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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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中,傳功玉簡上載錄的道法玄妙,能通大道。只是那些法門皆是以“斬諸我”為依托,故而沒有“修心”可言。對于修道士而言,斬卻諸我之後,剩下的會是一個至淨至精至純的“一”。可壞在就壞在那些“諸我”并沒有徹底消失,在日積月累後誰也不知道它們會變成什麽。
真如笑了笑,朝着衛雲疏望了一眼,又繼續道:“的确是與‘斬諸我’有關。說來一切道法都始于上清神域的那六尊神明。他們所修的便是‘斬卻諸我,成全道一’的妙道。”
“那被斬下的一部分留在上清神域,最後會演變成什麽樣子?”謝知潮蹙了蹙眉,很是疑惑,連她們都能夠瞧出來功法中的壞處,更別說是那六尊神明了,為何不改弦更張呢?
真如道:“上清神域人人都行斬卻諸我之法,那被削下的、不會承認的‘非我’都落向了一個名為‘歸墟’的地界。那片地界比較特殊,是大道之缺,在循環往複中能夠消磨被削落的‘非我’,只是那麽一來,臨近那邊的人就遭了殃。”
“六千多年前,甘淵四君提出了‘修心之法’,讓座下門徒轉修此道,棄‘斬諸我’而不用。功法道冊其實時時刻刻都在演變,但是在過去‘萬變不離其宗’,而這一回則是觸及了上清神域的根本法,自然是惹怒了那幾尊神君。他們被驅逐到了‘歸墟’,當那邊的鎮守。”
謝知潮不解地問:“那幾尊神君為何要阻止?”
沒等到真如回答,衛雲疏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她溫聲道:“因為‘斬諸我’也是那幾位的根本法?”
真如一颔首:“那幾位所證的大道與整個上清神域息息相關,雖天生神明可還是靠着傳道方證得帝位,如果底下易道而行,他們的道途自然會變得迷蒙不可見。上清神域由于有歸墟在,斬卻諸我有點小麻煩,可不至于對神域造成什麽壞影響,所以神域中的人不會也不願意去變。說白了,其實就是雙方的道争。”
謝知潮又問:“四位祖師被驅逐之後呢?”
真如沉默了片刻,才道:“在歸墟中潛心修煉,最後找到了一個機會,四人聯手将偌大的歸墟從上清神域中斬下,并以無上密法使得它遠離上清神域,藏在上清神域瞧不見的地方,并為其改名‘浮黎’,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大陸。”
“至于浮黎仙域的北洲地界,你們應該也能猜到了。那五尊原初邪魔乃上清神域諸神君斬卻自身之‘非我’所化生,故而與那五位神君同號。”真如想了一會兒,也沒等到謝知潮他們詢問,繼續說,“諸位祖師抹去神域的痕跡,其實是擔憂後人會與神域互通消息,到時候浮黎仙域又會被上清神域找回,繼續做他們的‘垃圾場’。”
師無方琢磨了一陣,緩緩道:“若是我仙門前輩飛升的地界是上清神域,豈不是會被對方發覺?”
真如瞥了師無方一眼,一點頭說了一聲“是”。緊接着,又說:“所以四位祖師開辟宗門傳下道法後便回到了上清神域之中,他們在甘淵之地設下陣法接引後輩,不欲被上清神域察覺。”
衛雲疏擰眉問:“浮黎仙域三千年不見有修士摘取道果飛升了,是因為那處出了問題?”
