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013.
江永軍趕緊壓住自己心口那股要咳嗽的感覺，随後問：“你說什麽，你要打結婚報告，跟誰結婚？”
秦致遠樂呵呵，“還能是誰，溫如意同志呗！”
江永軍聽到這名字，怔了一下，“就是那個她們家成分不是很好的溫如意？”
秦致遠“嗯”了聲，“就是她。”
江永軍頭突然就疼起來，這個成分不好也分好幾種的，最不好的就是有資本成分的那種，“怎麽是她？”
秦致遠擰眉，“怎麽不能是她？”
當初江永軍他們并不看好溫如意，就想着既然是那邊婦聯介紹的，讓她去充個數走個過場，沒想到這臭小子竟然給看上了，“你小子眼睛可真尖啊，之前給你介紹那麽多根正苗紅的姑娘，結果偏偏選了一個最麻煩的人。”
秦致遠聽着他這語氣，頓時就不高興，“江老頭，你這話我就不高興了，什麽叫最麻煩的人？”
江永軍咳了聲，“她家這個成分，政審起來可能有點麻煩。”
秦致遠當然知道他的意思，肅然道：“江永軍同志，你不能帶有色眼鏡看人，他們家的東西早在革命之前就已經上交了，最近這些年一直都安安分分的，現在頂多算城市小業主成分，再說了，能有什麽麻煩，再麻煩那還都是你們介紹的嗎？我現在人看上了，你們不會是想賴賬吧？”
他劈哩叭啦的一堆話，讓江永軍瞬間被噎住了，話确實是這麽說的，但是過去的那也是溫家，畢竟還沾了資本家的邊啊。
見他沒應聲，秦致遠立馬又道：“反正我不管，這事是咱們部隊婦聯，你的愛人方蘭花同志跟這邊婦聯拉的線做的媒，你得給我結婚報告申請。”
他一副你不答應我就撒潑打滾的樣子，江永軍一下就沒了話，這事說來還真跟他媳婦沾點邊的，誰讓他媳婦是部隊的婦聯主任呢，“行了行了，瞧你說的，好像我們是鬧着玩似的，明天給你寄申請表。”
秦致遠眉宇舒展，“要加急的！！！”
Advertisement
江永軍當然沒有拒絕，畢竟秦致遠這個老光棍難得有看上的人，而且他也不想帶有色眼鏡看人，先做個調函，萬一人家現在思想進步、政治可靠、作風正派，不讓他們兩個結婚那不是棒打鴛鴦？
所以他打算第二天一早讓警衛員給把結婚調函和申請表都給秦致遠寄出去，不過在調函沒有結束之前，這件事都是保密的，萬一這兩人不成，那傳出去對兩個人的名字都不太好了。
“知道了，看把你急的！”
秦致遠滿意地挂了電話，然後才往家裏趕。
*
而另一邊，從秦致遠進了大院之後，楊國平就一直在大院裏外面看着，也趁機問了一下大院的小孩了解裏面發生的情況，等秦致遠離開後，他也立馬從大院離開。
其實不用想他就知道，秦致遠帶着東西登門意味着什麽，但他心底還是抱着那麽一點僥幸心理，可結果卻不如他願，溫如意真的要結婚了！
從來只有他抛棄別人的份，哪有別人甩他的道理，現在溫如意要結婚了，他不可能讓他們兩個這麽順利地把這婚給結了，所以他并沒有急着回家，而是去找了他在區革委會當委員的舅舅劉少海。
劉少海原來是在街道革委會當副主任的，但最近一年前才調到區革委會，他這人嘴巴利索，才來一年而已就在這裏混得很開，平時楊國平也沒少來找他幫忙。
劉少海正準備睡覺，見到他來就知道肯定又有事，心情就不太好了，“都這麽晚了，你有什麽事？”
楊國平立馬道：“舅舅，溫家跟溫衛國現在還有聯系，我懷疑他們藏有反動信件。”
劉少海眉頭當即一擰，“你怎麽知道？”
楊國平當然知道了，之前他跟溫如意相親那時候聊過，那個女人糊弄她幾下就什麽都說了，“溫如意之前自己跟我說的，她爸下放農場之後還跟他們有書信聯系，你得讓人去搜一搜。”
溫衛國當年因為言論不當所以下放去了農場，後來他親自登報跟溫家斷了關系，所以溫家其他人才沒有受牽連，要不然以溫家當時的情況，沒事都會整出點事來，這些年他們對外也稱一直沒有聯系，沒想到竟然還有聯系。
劉少海臉色微沉，“人家又不傻，就算真的有什麽不好的書信人家也不會留着。”
