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幕愛無能
第十七幕 愛無能
時間：十月十二日星期四 晚
地點：艾怒麗家
整整一天，艾怒麗的耳朵裏都在回響着《大富翁》中那位錢夫人得意的聲音：“今晚做夢也會笑。”
今晚做夢的時候會不會笑她不知道，但此刻她是在笑。而且，就像王佳音所形容的，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同樣笑得像只偷腥的貓的，還有站在她身邊，正按照她的指示把蛋白打至硬性發泡的“窖藏”帥哥邵帥。
“做個蛋糕要這麽複雜？跟化學試驗似的。”
邵帥“啪啪”地甩着打蛋器，一邊看着艾怒麗用電子秤和量杯稱量出所需的原料。
這正是她偷笑的原因。以往都是聽網友們在網上誇耀，打蛋泡這種體力活全是男友和丈夫包了，如今她這裏也來了個“包身工”，豈能不得意？
“這可是技術活兒，而且還能鍛煉人的耐心。”她得意地攪拌着奶酪糊。
“我的耐心夠好了。”邵帥嘀咕。
“是嗎？”她自動忽略掉他那怪怪的語氣，伸長脖子看看蛋泡，咧嘴一笑：“早着呢。”
邵帥看看她，忽然伸手勾過她的脖子，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吻。
“我需要一點鼓勵。”
他笑得壞眉壞眼，越發像是一只偷了腥的貓。
艾怒麗的臉不由紅了。她還不習慣這樣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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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己鬧着要吃蛋糕的。”
她嘀咕着轉身去開烤箱預熱。剛一回頭，便看到邵帥從她做好的底料裏挖了一塊消化餅。
“喂！”
她叉腰跺腳。
“勞務費。”
邵帥得意洋洋地舔着手指，那頑皮的模樣不禁令她莞爾。她無奈地搖搖頭，低頭去整理那個底料上的小洞。
“唔，你有這種感覺嗎？”
邵帥倚在料理臺上打着蛋泡。
“什麽？”
“這像不像是小孩在玩過家家？”
他側頭指指料理臺上的杯盤碗碟。
艾怒麗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邵帥又用肩拱拱她，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嘻笑道：“你當新娘，我做新郎，咱們一起做飯生娃。”
“胡扯什麽？！找打呢！！”
艾怒麗猛地推開他，臉上不由一陣熱辣。
邵帥卻嘻笑如常，“我就不信你小時候沒玩過過家家，一摞小碟小碗，兩個兩小無猜……”
艾怒麗心頭一動，不由瞥了他一眼。她一直在暗暗猜測他會如何評定兩人之間的關系，難道這就是他的結論——過家家？！
不過，除了“過家家”，他還能得出怎樣的結論？婚姻？家庭？別說她不傻，就算傻，也不會相信這樣的結論。打死也不信！
何況，連她自己都沒往那方面定位他們之間的關系。
沒等到預期的反應，邵帥揚揚眉，側頭偷眼看看艾怒麗的臉色，然後凝重地皺起眉頭。
一時間，廚房裏一片靜默。兩人一邊默默地做着手上的事，一邊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過了一會兒，邵帥瞪着手裏的蛋液問：“還沒打好嗎？”
艾怒麗低頭瞅了瞅，沖他彎眼一笑，“快了，加油！”
邵帥甩甩酸脹的手臂抱怨道：“只是一個蛋糕而已，怎麽會這麽複雜！”
艾怒麗又白了他一眼，“世間沒有一件事會是簡單的。”
“只要你想它簡單，它就會是簡單的。”
邵帥那異樣的口吻引得艾怒麗擡起頭來。
只見他正以一種少有的認真眼神在凝視着她。
她眨眨眼，明智地沒有接下他的話茬。
邵帥瞪了她半天，不由嘆了口氣，認命地繼續敲打着蛋白。
蛋糕模終于進烤箱時，艾怒麗的手機又唱起“月亮之上”。
她本能地聯想起上次在這種情況下接到這個電話的情形，忍不住畏縮了一下。
邵帥看看她粘乎乎的雙手，自動自發地替她接起電話。
“喂……”
她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于是便禀着一貫的“鴕鳥精神”縮着脖子躲進廚房。
“……姑媽啊，我是邵帥……是啊……我調回來了……呵呵，是想去看您的，可還沒得空……您和姑夫的身體都好吧？……這個星期六？好啊……呵呵，是啊……好……好……這事兒啊……我會幫您勸她的……沒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好……好……好，周末見。”
艾怒麗洗完手，又全神貫注地收拾着料理臺。直到身後詭異的沉默令她受不了，這才回頭偷看了一眼。
只見邵帥抱着手臂倚在廚房的拉門上，嚴肅地望着她。
她禁不住又漲紅了臉。
“誰是阿男？”他問。
“……姑媽……說什麽？”她低頭擦着料理臺。
“你回來了？那丫頭竟然沒告訴我。這個周六跟艾艾一起來我家吃飯吧。對了，告訴艾艾，讓她把阿男也一起約上。我看那孩子不錯，不知道艾艾在猶豫些什麽，有空你勸勸她，對自己的事要上點心，別整天嘻嘻哈哈沒個正經。”
