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一夜好夢。
一家三口在招待所附近的小飯店裏面花一塊八毛錢每人吃了一碗馄饨，随後便直奔了供銷社。
七十年代的供銷社不似如今的大型連鎖商場，裏面的東西品種樣式其實都不多。
可對于第一次來到供銷社的林妞妞和孫慧而言，卻依舊讓她們幾乎看花了眼。
一路上每看到一個東西，林妞妞都要問一句，“爸爸，這是什麽？”
姜聿絲毫不覺得煩，反而是認認真真地給林妞妞解釋，“這是香煙，和你爺爺抽的旱煙差不多，都是傷身體的東西。”
“這是水果罐頭，甜滋滋的，想不想吃啊？”
“想。”
“好，那就買。”
“這個是鈣奶餅幹，好像吃了對身體好，買一點回去給妞妞嘗嘗，好不好？”
“好……”
“行，老板，給我稱一斤。”
“呀，還有冰棍呢，只不過現在天氣比較冷，就買一個給妞妞嘗嘗吧，等天暖和起來了再多買一些。”
……
眼看着手裏的東西越來越多，林妞妞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孫慧臉上的愁苦之色也越發的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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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擡手拉住了姜聿的胳膊，“夠了夠了，真的夠了，就算有錢也不能這麽花呀。”
孫慧指着大包小包全部都是林妞妞的零食，“她一個小姑娘家家哪能吃這麽多東西？”
林妞妞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了。
她剛才一高興就想着什麽都買，現在才意識到她已經花了太多的錢。
“爸爸……”林妞妞的神情再次變得忐忑，“這些東西能退了嗎？”
“退什麽退？”姜聿擡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我們妞妞這麽懂事，這麽聽話，買點東西獎勵一下怎麽了？”
“而且馬上就要過年了，就當提前買過年的吃的了，好不好？”
林妞妞想要點頭，卻又在不經意間看到了孫慧，她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委屈巴巴的喊了一聲，“媽媽……”
姜聿也同時扭頭看向了孫慧，“以前妞妞吃了不少苦，就這些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
他捏了一把林妞妞幾乎沒有什麽肉的面頰，“你看妞妞瘦的，可不得多買點東西補一補？”
孫慧還想要拒絕，“可這些東西都是零食……”
“沒事，”姜聿搖頭笑了笑，“女兒家要富養，長大了以後才不會輕而易舉的就被男人給騙了去。”
孫慧無言以對，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好，但是這些東西已經差不多夠妞妞吃很長時間了，咱們先去扯些布吧？”
姜聿自然無不答應，“可以。”
但就在前往賣布的地方的路上，姜聿忽然看見了一排小小的鐵盒，鐵盒周邊的空氣中還彌散着陣陣清香。
“雪花膏？”
聽到他發出疑問，老板立馬笑眯眯的走了過來，“你別看這雪花膏只有小小一盒，但可以用很久呢，不僅可以使皮膚更加細致，還能治愈手上腳上的皲裂。”
老板的目光在林妞妞和孫慧的臉上掃過，“你看你老婆和女兒的臉都有些粗糙，不如買一盒回去試試？”
孫慧拽着姜聿想要走，“這東西太貴了，我哪能用得起？”
可姜聿卻直接掏出二十塊錢拿給了老板，“給我拿十盒。”
好似生怕姜聿會反悔，老板迅速接過錢，立馬就裝了十盒雪花膏遞了過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您拿好。”
孫慧眉頭緊皺，“買一盒就夠了，怎麽買這麽多？這也太浪費錢了。”
“就算首長給你再多的錢，你也不能這麽大手大腳……”
話沒說完，姜聿忽然拿了一塊寶塔糖塞到了孫慧的嘴邊，“錢不就是拿來花的嗎？”
“你知道人一生中最悲苦的事情是什麽嗎？”
嘗着嘴巴裏面清甜的味道，孫慧終究再說不出拒絕的話，她眨了眨眼，“是什麽？”
姜聿突然發出一陣沉重的嘆息，“是你存了很多很多的錢，可卻已經沒有那個命去花了。”
孫慧感覺自己眼前仿佛出現了一股錯覺，否則她怎麽會在年紀輕輕的丈夫身上看到一股看透生死的死氣？
就好像對方經歷了什麽極度悲傷的事情。
“你……”孫慧剛想要開口安慰，姜聿卻已經自我調節好了情緒，“所以，人生在世，該吃吃，該喝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那麽節省幹什麽呢？”
孫慧愣愣的站在原地，被姜聿忽悠的完全沒法反駁。
于是最終的結果就是，姜聿不僅買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給每人都扯了好幾匹顏色靓麗的布，還用高價買了一輛自行車！
更甚至花了兩千塊錢，買了一套一百來平的三居室！
