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明月出山,群星見天。
夜間的天池裏,那群金魚安分了不少。山風冷峭,水面上蕩開了漣漪,波光粼粼,倒映着三道身影。
就算是喝酒時,衛雲疏也是慢條斯理的,與痛飲狂歌的不周弟子有着顯而易見的區別。如水的月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襯得眉眼清粼粼的,藏着溫和淡泊的笑。她坐在了兩名不周弟子的中間,有些許的醉意,像是踩在了雲端,浮浮沉沉。
那冉姓女修名冉秀雲,是不周元符真人座下真傳弟子,衛雲疏與她也是相談甚歡。
耳畔響起的是謝知潮帶着醉意的聲音,她撇着嘴角,正朝着一側冉秀雲抱怨:“我說冉師姐,你不去幫大師姐處理庶務,在這兒作甚?”先不提冉秀雲時不時截斷話題,勾走薄道友興致的事兒,光是想想那筆爛賬,她就頭疼萬分。這跟債主坐一塊兒,她真的是萬分不适啊!
“這不是聽說謝師妹你帶了朋友來嗎?來咱們不周的走得都是問劍道,像這般的‘好友’實在是稀少。”冉秀雲擡手垂落的鬓發,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了銀質的耳環,在寂靜的夜裏傳出一道輕響。她笑吟吟地望着臭着臉的謝知潮,又道,“而且謝師妹你要替我做牛做馬三年呢,那些庶務也不急着處理了。”
謝知潮聞言哀嚎了一聲,抱着酒葫蘆痛飲。
冉秀雲笑着搖了搖頭,她轉向了微醺的衛雲疏,對上的是一雙清亮至極的眼眸,像是山巅不消融的淨雪,又似是盛滿了月光的粼粼秋水。她怔了怔,托着下巴笑道:“薄道友,你覺得做我不周之巅的客卿長老,如何?”冉秀雲不是來阻止謝知潮偷魚的,同樣也不是為了看謝知潮“朋友”一眼。她聽了洛水宮那邊的事情,總覺得未來會不太平。此人是大師姐帶回來的,是師妹的至交好友,想來人品不會差。
衛雲疏偏頭看着冉秀雲,山風拂起了她的長發和衣袖。酒意上湧,在那白皙的面容上留下了一層薄紅。
銀光洩地,這是一個少有的身心熨帖的良夜,衛雲疏的心沉浸在了風中,幾乎要應下來。
冉秀雲溫聲道:“薄道友不必急着回答。”她觑了一眼謝知潮,又笑道,“明日讓謝師妹帶你在不周各處逛了一逛,看看我不周到底值不值得。”
衛雲疏緩緩地點頭。
在浮黎仙域中,不周之巅的一切只化作了一個“劍”字,至于宗門中到底是怎麽樣的,沒有人關心。
次日一早。
謝知潮便興致勃勃地邀請衛雲疏去看不周的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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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是我不周開山收徒的時候,薄道友要一起去看看嗎?”謝知潮問。一年之中,不周有兩個月會開山收徒,真正能夠走上不周之巅的,萬裏挑一。
衛雲疏思忖片刻,一點頭應下。仙門中挑選弟子的規矩都是大同小異的,要麽是真人出山見到了靈秀童子帶回,要麽就是從長老血脈中擇取——至于出身尋常的凡人,沒有大機緣在身,休想走上那登天路。但是不周之巅有一點不同,山門開啓的時候,只要你有毅力闖關,是不會管你出身的。不周修劍道,尤其看重弟子悟劍的天賦,這是靠修道外物堆砌不起來的。
