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今晚的月色很美
今晚的月色很美
入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夜間的蟬鳴聲仍此起彼伏。
清風拂來,伴随落葉起舞,帶起清脆的響聲。池塘裏的金魚無憂無慮地游着,每每游到邊界時,便一個擺尾游向另一側。它們擺尾時激起的水花落回池塘中,發出叮鈴的聲音,清脆悅耳。
池塘前外廊上坐着一個黑色頭發,身着沙色風衣的男子。他安靜地坐在走道上,清冷的月光籠罩着他。像是被隔離在世間之外,遠離了所有的喧嚣,周圍一切的事物都與他無關。
織田作提着食盒,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這裏。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看到了坐在這裏的太宰治。
走廊沒有開燈,織田作目之所及皆是漆黑一片,唯有太宰治的周身萦繞着淡淡的光芒。如同被透明的紗隔開了與世界的距離,隔開了人群。
寧靜又孤寂。
可他明明不過是一個聰明過頭的孩子。
因為太過聰慧和清醒,又無人護他左右。于是,他被獨自留在看不見光的、漆黑的、仿佛沒有盡頭的路上,一個人磕磕絆絆地摸索着向前走。
然而為數不多能拉他一把的兩人,只是選擇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
看着這樣的他,織田作內心一緊,難受的情緒蔓延開來。這種感覺像是炎炎夏日裏突如其來的雨,激起陸地表面的熱氣。騰升的熱氣圍繞在四周揮之不去,鼻尖只能嗅到沉悶的空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看起來是如此地無助,如同被遺棄在雨中的幼犬,可憐兮兮地縮在已經被淋濕的紙盒裏。但是濕透的紙盒無法給他帶來任何的溫度,也沒有任何遮擋物能替他抵擋風雨。
不想他再那麽無助,想要拉他一把,想要保護他。織田作抿嘴,內心更加堅定這個想法。早在兩年前直面死亡的那一刻,織田作就已經後悔了當初為什麽只是看着他而沒有拉他一把。
“原來你在這裏嗎,太宰。”織田作走到他的身側坐下,把食盒放在腿上。看着皎潔的月亮,織田作感嘆了一句,“今天的月亮挺亮的。”
扭頭看了他一眼,太宰治慢悠悠地回頭看向眼前的景物,“你不和他們一起?”此時他身邊的那罐蟹肉罐頭空空如也。
“嗯。想吃咖喱了,你要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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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輕笑一聲,聲音的尾調微微揚起:“好啊~那我們就偷偷背着他們一起吃吧。”
聽到他的話,織田作點點頭,打開食盒。食盒第一層是兩人份的餐具,還放入了紙巾。第二層起就是咖喱。
按照禮剛剛的囑咐,織田作把第二層的咖喱遞給太宰治,将最後一層留給自己。很明顯,織田作所拿的咖喱比太宰治手上的要辣很多。
看到是自己喜歡的辣咖喱,還是超辣,織田作的呆毛開心地晃動。他将餐具遞給太宰治,直接開動。
接過餐具,太宰治悠哉悠哉地用餐。咖喱的辣度剛好,是他吃起來并不會感覺難受的程度。
用餐結束後,兩人簡單收拾一下殘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過了一會,織田作感覺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他打開手機一看,是禮的消息。
[小禮:需要喝水嗎?我給你們拿了水。]
織田作擡起頭,看向太宰治問道,“要喝水嗎?我去拿。”
“你想的話,就去吧。”太宰治沒有正面回答,把皮球踢給他。
想了想,織田作還是選擇去拿,“那我去了。”
才走出沒幾步,織田作就看到提着水瓶和紙杯的禮。腳步頓住,織田作感覺心中的一角都柔軟到下陷。你真是無論何時都如此體貼。
把水瓶和紙杯遞給織田作,禮關心道:“太宰先生的情緒狀态如何。”
“狀态不錯。”織田作接過物品,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細心。”
禮沖他一笑,眼睛亮亮的,“謝謝誇獎。那我先走了,還要去給亂步拿水果蛋糕呢。”
“去吧。”
可可愛愛地點了一下頭,禮轉身離開。才走出一步,她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才邁開的腳步,轉頭看向織田作,“太宰先生不想回去,那就讓他一直呆在這吧。如果沒注意到時間聊得太晚的話,今晚可以留宿在這裏,我為你們準備了房間和換洗的衣物。”
……
熱鬧的氣氛逐漸冷卻下來,不少人都打了個哈欠。時間來到深夜,大家已經開始犯困。
簡單收拾碗筷,将它們放到水槽裏,禮打算明天叫人來處理。
看到時間不早,國木田獨步起身說道:“今天打擾良久,那麽我們就先回去了。”
衆人站起身來,紛紛向禮道別。亂步也懶洋洋地起身,面上還是一副不願動的表情。
看他像樹懶一樣賴在社長的身上,禮不由得笑出聲,“亂步,要不你今天睡這吧。反正你在我這也有自己的房間和衣服。”
亂步側過頭看向禮,打了個哈欠,“不了。”
“今天就暫時把你讓給他。”
聽到他的話,禮一愣,笑得更柔軟了,“好。”
将他們送到門口,禮向他們揮手,目送他們離開。
四處張望一會沒看到早早離席的兩人,中島敦疑惑地問,“太宰先生和織田先生呢?說起來,今晚好像一直沒怎麽見到他們兩人。”
“他們今天留在這裏休息。”禮解釋道。
得到答案,中島敦理解了,不再關注這件事。他往旁邊扭頭一看,發現大家已經走遠。不想被落下的他急急忙忙和禮道了聲再見,快速追上偵探社衆人。
乘着月色正好,再加上明天休息。偵探社衆人慢悠悠地走着,一邊聊着天,一邊欣賞月光下別樣的美景。
聊着聊着,谷崎潤一郎問出自己一直很好奇的事,“聽說禮醬是兩年前來的偵探社,那時候她才多大啊?一直感覺禮醬好成熟啊。”
剛想回答他的問題,國木田獨步仔細一想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禮的年齡。他才張開的嘴又默默閉上。
“10歲。”亂步踩着地上的影子,漫不經心地回答。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算了算年齡,中島敦驚訝得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那她今年豈不是才12歲?!”雖然他認為禮是比自己小,但是他沒想到禮比他小了4歲。他還以為禮只是生得嬌小了些。
戰術性扶正眼睛,國木田獨步的聲音也帶着驚訝,“我也沒想到她原來那麽小。”
與謝野晶子點點頭,醉酒狀态都清醒了好些。福澤谕吉看起來很平靜,像是早就已經知道了,但年齡的事他确實是第一次聽說。
茫然地環顧四周,宮澤賢治不理解他們為什麽怎麽驚訝。他歪着頭,不解地補充道,“我也是12歲啊。”
一時間,空氣有些沉默。
拿下眼鏡擦拭過後再将眼鏡戴回去,國木田獨步語氣沉重地說,“社長,你不覺得我們社童工太多了嗎?”他忽然感覺有些害怕。雇用這麽小的孩子,真的不會被抓走嗎?
