黎,老黎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長得身寬體胖,笑起來很和善。

白蘇看他面相挺好,大概也明白爺爺為什麽會和他長期合作了,她禮貌地喊了一聲黎叔,然後跟着他走進他的店鋪。

他的鋪子近五百平,裏面什麽藥材都有,一袋一袋的擺在地上,擺放有些亂,但藥材都是貨真價實的純野生。

白蘇到處看了看,基本上她想要的藥材都有:“黎叔,你生意做得可真大。”

“還行吧。”老黎生意做得也挺大,要不是機緣巧合被白老頭救了一命,他才不會給白氏醫館讓利。

“聽說你最近醫館生意不錯?”

“還行。”

“回頭多照顧我生意。”老黎說着就帶她去找賣人參的那人,一邊走一邊和白蘇解釋:“這一片全是賣藥材的,能堅持純野生藥材的就幾家,最大的是那邊的李氏藥行,另外還有個沈氏藥行,不過他們都是野生和種植的都賣,而且他們也和你們一樣是開醫館的,特別有名。”

白蘇聽出他話裏的欽佩,心底也有些好奇這兩家藥行,這麽大,藥材好,!爺爺好像都沒有找他們買過。

老黎又随意說了一些,又提及現在中藥材生意不好做,像他們這種老實種藥材做生意的越來越虧,那些沒良心的資本家還一直搞亂市場。“真是禍害。”

白蘇沒經商,倒是不清楚裏面的波瀾,想深入問問發現已經到地方了,裏面已經有七八個人了。

賣人參的是一個專業采藥人,前兩天剛采到,今兒就約了買家過來看貨,打的是個價高者得的主意。

白蘇皺起眉頭,“黎叔,你沒說這麽多人一起競争啊。”

“他龜兒子的,變卦了。”老黎也沒想到會這麽多人,“說好讓咱們先看,看完合适就定下,他怎麽還叫了這麽多人。”

草藥人雙手抱拳說抱歉,“昨兒大家得到消息都說想要,我也不敢得罪大家,可我只有一天時間留在市區,所以只能請大家一起過來看看。”

白蘇覺得這人真不坦誠,想要個高價就明說。

大家都是人精,懶得戳穿他,自行上去看了看這根人參,五十年野山參,價格得五十萬左右,再往上沖一沖,有可能近百了。

白蘇手裏沒那麽多錢,只能觀望看看了。

最後因為想買的人多,最後競價到了小百萬,被沈氏藥行的人拿走了,白蘇最後空手離開了該地方。

老黎嘆氣:“抱歉啊,我沒想到這人這麽不實誠。”

白蘇笑笑說沒事:“都想賺錢,理解的。”

而且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

家裏那一株野山參也是爺爺等了二十年才弄到一顆的,只可惜後來她拿去幫了點頭之交的一個人,這輩子得好好攢着。

老黎嗯了一聲,忽然有些嗆咳,咳得撕心裂肺,眼淚都咳出來了。

白蘇看他很難受,問他怎麽了。

老黎摸出一顆潤喉糖塞嘴裏,“咽喉炎,老是幹癢,剛才又一吹風就這樣了。”

白蘇納悶:“你是賣藥材的,怎麽沒調理一下。”

“……倒還真沒想過,平時喝點水就好一些了。”老黎哈哈大笑,“要不你幫我開一副藥?”

白蘇也沒拒絕,把脈确認是陰虛津枯導致的咽喉炎,直接開了加味生脈飲來益氣養陰,“喝兩付應該就大好。”

“多謝了。”老黎收了藥方,送白蘇離開,“以後藥我都給你準備最好的,我們要是收到了高年份的首烏、人參這些,我也第一個給你留着。”

白蘇笑着應了一聲好,然後準備回家。

回去之前她再去醫院,交代一下孫老的用藥,抵達時就看到孫陽滿臉激動地和醫生說話:“你确定身體狀态平穩了許多?”

醫生點頭,“數據顯示是這樣的。”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孫陽激動轉身,剛好看到白蘇的身影,立即快步走上前拉住白蘇的手,雙手搖晃着不停說着感謝話。

昨晚半夜後老爺子喝了藥,兩小時後打嗝就緩緩停止了,孫陽當時擔心是巧合,現在聽到醫生說各方數據暫時平穩,頓覺得如同天籁。

同時也愈發肯定白蘇的本事,比那幾個名醫厲害多了,語氣尤為敬重:“白大夫,太謝謝你了!”

“有效就好。”白蘇看孫陽高興得得意忘形了,于是提醒道:“不過你要記住他最多還有十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

正高興的孫陽宛如被澆了一盆冷水:“只有十天嗎?那你能否……”

白蘇搖頭,她就是專門來提醒他的:“抱歉沒辦法了,同一個方子只能用一次。如果你亂用藥,會導致他加快去世。”

孫陽不甘心,覺得白蘇應該還有辦法,又得寸進尺的說:“我願意再多加錢。”

“你加錢我也沒辦法的。”白蘇沒有金針,若是有金針還可以試一次,但她沒有,所以确實是無能為力,“抱歉,我先走了。”

一直陪在旁的老袁、助理、孫家人看白蘇也确實沒辦法了,也只好勸孫陽接受現實。

孫陽很失望,但也無可奈何,只能點點頭,讓助理給白蘇轉了出診費:“多謝您能來這一趟。”

白蘇點點頭,轉身離開。

走到拐角處時恰好碰到一個西裝革履的戴眼鏡的年輕人,恰好又擋住了自己的去路:“???”

“白醫生?”年輕人禮貌地和白蘇打了一聲招呼,“得知您醫術精湛,想請您去後面住院樓幫人瞧瞧病。”

白蘇拒絕:“我醫術不好。”

年輕人看了眼走廊上還很熱鬧的孫陽等人:“剛才有聽說您幫人延緩了生命。”

謊話被戳穿的白蘇嘆氣:“……不是延緩,只是拿藥吊着一口氣,他雖然沒死,但估計和死一樣難受,你确認你要你老板多受幾天折磨?”

“檀先生不是這種病,是雙腿不太好。”年輕人頓了頓,“之前有打聽白氏醫館,也想過去拜訪,但今日有緣,能否請您現在過去幫忙看看?”

什麽有緣?

明明是故意來堵她的吧。

白蘇看了下時間,還不到中午十二點,“可以去看一下。”

“但我時間不多,還得搭車回家。”

“一會兒安排車送您。”年輕人按開電梯,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白蘇走了進去,站在電梯一側,餘光打量了一下這人,感覺非常精英範兒,感覺和孫陽那個圓滑的中年助理完全不一樣,也不知道他老板是什麽樣的人。

電梯下行,出去後走一段路就到了環境雅致的住院樓,樓裏裝修奢華,明亮又安靜。

很快他們順着電梯到了其中一間病房,年輕人去敲了敲門,“檀先生,白醫生過來了。”

他說着推開了門。

白蘇順着打開的門縫看進去,看到落地窗邊放着一輛輪椅,輪椅上坐着一個人,窗外的光斜斜透進來,灑落在他精致白皙的五官上,将他精致眉眼襯得更加明麗。

白蘇眯了眯眼,恍惚地望着輪椅上那人的側臉,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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