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結局二
結局二
“你們到哪了？”
“我們到山下了。”
李蘇昱在家裏忙裏忙外，終于在他們回來之前把晚飯做好，林風夏一進門就被廚房飄出的香味所驚到，她扭頭看着江喬木，對方好像知道她想問什麽，“是李蘇昱，他知道我們要來就跑來給我們清風洗塵。”
“這院子裏的牆被推了呀。”外婆跑到老梧桐樹下，拍了拍老夥計，一臉地不可思議，這一推這院子還真像一個家了。
“這院子一下子變大了好多。”林風夏挽着外婆的手，仰頭看着滴滴答答敲擊着的挂着紅色飄帶的祝福牌，“這顆梧桐樹今年的花怎麽掉的這麽快？”
它的身上此時已經披上了秋的黃衣。
江喬木走了過去，側目微笑，“可能是它身上被寄托了太多的祝願，所以加速了他的一年四季，你不用太擔心，我已經上報景區管理人，以後就不會有旅客進這院子了，它會陪我們很久的。”
言畢，李蘇昱從廚房裏出來，端了一大碗水煮肉片，“別感傷了，快去洗手，準備吃飯。”其他人聞聲轉過身來，看見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林風夏一下子認不出那個人是誰，還是夏袅袅主動打招呼她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來。
晚飯過後，李蘇昱和夏袅袅急匆匆地離開，似乎是要去醫院，江喬木跟她簡單地講起了李蘇昱和夏袅袅的故事。
李蘇昱當兵期間夏袅袅的家裏出了事情，她受到很大的打擊然後不再願意說話，她父母為了阻止兩人在一起上演了一部車禍，讓李蘇昱堅信夏袅袅死在了他的面前，從那起他就開始頹廢，腿也斷過，胃也割過，但好在最後他還是尋回了她。
在那天起，林風夏沒有再見過他們。
她和江喬木的生活也越來越接近平淡，外婆的早餐店和舅舅的小賣店重新開業，但是這些都不需要她和外婆操心，江喬木早上去早餐店，小賣店也被他弄成無人售賣模式，也算是跟上了科技。
人一旦感覺到幸福了，時間總是流逝得很快，林風夏也就只是在院子裏坐着曬太陽就已經快臨近中秋節，午飯時間，江喬木剛進門就聽到林風夏的絮叨聲。
“江喬木，你能不能把脫下來的衣服塞進洗衣機裏，還有你的襪子要放在單獨的籃子裏裏。”
“還有，我早上包的包子，你是不是沒有吃，還完完整整地給我帶回來呢？你已經不年輕了，胃容易生病，你要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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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是沒我，你可怎麽辦啊，快去洗手，吃飯了。”
江喬木站在門口歪着臉看着林風夏在院子裏忙活，旁邊還有兩個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外婆則是坐在門檻上挑着在巷門口打下來的桂花，今年要有桂花月餅吃咯！這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家人，才知道愛是個動詞。
林風夏盯着他在哪傻笑，往圍裙上擦擦手然後走過去拉着江喬木的手往洗手間去，“別傻笑，快去洗手吃飯！”
“好。”江喬木把手裏的石榴塞在她的手裏，微微一笑，“這石榴是我在路上摘的，你自己留着不要分給那些小屁孩了。”
林風夏離開後，江喬木把衣服塞進洗衣機裏，還手洗了襪子，等把洗手間裏的活幹完之後才洗手出去，他不是懶，而是想聽着林風夏吵他鬧他。
午飯過後。
外婆換了一身新衣就要往院外走去，南方的秋天太陽還是很毒，林風夏和江喬木一左一右地坐在梧桐樹下乘涼，江喬木眼睛不禁曬就戴了眼罩，剛拿下來就看到外婆佝偻的背影，問道：“外婆，你要去哪？”
聞言，外婆緩緩回頭，笑着看着兩個孩子，說：“回來這麽久都沒有去見過你們外公，他該生氣了，我去去就回。”
江喬木視線下移，看到了外婆手臂上挂着的竹籃裏放着幾枝桂花和一盒糕點，外婆那個年代沒什麽吃的，外公嘴饞所以每年都會爬到樹上打桂花再讓外婆做成桂花月餅和桂花糕。
“外婆，山路難走，我陪你去吧。”他說着就要站起來，片刻後就被外婆嚴肅地讓他坐好，轉而看向林風夏，改掉了以往地慈祥，還多了一絲威脅，“人也見了，家也回了，你也該走了。”
“外婆你去巷口的桂花樹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來。”林風夏全程溫柔并不舍地扭頭看着一旁的江喬木。