他捏着嗓子學着姑媽的腔調。
艾怒麗局促地蹲下身子，假裝擦着地面。
“誰是阿男？”他追問。
“就是……昨天……回掉的那個……”
邵帥眨眨眼，也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你有幾個？”
“什麽？”艾怒麗擡起頭。
“我知道整個國慶期間你都在相親。相了幾個？還有幾個沒回？”
“……沒了，都回了。”
艾怒麗心說，那個一直沒聯系她的“初戀”應該也算是回了吧。
邵帥眯起眼，研究似地打量着她。
“那為什麽不告訴你姑媽，你回了他們？”
“然後讓她唠叨我？我又不傻。”
邵帥看了她半晌，伸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你不是傻，你只是只鴕鳥。”
艾怒麗捂着腦門站起身，“我就是只鴕鳥！要不，你替我挨罵去！再說，讓她們知道了，肯定還得逼我繼續相親。我是能逃過一時是一時。”
邵帥也跟着站起身，“我不介意你拿我當擋箭牌。”
“呃？”
“告訴你姑媽，我們兩人在一起，他們就不會再煩你了。”
艾怒麗的小心肝又亂了一拍。
“切！”她胡亂地揮着手，走過去查看蛋糕。“你以為他們會信？”
“為什麽不信？”邵帥跟過去。
“這還用說？”她斜了他一眼，“看看你，再看看我，說出去誰會相信我們是一對？”
“你是這麽想的嗎？”他皺起眉頭，沉聲道。
“這很明顯嘛，”艾怒麗聳聳肩，“傻瓜才會相信你跟我是那種關系……”
她的話音未落，便被邵帥給扯了過去。他勒着她的腰，意帶威脅地問：“那你認為我們是什麽關系？”
艾怒麗故意忽略過他的不悅，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臉頰，“就是那種關系呗。”
“哪種關系？”
他那漸漸眯緊的眼眸和松松收在她腰側的手臂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因此艾怒麗并沒有發現那在他眼中聚集的怒氣，仍然輕松地嘻笑着。
“床伴關系？姘居關系？或者叫作……”
邵帥怒吼着将她提了起來，狠狠地吻住，堵住後面那些令他想捏死她的話。
直到怒氣稍稍平息了點，這才放開她。
“我真想掐死你！”他仍然鉗制着她的腰，死盯着她的雙眸，“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你就這麽肯定我只是拿你當床伴？”
“難道不、不是嗎？”
艾怒麗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想要掙脫他的手臂，卻怎麽也解不開他的禁锢。
“不！不是！！從來就不是！！！”
邵帥以艾怒麗從來沒有見識過的聲音怒吼着，吓得她本能地縮起脖子。
看着她畏縮的模樣，邵帥深吸一口氣，放開她，轉身穩定了一下情緒，又轉過身來，柔聲道：“你該知道我這人一直就很貪心，我是不會只滿足于短期關系的。”
“可……”
艾怒麗兩眼胡亂地掃視着四周，就是不敢迎上面前那雙晶亮的眼眸。有一些早已明确的事實就算是她也無法反駁，而另一些……則讓她不敢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
她搖搖頭，竭力抗拒着那已經眼見着無法掩飾的真相。
“不對，你、你你你……你說的不對……”
邵帥惱火地抓住她的雙肩搖着她。
“你還想騙自己？！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感覺，而且我也知道你對我的感覺！你以為我為什麽放着那張一米六的大床不睡，來擠你這只有一米二的小床……”
“也許你只是想上我的床……”艾怒麗扯起一個難看至極的讨好笑臉，擠出一句自以為是的笑話。
“你！”
邵帥忍不住勒住她的脖子，害得艾怒麗一陣膽怯，以為他真會下手捏死她。
“我不僅是想上你的床，你的人、你的心、你的全部我都想要！”
這話聽在耳中應該是令人陶醉的，艾怒麗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掙紮着拉扯他的手，“不對，這不是真的……”
“這是真的！”他惱火地将她壓制在自己的懷中，“而且，你管你承認不承認，我們都知道你是愛我的！”
如果不是他正抱着她，艾怒麗肯定會溜到地上去。
看着她吓白了的臉，邵帥心軟地嘆了口氣。
“你真是一只鴕鳥，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寧願把頭埋起來，也不肯去面對。可你不去面對，它們就不存在了嗎？”
“我可以假裝它們不存在！”艾怒麗忍不住嘶吼。
瞪着眼前的那張臉，她絕望地發現，那被她以層層謊言埋沒的真相已然揭示。
聰明如她，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又怎麽會看不出他的心意？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樣？看出了又能如何？面對兩人間的差異，面對前方太多的不确定，她只能假裝什麽都不存在。