謝知潮帶着衛雲疏去的地方是一座險峻的山谷,兩側山峰陡峭,宛如一線。雲霧缭繞,光是聽那吹來的山崖之風,便令人毛骨悚然。此刻,在這陡峭山脊上,有數千人在那緩慢地攀爬,其中大多是十三四歲的少年,甚至還有六七歲的小童。謝知潮的神情肅穆起來,她道:“只有走過這一線天,才是我不周的弟子,當然,這僅僅是第一關。”
衛雲疏點頭,跟着謝知潮一道掠向了另一座山峰。到了那一處,留下的人已經不到三百,其中不再是少年,還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衛雲疏定睛望去,兩峰之間,雲團飄渺游動,只有一根細如發絲的繩索橫貫雲霧。此時正有一位少年踏在了繩索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此處是煉心之地,只有心志極其堅韌之人才能走過去。一旦對前路有所動搖,腳下的繩索就會斷開,從此跌入深淵之中,萬劫不複。”謝知潮淡淡地說道。這不是幻象,而是一種實景,懸崖底下也沒有救助的長老,根本沒有任何的“僥幸”可言,就像是修道中遇到的險關,要麽度過去,要麽就身死。
“第三關就是看修劍的資質了。”走過了煉心崖之後,謝知潮的神色和緩了下來。她引着衛雲疏到了一處刻滿了劍痕的山崖上,興致昂揚道:“這是劍壁,每位走到此處的弟子都有半個月的悟劍時間,之後他們得憑借着從中悟道的劍術,在劍崖上也留下痕跡。”到了這兒,已經不到二十人了。那些尋仙訪道的要麽半途折返,要麽就是埋骨于崇山峻嶺之間。謝知潮熟門熟路地找到了一道數寸深的痕跡,笑着對衛雲疏道,“那是我昔年留下的。”
衛雲疏順着謝知潮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痕跡中還藏着幾分道意,以至于像新刻的。倒是一旁的劍痕在山風的侵蝕下,似乎要消失了。
謝知潮補充道:“等我成為元嬰真人,我便可在上頭再留一道,那才是供弟子參悟用的。”
衛雲疏“嗯”了一聲,擡頭凝視着劍痕交錯的劍壁。此間劍意最深的一道在最上頭,以凡人的眼裏根本瞧不見,便不懼被劍氣所傷。可衛雲疏不一樣,幾乎在瞧見那劍痕的剎那,她便聽見了一陣極為清越的劍鳴之聲,而整個劍壁中的劍痕似是在劍鳴的催動中活了過來,化作了千百道殺機凜然的劍意,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被那股劍意一催,竅穴中溫養的太一劍也震顫了起來。
“薄道友——”謝知潮恍惚間也聽見了那股劍鳴,她面色微變,忽地拉了衛雲疏一把,心有餘悸。“最上面的一道是祖師所留,你不是劍修,若是看久了會被劍意所侵,損傷神識。”
衛雲疏揉了揉眉心,道:“原來如此。”四宗的開派祖師中,以不周劍君桑不為的修為最為精湛高深,可她并不流于世俗,教育弟子的方式也與別派不同,故而讓雲中城成了四宗之首。衛雲疏在典籍中見過祖師對桑不為的記載,說她卓爾不群,天下少有人可與之争鋒。
“不知這回能夠留下的有幾人。”謝知潮話鋒一轉,慨然嘆息道,“近年來,最有天賦的便是我小師妹了。”
衛雲疏又問:“都走到這關了,餘下的人呢?”
