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木掌櫃◎
因着剿匪之事, 九月的萬壽節平平淡淡的就過去了,皇上不僅沒擺壽宴,連難得能取消早朝、休息一日的機會都放棄了, 晝夜不息地在禦書房處理政務,因而贏得了上到禦史臣工,下到平民百姓的贊譽之聲。
鎮國公也失去了能夠奉承皇上、結交官員的好機會。
萬壽節剛過兩三日,平安伯老夫人就忽而長逝, 給了鎮國公不閑在家裏、出去應酬結交的機會——畢竟衆臣的步調要跟着皇上走,皇上一心一意剿匪,連自己的生辰都低調過去,那他們家中的各個喜事都也要推遲的推遲,取消的取消才行, 但是喪事可是推遲取消不了的。
藍氏和顧蓮歷經一月多的緊閉, 也被鎮國公帶了出來,參與宴席。
顧菀正巧被太後娘娘召見進宮中說話,理所應當地推了與這三人前去的機會,只送去了符合禮數的哀禮。
回來後, 便有管家恭恭敬敬地來報:“有人稱自己是木氏商行的掌櫃,想要求見鄉主,說是已經遞過了帖子。”
“快請進來。”顧菀趕忙吩咐下去準備茶點。
等到木掌櫃進來時,顧菀眼中劃過幾分驚訝:“您是……木掌櫃?”
面前正是一位年約二十五, 發飾簡約,笑容溫婉的女子, 很有書卷氣息。
與顧菀想象中的木掌櫃差距甚遠。
沒有商人常見的市儈氣息, 也沒有做生意的潑辣明理勁兒。
捏着手帕站在那裏, 恍若一個出門訪親的大家閨秀。
木掌櫃彎腰福身, 聲音恭謹而溫和:“回鄉主, 民女木梓明正是木氏商行的掌櫃,只是當不起鄉主您的一聲‘您’。”
顧菀親自下去攙扶:“木掌櫃快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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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鄉主。這是民女照着鄉主與殿下的要求來采買的一應家居裝飾之物,還請鄉主過目。”木掌櫃将一沓子訂好的厚冊紙遞上,微笑道:“只盼着能不讓鄉主失望。”
顧菀亦是含笑接過,請木掌櫃自行品用茶點,自己認真仔細地看起紙上所寫的采買之物。
莫約是女子的緣故,木掌櫃的冊紙寫得格外仔細,将采買的來源、用料、優點與設計都寫得一清二楚,還附上了一眼明了的圖紙,讓顧菀看得分明。
甚至還寫了若是采買不到預想中的品質,要用哪些替代品。
确認過一應材料物品全都選用無誤後,顧菀便将冊紙遞回了木掌櫃,面上笑容婉婉:“木掌櫃所寫的我都看過了,都是合心合意、品質上等的,就按照上面的來做罷。”
“鄉主這樣說,民女就放心了。”木掌櫃将冊紙放在顧菀掌心,目光落在顧菀面上:“這冊紙民女寫了兩份,這一份是專門給鄉主的。若是殿中省有小人陽奉陰違、中飽私囊,鄉主發現後也有一個憑證。”
顧菀不禁笑了起來:“木掌櫃這樣細心妥帖,難怪木氏商行自邊境到京城,無處不有、無行不涉。”
自從确定要讓木氏采辦之後,顧菀就派琉璃着意打聽了有關木氏的消息。
和京城中其他的皇商不同,木氏并不是從京城或是富庶的江南一帶起家,而是從邊境一帶,由最小的運輸物資做起,花費将近十年,一步步做大做全。
直到今日,位列皇商,在京城中站穩腳跟。
木掌櫃瞧着文靜秀氣,但內裏自然是有手段的。
“鄉主謬贊了。”木掌櫃起身行了禮道謝,而後抿唇笑道:“民女雖然是木氏商行的掌櫃,但真正的主事人卻是我的弟弟,民女只是一個負責跑腿的罷了。”
“若不是臣女弟弟身子不便,他是想來親自求見鄉主的。”
“是染了風寒麽?”顧菀關心了一句:“如今到了九月多,雖然七八月一樣炎熱,但晚上卻涼快了許多,若是貪多受涼,也是不好的。”
聞言,木掌櫃的面上綻開一個輕柔的微笑:“多謝鄉主關懷——民女弟弟并非染了風寒,只是腿腳有傷殘,不大方便出來走動。”
“抱歉,是本鄉主多嘴問了這一句。”顧菀聞言微怔,不想自己戳到了人家的傷心事,眸光中閃過歉意,溫言道:“宮中太醫院有擅長骨科的太醫,将來若是有機會,本鄉主請一位太醫去府上看一看。”
她還未曾正式嫁予肅王,即便和太後、王妃等人相熟,也不好使喚太醫院的太醫去木府看病,至少要等到成婚後才行。
