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沈獨清的心情非常低落。他很想讓自己開心起來,可不管怎麽努力都沒用。為了不叫家人擔心, 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只說自己要好好預習一下新學期的功課。因為他一貫的表現, 對于他找的這個借口, 家裏人都沒有産生懷疑。
沈非濁也不吵沈獨清。他和三胞胎表弟表妹玩老師學生的游戲,他當老師,讓表弟表妹當學生,裝模作樣地拿着癢癢撓當教鞭,教表弟表妹1234abcd。
作為一名光榮的小學生,沈非濁覺得自己已經擔得起教書育人的重任了。
沈獨清又難免覺得心酸。
去年這個時候,弟弟粘他還粘得很緊呢, 就像是他的小尾巴一樣, 恨不得能長在他的身上。到了今年, 弟弟就一整個白天都不會想他了, 就算見不到哥哥, 自己也能玩得很開心。好像在不知不覺中, 弟弟就這樣一點點地長大了。
在本該年少輕狂的年紀裏, 沈獨清硬生生體味到了幾分空巢老人的寂寞。
不過, 沈非濁小朋友還是很關心哥哥的!他們倆晚上是一起睡的。沈獨清關了燈,沈非濁就在他耳邊用一種軟趴趴的聲音問:“哥哥是不是不開心呀?”
“你又知道了?”沈獨清問。
沈非濁點了點頭:“你是不是想孟哥哥了呀?”
沈獨清沒說話。
沈非濁在被窩裏拉着哥哥的手,搖晃了兩下, 鄭重其事地說:“哥哥,今年過年時收到的紅包,你能不能不要幫我存起來了?我想自己留着買東西。”
“你要買什麽?”
“我給孟哥哥買個小靈通好不好?”沈非濁覺得自己真是太機智了, “小靈通能帶在身上。只要我們想孟哥哥了,我們随時都可以給他打電話。”他們現在只有早晚能聯系上孟正,因為孟正家裏只有一個座機,而他白天時都不在家。
“随便你啊。你想給他買什麽就給他買什麽。”沈獨清說。
“那我們就這麽說定了哦。”沈非濁打了個哈欠,“哥,你想孟哥哥了,就要告訴他啊。要不然他也不會知道。我也想他呢,這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
即便沈獨清心裏還是疼着的,但他還是被這樣孩子氣的話逗笑了。他伸出手捏了捏沈非濁的鼻子,說:“快睡吧,小管家公,哥哥的事不用你操心啦。”
沈獨清依然每天都會和孟正通一下電話,但他在電話裏不太提自己生活中的事情了,只會說今天又做了做了什麽題目,寫了幾張卷子等等。孟正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做題目寫卷子本來就是高中生的日常嘛,聊這個話題很正常啊。
越到年底,孟家攤子上的生意就越好。
天氣雖然是冷的,可瞧着生意紅紅火火,大家的心裏都很熱乎。
他們的攤子一直擺到了大年三十那天的下午。最後半天時,兩個攤子上所剩無幾的衣服全部降價甩賣,到最後基本上沒有剩下什麽,才趕回家吃年夜飯。
吃完飯,全家人圍着火爐坐了,一邊開着電視聽春晚,一邊開始盤賬。
孟正原本計劃着這次先賺個一兩萬塊錢,好歹讓家裏的長輩知道他确實能夠賺錢。但因為有袁女士的幫助,光袁女士給他發來的那幾百件衣服,孟朵全賣出去後,利潤就夠還沈獨清錢的了。這樣一來,孟正這一次還真是沒少賺!
孟爸爸倒吸一口涼氣,說:“怎麽現在賺錢這麽容易了?”
聽到這話,孟正還沒說什麽,孟朵就先不高興了,指着自己耳朵上的凍瘡說:“哪裏容易了?先別說讨價還價的有多費口水,爸你不知道外頭有多冷。看我凍得!”野集是露天的,哪怕穿得十分厚實,那風也能鑽進骨頭縫裏去。
孟正連忙從衣兜裏取出一個紅包,遞給孟朵說:“姐辛苦了!你是我們的勞模。來,大紅包拿着!”提成工資算完賬就給了,這個紅包是額外的獎勵。
“這還差不多。”孟朵美滋滋地接過紅包,翹了翹嘴角。
孟正兜裏還有幾個紅包,都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這會兒正好拿出來。他這次沒少賺錢,對着家人一點都不小氣,給每人都發了紅包。奶奶的紅包最大,裏面包了八百,其他人都是六百。當地人給紅包時都是五塊十塊地給,偶爾誰能給孩子包個一百塊,那就是大紅包了。因此八百六百的紅包真的不小了。
孟媽媽拿到紅包後,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笑着說:“哎,我從來沒有見過孩子給大人發紅包的。我們家這算是開天辟地頭一份啊。你們說是不是?”
