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九歲的小男孩，穿着裁剪得體的小西裝，整個人身上幹幹淨淨，一陣清風吹來，仿佛還能夠聞到似有若無的清香。
雖然年紀尚小，但卻已經能夠從那張稍顯稚嫩的臉上看到往後俊朗的容貌。
他雙手插在兜兜裏，站在那，微微揚着下巴，眼睛稍稍向下瞥，濃黑的眉頭輕蹙，星眸中帶着一點點嫌棄。
如此一個傲嬌貴氣的小少爺，出現在這種窮鄉僻壤的村子裏，不由得幾乎讓所有人都看呆了。
林明珠也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她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長得這麽好看的小男孩。
對比于村子裏那些邋裏邋遢，時不時鼻子上面挂着鼻涕，衣服上也總是髒兮兮的男孩們，眼前這人簡直精致到不似凡人。
然而，還不等林明珠走上前和對方說上一句話，她就如墜冰窖般愣在了當場。
“你是不是把粑粑拉到褲/裆裏了？”
“粑粑拉到褲/裆裏了……”
“褲/裆裏了……”
“裏了……”
帶着些許稚嫩的男音中是抑制不住的嫌棄，倘若仔細去看，還能夠發現男孩有一點略微反胃的表現。
林明珠只覺得那無比厭惡的話語仿佛是立體聲響一般不斷的在她耳邊環繞，絲絲縷縷穿透她的耳膜，鑽進了腦海深處，如惡鬼一般，始終徘徊不去。
“砰——”
林明珠手裏的水盆重重的砸落在地上，緊随其後豆大的淚珠順着眼睑一塊流了下來。
Advertisement
她完全不敢想象，明明在幾天之前，她還是整個大隊乃至公社所有小孩羨慕的對象。
今天她卻被人如此的厭惡……
如此巨大的翻轉，宛如晴天霹靂一般，來得猝不及防，讓林明珠的一顆心都随之顫了顫。
“司顧北！”
就在林明珠落淚的一瞬間，那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人卻突然冷了臉，“你從小的時候我是怎麽教你的？你怎麽能這麽沒有禮貌？”
“還不快道歉？！”
名叫司顧北的男孩很是不情願的撇了撇嘴，但最終迫于自家爺爺的淫威，還是選擇了開口道歉，“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嘲笑你身上臭烘烘的。”
如此話音說出，林明珠瞬間哭的更大聲了。
司覺簡直氣的一個頭兩個大，走過去就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司顧北的腦門上，怒氣沖沖的吼了一句，“有你這麽道歉的嗎？！”
司顧北默默翻個白眼，“我都已經說對不起了，還要我怎樣？”
“難不成要給她下跪嗎？”
更何況他也沒說錯，雖然這小姑娘長的怪好看的，比他之前所有見過的小女孩都長得漂亮，但他最讨厭的就是邋裏邋遢之人。
尤其是身上臭烘烘的！
眼前的這小姑娘都沒走到他跟前，他就聞到了一股極其惡心的味道。
他實在是不想再和對方說上一句話。
司覺從來沒覺得自家孫子的潔癖會這樣的讓人頭疼。
像這樣偏遠的村子裏，家家戶戶的小姑娘都是要幹活的，身上難免會沾點味道，怎麽能因為這樣就歧視人家？
“你簡直是要氣死我！”司覺恨鐵不成鋼的說了一聲。
司顧北低着頭站在旁邊，一言不發，仿佛完全沒聽見自家爺爺的話一樣。
司覺還想要繼續斥責自己的孫子，劉小茗和林政迅速的穿過人群擠了過來。
村子裏面來了一個小汽車，而且還停在了林家人門口的事情早已經被小孩子們傳遍，絕大部分的人都停下手裏的活計湧到了林家門口，就是想要看一看這傳說中的小汽車。
劉小茗在聽到呼聲的一瞬間就拉着林政緊趕慢趕的跑了過來，唯恐因為來的遲了而少占點便宜。
“小孩子家家都不懂事，已經道過歉了，就算了嘛……”劉小茗把一個賢惠懂事的大家長的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她一邊笑着安慰司顧北，一邊還從懷裏面掏出手帕來擦林明珠的眼淚。
林明珠奮力的想要掙紮，可她終究只是一個孩子，力量上實在是比不過做慣了粗活的劉小茗。
最終只能被劉小茗強硬的按着裝乖巧。
林明珠苦澀一笑，心裏暗暗有些後悔，如果她當時聽到廚房裏傳來的那聲巨響以後就直接跑進去看，趙金花會不會就不會變成植物人？
她也就不會在這裏被人欺負？
她該怎麽辦？
許願嗎？
可讓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活過來，這個代價她承受得起嗎？