福澤谕吉微微颔首,沒有說話,看來也是贊同他的說法。
“沒關系的,不會出事。”亂步看出了國木田獨步的想法,不太走心地安慰了一句。
察覺氣氛不妙,谷崎潤一郎趕緊轉移話題,“話說起來,亂步先生和禮醬也才認識兩年,怎麽會對禮醬那麽關心?”
畢竟,亂步除了對解謎有點興趣之外,也就只對甜點感興趣。他們都挺好奇,為什麽亂步對禮如此關心,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她。明明他認識國木田獨步和與謝野晶子的時間更長,卻偏偏對禮更在意。
而且亂步一直以來都是随性而為,幾乎沒有遷就過任何人和任何事。但是只要禮說不能再吃點心,亂步就真的不會多吃。
那可是亂步啊!
當看到禮能治住亂步的時候,連福澤谕吉都震驚了。
衆人齊齊看向他,很好奇他的答案。連社長也向亂步投以注視。
亂步停下踩着陰影走的步伐,睜開一直眯着的眼睛,臉上的神情異常認真,“因為禮醬是禮醬。”他露出了一個笑容,與盈盈月色交相輝映。
“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如果是在兩年前問起他為什麽會那麽關注禮,亂步一定會回答,“因為她是我的同類。”是為數不多能看到我眼裏世界的人。
即使他仍然沒有發現他不是異能者的事實。但是他的潛意識告訴他,禮和那些笨蛋不一樣,她所看到的世界才是自己所看到的世界。
雖然有武裝偵探社在,亂步有了栖身之所,但是那種肉眼所看不見的孤獨感一直圍繞他的身側。他就像是盲人群體中唯一一個能看到世界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知道天空是藍的、樹葉是綠的,這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但是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他,他們“看不到”亂步看到的世界。即使亂步向他們解釋,也依然有人無法理解。因為他們“看不到”,也就無法想象出什麽是“藍色”、什麽是“綠色”。
因為認知的差別,亂步一直處于不被理解的環境中。
他是聲波為52赫茲的藍鯨,與鯨群不在同一頻道中。而禮,是他遇到的另一個聲波為52赫茲的藍鯨。
尚且還年幼的藍鯨。
經過時間的洗禮,亂步和禮的感情越來越好。是禮的存在讓亂步變得不再孤單。
終于有人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并且毫不猶豫地相信他,支持他。對他來說,禮也不再只是所謂“同類”那麽簡單,而是一個更重要的存在。
僅次于社長,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和社長持平。
……
目送他們離開,禮關上大門,走向太宰治和織田作所在的走廊。
抵達兩人所在的場所,禮看到兩人都靠着柱子睡覺了。她思考了一會,決定先給他們準備洗澡水再來叫醒他們。
準備好水和換洗的衣服,禮又回到這個走廊上輕聲喚醒兩人。看到兩人睡眼朦胧的狀态,禮笑了一聲,告訴他們沐浴室的位置,還有他們的房間位置。
聽到禮都已經準備好了洗澡水,織田作沒有推遲,“今天辛苦你了,晚上好好休息。”
“嗯,好。你也是,要好好休息。”
織田作嗯了一聲,看向還半掩着眼睑的太宰治說道,“我先去洗澡了。”
“好~”太宰治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慢悠悠地起身。
他打了個哈欠,看了禮一眼,道了聲謝,準備去洗洗睡。
站在太宰治的身後,禮看着他的背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說出口,“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多,風很溫柔,月色也很美。希望你能做個好夢。”
“晚安,太宰先生。”
聽到禮的話,太宰治突然意識到之前的兩年裏,有時晚上收到她的消息是因為她擔心自己做了噩夢,特地去關心他。正巧那些時候織田作還沒回來,想來也是織田作告訴禮他晚上會做噩夢。
心,忽然被什麽東西擊中。太宰治落荒而逃,只留下了一句含糊不清的“晚安”。
沒想到能收到他的晚安,禮愣住了。這是一個好兆頭,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就能被接納了。禮這樣想着,沒有跟上前,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漸遠去。
月色慵懶地向下探身,在走廊上鋪出一條光路,從禮站着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太宰治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