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私
自私
蔣少寧站在醫院走廊的盡頭，那裏有一個小小的陽臺。
他的父母也看到了網上的消息，連忙打電話過來問他情況怎麽樣。
蔣少說：“阿姨已經做完手術了，沒有什麽大礙。夢安現在在病房裏陪阿姨，劉總助也來了。”
電話那頭，爸爸問他：“南家真正的女兒呢？她在哪裏？”
聽到這句話，蔣少寧突然大聲說：“什麽真正的女兒？！我喜歡的只有夢安！”
蔣父說：“我問你南家女兒在哪裏，你生氣做什麽？”
蔣少寧悶着頭，說：“沒生氣。我只是告訴你，我喜歡夢安。”
蔣父說：“你已經成年了，在外面不要這樣喜怒形于色。”
蔣少寧沉默了一會兒，說：“宗聽霜也在病房裏。”
蔣父：“劉總助說了些什麽？南家對于這兩個女兒，怎麽看待？婚約的事情，你也再向劉總助打探一番。”
蔣少寧說：“爸，你什麽意思？”
蔣父說：“那個視頻，我已經看過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真假千金的事情，那個小姑娘是一定會被認回去的。只是之後待遇怎麽樣，還要看她們倆的造化。”
蔣少寧張了張嘴，想說：南夢安在南家生活了那麽多年，一直都是家族裏最受寵的小公主。南家老爺子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記着南夢安，寵溺可見一般。
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他忽然想起來，南夢安并不是南家的女兒。
沒有了這一層血脈關系，南家老爺子還會那樣寵溺嗎？
而宗聽霜，是貨真價實的千金。之後會得到怎樣的重視，還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正如他父親所說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也不會太過虧待。否則是丢了南家的臉。
想到這裏，蔣少寧忽然發現，宗聽霜這一招确實有效，現在劉總助不就見到了嗎？
蔣父沉吟片刻，說：“我聽你媽說了，那個小姑娘似乎挺喜歡你的，還暗地裏對你表白？如果可以的話，場面上不要弄得太難看，以後指不準要跟誰結婚呢。”
蔣少寧明白了他爸的意思——他想讓自己吊着兩邊，以後無論是哪個女兒得勢，都能維持好關系。
在蔣父眼中，親子關系和婚姻關系是最為牢固的聯盟。南家與蔣家的關系親密，但還需要一門聯姻，鞏固一番。
蔣少寧心生厭惡，說：“爸，我已經說過了，我喜歡夢安，我想和夢安在一起。而且，我跟媽說的事情，她怎麽告訴你了？”
蔣父說：“夢安是個好孩子，你喜歡她也是正常的，喜歡不一定要結婚，你們同樣可以一輩子在一起。”
“……”蔣少寧說：“我就要跟夢安結婚。如果南家致意要讓宗聽霜來履行婚約，那我就退婚！”
這句話說完之後，電話那頭頓時沉默了起來。
蔣父不複剛剛和煦商量的模樣，語氣陰沉得風雨欲來。“你說什麽？”
蔣少寧愣了一下，重複道：“我說，如果不是夢安的話，我就退婚。”
蔣父反問他：“你覺得你愛她？如果你不是蔣家大少爺的話，你覺得她會愛你嗎？”
這個問題刺痛了蔣少寧，蔣少寧說：“她愛我，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不因為我的身份而愛我的人。如果你們無法接受這樣的我們，我寧願自己生活！”
“太年輕了，”蔣父嘆息着，電話這頭似乎能聽到他微微搖頭，“不過這件事情還沒有定論，我們終究要等南家的反應。那先這樣吧，你向南阿姨問好，然後就回來吧。”
挂斷電話之後，蔣少寧沉默了很久。
半晌，他轉過身，朝着病房走去。
正好遇見劉總助出來。
蔣少寧對劉總助說：“劉總助你好，我剛剛在給我爸打電話，所以沒有看到您。”
劉總助笑笑，說：“蔣總近來還好吧？過幾日，南總會在主宅設宴邀請蔣總，倒是還希望蔣總和您賞光。”
蔣少寧說：“主宅？是為了什麽事情？”
南家的主宅裏，住着南老爺子。南老爺子生病需要靜養，所以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一般不會在主宅設宴。
恰好在這個時候說這件事情……南家已經有了決斷嗎？
蔣少寧的目光後移，正好落在宗聽霜身上。
劉總助也看向宗聽霜，說：“這個嘛，倒是暫時還不能确定。”
剛剛宗聽霜态度堅決地表示，自己對南家完全沒有興趣。
不想認祖歸宗，也不想參加什麽宴會。
劉總助當然沒有權限去決定什麽，只能拿出話術拖延，表示這件事情容後再議。
沒想到宗聽霜一點兒也不給回旋的餘地。
劉總助只能作罷，回公司後告知南總，然後再做決定。
所以，在蔣少寧試探的時候，劉總助只能這樣說。
蔣少寧愣了一下。
劉總助禮貌地點點頭，說：“那我就先走了。”