然而，他卻不讓她如願，他非要拆掉她的藩籬，非要她去正視那她不敢細看的真相……
“為什麽？為什麽非要逼我……”她推開他，轉過身去将額抵在牆上。
她完了。就像林黛說的，她這把老柴真的着了……而且正如她一直所害怕的，只怕全世界的救火隊也救不下這把火……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邵帥擁緊她，親吻着她的脖頸，“你該知道，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我愛你呀，你難道看不出來？”
艾怒麗悲傷地搖着頭。她相信此刻的他是愛她的，可誰能保證以後？他，邵帥，比她小六歲，年紀輕輕，事業有為。而她，只是一個平凡的老女人——唯一一點與衆不同的地方就是至今都沒人肯要她——這樣的一個她，怎麽配得上那樣的一個他？如果将來的某一天他反悔了，她又該如何自處？
想起林黛剛離婚時的慘狀，艾怒麗心頭不由又掠過一陣寒意。
當年如此受衆人稱道的、如此相配的一對夫妻尚不能善始善終，何況有着如此巨大差異的他們？
“你在怕什麽？”邵帥搖晃着她，既像安慰，又像威脅。
“我……”
有一瞬，她似乎又看到了父親臨終前那難以割舍的目光，和母親傷心欲絕的面容。
她再次搖搖頭。
她不要那樣的未來。她寧願他們的關系只是那種單純的、簡單的“同居關系”，她寧願不要跟他有過多過深的瓜葛，她寧願給自己留下一個撤退的空間。
她深吸一口氣，掙開他的手臂轉過身來。
“我不想把事情複雜化。此刻我是愛你的，我相信你也是愛我的，可以後呢？”看到邵帥要辯駁，她擡手止住他，“別跟我說什麽保證，這世間沒有人能為未來做保證，我寧願我們維持現在的快樂。如果你願意，就讓我們維持這種單純的關系，如果你做不到……”她垂下眼，嘆了口氣，“那就算了。”
邵帥愕然地望着她。
她慘然一笑，又道：“我想我真是愛無能，我不會，也不想愛上什麽人，如果……如果你想得到的超過我能付出的……”
想到他可能的選擇，艾怒麗忍不住一陣心痛。
可是，現在的她就已經感覺到心痛了，如果再放任這份感情深刻下去，那她豈不是更要死無葬身之地？
“為什麽？為什麽非要讓我們之間的關系扯上複雜的感情？”
她抑郁地搖着頭，喃喃低語着退到牆角。
這一回，邵帥沒有再逼進她，只是站在那裏默默地凝視着她。那目光中漸漸濃郁的溫柔幾乎令艾怒麗掉下淚來。
“你不是愛無能，你只是對前途、對自己、對我沒有信心罷了。不過沒關系，我有信心就好。”
他走到她面前，擡起她的下巴，好讓她看清他的臉。
“那麽好，我們就這麽說定了，如果你只滿足于這種單純的關系……如果你只願意付出這麽多，那麽，我也就只要求這麽多。”
他停頓了一下，以至于艾怒麗以為他會再加上一個什麽定語。可他只是摸了摸她的下巴，接着又道：“只有一個條件：不許有別人。”
艾怒麗傻乎乎地望着他，大腦一時跟不上這訊息的轉變。
“嗯？”他搖搖她的下巴。
她本能地點點頭，卻又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麽點頭，便又趕緊搖了搖頭，“可、可可可……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邵帥苦笑，“誰讓我愛上一只鴕鳥呢。”
“可、可是……”
艾怒麗努力轉動着那越來越卡殼的大腦，卻怎麽也找不出一個能夠确切表達她目前思緒的詞——如果此刻混亂的她還能有什麽思緒的話——只是一個勁地重複着那句“為什麽”。
為什麽他肯那麽做？為什麽是她？為什麽……
“誰知道，”邵帥聳聳肩，“如果能由我做主，我肯定不會愛上你這個麻煩的女人。”他擡起她的下巴，“可我能怎麽辦？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我也只能順着你，你願意給我什麽，我就接受什麽。”
看他說得像個小媳婦，艾怒麗發現她竟然還有心情笑。
邵帥咬緊牙，猛地伸手将她扯過來，緊緊地抱住。
被他攬在懷中，艾怒麗不禁輕吐了一口氣。
“哇哦！”
竟然真的有人願意只做情人而不要求太多！
今晚做夢時，她是不是真的該偷笑？
烤箱響了。
邵帥看到艾怒麗奇怪地愣在烤箱前，便走了過去。
“怎麽？又失敗了？”
艾怒麗轉過身來，手裏捧着一只雪白可愛的奶酪蛋糕。
“成功了。”她低頭看看蛋糕，又擡頭看看他，“居然成功了。”
“不好嗎？”
邵帥接過蛋糕，那香味勾得人垂涎欲滴。
“可是，”艾怒麗茫然地跟在他的身後，“怎麽會成功了呢？”
他切下一塊品嘗着，不禁惬意地眯起眼。
“唔，好吃。”他看看蛋糕，得意地一笑。“可能是因為有我在這裏。”
不知怎麽，艾怒麗想起上次請教藍紫時她所說的話。
Mr. Right。
他或許是那個合她心意的人，卻絕對不是一個合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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