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三幕愛一個人好難
第二十三幕 愛一個人好難
窗外,是另一個城市的燈火。
在這個城市裏,邵帥有熟人,卻都不是關系親密的人。
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為人随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骨子裏的他相當自閉——就某些方面而言,他甚至比艾怒麗還會隐藏心事。
他彎下腰,将煙蒂按滅在煙灰缸中。
雖然他的朋友幾乎遍及天下,可真正能讓他放在心裏牽挂的,卻只有那個喜歡把頭埋在沙窩裏的“鴕鳥”。
而知她如他——他冷笑——當然能從她那簡潔的話語裏聽出她的變化。更何況,那人在他面前從來就像玻璃一樣透明。
想像着她可能會做出的決定,邵帥的內心不禁灼燒起來。
他彎腰拿起煙盒,又敲出一支煙來。
有時候他真想抓住她,狠命地搖她,直到把她的膽量和勇敢全都搖出來。
可是他不敢,他怕如果真的那麽做,只會讓她逃得更遠。
他又想起那天艾姑媽說的話:
“她呀,就像你說的,是屬驢的,而且還是條懶驢!非得有人拿着小鞭子在一旁時不時地敲打敲打她才肯有所行動。”
——也或許,他真該狠狠地搖一搖她。
事情是從什麽時候起的?
他點燃香煙,盯着煙頭明滅的火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他是什麽時候對她動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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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開的那兩年中,他也曾交往過幾個女友。可跟她們相處時,他總是覺得缺少了什麽。直到有一天,當他回總部開會再次遇到她時,才驚悟那雀躍的心情暗含着什麽意義。
而當她再次見到他時,那雙閃着狼狽的眼眸和有點做賊心虛的笑臉,以及那仍然不改初衷的、對他比一般人都要特殊的好,應該不僅僅只是由于那一次“意外”。
就憑着這一點,他開始悄悄在她身邊織網。即使離她那麽遠,他也要讓她時刻記得有他這麽個人存在。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于又能站在她的面前了。可他卻沒有料到,已經忍耐了幾年的心卻在看到她頻繁相親時突然失去平衡。他那著名的耐心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飛逝,他像所有戀愛中的男女,也希望自己的投入能有回報,可那只鴕鳥……明明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她竟然就是能夠裝作視而不見。
他知道她是愛他的。這點不用她明說他也有此自信。可是,就算是他,也需要一點東西來佐證這種自信。
而看她的态度,他懷疑等他回去,聽到的可能會是另一種他永遠也不想聽到的答案……
窗外,是別人家的燈火。
艾怒麗抱着手臂縮在飄窗前,任由夜風吹幹臉上的淚。
可是,她懷疑這淚是否會有被吹幹的那一天。
愛。
他怎麽可以就這麽輕易地說出那個字來?
而為什麽那個字對于她來說,卻比千斤還要重?
愛……
是的,放下所有的僞裝,卸去所有的欺瞞,她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一個事實,一個對邵帥和她來說都不陌生,而她卻竭力說服自己不去相信的事實——她愛他。甚至,有可能比他愛她還要愛他……
可那又怎樣?世間除了愛之外,還有太多的現實存在。她早就過了會為愛癡狂的青春年華,她的心智也早已成熟得知道什麽叫作現實,她更見識過別人眼中的美滿愛情最終是如何折損在無情的現實手中。她不想、不敢、也不能拿她的愛情去考驗這樣的現實,因為她知道她輸不起……
或者,真如姑父所說,她缺乏那種為愛犧牲的奉獻精神。
這樣的愛,也能叫愛?
想到剛才她竟然認為自己比邵帥愛她還要愛他,她不禁自我厭棄地笑了笑。而一陣突來的傷心,又令她把臉埋入臂彎中,忍不住抽泣起來。
為什麽愛一個人那麽難?