楊國平當然是知道的，但是這重要嗎？能不能搜出什麽東西來，還不是他們革委會說了算？再不濟，他還可以模仿溫如意的筆跡，寫幾百字反動信就夠她受的了。
而且五十年代那會，溫家好好的廠子一下成了公私合營只占了點股權分紅，後來連廠子都沒了，連溫衛國都罵娘了，他就不信這些年他們能這麽老實？
他立馬道：“我不信這些年溫家沒有怨言，沒藏點東西，如果沒有，那就想辦法讓他有。”
劉少海知道他的意思，他以前搞政績的時候也會這麽幹，但現在他調到區裏了，不怎麽管街道那邊的事，搞溫家好像沒那個必要。
看得出來他的猶豫，楊國平又立刻道：“舅舅，你不能不管我，溫如意把我甩了之後立馬就要嫁人了，這就是在打我們家的臉！”
劉少海詫異，“這麽快？嫁的什麽人？”
楊國平原本想說對方是個軍人的，但也有點擔心劉少新一聽這話就不管這事了，只道：“不知道，她能這麽快結婚，肯定是在跟我退親之前就已經跟那男的好上了，不管她嫁什麽人，只要查出來他們家有問題，那就是誰都救不了。”
劉少海目光沉了沉，這确實也是，真要在溫家搜出點東西來，甭管誰來說話都沒有用，所以這次或者可以出口惡氣，“明天我跟街道那邊說說，你自己做事手腳麻利點，別被抓了把柄。”
楊國平聞言竊喜，心道，溫如意，你這婚也別想結了，關班房去吧！
*
确定了提親的日子後，次日秦致遠就跟着他媽姜月英一起出門去挑選提親禮，兩人出門的時候，正巧碰到了羅文文的大哥羅文超也出門。
羅文超昨天看到秦致遠提一堆着東西出門了，作為從小到大一起長大又一起當過兵的兄弟，他自然了解秦致遠的情況，現在看到他出門，便拉着他在後面說些話，“你真的要跟那個資本家的小姑娘結婚？”
秦致遠聽着這話就有點不高興了，他不太明白這些人為什麽提到別人的時候總要提一下人家的成分，他淡淡地“嗯”了聲，說：“她叫溫如意，不叫資本家的小姑娘，我之前跟你說過的。”
羅文超聽出他語氣裏的不悅，怔了下，很快找補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她的成分會影響你的前途。”
秦致遠擰眉，側頭看他，“我都不擔心這事會影響前途你擔心什麽？”
羅文超直接被他的話給氣到了，“那咱們不是好兄弟麽，我在提醒你，是為了你好。”
秦致遠知道這不是他的全部真心：“行了，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腦子裏想什麽我還能不知道嗎？你不就是氣不過我看不上你妹麽，還跟我兜什麽圈子？”
被說中了心思，羅文超一下便噎住了，他确實有這個意思，但也不全是這樣意思，秦致遠看不上文文就算了，好歹要結婚也得選個家裏條件好點的吧，那個溫如意哪裏好了，聽說才十九歲，家裏又是那個成分，好像還什麽都不會做，還動不動身嬌軟體弱的。
“行，我說不過你，只要你不後悔就行。”他說完直接就走了。
姜月英看到他有些氣洶洶地走人，好奇地問了下秦致遠：“你跟他說了什麽，他是不是被氣走了？”
秦致遠也不想給姜月英添堵，只道：“沒有，他只是祝我結婚快樂。”
姜月英信以為真，便也沒再追問，現在已經快步入三十的好大兒終于推銷出去了，她得趕緊買東西去提親，好把親事定下來，免得他突然後悔，她的兒媳婦就跑了。
跟昨天的見面禮不一樣，這次要隆重許多，除了煙酒、水果、肉和喜餅紅棗之類的甜食外，還要買一些家畜禮，這是昨晚就商量好的，所以今天他們帶好錢和票之後就往百貨大樓跑，兩人忙活了大半天才把東西買回家。
回到家之後，姜月英歇息了會之後就去找媒人，這次的媒人她也不打算找其他人了，直接找她們婦聯，畢竟之前是也是她們幫忙保的媒，之後又叫上他們革委會的政治部主任一起，總共四個人明天一起去提親。
一切準備妥當，第二天十點的時候，他們從單位大院就出發了，路上車子不多，所以他們開得很快，半小時就開了溫家的大雜院，這次帶了很多東西，所以秦致遠将車子停在離大院最近的距離。