孟爸爸本來也很高興,但見妻子一直誇兒子,他就醋了,酸溜溜地說:“可梅啊,我年前給你買了戒指、耳環、項鏈一整套,也沒見你這麽高興啊。”
那是一套金首飾。孟媽媽以前沒有金飾,她結婚時戴的都是銀飾。孟正小時候沒少聽爸爸對媽媽說,以後一定給你弄套金的戴上。他終于實現諾言了。
孟正朝爸爸豎起了大拇指:“幹得不錯啊,兄弟,舍得為老婆花錢!”
孟爸爸都氣笑了:“誰是你兄弟呢!你喊誰兄弟!怎麽和你爹論輩分的?別以為你現在能賺錢了翅膀就硬了,家裏最能賺錢的還是我,我前幾個月接了個大單子。”他一巴掌就拍在孟正後腦勺上了,力道不重,就是做個樣子。
孟奶奶搖了搖頭,小聲地對兒媳婦說:“你瞧瞧,之前是他提議要瞞着孩子們的。這會兒又是他自己先忍不住要炫耀了。哎,就是這麽沉不住氣!”
“瞞我什麽了?”孟正問。
電視裏熱熱鬧鬧的,火爐前也是熱熱鬧鬧的,長輩們搶着告訴他,他姑父葉剛在半年前搭上了一個老板,要把孟爸爸做的工藝品遠銷海外。這個海外到底是指東南亞國家,還是指歐美國家,孟家人就不知道了,葉剛說得沒有這麽細致。孟家人只知道,他們只要好好完成大老板的每一筆訂單,絕對不少賺。
這是一件大好事啊!
那位大老板似乎是想要打造純手工精品制造的概念。孟爸爸前段時間剛完成的一個作品是一個像八仙桌那麽大的木頭房子,裏面卧室、堂屋、餐廳、廚房等樣樣齊全,卧房裏有床、衣櫃等,床上擺着孟奶奶和孟媽媽做的小枕頭小被子什麽的,堂屋裏有條案、八仙桌等,餐廳裏有飯桌、碗櫃等,碗櫃抽屜能夠打開,廚房裏有竈臺,竈臺上擺着蒸籠等……可以說是非常精巧而精致了。
“你們說,我做的東西,在國外能賣多少錢啊?”孟爸爸好奇地問。
孟正笑着說:“這個不好說。工藝品這類的東西,具有收藏價值,應該可以被歸到收藏品的範圍內。而收藏品的價格嘛,很仰賴商家的炒作水平的。”
孟爸爸聽得似懂非懂。
孟正又說:“爸爸的作品,價格的下限肯定不低,因為是真正由純手工打造的。至于價格上限在哪裏,一看裏頭的文化底蘊,二看賣家的營銷策略。”
工藝品這個,确實不好統一定價。你看國內的市場,什麽奧地利的木刻、新西蘭的羊毛制品、溫哥華印第安人工藝品……這些舶來手工制品真是賣什麽價格的都有,便宜的很便宜,貴的就堪比昂貴收藏品了,端看商家怎麽運作。
孟正覺得,什麽身價驚人的大老板之類的話,應該是葉剛在吹牛了。但葉剛肯定是真的找到了路子,能把孟家的手工制品帶去國外賣上高價。這個怎麽說呢,只要葉剛那邊确實拿到了訂金,孟家這邊确實賺到了錢,就無所謂了。
年後,孟正就不擺攤了,待在家裏寫作業,也盯着孟朵寫作業。
正月裏,大家都在走親戚。
只要客人來孟家,他們就能看見孟家兩個孩子圍着火爐寫作業。客人忍不住對着孟家長輩誇道:“你們家的孩子真懂事,以後肯定有出息啊。”對于很多人來說,之前孟正擺攤賺到錢都不算什麽——當然他們也猜不到孟正到底賺了多少——但孟正認真寫作業就被他們看在了眼裏。寫作業就是有出息的表現。
初六那日,于菊花帶着丈夫孩子來孟家拜年了,手上拎着一對酒、一條煙,還有各色的糖果、蜜棗等等。這在他們這片地方算是規格非常高的拜年禮了。
于菊花還拿出兩個紅包,給了孟正和孟朵一人一個。孟媽媽偷偷拆開看過,見一個紅包裏塞着二十,就加點錢包了一個五十的紅包給于菊花的兒子浩浩。
zh孟爸爸陪于菊花的丈夫姜有海喝了點酒。
