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中旖旎,公主複活(一)
夢中旖旎,公主複活(一)
夜風習習,明月正盛。
輝煌的殿宇正門大敞,火一般的紅木顏色濃烈,縱然在月下也照出妖冶的紅。镂空的百合雕花窗洩出屋內燭光,顏色如蜜。
門外無人把守,唯有幾聲蟲名,雜糅着門內浮沉的短促隐忍的喘息聲。
又是一陣強勁的晚風襲來,吹得木門發出沉重古老的聲音。在這吱啞的聲音背後,夾雜着蠶絲布料滑動的響聲,簌簌、簌簌,從屋頂垂落到地面的垂幔被風吹動,赤色的布料揚起半人高的高度,層層疊疊之間,隐約瞧見深處交疊的人影。
椒牆紅幔,入眼皆是朱紅,極度旖旎。
一個女人的聲音打破了垂幔簌簌的響動,音色低啞,又帶着玩弄玩物的戲谑。
“知道為什麽本宮寵幸你時,一定要滿屋子的紅麽?”
朱砂一般的床單猶如籠罩海面的濃郁深沉的夕陽,波濤漫漫,天地同色,強勢地裹挾着萬物,将一切染成赤色。
極致的紅,偏偏襯那極致的白。尤其是凝脂一般的美人皮,那青蔥纖細的手指随意在紅布上一搭,便是保藏在錦盒裏精雕細琢的羊脂玉。
那女人接着說:“因為你白......白的人,就該穿紅衣,塗紅妝,這樣子瞧着好看。”
随後湊到身下之人耳旁,聲音更加低沉:
“本宮睡着,也舒服。”
身下的同樣是個女人。瀑發如墨,香汗淋漓,她生了一張江南女子的臉孔,鼻梁秀挺,唇色淺薄,一雙眸子宛如深山幽谷之中的清泉,清澈幹淨,沒有半點雜色。
出塵絕世的沉靜,在這滿室春色和溢滿的合歡中越發顯眼,如尖銳的針,将塵封的心刺破一個洞。
怪不得姬蓉說,每每這日,一定要滿屋子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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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女子掙出床帏,卻兩腿無力摔倒在地,她一手裹着柔順的絲被,一手撐着赤色紅磚,吃力着想要起身,卻被姬蓉抽回裹在她身上的絲被,連人帶被都拽了回來。
“想跑?”
姬蓉慵懶地虛起眸子,将一縷亂橫在女子臉頰的發絲撥至耳後,愛惜的同時,露出幾分病态,“你知道,你跑不過本宮的掌心。”
她盯着女子的眼睛,想從這雙眸子裏看出一絲落魄,但卻枉然。縱然身陷囹圄,縱然身不由己淪為萬物,她眼中仍舊沒有半分狼狽。
姬蓉知道,就算她得了江山,得了天下,得了所有人,這女人還是會跟現在這樣,清高,輕蔑,冷淡,打心裏看不起她。
“犯上作亂,禍擾朝綱。”
那女人終于開口,說話慢吞吞的,音色柔和,卻沒有半句好聽的話,“姬蓉公主,你如此作惡下去,不怕報應不爽,他日成為義軍刀下亡魂,罪留千古?”
“報應?”
這兩個字刺痛了姬蓉,卻只是激發她的怒火,勾起她的淩虐感。只見她坐在床邊,“我就是他們的報應。他們做的最錯的決定,就是當年,沒有毒死我。司命批過了,我是天煞孤星,千古禍害,只要我活一日,王室的人,就沒有一日安生!”
話音剛落,被熱氣籠罩的氤氲的春室閃過一道明亮尖銳的光,只聽“嗤”的一聲,利刃刺進肉中,一柄鋒利的短刀插入了姬蓉的胸膛。而握刀之人,正是跪在她身前,眼中一片澄明毫無起伏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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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張季絨從席夢思床上掙紮坐起,噩夢驚醒的尖叫喚醒了聲控壁燈,無聲地點亮了兩側牆壁。
又夢到她了,又夢到這個叫姬蓉的瘋癫女人。這次更清晰,能聽清姬蓉說的話,以及,那個被她壓在身下的可憐女人的面孔。那女人雙眸清澈,眉宇清秀,但眼神卻仿佛能洞穿繁瑣浩渺的星空,像極了一卷散發着木香的書,沉靜,低調,卻擁有與衆不同的睿智。
就是這卷書,舉刀,刺死了姬蓉。
“寫下來......”