林明珠身子微微抖了抖，她感覺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帶給她一股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她快要被逼瘋了……
既然劉小茗已經給了臺階，司覺也沒有不下的道理，他很快的就将剛才司顧北沒有禮貌的事情給放過了，轉而緩聲問了句，“請問你們是？”
林政率先開口，“我是林政，是這丫頭的二哥，不知道您是要找誰？”
雖然一開始就從狗蛋的口中知道了這輛小汽車從一進村就直接趕往了林家，但林政的心中還是有些忐忑。
因為他實在是想不出來他們家中究竟會有什麽人會和這種大人物有關系。
“哦，你就是林政，”司覺恍然大悟般嘆了一聲，“你大哥曾向我提過你的。”
“對了，”司覺四下環視了一圈，沒看到人後又發出一句疑問，“你大哥林勤呢？”
林政眼底的笑意瞬間凝固，一想到身無分文被趕出去的一家三口，林政的心裏面就有些忐忑不安樂起來，“我大哥他……他……”
“應該在上工，”林政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個借口，“不知道您找他有什麽事情？”
“我是他的首長，”司覺一提到原主，神情就不由得有些緩和，“當初林勤就是為了救我的命，所以才導致身體受了損傷，沒有辦法再當兵，我這次前來是代表部隊來慰問他的，順便也表達我對他的感謝。”
“能麻煩你把他叫過來嗎？”司覺四下環視了一下越來越多的圍觀人群，再聯想一番現在的時節，便可以知道并不是農忙的時候。
暫時放下手裏的活，應該也還是可以的……
林政的臉色瞬間有些白了。
恰在此時，林老根帶着林衛和趙芳芳全部都趕了回來。
林老根恨鐵不成鋼的看了林政一眼，“家裏來了客人，也不請人進去坐坐，就在這院子門口站着？”
“你看看你像話嗎？”
他這個二兒子就是個傻的，經常只知道一味的幹活，完全不懂得變通。
林衛能在大隊當上會計，嘴皮子自然很利索，三兩下就哄得司覺高興了起來，“首長，不好意思啊，我二哥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有些不太會說話。”
“我們進去坐坐吧，您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肯定也累了，我先給您倒杯水，緩一緩，有什麽事咱們等會再說。”
“好。”司覺不疑有他，就要跟着林衛往院子裏面走去。
畢竟原主曾經向他介紹過自己的家庭，每次提到家人的時候，原主眼裏的神采都做不得假，一看就是生活在一個非常和樂的家庭裏面。
然而，就在司覺擡步的一瞬間，人群當中卻突然有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傳了出來，“林老根，你這做人就有點不厚道了啊。”
林老根瞬間轉身，沖着那人擠眉弄眼，然而，即便他眼睛眨的都快要抽筋了，那人卻絲毫沒有明白他的意圖。
依舊在絮絮叨叨的說着，“你都直接把勤娃子一家攆出去了，人家首長現在來找勤娃子，你還要把首長往自己家裏面請？”
司覺驟然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說話的那個村民，“什麽意思？”
能夠成為一個部隊的首長，司覺的眼神還是非常有殺傷力的，當他直勾勾的盯着那名村民的時候，村民直接被吓得都有些兩股戰戰了。
“我……我……”
終究還是大隊長看不下去，替那人說了話，“林勤已經和他們分家了，現在暫時居住在知青點那邊的廢棄屋子裏。”
司覺忽的一下皺起了眉頭，“究竟是怎麽回事？”
“首長不是要找勤娃子嗎？”大隊長擡手指了指知青點的方向，“不如我們邊走邊說？”
司覺微一沉吟，“也好。”
“不是……”林老根人都懵了，這麽有錢的人找上門他們一定可以打打秋風啊，怎麽能就這麽讓人走了呢？
他連忙跟了上去，“首長進去喝杯水吧，也不急着一時半會兒的。”
然而，司覺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黝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直盯的劉老根有些頭皮發麻。
他嘴唇哆嗦着，很小聲的說了句，“那……那就過去嘛……”
于是，一群人開始浩浩蕩蕩的往知青點的方向走。
——