謝知潮道:“他們要是願意,就留下來,從雜役做起,等到退下去了,也可留在山下的不周城中度過餘生。”不周城是山腳下的屬城,住着的都是不周弟子的親眷。此地鄰近山門,自然靈機昌盛。經過幾代滋養,一族中興許會出一個有慧根的孩子。故而,到了這一關又沒被收為弟子的,很少人願意離去。“薄道友,我再帶你去一處。”
謝知潮說的是一處如利戟直刺天穹的高峰。
凜冽的罡風撲面而來,四野充斥着極為剛猛森戾的劍意。天穹之上,陰雲如漩渦,時不時有雷霆打開,将整座山頭照成瑰麗的紫紅色。這兒沒有護持的陣法,那雷霆硬生生地砸到山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與其他幾座山峰截然不同。謝知潮開了禁制,介紹道:“此地為刑峰。關押的都是我不周的一些罪不至死的弟子。”天雷之威可不好抗,暴露在雷霆中,大體也生不如死。
“我不周宗風清正,可偶爾也會出一兩只蛀蟲。”謝知潮嘆氣。她剛拜入山門時,大師姐就帶着她來了這裏,要她看到行惡事的下場,引以為戒。在雷霆之中的修士身上的靈力早就被鎖住,一道雷霆下來,縱然有些修為,也不免皮開肉綻。坐在刑柱上最為從容的是一個枯瘦的老者,像是一副皺巴巴的皮搭在了枯骨上,宛如一具屍體。謝知潮眉頭皺了皺,她道,“此人原是我師叔,一只腳邁入洞天之境了,可惜他行事不莊重,連弟子的修道資糧都貪墨,甚至逼着弟子做一些屈辱的事。”說到了後頭,謝知潮語氣轉為憤然。
謝知潮冷冷一笑:“當初處置他的時候,還有幾個長老想替他說情,因為一個快邁入洞天的長老,怎麽都比一個築基期的弟子重要。”
衛雲疏默默點頭,這等情形在雲中城猶甚。她執掌雲中城以來,也遇到過幾次,不住地同世家虛與委蛇,最後問題雖得以解決,可終究不如她想象得那般痛快完美。為此,她沒少被人譏諷。在雲中城那樣的地方,她能保證的也是盡可能地公正。至于一些角落裏的肮髒事,她實在是有心無力。她順着恩師的道路繼續向前走,還要保證不能讓雲中城徹底毀在她的手裏。
“還好大師姐堅定,這等惡人留着也會壞事。那幾個執事自己修上來了,就有些瞧不起蛻凡、築基的低階修士,可誰不是從那個境界走過來的?若是不能替弟子讨回公道,日後誰還會拜入我不周之巅?”謝知潮義正詞嚴,她凝視着衛雲疏,又道,“薄道友,我帶你看這幾處其實是有私心的。我師姐有意拉攏你。”謝知潮坦言道。
“你才出山不久,興許不清楚浮黎仙域的狀況。無塵海乃異類精怪清修之地,就不必提了。屬于我人族的三大宗,洛水神宮的樣子你也瞧見了,遲早會走向末路。至于雲中城,若是雲中君在,還能一步步走向終道,可惜雲中君隕落,整個雲中城落入了那位的手中。”要說之前謝知潮對洛泠風還有幾分期待,在落日墳丘的幾次碰面後,她早已經打消了那樣的念頭。那位毀了雲中城容易,想要讓雲中城恢複數千年前的氣派,太難!
“薄道友你并非池中物,只是舍我不周之巅外,已無其他可選擇了。”謝知潮這一句話擲地有聲,她眉眼間俱是飛揚意氣。
她信不周之巅,而不周之巅同樣也可做她的後盾,所以才養出這般的自信與銳利。
這與爾虞我詐的雲中城不同。
如果當年拜入的山門是不周,那會如何?是不是就不會有那樣的劫與傷心?不,恩師待她極好,能入雲中城,于她一個小乞兒而言,已是天大的幸事。
衛雲疏想到此處,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知潮一臉茫然地望着衛雲疏,蹙着眉思索了一會兒,又道:“薄道友,我是認真的,你別笑,你別不當一回事。”
“我知道。”衛雲疏點頭,她眉頭一揚,抱着雙臂問,“萬一我是惡人呢?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呢?”