姜有海說了些城裏的事,還說他們工地上常年缺人,待出了正月,他要帶一批老鄉去工地上。正巧有鄰居端着飯碗來孟家串門,聽見這話後忙問工地上要不要自己這樣的。姜有海笑道:“只要幹事勤快、舍得力氣,我們那都要。”
也不知道他們後來是怎麽商量的,後山村有四五人打算跟着姜有海幹了。
快開學時,孟正提早兩天趕到了瑞陽市。
因為天氣太冷了,加上孟正行李也多,孟正沒讓沈獨清騎車去接他,而是自己打車到了樓下。沈獨清幫他把大包小包的往樓上搬。沈非濁不在家,聽說是他一個女同學過生日,他去同學家給她慶生了。沈外婆在廚房裏張羅吃的。
孟正蹲在自己的卧室裏整理行李,沈獨清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着。
“你坐到床上去。坐這邊礙事。”孟正說。
沈獨清心裏始終有一種自我厭棄的情緒。
他想,雖然他不打算對孟正表白,但萬一他的心意沒有徹底藏住,日後被孟正瞧出了端倪……他要是這會兒坐了孟正的床,等孟正知道了他的心意後,孟正會不會想,當年我以為我倆是好兄弟,所以我讓你在我的床上坐着,誰知道你那時就在暗戀我了……孟正會不會懷疑他是故意的,因而覺得惡心呢?
床是一件很私密的東西。
沈獨清朝孟正的床看了一眼,搖着頭說:“不坐。”
不僅不要坐孟正的床,以後也不能和孟正有什麽過于親密的舉動了,不能攔着孟正和女生聊天,不能在打籃球時從後面跳到孟正身上……他不希望在多年以後,孟正不小心知道了他的心意,會懷疑他以兄弟的名義占了很多便宜。
不坐就不坐吧。孟正也沒多想。
沈外婆端了一個果盤進房間,招呼孟正吃水果。
果盤裏有切成塊狀的猕猴桃,聞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孟正忽然有一點想吃。但因為他在整理東西,兩只手上雖然沒有灰塵,他依然覺得不太幹淨,卻又懶得去衛生間洗手了,就指了指果盤說:“沈獨清,你喂我吃塊猕猴桃呗!”
沈獨清:“!!!”
孟正朝着沈獨清張開了嘴。
沈獨清斷然拒絕:“不喂。”
“你今天怎麽了?我沒有招你惹你吧?”孟正笑嘻嘻地問。
沈獨清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反正就不願意喂孟正吃東西。
孟正心生狐疑,問:“我哪裏沒做好,真惹到你了?”
身在廚房的沈外婆忽然聽到沈獨清大喊了一聲:“是你逼我的!”
這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沈外婆懷疑孟正和沈獨清吵架了。雖說這兩個孩子都很早熟,可這個年紀的男生,情緒變化都是說不準的,今天瞧着親親熱熱,明天就可能為點小事鬧別扭了。沈外婆有些擔心,趕緊走到卧室去看了一眼。
卧室的門沒有關。
沈獨清憤憤不平地挑起了一塊猕猴桃,遞到孟正嘴邊,兇巴巴地說:“快吃!先說好,不是我主動要喂你的,都是你逼我的!”
孟正張嘴把猕猴桃吃了。
沈獨清又挑起一塊蘋果問:“蘋果要不要?這個蘋果是我舅媽單位發的,進口蘋果,很甜的,我覺得比以前自家買的要好吃……猕猴桃再來一塊嗎?”
沈外婆:“……”
對于代溝這種說法,你真是不服不行,誰知道現在的男孩都在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