恍惚間,耳旁響起姬蓉的聲音。
“把我寫下來......”
就是姬蓉,張季絨認得,音色不似尋常女子柔軟,反而透着一股鋼鐵般的強硬,這樣跋扈嚣張的聲音,只有姬蓉。
寫你?憑什麽?
張季絨抽了張紙擦汗,寫你為何起兵造反,為何欺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囚禁人家反而被殺?
笑掉大牙。
張季絨折去浴室,打算将滿臉的汗洗一洗。她接水往臉上潑了好幾下,方才覺得異常的心跳緩了下來。她撐在洗手池前,緩緩擡頭看向鏡子,這一看,讓她的心髒活生生停了。
只見鏡中的自己并非穿着絲綢睡衣,而是一件血淋淋的盔甲。到肩的頭發變長了,幹練地紮在腦後,垂下兩根紅色發帶。而眉骨、臉頰、下巴,皆是狼狽的擦傷和劃傷的口子。
她跟張季絨的眼神表情一樣,都是驚愕且恐懼,但也只有眼神對視的那一下,下一刻,這人的目光一凜,眉頭下壓,一股強烈的掌握獵物的情緒浮到臉上。
是姬蓉!
張季絨往後一撤,鏡中之人卻往前一步,将手伸了出來,掐住她的脖子,拽回鏡中。
“啊——”
張季絨尖叫,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忽黑忽白,光影錯亂,身體仿佛被抛上了萬丈高空,在最高點又以自由落體沖地而下,讓她以為靈魂與□□要撕裂時,腦中傳來鐘鳴。
嗡——
厚重沉笨的聲音自胸腔往上,在大腦內部來回穿蕩。張季絨只覺得當胸一口堵塞物塞得難受,猛一嘔出,才發覺是粘稠漆黑的淤血。随後,體內一股強烈的熱流湧出,真氣在穴門肆意穿梭,狂放,叫嚣,沖出體魄。
篤!
随着真氣噴出,一根利箭從肩膀的傷口抽離,飛射插入不遠處的沙地。箭身的血是黑色的——有毒。
“咳咳,咳咳咳......”
張季絨撐在地上,許久許久,方從震撼的餘韻中喘過氣來,擡眼,才發現眼前的世界俨然颠換。
黃沙漫漫的峽谷,空氣中迷蒙的飛塵,皆訴說着這方天地的荒涼與蕭條。
再遠一些,是從黃沙地拔地而起的狼牙狀的巨石,尖銳的獠牙直指蒼穹,周圍是一些折斷的旌旗和兵器,底部堆積着幾十個古代士兵和馬匹的屍體,有些缺胳膊,有些只有半個身子,大多都是不完整的,似乎被野獸啃食過。
張季絨錯愕地看着這一切,起身,行到被血染紅的江邊,看着江面倒映的,自己的影子。
血淋淋的盔甲,破碎的猩紅的披風,高高的馬尾,狼狽的面孔——正是鏡子裏的那個瘋癫的女人,姬蓉。
嗒,嗒......
唇邊的黑色毒血沒有擦幹,滴了兩滴如江,染深了水的顏色。腦中忽然閃過夢中那句:
“他們做的最錯的決定,就是當年,沒有毒死我。”
她是看不到姬蓉表情的,但她記得無比清楚,說這話時,堅不可摧的姬蓉出現了一絲破碎,仿佛精致的白釉花瓶裂開了一道猙獰的口子,很細,很小,但足以致命。
她幾乎确定,這個下毒之人,是姬蓉無比信任之人。
是了,她穿越了,穿越成一個荒淫無度瘋癫跋扈,卻被親信算計最終黑化的所謂的“公主”。而且,是公主險些被毒死的,“當年”。
張季絨冷笑,“姬蓉,老娘來教你,反殺的正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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