劉總助離開之後，病房門口只剩下三人。
南夢安迫不及待地看着宗聽霜，問：“你真的不想回南家？”
？蔣少寧：“真的嗎？為什麽？”
宗聽霜沒看他們，沒說話，徑直朝外面走去。
蔣少寧關上了病房門，這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不對了：剛剛他們說話的時候，還沒有完全離開病房。
這樣吵吵嚷嚷，不會影響到南阿姨休息嗎？
她可是剛剛做過手術的病人啊。
夢安她，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嗎？
蔣少寧看着南夢安的背影。
而南夢安只顧着追問：“為什麽？如果你不想回南家，又為什麽在直播的時候說那些話？”
南夢安徹底搞不懂了。
現實偏離了劇情，這不算罕見，許多任務者都經歷過。
可宗聽霜在直播時公開身世，最後又拒絕了南父的親近，就有些說不通了。
宗聽霜她，不是為了利益嗎？那還能是為了什麽呢？
南夢安又想起原著裏，宗聽霜是喜歡蔣少寧的。
莫非，她是想要跟蔣少寧結婚？
系統也說：【是啊，宿主你做那些是為了什麽？剛剛你說想找線索，那你找到了嗎？】
宗聽霜：【找到了。】
系統：【？！是什麽？難道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之後，任憑系統怎麽說話，宗聽霜都沒有反應了。
南夢安氣急了，比劇情脫離軌道更讓人不安的，是她甚至看不到劇情将往哪個方向發展。
宗聽霜明明只是在走廊裏走路，但不知為何，南夢安根本追不上她，只能看着跟宗聽霜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宗聽霜好像……也沒有跑起來啊？
·
宗聽霜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系統一直在她腦海裏念叨着：【宿主，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
【你剛剛知道了什麽線索？我現在好着急啊。】
【宿主，你跑起來比地鐵還要快，為什麽還要跟那麽多人一起擠呢？】
……
宗聽霜實在厭倦了，說：【你再吵，我就把你格式化了。】
系統：【:X】
不對啊，宿主現在人物卡技都凍結了，沒有那個跟AI通話的技能，宿主根本沒有辦法對自己造成威脅。
或許是這個世界到現在位置太“平淡”了，系統現在都沒有之前伴“殺胚”如伴虎的緊張感。
宗聽霜在出租屋裏找到了一本日記，坐在沙發上閱讀了起來。
小小的出租屋裏沒有任何聲音，除了翻動日記的動作之外，宗聽霜一動不動，仿佛成了石膏一樣。
系統百無聊賴，終于忍不住了，說：【宿主，你還活着嗎？】
宗聽霜眨了眨眼睛，表示回答。
系統說：【你想知道南夢安現在在幹什麽嗎？她在跟蔣少寧約會诶，真是奇怪，她媽媽剛剛做了手術，她竟然還有心情跟未婚夫約會。】
【不對，那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的媽媽現在在便利店打工呢。】
【啊，南夢安和蔣少寧吵起來了！因為蔣少寧提議私奔，南夢安把她罵了一頓！】
……
宗聽霜一邊看着日記本，一邊聽着腦海裏系統聒噪的聲音，終于忍不住了。
宗聽霜：【格式化。】
然而經過這段時間的試探，系統已經摸清楚了：【嘿嘿嘿，宿主你的人物面板凍結，你根本用不了AI功能～～～】
在系統略顯挑釁的話語裏，宗聽霜面無表情地打開了電腦，
下一秒——
系統：【啊啊啊！我的尾巴！】
宗聽霜：“數字生命也有尾巴？”
系統：【可愛的生命都有尾巴，我有尾巴很奇怪嗎？我在虛拟空間裏，可是一只貓啊！】
宗聽霜：“……”
可愛。尾巴。貓。
這都什麽跟什麽。
總感覺系統在這個世界裏，越來越放飛了。
系統捂着自己那并不實際存在的尾巴，說：【宿主，你怎麽、怎麽能……】
系統重新确認了一遍，人物卡依然是凍結的狀态，那宗聽霜是怎麽使用這個技能的呢？
那是技能卡，而不是針對身體素質的強化。
宗聽霜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越過日記中的最後一頁，落在虛空中的某處。
“主神，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最後一招嗎。”
系統：？
什麽最後一招，它是不是錯過了什麽劇情。
然而沒等系統細想，宗聽霜又說：“你是不是能看到這個世界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
系統有些驕傲：【這個世界的數據格式，和其他副本不太一樣。不過我是系統裏最優秀的那一個，所以可以實時讀取信息，誤差不超過一毫秒～】
宗聽霜從沙發裏站了起來，說：“我養母在哪個便利店？帶我過去。”
.