真如答道:“三千年前,北洲五位原初邪魔醒來,欲要攻伐我仙門,的确是因為上清神域找到了與仙域相關的蛛絲馬跡。之後,甘淵便将天門緊鎖,暫時截斷與修道士往來之路。我因桑不為之故,在這三千年裏,陸陸續續能得到些消息,但是在兩百年前,甘淵那邊徹底沒了聲息,我也不知狀況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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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浮黎仙域無異狀,我會一直藏着這個消息。但是現在卻不成了。‘斬諸我’之法門流出,你們應對北洲的同時,也要做好對上天外上清神域的準備。”真如說着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
衛雲疏忽地起身,朝着真如行了一禮:“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前輩。”
真如不動聲色地避開,朝着衛雲疏綻出了一抹盈盈的笑,她道:“你說。”
衛雲疏困惑道:“那先天之神有六尊,但是在北洲只有五尊,是漏了一個嗎?”要真是這樣,他們還得重新估量罪惡長廊的實力。心中萦繞着絲絲縷縷的寒氣,她的面頰也變得冷肅了起來。
真如聞言有些恍惚,許久之後,才說道:“無相天域的那位,混沌無相,是萬有也是萬無,唯有桑不為她有點交情,但不知為何很少提起,至于另外三人,他們對太歲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這位天生無相,不曾如另外五尊神明般行斬諸我之法,沒有惡氣流露,自然也不會有惡念化身。”
衛雲疏松了一口氣,若是罪惡長廊那邊忽地多了一尊原初邪魔,仙門這處的壓力會大大增加,好在不是這種壞情況。她定了定神,又問:“那小太歲是——”小黑啾和真如之劍的往來不多,可從他們一碰面就“互毆”的場景來判斷,數千年前,這一鳥一劍是互相熟識的!
“它啊……”真如拖長了語調,呵呵一笑道,“是膽大包天的盜名者,是蠢得天真的挂件。暫時不用管它。”真如掩着唇打了個呵欠,稚嫩的面孔上流露出幾分疲色來。她沒再多說什麽,便化作了一道金芒沒入了真如之劍中。
殿中一下子就變得清寂了起來。
許久之後,師無方才道:“若是上清神域發現浮黎仙域,恐怕此間就沒有我等的容身之地了。”
“可要怎麽做呢?”冉秀雲面上流露出了一抹愁色,先不說外頭存在的禍害了,光是北洲那幾尊不死不滅的原初邪魔,他們都沒有辦法徹底料理了。“除了做好防禦外,我們似乎也做不了什麽。”
“上法是殺上上清,将要毀壞我等道途的,殺個片甲不留。”謝知潮起身,這句話說得铿锵有力、殺機凜然,但是很快的,她便萎靡了下來,神色委頓,有氣無力道,“可是我等功行受限,修不到道果境界,根本不能夠打破那道關門。”
師無方緩緩道:“此事還需要同恩師、師祖他們商議。”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道,“我等如今要解決的還是與秘境相關的事情,不日後,各宗主事者要來我不周了,秘境裏的事情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冉秀雲問:“要将真相告訴他們嗎?”
師無方蹙着眉思索一陣,溫聲道:“諸位覺得呢?”
謝知潮想也不想道:“浮黎仙域要面對的事情是大家共同的責任,他們應該知道。”