這時候大雜院外面人來人往，他們一提着東西下車，就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大雜院裏的很多人是見過秦致遠的，雖然知道他今天會來，但白天再次見到人，目光還是被震驚住了。
他比昨天看到的樣子更加俊朗，更加高大，英姿飒爽，他身邊的另外三個中年人，穿得很體面，很有氣質，一副幹部模樣的樣子，而他們手裏都提着大包小包，裏面裝着的東西，堪比過年買的年貨。
這種提親的盛況，他們大雜院真的少有，所以跟風看熱鬧的人也跟着他們四人身後去了溫家，還沒到家門口呢，就有幾個小孩在大喊，說：“如意姐，你對象來啦~”
溫如意這會兒跟趙秀華正在家門前摘菜，聽到這話當即擡眼，只見男人手裏提着東西，身邊跟着三個人風風火火地朝他們家走來。
趙秀華怔了片刻，立馬就收了她的菜籃子叫她喊人，溫如意還邊沒喊人，秦致遠便叫了她一聲，然後又跟趙秀華打招呼。
溫如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身後的三人，不知道是不是來自長輩們的壓力還是單純的害羞，她臉色微紅，“你來了？”
趙秀華也眉開眼笑，“你們來得可真快啊。”
秦致遠笑笑，很快指着一邊三人分別跟她們介紹：“這是我媽姜月英，這是區婦聯的楊麗娟主席，這是革委會的政委部主任莫傑鋒。”
趙秀華聽他說完，看着姜月英，怔了怔，很快問：“您是姜部長？”
姜月英也怔了下，“您認識我？”
前天秦致遠只說他媽在區革委會上班，沒說什麽名字，現在趙秀華一看到人聽到名字，她就想起來，她之前去過區革委會看到人事牆上有姜月英的照片，上面寫她是部長，“我在區革委會見過您的照片，可比照片上的好看多了，致遠長得像您。”
被人誇着，姜月英也高興得很，“哪兒的話，都要當親家了，你別叫我們什麽部長了，叫我月英就好了。”
趙秀華樂呵呵點頭，又跟她旁邊的兩位同志問好，“二位同志好，我是如意的媽媽，趙秀華。”
說完，拉過溫如意，“這是我家閨女如意。”
溫如意緊張已經過了，這會兒也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而姜月英這下終于知道能讓她家那顆鐵樹開花的人長什麽樣了，還別說，長得是真好看，長眉大眼，高鼻小嘴兒，眼睛水靈靈的，皮膚也白得跟剝皮的雞蛋，可以說除了有點瘦，怎麽看都好看的，難怪她兒子中招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看着趙秀華，“秀華啊，你這閨女是養得真好啊，長得好看不說，還能解決困擾了我近三十年的大問題啊。”
趙秀華聞言怔了下，反應過來後也知道她說的大概意思，也不自覺地吹起秦致遠來，“哪裏，是我們家如意運氣好，遇到了致遠，他這人實在也謙虛，禮貌又孝順，比我們家明康優秀多了。”
兩人在家門口商業互吹了一會，直到周美青從房間裏出來喊人，一群人才提着東西進屋。
溫如意聽着幾人聊着天，腦子裏的一些記憶慢慢閃現，好像突然想起了之前原本下的一些評論來，在評論裏，有讀者說這個姜月英管生産是一把手，但好像後來因為給他的大佬兒子相親次數太多而出名。
他那個大佬兒子，七九年那一戰成名，後來八十年代的時候，成了最年輕的司令員，但好像打了一輩子光棍，差點沒把姜月英氣死。
想到這，溫如意忽然擡眼看着秦致遠，心想着，這個男人該不會是姜月英那個大佬兒子吧？
她穿書的這個蝴蝶翅膀把原來的劇情給打歪了？大佬也要結婚了？
所以是她撿了個大便宜？
她跟在幾人身後，看着秦致遠，小聲嘀咕：“你媽是部長啊？你怎麽沒告訴我？”
秦致遠怔了下，“我沒說嗎？”
溫如意微微瞪了他一眼，“沒有說，你只說她在區革委會上班，沒說是領導，害我都沒做心理準備呢。”
秦致遠不記得了，但現在這個已經不重要了，只笑道：“你擔心什麽，我媽好喜歡你，沒看出來嗎？”