因為不用做工，所以孫慧早早的就煮了晚飯，一家人吃完以後，就由姜聿來洗碗。
磨水村有着男人不進廚房的習俗，所以孫慧每次吃完飯以後都會下意識的去收拾碗筷，即便分家的這些天裏，每一次姜聿都會從她的手中把碗筷拿過去，但她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其實不只是磨水村，附近這一大片村子幾乎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反正孫慧活了二十多年，還從來沒見過哪家的男人下廚房的。
看着姜聿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孫慧不由得勾起了唇。
“哎……”姜聿一邊刷碗一邊嘆氣，要不是因為他實在不會做飯，他真的很想把煮飯這件事情從孫慧的手裏接過來。
孫慧或許是苦日子過久了，所以特別的節省。
即便姜聿再三告訴她，家裏面有糧，吃的喝的都不用她愁，煮飯的時候可以多做一些，可孫慧每次做的飯依舊都沒有油水。
寡淡的比姜聿前世在孤兒院裏吃的飯都不如。
林妞妞原本是想要來找姜聿玩，忽然聽到她嘆氣，整個人瞬間僵直了身體。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姜聿一眼，随後輕聲說了句，“爸爸，我也會幹活的。”
這麽多年在家裏不受待見，林妞妞早就養成了一個不自覺的想要讨好別人的性格，即便如今已經分了家，姜聿也對她特別好，這幾天的家務活也從來沒有讓她動過手。
但林妞妞心裏面還是很忐忑，唯恐自己稍微一個偷懶，爸爸就不喜歡她了。
姜聿看着故作老成的林妞妞，略微嘆了一口氣，随即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乖，你年紀還小，竈臺太高了，你夠不着。”
“如果可以的話，你幫媽媽把院子裏的樹葉撿一撿好不好？”
林妞妞脆生生的應了句，“好。”
恰在此時，小系統垂頭喪氣的嗓音傳了出來，“姜姜，原主的首長已經帶着人在往你住的地方趕了。”
小奶牛貓蔫蔫的趴在姜聿的肩膀上，整只貓都無精打采的。
想它原本在一開始綁姜聿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的覺得自己的任務一定能夠拿下最高等級，可結果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他不是在幫着姜聿掃描趙金花把錢藏在了哪裏，就是幫姜聿監視司覺。
它一個雄赳赳氣昂昂要幹大事的統，到現在只能做一些這種小事。
簡直氣死它也！
姜聿瞬間停下了洗碗的手，“妞妞乖，你先把這個襖子脫下來，然後去找一件你最破的衣服穿上好不好？”
林妞妞眨了眨眼睛，“爸爸是要和我玩過家家嗎？”
姜聿擡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我們妞妞真聰明，快去。”
說完這話，姜聿又讓孫慧也換上了一套十分破爛不堪的衣裳，當然，他自己也是如此。
看到一家三口都穿的像個乞丐一樣，姜聿不由得笑出了聲來。
孫慧名其妙的看着姜聿，“你究竟要做什麽呀？”
姜聿眨了眨眼，“你馬上就知道了。”
換完衣服，姜聿又把剛剛吃剩下的米飯各舀了一點點在三個碗裏，随即又用洗鍋水添滿了碗。
在孫慧驚訝的都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來的目光當中，姜聿端着碗放在桌子上，拿了筷子後招呼孫慧和林妞妞來吃飯。
當然，是假裝吃。
司覺故意讓大家小點聲音，不要引起姜聿的注意，他想要看看他這為了救他，差點沒命下屬，在退伍回家以後，到底遭受了多少磋磨。
于是，當司覺貓着腰，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幾乎慘淡成了乞丐的一家三口，吃着那宛如涮鍋水一樣的米粥。
司覺呼吸一致，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林勤……你……苦了你了。”
姜聿嘴角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
啧。
不枉費他演這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