這個房子屬于鎮上醫院的分配房，房子的主人到了退休的年紀，被兒女接到省城去居住了，所以房子就空了出來。
因為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所以對房子還是挺愛護的，裏面家具齊全，基本上稍微打掃一下就可以拎包入住。
孫慧看着窗明幾淨，還配有電燈，電視和獨立衛生間，和知青所那處随時漏風的房子相比，宛如天堂一樣的居所，傻了一般的呆滞在原地。
“你說我們以後就住在這裏？”
姜聿點點頭，“怎麽了，你不喜歡嗎？”
孫慧搖了搖頭，一瞬間淚流滿面。
這一次她并沒有責怪姜聿花了太多的錢，而是直接像是個孩子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面嚎啕大哭。
她真的太委屈了。
未出嫁之前，她就是家裏的小丫鬟，好東西永遠沒有她一份，她只能夠吃兩個哥哥剩下的，有的時候甚至連剩下的都吃不到。
她永遠都身不由己，為了哥哥能夠有錢娶媳婦，父母仿佛是把她賣了一樣的讓她嫁到了林家。
結婚這八年多的時間，她沒有一次回過娘家，她娘家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問過她。
好像她已經徹底的消失在這人世間了一樣。
在婆家她勤勤懇懇的工作，沒日沒夜的勞動，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步上了她的老路，可她卻始終無能為力。
她無數次的怨恨自己的懦弱，唾棄自己的膽怯，可她卻始終無力改變。
她以為她就會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完一輩子。
可是現在……
孫慧委屈極了，仿佛要在今天把這二十多年受到的委屈一次性哭出來。
姜聿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
他實在是有些不太會哄人。
但還好林妞妞比較懂事，她跑過去撲進了孫慧的懷裏，緊緊地抱着對方，“媽媽不哭，爸爸帶我們過好日子了。”
能夠住在這麽漂亮的房子，還可以擁有自己的卧室，是林妞妞曾經做夢都未曾想到的事。
孫慧慢慢止住了眼淚，擡手将林妞妞摟得更緊了一些，“是，以後我們有好日子過了。”
因為和國營大飯店那邊簽了協議，而且每到年關的時候飯店的生意都會暴漲，姜聿絲毫不擔心會沒錢過年，反而是把過年需要準備的東西又都多買了一些。
又下了幾場霜凍，天氣越發的寒，新年也随之而到來了。
初一的這天一大早，姜聿就給林妞妞戴上了小帽子，裹上了厚厚的圍巾。
經過一個多月的投喂，小姑娘臉上終于有了點肉，在雪花膏的滋養下，皮膚也變得白嫩了許多。
此時的她穿着新做的衣裳，腳上蹬着保暖的小靴子，因為天氣寒冷，臉頰凍的微微有點紅，但整個人看起來卻越發的可愛了，像是年畫上的娃娃一樣。
姜聿抱着林妞妞坐在自行車的橫杠上面，又把年貨挂在了車把上，等孫慧坐上自行車的後座，姜聿便擡腳蹬了上去，“我們出發咯。”
林妞妞縮在姜聿的懷裏，冷風絲毫吹不到她身上，她睜着一雙大眼睛打量着周圍，聽着自行車鈴聲叮當叮當，心裏別提有多美了。
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時間，一家三口來到了磨水村。
雖然時辰尚早，但是村子裏面已經有了小孩子在玩耍，一看到姜聿所騎的自行車，一大群小孩都跟了上來。
“哇，這個自行車好漂亮！”
“比大隊長家的還要好看！”
“林妞妞好像變了一個人。”
姜聿笑着一一應下，把帶來的一盒炮仗分給了孩子們，“拿去玩兒吧。”
小孩子們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看到有好玩的東西，自然又是一窩蜂的散了去。
來到林家，姜聿第一次見到了自己名義上的弟弟林民。
和其他幾個兄弟不同，林民長的又瘦又小，但是那張臉卻格外的出色，也怪不得能夠作為屠夫家的上門女婿了。
林民有兩個小孩，一兒一女，今年皆是三歲，剛能夠下地跑跳。
他的媳婦魯燕卻和林民長得完全相反，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兇狠的壯實婦人，或許是因為常年殺豬的緣故，她身上似有若無的沾着點血腥氣息。
自從司覺開着車把姜聿一家三口接走以後，林家人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今看到他們穿的嶄嶄新新，甚至還有自行車騎，态度都不由得三百六十度大轉彎。
看着姜聿新車上面挂着的東西，劉小茗瞬間面露精光，她第一個迎上來就要替姜聿拿東西，“大哥你這也太客氣了，就是家裏聚一聚，還買這麽多東西……”
話還沒說完，姜聿突然一把拍開了她的手，冷聲道，“誰告訴你這些都是給你們的？”
姜聿從大包小包當中翻出來一把帶着泥土的胡蘿蔔，放在了堂屋正中間的桌子上，“這個才是給你們的。”
“其他的東西，是去給大隊長拜年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