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鬧劇
鬧劇
程億行剛踏進房門，便和玄關處正在換鞋子的周婉媛撞見。
周婉媛臉上畫着精致的妝容，小臂處挂着珍珠裝飾的白色小包，看樣子是準備出門，她看了眼程億行，埋怨着，“怎麽才回來，幾點了。”
程億行解釋：“最後一節課老師在講題，拖了一會兒才下課。”
“嗡嗡”兩聲，是周婉媛的手機收到新消息。
她側頭瞥了眼，整理衣裙的速度明顯加快，邊調整項鏈手镯的位置，邊漫不經心和程億行交代着，“家政阿姨今天請假，家裏沒有飯，你餓了就點個外賣，紅包發你微信上了，你等會接收一下，晚上早點睡。”
程億行：“嗯。”
程億行站在門口未動，盯着全身鏡中面容精致的女人，時光對她似是格外寬容，只在她眼尾留了些許歲月的痕跡，優雅大方，潔白的珍珠飾品很适合她。
片刻，周婉媛壓下門柄。
程億行開口：“媽，你要出去？”
周婉媛疑惑看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她回答：“嗯，你沈姨在樓下等我。”
程億行：“不回來了嗎？”
“看情況吧。”周婉媛含糊作答，“你訂好鬧鐘，明天上學別遲到了。”
程億行沉默了瞬：“明天周六，我不上課。”
周婉媛無心和程億行交談，說出的話更是敷衍，“那行，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程億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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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房門閉合。偌大的房子裏只剩下程億行自己，客廳裏水晶吊燈亮着，冷白光透過玻璃燈罩傾瀉而下，地板上是家具交疊出的倒影。窗外是萬家燈火。
對着空蕩的房間，程億行忽然想起下午在操場時的事情，在他惡劣的提醒後，謝霁沉臉色瞬間變得難堪，完全失去最開始的嚣張。
冗長沉默之後，謝霁沉向他道歉，而後狼狽離開。
——是在替謝霁晴道歉。
程億行随意把書包丢在腳邊，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裏，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紋路，回憶起那場長達多年的連續劇劇情。
周婉媛算是書香門第出身，從小受文學和藝術的熏陶，很有才情，年輕時是溪城出了名的名媛淑女，追求者很多。
彼時，程昇是程家不受重視的偏支子弟。
周婉媛的父母和哥哥都覺得程昇心思深沉，不是良配，但耐不住周婉媛喜歡，非他不嫁，最終他們只得同意兩人的婚事。
後來的事情就更俗套了，程昇有野心有腦子，差的只是點機會和資源，他依靠着周家向上爬，漸漸地，成為程氏集團的掌權人。
在程億行記憶中，年輕的周婉媛溫柔賢惠，說話溫聲細語，可以說是天下最溫柔的母親了，對于他和程昇的事情都是親力親為，明明廚藝很差，仍然會嘗試會學習做早飯給他們吃，但結果往往會出現黑暗料理。這時程昇會溫柔擁抱她，會品嘗難吃到過分的料理，然後鼓勵周婉媛比上次有很大進步。
無論是程億行還是程昇要出門時，只要周婉媛在家，都會親自把他們送到玄關處，她會認真細致的幫程昇打好領帶，再給一個道別吻；也會幫程億行整理好衣領，交代他路上小心，早些回家，卻從來不會限制他的自由。
程億行感覺得到周婉媛對他和對程昇的滿滿愛意，因為愛才那般溫柔那般關心。
他也一直覺得，如果別人家的父母恩愛值是百分之百，那他們家一定是百分之一百二才對。
是什麽時候變成現在這樣的。
大概是在周婉媛發現程昇出軌之後。
那是很戲劇的一天，程億行放學回家，客廳中一片狼藉，桌面上架子上的東西只要是可以移動的都被摔在地板上，玻璃碎片、模型散掉的零件、被撕掉的書頁……
程億行正準備喊傭人來收拾，他發現了坐在地板上衣裙被摔碎的花瓶裏的水浸濕的周婉媛，臉上的妝都被哭花了，旁邊是一地的紙巾。
“媽，你怎麽了？”
周婉媛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這時，身後傳來開門的響動聲。
程億行回頭，與此同時，程昇的聲音傳了過來，“周婉媛，你鬧夠了沒有？下一步是不是還想用自殺威脅我？”他眉宇帶着不耐，好像是在應付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程億行愣住了，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程昇用這種态度和周婉媛說話。
下一秒，他完全傻了，因為他看到周婉媛如換了個人一般，歇斯底裏的罵着程昇，拿過手邊的東西扔向程昇，家裏完全亂作一團，程億行頭一次體會到手足無措這個成語。
之後是周婉媛和程昇之間長達兩年的互相折磨。
周婉媛不止一次歇斯底裏，程昇臉上多次顯露出冷笑和厭惡。曾經的美好，曾經的恩愛，曾經的幸福之家，都宛如鏡花水月，只觸碰了一下便裂成千千萬萬的碎片。
周婉媛大概是恨極了程昇，最嚴重的時候恨意已經波及到程億行身上。