她想起蘇永康的那首老歌:“……其實你怕被我看穿,你怕屬于我們的船飄飄蕩蕩靠不了岸……”
她是怕,她怕這段感情走不到盡頭。與其最後落得獨自傷心,倒不如從一開始就讓這段感情“永遠沒有答案”。至少,她可以安全地保有她的愛情……
黑暗中,除了牆上的鐘“嘀噠嘀噠”催人老去,時間對于艾怒麗來說,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她看着窗外對面人家的燈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任眼淚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一個決定。一個她必須做出的決定。一個可能會讓她後悔的決定……
而她現在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為什麽那天她不幹脆地拒絕他?為什麽态度那麽暧昧,給他一個注定會失望的希望?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做下這個決定,那麽從此以後,她跟邵帥必定會成為陌路人。而以他那固執的脾氣,肯定會恨她,甚至會恨她一輩子……
是讓他現在就恨她?還是到未來再彼此相恨?
“……站在天平的兩端,一樣的為難,唯一的答案,愛一個人好難……”
終于,對面的燈光全都熄滅了。窗戶上映射的,只有身後電腦屏幕那幽幽的藍光。
艾怒麗抽噎着将臉在衣袖上蹭了蹭,決心不再哭泣。
與其在未來成為兩個懷着恨意的陌路人,不如就讓她跟邵帥的愛情永遠停留在這萌芽階段吧。至少,當她年老時再回憶起他,會是帶着笑的,而不是帶着恨。
而她的未來……
艾怒麗決定,明天就向姑媽他們宣布,她将終身不嫁。
當她心裏有一個人時,嫁給誰都不公平。
而這個人,卻是她要不起的……
她點開交友網頁,一邊删着自己的資料,一邊感覺像是在殺死心中的另一個自己。
時間:十月十七日星期二
地點:公司
邵帥火急火燎地趕回公司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他甚至都沒有放下公文包,便直接趕到艾怒麗的辦公室。
今天艾怒麗沒有戴隐形眼鏡,而是戴着一副有框眼鏡,看上去像個嚴肅的老師。
邵帥不禁一愣。
戴着有框眼鏡的她讓他有種陌生和疏離的感覺,一種不太妙的感覺。
艾怒麗并沒有發現邵帥,她正埋頭在工作中。是其他同事先發現了他,衆人按公司的規定,全都站起來叫了一聲“邵總監好”。
艾怒麗一驚,趕緊擡起頭。
只見邵帥向衆人草草地點點頭,便直直向她走去。
看着一身仆仆風塵的他,艾怒麗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你回來啦。”
她壓抑住那正在加速的心跳,扶着椅背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腿軟得有點站不住。
邵帥站在她的桌前,猶豫了一下,伸手要去摘她的眼鏡。
艾怒麗本能地往後一讓,拍開他的手。
“幹嘛?”
“想看看你。”
邵帥已經懶得再在衆人面前掩飾,伸手握住她反抗的手,另一只手順利地摘下了她的眼鏡。
果不出他所料,鏡框後的眼睛又紅又腫。
艾怒麗狼狽地搶回眼鏡,嘀咕道:“昨天晚上看電視了忘時間。”
這個拙劣的借口引得邵帥揚起一邊的眉,道:“我還以為你是想什麽心思想得一夜沒睡呢。”
艾怒麗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
邵帥剛張開嘴,艾怒麗便揮手趕緊打斷他。
“不好意思,老總在等這個數據,有事我們下班再說。”
邵帥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周圍假裝不感興趣的同事,點點頭,以不必要的大聲說道:“好,我們回家再說。”
艾怒麗的脖子後面不由又冒出一層冷汗。
果然,他的人影剛消失在門外,王佳音便轉過頭來沖艾怒麗怪模怪樣地擠眼睛。
“回家……好暧昧喲……”
“你知道的嘛,他就住在我家樓下。”
艾怒麗硬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
顯然,他也失去了耐心。
看來今晚非攤牌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