江喬木聽得雲裏霧裏的，起身就去屋裏換衣服，還拿了個鋤頭，他走到門口，伸出頭，尋了尋外婆的身影，平時外婆的行動都很慢，怎麽現在一下子就不見人了？想着他就轉過頭來，林風夏依舊悠閑地躺在椅子上，“要不你就留在家，我陪外婆去給外公掃墓？”
聞言，林風夏搖搖頭并對他招招手，說：“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
江喬木擡擡頭，晴空萬裏，天氣預報也說了，這幾天不會下雨，肯定是林風夏不想讓他出去才會說這種話，他把鋤頭靠在門上，又回到椅子上躺着，“林風夏，你真粘人。”
林風夏一頓，笑了笑，說：“明明是你粘人，一個不存在的夢能從白天做到深夜。”
“你是不是幸福糊塗了，我睜大着眼睛你偏要說我是在做夢。”江喬木不服氣地說道。
天空忽如群燕飄過，林風夏突然感慨兒時的夢想，小的時候她就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标，就是等以後有錢了要給自己蓋一個很大很大的房子，然後再把心裏的這顆心髒換了，她還要把讨厭的人趕走，可這些夢想在十八歲那年戛然而止，她沒能活過十八，自然也完成不了三十歲的目标。
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江喬木不一樣，她問出來的時候盡力克制情緒，但話裏行間還是飄着不舍，“江喬木，你小的時候最想做的事是什麽？”
“要自由。”江喬木毫不猶豫地回答。
自他記事以來，他的媽媽就帶着他四處漂泊，沒有錢就只能住在地下室，那裏很潮濕還不隔音，還很小，做什麽事都被限制，那段時間他們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他媽媽還會因為錢讓他在有錢人面前跪着祈禱，那時他就想着一定要帶着他媽媽逃離地下室然後住進自由的貴人區。
後來，他媽媽為了錢把他“賣”給了他的親爺爺，老房子裏的小黑屋和別墅裏的閣樓是他住的最多的地方，他沒有自由，所以他向往自由。
過往的黑暗回憶像潮水一樣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身體裏的每根神經，不一會兒從不輕易掉眼淚的他，眼角不自覺地掉落一行淚，明明豔陽高照，他卻覺得很冷，身體時不時地哆嗦着。
林風夏指着梧桐樹的另一旁的那處陽光，說：“你去那邊吧，那邊有陽光，暖和，我怕曬就不過去了。”
江喬木聽話地挪了挪，剛躺下來，金風涼涼地吹，瞬間那棵老梧桐樹上的挂牌在一點點地掉落，每一個都砸在林風夏的臉上，她似乎很疼，她的雙眸正慢慢地溢出晶瑩的淚水，江喬木着急地讓她挪個位置，可她卻一動不動地盯着江喬木看，溫柔無比，“江喬木，這顆梧桐樹的花在2021那年就落完了，它不會再開了，我知道你一直再找我，我知道你想跟我談戀愛，想和我結婚然後慢慢地在院子裏變老，現在你也知道了，我沒有食言，我一直在等你，我也很愛你，可是花不會再開，我也不會再回來了，你明白嗎？”
江喬木不停地搖頭，霎那間，整間院子被分成了兩個世界，林風夏那一半花正開着，可江喬木的一側卻開始下起飄雨。
“江喬木，你已經把牆推開了，你的世界不再只是這方小院，你不該一直待在這個地方，你是渴望自由的，你現在可以自由了，你應該去更遠的地方。”
江喬木征服僵硬的身體，踉踉跄跄地撲過去抓住她，可她似在眼前又像是在很遙遠的地方。
“舅舅，你不能對我這樣！”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
“……”
江喬木的眼前出現了兩個林風夏，一個慢慢地後退，另一個則是摔倒在梧桐樹下，被惡心□□的男人拉着腿，弄得鞋子丢了一只，她跑不遠了，男人捆住了她，在一點點地侵入她的身體。
“滾，你給我滾！”江喬木發了瘋似的，跑去拿鋤頭拼命地敲打男人的後背和邪惡的雙手，他的眼裏又出現和當年一模一樣的殺氣，他瘋狂地暴戾的一下一下砸下鋤頭，“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麽！我要殺了你們！”
“砰砰砰——”
鐵器瘋狂地重重地敲擊在水泥地上，可那都無濟于事，男人的惡行還在，他喜歡的女孩還在承受着身體和心靈上的暴擊，最後男人被帶走了，可都太遲了，張幼帆出現的時候林風夏已經沖上那顆樹。
她死了。
為她開過一個夏季的花的梧桐樹也死了。
再沒開過花。
“江喬木，馬上就要下暴雨了，不要再貪戀陽光了，太陽明天還會來的，你也快醒過來吧，我說過的，我不想成為你新的牢籠，你快去找你的朋友，換個地方好好活下去。”另一個林風夏已經退到門口，她平靜地看着那血腥的一幕，瞬間，她很是釋然，笑容還是年輕的模樣，“五十歲的江喬木，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我也很早很早就喜歡上了你。”