“不可能。”謝知潮搖頭,斬釘截鐵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我師姐也認可了你。”
衛雲疏微笑道:“眼見未必為實。”一張僞面戴久了,就不知道哪個“我”才是真的。
“薄道友以後可別說這樣的話。”謝知潮眉頭皺得更緊,她拍了拍衛雲疏的肩膀,“道友何必将自己設想成壞人?也沒哪個十惡不赦的壞蛋,為了混進不周而讓一頭蠢驢騎在頭上的。”
衛雲疏:“……”先前在落日墳丘極為危險,便将阿芒收了起來。要是這次将它放出,也不知道用多少丹藥才能哄回它。想到這,衛雲疏的神色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诶?薄道友,有段時間沒見到那蠢驢了,如今我不周地界沒什麽危險,不如将它放出來遛一遛?”謝知潮湊近衛雲疏,她的面上憋着笑,那日毛驢揚蹄的風姿來,實在是令人絕倒。
衛雲疏睨了謝知潮一眼,哪會看不出她的心思?“等下了這山吧,雷霆之下,阿芒恐怕禁不住。”她答道。
謝知潮撫掌大笑,等到下了刑峰就催促着衛雲疏召出阿芒。
衛雲疏依言而行,她的動作極快,宛如一道疾光,在阿芒落地後便閃到一邊去。右手拂塵一掃,卻将準備後撤的謝知潮頂住,讓她硬生生吃了一嘴的沙土。謝知潮呸呸了兩聲,扭頭瞪着衛雲疏,大聲道:“薄道友,你好沒有武德!”
衛雲疏一臉無辜地瞧着她,反問了一句:“有嗎?”
阿芒的确是在生氣,吭哧吭哧的,後蹄在地面上刨出兩道深痕。
謝知潮“啧啧”兩聲,看着連靈丹都不搭理的阿芒,又道:“薄道友,可不能消了它的橫骨,要不然絕對會将你罵得狗血淋頭。”
回應謝知潮的是阿芒揚起的後蹄。
謝知潮大笑着避開,又道:“吃了靈丹,的确有了幾分靈性,可惜脾氣忒大。要不然這樣吧,暫時将它寄養到我不周的獸苑中,讓它斂斂脾性。”
衛雲疏搖頭,含笑道:“總要活潑些,才生動有意思。”
不周之巅在群山中。
衛雲疏跟着謝知潮閑逛了數日,都不曾将聳立的群山峻嶺走遍。怕耽誤謝知潮修行,衛雲疏正琢磨着也去問劍道走一趟時,忽地有消息傳了過來,原是極天之上,那幾位洞天真人分出了高下。洛衡君敗亡于另外三家的洞天之手,連一道元靈都沒有逃逸出來。洛家的幾位長老雖然震怒,可礙于洛衡君對南洲靈穴下手,一時發作不得。
其實那三家的洞天真人也覺得奇怪。
他們始終記挂着“聖人心”,而洛衡君最是清楚這些,他們沒想過将對方徹底抹殺,而是想着至少留着一道元靈來拷問。誰知道洛衡君的洞天法相崩潰後,元靈才奔出,就一聲慘嚎消失不見,連他們都沒找到動手之人。現在倒是好了,洛衡君死了,而那顆聖人心也不知所蹤。盡管心中着急,三家的洞天也不會将聖人心拿到明面上來說,而是只提“南洲靈穴”之事,借着此事向洛水宮施壓,非要他們給個交待不可。
“洛水神宮中有四姓,宮主之位由他們輪流執掌,如今洛家算是徹底被排斥出去了,我要是他們,一定會趁機吞了洛家勢力,不給他們複起的機會。”謝知潮盤膝坐在了石墩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着弟子修煉,等得了空還扭頭跟衛雲疏提起南洲的事。“原本是應洛水宮之召,對付邪魔的,哪想到一扭頭洛水宮成了最大的魔頭,可惜我那些功數啊,都沒有換成資源。”謝知潮痛心疾首。
衛雲疏耐着性子剝瓜子,幹幹淨淨的瓜子肉朝着阿芒一推,慢悠悠地答道:“那幾家的原計劃是扶持跟自己血脈相近的洛家人上位,如今倒是不必忙活了。”
謝知潮搖頭:“這争端未必了結了。”
衛雲疏來了點興趣:“怎麽說?”