即便宗聽霜的□□經過了強化，奔跑起來的速度可以比地鐵還快。
但宗聽霜還是選擇坐公交車，到了目的地。
宗母正彎着腰，清理便利店的垃圾。
她年紀大了，做不了什麽技術含量很高的活，只能在各種店裏靠着打掃衛生和收集紙箱，得到一些收入。
看見宗聽霜的一瞬間，宗母第一時間想躲開。
宗聽霜向前走了一步，擋住她。
宗母一愣，宗聽霜的速度，原來有這麽快嗎？
宗聽霜說：“你來這裏多久了？”
“我……”
“是南家讓你來的嗎？他們對你承諾了什麽，才讓你對我施壓，讓我心生愧疚的？”
原來的“宗聽霜”有寫日記的習慣。
做完親子鑒定之後，宗聽霜始終處于一個痛苦的狀态。
她知道自己才是南家的人，可望着完美的南夢安，她依然會心生自卑。
想到自己回到南家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會放在自己身上，都會拿她和南夢安對比，她就有些害怕。
而這時，宗母頻繁地跟她聯系，說自己年紀大了、身體痛、需要錢，又假惺惺地問宗聽霜需要什麽？家裏能支持的一定支持。
宗聽霜生長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裏，得到的愛就那麽一丁點。可越是缺愛的人，越會看中手裏那些不值錢的愛。
宗聽霜覺得，就算自己回了南家，以自己和南夢安強烈對比，南家的父母也一定會讨厭自己。
而留在宗家，只要她還能賺錢、只要她對宗母好，她總會得到那麽一些愛……的吧。
這麽可笑的理由。
宗聽霜跳脫出來，能夠從日記裏輕松看出所有人的想法。
卻偏偏看不穿“宗聽霜”自己的。
宗聽霜到底在想什麽呢？
宗母瑟縮了一下，說：“什、什麽愧疚，沒有的事。媽媽是愛你的，你知道啊，聽霜。”
宗聽霜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神卻無端多了一抹灰色。
系統站在旁觀者的視角，猛然發現，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宿主有這麽強烈的情緒波動。
宗聽霜說：“可是我感受不到啊。”
這句話與其說是宗聽霜說的，不然更像是“宗聽霜”說的。
宗母愣了一下，竟然哭了出來。
她說：“聽霜，我……我也沒有辦法，你弟弟要結婚了，你……”
宗聽霜掰開宗母的手，說：“我上次就說過了，我是最後一次叫你媽媽。”
宗聽霜轉身：“我這次過來，也是要告訴你，我不會給你們任何錢。再來找我……”
“就殺了你們。”
宗母一愣，連眼淚也忘記流了。
她上前一步，想要去抓宗聽霜的手腕，被宗聽霜輕而易舉躲開。
宗聽霜回頭掃了她一眼，說：“你以為我不敢殺人？”
這一眼殺氣十足，宗母從中讀到了徹骨的寒意。
宗聽霜一步一步走遠，甚至沒有回頭看。
系統呆住了，說：【宿主，你……】
宗聽霜說：“閉嘴。”
系統冒着被格式化的風險，說：【你剛剛好帥啊！】
宗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宗聽霜，你不能這麽自私！我養育你這麽多年！你不能這麽一走了之！那是你弟弟！”
聲音越來越遠，最後一句話隐約傳了過來：“……你殺我啊！你殺我啊！殺人是要坐牢的！”
雖然這麽挑釁着，但宗母終究沒有跟過來。
系統問：【宿主，你怎麽不殺了她？】
在之前的副本中，遇到自己找死的npc，宿主也不會網開一面的。
宗聽霜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合攏又攤開，說：“我想起來了，我是宗聽霜。”
她不是別的宗聽霜，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宗聽霜。
她的痛苦被所有人利用，連死了都無人發現。
這麽說來，倒是要感謝主神。
如果不是主神，她怎麽能學會變得……“自私”呢。
自私，真是再好不過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