木掌櫃含笑搖首,面上的微笑比方才更加溫和,望着顧菀的面兒,目光帶了幾分親切:“要是能因為鄉主的庇佑得到太醫的診治,便是我們木氏的無上榮光了。只是民女弟弟的腿乃是積年的舊傷,并不着急、也并不期盼治好,鄉主有着一份心,就讓民女一家感恩戴德了。”
這話說得完滿妥帖,又含着真摯之情,讓人聽來內心喜悅。
“木掌櫃放心,本鄉主會記在心上的。”顧菀莞爾一笑。
木掌櫃再次道謝後并不多停留,捏着帕子就行禮告退,利落地出了鎮國公府。
臨走前,她向顧菀保證:“鄉主放心,民女一定會在鄉主成婚前,将肅王府布置得漂漂亮亮的。”
說完這話,木掌櫃倏爾一笑:“今日見了鄉主,民女只覺得鄉主不但生得美麗,性子也是格外溫厚,被賜婚給肅王殿下,當真是肅王殿下的福氣了。”‘
琉璃送了木掌櫃出門,而後歡歡喜喜地進了門,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掏出,說要和琥珀、珍珠、珊瑚平分。
“奴婢還是第一回 聽見有人說,鄉主嫁給肅王,是肅王的福氣。”琥珀勸了尚有孩子心性的琉璃,轉頭對顧菀笑。
不管旁人心裏怎樣想,在面上,定然都是說鎮國公府好運氣、顧菀得了上天垂憐這樣的話。
顧菀用手輕輕托着下巴,有些若有所思。
她方才能感覺得到,木掌櫃言行恭敬、舉止得體、進退得宜,但總是在她垂首望着冊紙的時候,擡起目光輕輕地打量着她。
那目光中,并沒有顧菀常見的不屑、暗諷、這樣的惡意,也沒有半點初見的好奇意味。
反倒像是……長輩在看第一回 見到的小輩。
有種雖然還比較生分,但已經控制不住地想親近起來的感覺。
真是……有點奇怪呢。
還未曾等顧菀深究下去,珍珠就進來了:“鄉主,國公爺從平安伯府回來了,在外頭想請您一起共用午膳呢。”
自從顧菀從老夫人的壽梧園中搬出,住到修繕好的幽蘭院裏頭,鎮國公的往來讨好就更加頻繁了。畢竟從前還怕驚擾到老夫人,如今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了。
顧菀拿起一旁的賬本,漫不經心道:“你同他說,說今日他去赴宴慰問累了,我正好也陪着太後娘娘說了許多話,又要對府中八月的賬目,不若今日彼此好好歇息歇息,等明日再好好緒一敘話。”
鎮國公如今要捧着她,那她就不必客氣,只管踩下敷衍便好。
珍珠應了下去。
琉璃同大家分完木掌櫃的賞賜,一直站在門口。此刻,她的目光掠過院子裏,神色微微一動。
等到院中的人稍稍散去,房中也只有顧菀與琥珀,琉璃才阖上房門,對顧菀說起:“鄉主,奴婢瞧着,新分來咱們幽蘭院做雜役的那個水兒,有點不對勁。”
顧菀搬來幽蘭院,院子變大了,自然也要多多添置人手。雖說如今是顧菀管家,琉璃卻怕混進來有異心的人,仍是時刻觀察着。
“奴婢原先對她的印象不錯,是個年紀輕、幹事利落,還有一嗓像鳥啼一樣的聲音,說話唱歌都好聽。但是每每想起那水兒的臉,奴婢就一時覺得清秀,一時覺得嬌豔。”琉璃定聲道:“方才奴婢在門前看院子中諸人,國公爺到來時,旁人都是行了禮自去做事情。惟有水兒一開始行禮時不在,後頭又冒出來掃國公爺腳前面早就掃過的地。”
“奴婢覺得不大對勁,仔細看了看,就看出水兒抿了胭脂、抹了腮紅,發髻上還戴了一朵新鮮的小花,看上去甚為好看——這就讓奴婢想起來,先前覺得她好看的時候,都是在國公爺來的時候。”
琥珀在一旁聽了,面色不由得沉下來。
這水兒,是對鎮國公有什麽心思?
“上回國公爺來,提了一句在附近聞得好聽的歌聲,是不是講的就是水兒?”琥珀猛然想起這件事情。
顧菀輕輕一笑:“只要确定後頭沒有旁人指使,就随着她罷。”
要是水兒真的成了,鎮國公納女兒院中的婢女,可是能讓外頭的禦史嚼說上好一陣了。
翻過一頁賬本,顧菀便聯想起了後院的何姨娘。
剛回京時格外得寵的何姨娘,現在已經是被鎮國公抛諸腦後。
原因無他,是何姨娘的母家何氏經商,依附着阮氏做生意,而阮氏因永福公主之事被撤去皇商、流放邊境、格外寥落,連帶着何氏也迅速衰落下去。
看重利益權勢的鎮國公就厭棄了何姨娘。
而藍氏不敢和顧菀對上,卻有幾分想去磋磨何姨娘。
念及何姨娘同她說過幾回鎮國公無意間透露的外面消息,顧菀便對琥珀道:“讓人盯着下面人一些,別讓府中幾位姨娘短了例銀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