“可是不能保證他們與我不周齊心啊,謝師妹。”冉秀雲嘆氣,過去老祖刻意抹去神域相關的歷史,就是怕後人會與神域茍且,難道現在就不用怕了嗎?“洛水神宮出了個與罪惡長廊勾結的洛衡君、無塵海那邊妖修本就心性不定,至于雲中城……”冉秀雲語氣一頓,她觑了衛雲疏一眼,擰着眉緩緩道,“雲中城說起來還是群龍無首的狀态,世家未必齊心。”
衛雲疏道:“上清神域之事不必提,倒是得将秘境裏功法之事解決了。”
冉秀雲提議道:“直接推說秘境與北洲有關,裏面的功法道冊都是邪物。等到這事了結後,再看看各宗的态度。”
師無方眉頭蹙起,籠着一層淡淡的憂色,她道:“那些道冊毀之未免可惜了。”
“不能毀。”衛雲疏正色道,“如果上清神域找到了這邊,我們必定會與之交手。而這些道冊有助于我們了解他們的功法。”
謝知潮篤定道:“全都放在不周之巅,那些人一定不會服氣。”
師無方笑容溫和:“等諸宗真人過來了,就知道該如何處置了。”
衆人在殿中議論了一陣後,又各自散去。
只不過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一輪孤月懸在崖上,泠泠的月光映照着風中窸窸窣窣作響的草木。雲霧如輕紗,在天幕上蔓延,偶爾幾枚星子從淡雲中探出,閃爍着寂寥的光。衛雲疏雙手負在身後,她腳步輕盈地走在了山道上,月華與星光落下,點綴在翻飛的寬大白袍上,流光四溢,仿佛一支無形的筆在勾畫。
衛雲疏身心舒暢,呼吸吐納随自然而動,功法運轉間,身上的星光越來越多。她的身形逐漸地模糊起來,仿佛要融入這團星光玉霧裏。忽然間,衛雲疏感知到了兩道銳利逼人的灼熱光芒,眉頭微微蹙起間,長袖一拂,已然将周身的星光振散。她轉頭去尋找那視線的來處,在不遠處的山亭裏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垂首抱琴,指尖漫不經心地搭在了弦上,輕輕一撥動,便發出铿然如裂帛的琴音。
秘境之事尚未徹底解決,而洛泠風又是知情人。衛雲疏并不意外會在這裏遇見她。她駐足的時間不長,在瞧清楚了那道身影後,便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視線,繼續沿着山道往上攀登。她的心情算不上痛快,過去發生的一幕幕糾結成了解不開的線團。她選擇了全部抛擲,可記憶還在,沒有遺忘,就不會減輕傷懷和悵然。那樣的命運,她怎麽能不感到悲哀呢?
“薄師姐,薄師姐。”輕快的笑語聲打散了衛雲疏的沉思,衛雲疏循着聲音,将視線轉到了幾丈遠的嬴月身上。她從一柄湛然生輝的飛劍上跳了下來,像是一只在花叢中穿梭的快活蝴蝶,帶着蓬勃的朝氣和歡喜撲來。衛雲疏心頭的那點沉郁不快,頓時被嬴月燦爛的笑容一掃,做煙消雲散了。
嬴月一開始還是跟謝知潮喊的“道友”,偶爾雜着“長老”這樣的稱呼,不過到了此刻,她已經完完全全地改口喊“師姐”了。她凝視着衛雲疏,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目中笑意盈盈,她也不繼續說話,就好奇地、夾雜着幾分驚異地瞧着衛雲疏。
“嬴師妹。”衛雲疏眸中含着笑,她朝着嬴月打了聲招呼,任由她打量着自己。
許久之後,嬴月才感慨了一聲道:“好像啊!”話音才落下,她便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忙不疊捂住了嘴,朝着衛雲疏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薄師姐,我沒有将你當成其他人看。”
衛雲疏也不至于因為這點事情跟嬴月生氣,她笑着說了一聲:“無妨。”頓了頓,又眨眼道,“嬴師妹很喜歡雲中君嗎?”
“是啊!”嬴月連連點頭,眼眸中浮動着璀璨熾烈的光芒。
衛雲疏挑眉道:“是因為她的強?”