聲音變得幽遠，良久，世界恢複了正常，雁歸去的天空下起了雨，起先是淅淅瀝瀝最後開始下起暴雨，他如夢中驚醒，大口喘着粗氣，看了四周，沒有木桌，沒有薔薇花，沒有她，原來真的是夢。
這是個好夢。
江喬木知道了當年發生的事。
林風夏也知道了心底的秘密。
她愛他，與心髒無關。
原來是我錯怪了你，林風夏，我不走了，我就在這裏永遠陪着你，直到我們在下輩子相遇……
雨水打濕他的眼角，他仿佛在枝頭見到了林風夏，她在笑着跟他招手，手裏還拿着他精心挑選的水晶球。
“要不是你，我這老頭子就要死在這場雨中了。”說着，他就往屋裏走，歲月沒有放過每個人，他走路的時候，腰已經有一些彎，垂着的粗糙的雙手爬滿了一條條蚯蚓似的血管，但相對于其他老人，他還是最帥最有氣質的那個。
三步兩回頭，他眯着眼睛看着對門的那座山，說：“我現在老了，身體大不如從前，走起路來慢慢吞吞的，你就不要在那笑我了。”
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在對誰說。
2030年，秋，正是打柿子的季節。
江喬木剛回長清鎮就好奇的跟打柿子人上山，恰逢下過雨，山裏雲霧缭繞，他誤打誤撞走到墳山，他在那見到了林風夏，她的墳頭已經和外公的一樣高。
林風夏那麽善良怎麽可能會死呢，一定是有人和她同名同姓。
他驚吓着一口氣跑回家，那晚林風夏第一次進到他的夢裏。
随後他隔三差五就會清醒地夢到林風夏，二十歲上大學的林風夏，二十五歲工作的林風夏，三十歲相親的林風夏，還有五十歲還在院子裏打盹的林風夏，有爸爸媽媽的林風夏，沒有人可以欺負的林風夏。
斷斷續續，零零散散，怎麽也湊不成他們兩個人的一生。
之後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祈願牌上，其中有一個牌子上寫着：林風夏，給我一個重逢的理由，哪怕是在夢裏。
2053年，夏末，他看完筆記本之後，他的夢終于完整了，理由是，他知道會發生的一切穿然後到高三預謀一場拯救計劃，這樣林風夏就不會死，就會可憐他，然後會在夢裏和他重逢。
……
從屋裏打來的燈将那細雨綿綿鍍上寸金，江喬木很久沒有坐在書桌前，他凝視着落滿灰的名著上的一排大小不一的木雕史迪仔，他的最愛還是那水晶裏的史迪仔，整間屋子就它笑得最開心，“林風夏，你那麽好，老天怎麽都不偏愛你呢？哪怕一點點也行啊……”
“下輩子就不要再喜歡史迪仔了，你沒有被愛的運氣，連我也做不到絕對的有能力去喜歡你。”
“你說，我們都這麽倒黴，是不是也很配啊……”他早已泣不成聲，滿是皺紋的雙手死死地捂着臉，想把眼淚逼回去，可悲傷不可阻擋，良久，眼角幹澀到發疼，他就這樣神奇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晚。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窗，砰砰噠噠的，很好入夢，江喬木沒有換衣服，就躺在床上，很快他就又做了個小夢。
夢裏，他是一只剛從籠中掙脫出來的小麻雀，他飛出院子，小小的他使出儲備半輩子的力氣沖上雲霄，雲端之上是自由，他繞着長清飛了很久，陽中，小賣店，商場，水晶球還有少女的側眸，他為了讓林澄進公司時被江老爺子弄傷的雙眼，他失信的那個夏天，是少女失去生命的那個夏天……
他與雲共舞，與風相伴。
再者，他變得越來越大，大到成了書中所說的大鵬鳥，他看遍整個世界，看夠了世界卻總覺得心裏空空的，像是弄丢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朝去暮來，晚霞成了他的翅膀，可他不願意再飛了，雲霞沉下山頭時他又成了一只麻雀。
落腳之地，荒無人煙，這裏只有苦黃的雜草和墓碑，唯一證明夏天來過的只有那棵瘦小第一年開花的梧桐樹。
他太累了。
雙腳落在樹枝上，這裏的主人不情願了，她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斥責着入侵者，“你有着自己的世界，幹嘛還一直在我這裏盤旋？”
小鳥叽叽咋咋地叫着，好像在說：“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
江喬木願意為林風夏畫地為牢。
或許。
睡不着的小麻雀一定會告訴小林風夏，她所忘記的故事。
她暗戀江喬木很久，江喬木愛了她一輩子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