她曾在極度憤怒之時，甩了程億行一耳光，很用力很狠，好像是将他當做了程昇，又好像知道他是程億行但因為他是程昇的兒子。
一直以來，程昇在家庭中擔任着嚴父的身份，但偶爾也會适時對程億行流露出幾分溫柔和寵溺，會語氣溫和的鼓勵程億行。
和周婉媛決裂後，程昇還是很滿意這個他親自培養出來的遠優秀于同齡人的兒子的，只是他不會再如以往那般表露出絲毫軟弱的無用的柔情。
他更加嚴厲，也更肆無忌憚，他展示給程億行的全都是世界的陰暗面，像是将程億行作為鬥獸場中的困獸來培養。
不得不說，程昇是一個虛僞、冷心冷肺、利益至上的人。
他演技是真的很好，就連枕邊的妻子、親生的兒子都是在十幾年後他懶得掩飾時才發現這個事實，見識到他的真面目。
周婉媛發現謝霁晴的存在，實在是一個意外。
這時程昇已經成為程氏集團的掌權人，無懼周氏。大概是已經從周婉媛身上拿到他所有想要的東西，程昇連花心思安撫周婉媛都覺得多餘，還借此機會把謝霁晴放在明面上。
謝霁晴是程昇的情婦，也是他唯一的情婦。
程昇為她做到那一步，為她那般傷害周婉媛。都不知道是該說他倆是命中注定的緣分，還是什麽。程億行後來想想，程昇這種冷情的僞君子哪裏有心，無非是覺得謝霁晴乖巧溫順，會讨好人，是個還算不錯的寵物罷了。
事實證明，程億行這個想法并未有錯。
因為直到今日，程昇和周婉媛離婚大半年之久，謝霁晴除了搬進一套大房子外，完全沒有更多的獲益，程昇也未有半點要将她扶正的苗頭。
這場鬧劇得以落幕，是因為周婉媛終于鬧夠了，累了，也鬧不起來了。她向程昇提出離婚，程昇同意，并且表現出了很虛僞又很無用的大方，他将自己的三分之二資産留給周婉媛。
至于程億行，程昇察覺得到程億行對他有很大誤解。
是的，程昇願意将這種‘意見’理解成‘誤解’，因為程億行還小，被很好地保護在象牙塔中，沒有體會過世界的黑暗，所以暫時的不懂他。
程昇願意給他這個機會，讓他走出去經歷各種磨難。他放棄争奪程億行的撫養權。
而周婉媛，同樣放棄争奪程億行的撫養權。
她恨程昇，恨和程昇相關的任何東西。
一時間，程億行處境尴尬。
最後是程億行的外公，也就是周婉媛的父親，逼着周婉媛把程億行帶走。
周老爺子是真心愛護女兒和外孫，當初程昇他們鬧翻時，他便讓周婉媛帶着程億行回家。
後來周婉媛盛怒下打了程億行一耳光，周老爺子怒其不争，也為程億行讨了回來。
不管是周家還是程家，在溪城都是排得上號的家族。程昇要面子，周婉媛也要面子，離婚前兩人瞞得都很好，在外界看來依舊是模範家庭。
盡管低調離婚，可在外人眼裏宛如晴天霹靂，無聊者好事者衆多，蛛絲馬跡也衆多，他們拼拼湊湊得了不少八卦。越是神秘，總是越讓人感興趣。
離婚之後，周婉媛在溪城的生活并不好過，所到之處都是熟人，風言風語很多，哪怕是不想也能從随便一個人口中聽到關于程昇的近期狀況，亦或是謝霁晴這個女人如何在上流交際圈花枝招展的事情。
若是看得開的性子，大概罵一句狗男女就将這事兒揭過去了。
但周婉媛心思細膩敏感，哪怕明面上沖大家一笑而過，回家後能翻來覆去的想，心裏都快嘔出血。
那半年來，周婉媛狀态并不好。
周老爺子看在眼裏，舟城水土養人，他提出讓周婉媛搬來舟城小住一段時間。
自周婉媛和程億行搬來之後，鬧劇尾聲之後的彩蛋部分也結束了。
這場演出裏，除了程昇，大概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吧。
程億行揉了揉太陽穴，很無力。
這時，他外套裏的手機震了兩下。
[舒久：轉發：【男朋友喝酒半夜才回家，沒想到狗狗成了監視器……】]
[舒久：看這個看這個！柯基好可愛哦！]
[舒久：我見過這條狗，高考時它就坐我前面！]
程億行點開鏈接，視頻裏是女主人詢問柯基男主人半夜回家後做了什麽事情，柯基帶着女主人去男主人去過的房間模仿男主人的行為。
幾十秒的視頻結束。
聊天界面又多了許多條舒久新發來的消息。
[舒久：好想養狗哦！]
[舒久：但是我媽媽對狗毛過敏，我爸絕對絕對不允許我養，我就知道，我在我家的地位一直都是墊底的qwq]
[舒久：程億行，你家有小寵物嗎？]
[舒久：你在忙嗎？]
[舒久：那你先忙哦，不打擾你啦！]
自從加上舒久的微信，程億行手機上經常會出現連續振動的情況，亦或是十幾條未讀信息的情況，也不知道舒久哪來那麽多可以分享的東西和想要分享的好心情。
[程億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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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億行：我不去了。]
[舒久：來嘛來嘛，你又不忙！我現在就快到你家了，你出門，我接你，晚點你可以順路送我回家，楚越晖肯定不管我，我一個女生大晚上回家好危險的。]
舒久勸說片刻，程億行無奈應下。
看完舒久亂糟糟又沒完沒了的消息後，程億行合上手機，屏幕熄滅的那瞬他頓了下，因為他突然發現就在剛才他唇角竟然翹了點弧度，不久前煩躁無力的心情都好轉些許。
這些，好像都是因為舒久。
【男朋友喝酒半夜才回家，沒想到狗狗成了監視器……】——來自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