嬴月笑了笑:“不周弟子仰慕強者,這點我不會否認。但是更多的,則是因為雲中君的韌性以及寬厚。坊間有很多雲中君的傳說,光是各色話本,我便搜羅了一大箱呢,薄道友,你要看嗎?有些我覺得不錯呢,你聽我跟你說……”一說起雲中君,嬴月那張嘴便合不上了,喋喋不休的,沒有終止的時刻。
衛雲疏面上挂着溫和的笑容,她認真聽着嬴月的講述,偶爾跟着附和了幾聲。坊間的故事有些是她做的,但也有些是著述者胡編亂造的,只随随便便地挂上了“雲中君”的名頭,為的是講述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斬妖除魔的劍仙故事。她幼時聽洛泠風說那些故事,也對劍仙之名心生向往,如今這件事情算做成了,她終于成為凡人口中的劍仙。
“斬妖除魔之事聽着爽快,可雲中君那樣的結局卻是令人唏噓。”說到“雲中君”身死事後,嬴月的臉上挂着一抹憾色來,她的話題跳得很快,下一句卻又扯到洛泠風的身上來,“雲中君與洛水神女的情事纏綿悱恻的,怎麽就沒有個好結局?雲中君會不會元靈還沒有散盡?我好想看一個圓滿啊。”說到最後一句,嬴月的臉上寫滿了期待和向往。
衛雲疏溫聲道:“可月有陰晴圓缺,不圓滿才是世間常态。或許話本裏講述的,才是她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嬴月眉頭皺了皺,遲疑了一會兒道:“可我覺得,洛真人不會這樣想。她要是能釋懷的話,就不會到處尋找跟雲中君相似的人了。雖然說這種行為有些不好。”
衛雲疏搭着眼簾,道:“生者徒悲苦,再來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嬴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擡起頭茫然地看着衛雲疏。正想要理清楚那混亂的思緒,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傳入耳中。
“怎麽沒有意義了?”
嬴月一扭頭,就看到了夜風中袖袍翻飛如赤黑色火焰的洛泠風。
她眼皮子一跳,心中莫名浮現一抹警兆,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視線在衛雲疏和洛泠風的身上流轉,好似在看火與水的對峙。
“嗯,有意義。”衛雲疏點頭,不欲與洛泠風再者無謂的話題上多作糾纏。
洛泠風冷冷一笑,她沒有再露出咄咄逼人的樣态,而是凝眸注視着嬴月,她勾唇,慢條斯理道:“小嬴道友,若是想知道些雲中君的舊事,不妨來問我。我畢竟與雲中君朝夕相處五十年,多少也知道點她的為人。”
嬴月聞言心動,眼眸一下子睜大,但是她沒有貿然應下,片刻後,鼓着腮幫子搖頭說:“這樣不好。”
洛泠風擡手撫了撫垂落在肩頭的白發,唇角的笑意更濃。衛雲疏轉眸,冷浸浸的視線落在洛泠風的身上,帶上了些許防備之色。洛泠風要如何待她都沒有關系,可不能對不周弟子下手。她先前狀若瘋魔,而此刻的溫煦——除了“反常”二字,衛雲疏無有他想。
“月色真好啊。”洛泠風微笑,她望着嬴月,輕輕道,“不早了,是嗎?”
嬴月一愣,沒聽見衛雲疏的答話,她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一扶額哀嘆道:“明日還有功課,薄師姐,洛真人,我先告辭了。”說着,急匆匆地招出了飛劍,一縱身落在劍上化作一道銀芒沒入了夜色中。
月色怎麽會不好呢?衛雲疏心中暗想。
在雲中城有無數個共同望月的時刻,可兩個人的心從來就沒有挨近過。
月光落照在身上,清清冷冷的,像是一場孤寂的冬雪。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江流。①
衛雲疏一言不發,擡起腳步往山上走。萬籁俱寂,天地無聲。她的心一點點地平靜了下來,逐漸忘卻了回憶、忘卻了正邪、忘卻了自我,她像是無知無識地走入了一片空茫裏,可忽然間,她的手腕被人一扼,硬生生地被人從天地無我中拉拽而出。
藤蘿幽影,月色為石壁所隔,已然到了洞府。
衛雲疏慢慢地回頭。
“防備什麽?怕我殺了不周弟子嗎?”洛泠風颠倒了主客關系,拽着衛雲疏進了洞府。将她一推,抵在了冰寒的石壁上,譏诮地詢問。洞府中瞧着寒素清冷,壁上只鑲嵌着幾顆明珠,光線幽暗。此刻黑色的影子投了下來,更是遮蔽視野。在雙眸之中,眼前人僅剩下了瞧不清晰的輪廓。
衛雲疏的肩膀被洛泠風壓住,她感知不到半點溫度。平靜地望着洛泠風,她問:“你敢說你沒有這樣的心思嗎?”一切都錯了,她們本該一塊說着任俠往事,而不是如現在這般互相對峙,道分兩條,總以為是通天大道,可踏入的,是一條由無盡的絕望堆砌起來的深淵。她依舊憐惜着洛泠風,可然後呢?