溫如意臉色微熱，從剛才姜月英跟趙秀華的商業互吹中她确實能感受到對方的歡喜，她還沒說話，這時候趙秀華就叫她倒點茶來給客人喝，秦致遠很自然地也跟上去幫忙了。
看着自家兒子這麽殷勤主動的樣子，姜月英心情別提有多好了，跟溫家其他人寒暄了一番，等外面看熱鬧的人走得差不多後，轉頭就把禮單遞給趙秀華跟她談起正事來，“你看看這定禮單，如果覺得還要加什麽，盡管跟我們說。”
趙秀華接過單子一看，前面都是一些雞鴨肉和喜糖什麽的，這些量倒是正常，但後面還寫了梳妝臺、衣櫃、床、三轉一響和禮金六百六十六塊錢。
她微微吸了口氣氣，興許是受了之前楊家的影響，她是有點擔心，“這，是不是有點高調了？我們家這個成分……”
正好溫如意和秦致遠端了茶過來，秦致遠立馬就道：“嬸子，這是常規的禮單，我們都是打聽過的。”
姜月英也點頭，看了溫如意一眼，“如意是個好姑娘，值得這些東西，咱們結婚就要高高興興的，其他的不要想，這也是我們的誠意。”
溫如意臉色微微泛紅，把茶推過去，“嬸子，你喝茶。”
楊麗娟也笑道：“姜部長說的是，咱們結婚就得高興，就要熱鬧。”
莫傑峰是來撐場面的，他不需要說話，但是也點頭表示附和。
人家常規的禮單可沒這麽多，趙秀華是知道的，但秦家能給這麽多，那誠意可真的要溢出來了，她哪會不知道，“可他們回島這些也帶不走的，我看床那些可以留，但三轉一響就買個手表好了，其他錢咱們留給兩個孩子去那邊自己添一些家當。”
她這麽一說，姜月英倒是想起來這個可能來了，她還沒應着，秦致遠就道：“沒事的，嬸子，回島上之後這些家具我們可以再辦。”
趙秀華不願意，覺得收這麽多又不能還回去怕別人說閑話，“那怎麽行，以後你們還要生孩子，花錢的地方多着了，不能浪費，再說我們家這點地方，也放不下這些東西。”
一說到孩子的事，原本姜月英的堅持也有點到倒戈了，最後雙方确定，其他不變，四轉一響就買了手表和縫紉機，手表是給溫如意的，縫紉機帶不走算是給溫家的，按秦致遠的話說，趙秀華手工活不錯，要是有個縫紉機也算是如虎添翼。
之後就是說到婚期，姜月英便道：“致遠這次的歸隊報告前幾天就批下來了，可能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我看婚期就定在這個二十九號，你看成嗎？”
原本她還擔心趙秀華不願意，哪知她這話一說完，趙秀華直接點頭，“二十九號我也看過了，是好日子，雖然日子很趕，但接下來好日子不多，就這麽定了吧。”
這日子大家都沒意見，雖然沒意見，但溫明康還是覺得秦致遠娶媳婦太過容易了，怕他不珍惜，只以大舅哥地身份叮囑他：“如意從小就沒離開過我們身邊，她性子軟，人也還年輕，結婚以後你要對她好點，要不然我會去海島找你麻煩的。”
秦致遠便趕緊保證：“大哥，你放心，若我對如意不好，這身軍裝也容不下我。”
趙秀華擔心他一會說個沒完，就趕緊笑道：“這有什麽好擔心的，部隊有政委呢，專盯着他們看。”
說完，又馬上道：“你去把飯端來，我看美青也快做好了，咱們收拾一下吃飯了。”
她這一說，屋內就開始忙起來，大家把東西收拾好把菜上桌，熱熱鬧鬧地吃了頓午飯，準備結束的時候 ，外面也不知道什麽情況，突然就是一陣吵鬧，溫如意正疑惑着，就聽到外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誰是溫如意？”
溫如意起身出門，看到他們家門口的院子裏站着四個人，為首那人年長一些，穿着白色襯衣黑褲子，手裏還有個公文包，旁邊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人，他們身後的兩個都是穿着糾察隊的衣服，手臂還挂着袖章。
溫如意微微擰眉，“你們找我啥事？”
為首那人微微眯了眼，冷哼了聲，“現在有人舉報你是反g命分子，你家我們得搜一搜，完了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