“有。”洛泠風笑了起來,她應得爽快坦誠,絲毫不掩飾自己眼眸中泛出來的森森惡意,“你要怎麽做?你能怎麽做呢?”
衛雲疏冷聲道:“不周劍意不屈,門中弟子不是你想殺就能殺的。”
“我何必親自動手呢。”洛泠風挂着笑,她的手擡起,慢慢地落在了衛雲疏的面頰上,眼見着要觸摸到雙唇,眼前忽地一空,指尖只點上了一抹璀璨的星芒。洛泠風收回了手,觑着站在幾丈開外的衛雲疏,“多事之秋。我不在意各大宗派乃至整個浮黎仙域的未來,可不周能不管不顧麽?”
衛雲疏淡淡道:“你要是不在意,為什麽在落日墳丘種下血棘,遏制混沌樹?”
洛泠風大笑:“原來你這樣關注我。”
衛雲疏垂着眼睫,她沒有接下話題,而是問道:“你想要什麽?沒有我擋在前方,你可以走自己的路了。”
洛泠風諷刺一笑,她冷冷道:“我竟然不知道,原來我的腳下還有路可走。”她的身上靈力起伏,将壁上的寶珠打得碎裂,洞中很快就陷入了幽暗之中。洛泠風腳步動,如一陣清風拂向了衛雲疏。她執拗道,“跟我回雲中城去。”
衛雲疏的聲音變冷:“你有想過我回去之後會怎麽樣嗎?”
在想到了“衛雲疏”三個字時,所有的思緒都被吸入一個漩渦中,只餘下一個最為強烈的念頭還在支撐。洛泠風的雙眸泛着紅,當那點執念占據着心神時,她完全沒有辦法再去思考。只能将扼住衛雲疏的手收緊再收緊,力道之大,仿佛要碾碎那具傀儡造身。
衛雲疏也不指望聽到洛泠風的答案,她怎麽知道如何将被自我困住的人拉出來呢?一縷哀、一縷憐、一縷悔伴随着無窮的恸而生。“你只是不甘心,你不想讓自身陷在悔意裏,你最想要的是證實我跟你認知中的人一模一樣,從而消除執念,斬滅心魔。”衛雲疏平靜地講述道,“只有證明我是虛僞的,你才能解脫。”
“可是洛泠風,這一切重要嗎?你既然決定了那樣去做,好的壞的還有什麽要緊?我以前想讓你不要恨,可知道了那件事情後,我已經不想勸說你什麽了。如果是我,做的未必會比你好。你去走你的路吧。”
洞外的夜風吹過,宛如野獸的咆哮。
如潮水般的夜色籠住了洛泠風那張冷若冰霜的臉。
她慢慢地松開了衛雲疏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洛泠風忽道:“殺死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會讓我後悔嗎?”
她的臉上沒有了笑容,神色暗沉凝重。
雲中君應該是一個複雜的人,可衛雲疏卻是那樣簡單,那樣容易滿足。
就算遇到了很大的挫折,看一朵花開,她就能重綻笑顏。
她想不明白,在見多了晦暗後,她已經不會再去希冀或者相信善意了。
雲中君為什麽要娶她?為什麽要将她供之高臺?她雲中君名重一時,可偏偏出身凡塵,在淤泥中摸爬滾打,所以需要一個天下第一美的“洛水神女”當她名聲上的點綴?
她認為一切都是假象和僞裝,就像她一樣,明明恨死了那些人,卻幾十年如一日,當着洛水神宮的“門面”。
洛泠風又道:“你說了那樣多,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我現在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