“那位也是姓洛啊。”謝知潮惆悵道,“她也是不忍心見洛水宮徹底消亡吧,便以解決混沌樹為條件,将洛水宮的舊人和舊地都保了下來,至于洛家寶庫中所私藏的,那是一點兒都不剩。”謝知潮是一點都看不明白洛泠風的行為,畢竟在靈穴中她對洛衡君的化身下手一點都不留情,場面之血腥殘酷,恐怕連邪修都甘拜下風。
衛雲疏一愣,她的眉頭一皺,并不認可謝知潮的話。與其說為了洛家願意出手對付混沌樹,倒不如說早就有了準備,不管洛家有沒有出事,她都會出手。她懶得去關心洛水宮的狀況,而是道:“用什麽法子解決了混沌樹?”
“血棘。”謝知潮擰眉,“聽大師姐說,那是唯一的一枚樹種。”
衛雲疏眼皮子一跳:“那樹種不是早就失去了生機了嗎?”
謝知潮沒去深思衛雲疏的話語,又繼續道:“血棘是寄生樹種,以血肉為食。她的條件是洛水宮一切收拾完之後,就用她這具元嬰法身為養料,将血棘徹底催活。”
血肉說白了也是一種精氣,可尋常的元嬰哪裏比得上洞天修士的精氣,失去了精氣,本尊的道行必定受到影響,洛水神宮那幾家是求之不得。他們所謀的也是數千年的寶藏,至于空殼留着就留着,反正洛水宮也沒有與他們争鋒的能力了。
謝知潮撓了撓頭,實在是不解:“你說她到底在想什麽呢?不會真的分裂了吧?”
衛雲疏擡眼,看着天上雲卷雲舒,她眼睫垂下,勾唇一笑道:“誰知道呢?”
洛水宮。
數千載的經營毀于一旦,洛家的族老豈會不心痛懊悔。
可偏偏他們仰賴的洞天修士已經敗亡了,不是那三家的對手。不對!還有一位!那位在雲中城中,她出手保住了族地,想來也是恨的。抱着這般的念頭,洛家的族老們都去求見洛泠風。
洛泠風坐在了珊瑚明珠裝飾的寶座上,索性那三家還留了點情面,沒将地皮子都給刮走,洛水宮諸殿表面上還看得過去的。她翹着腿支撐着下頤,眼皮子耷拉着,聽着絮絮叨叨的話語,唇畔浮出了一抹冷冷的笑。半晌後,她才答非所問道:“洛水宮中的妖類都清理了?”
自從洛衡君看重姜九霄後,無塵海那邊陸陸續續送了不少妖修過來,幾乎與洛水宮自家弟子持平。洛泠風回來後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這些妖類斬殺了。可其中有些妖族已經拜了洛水宮長老為師,又有無塵海的勢力在那支撐着,這些長老們哪裏肯下手?只得陽奉陰違,将事情拖着。這會兒聽到洛泠風再度提起,長老們互相使了個眼色,暗暗交流。
“這位曾被無塵海退過婚,對妖族恨之入骨,恐怕是保不住。”
“無塵海那位少主呢?這會兒怎麽不出現了?”
“要不讓九霄來求情?”
洛泠風懶得理會長老的竊竊私語,她慢悠悠道:“你們本領不濟,拿不住那些妖族,無妨,我已經将他們盡數拘來了,就由諸位來行刑吧。”說着,寰瀛真形圖從她的袖中飛出,一道煙氣在殿中彌漫開,只聽得撲通撲通數聲響,一群鳥雀走獸如下餃子般跌到了地上,口中發出一道道凄哀的鳴聲。不管修為如何,這些妖修俱被打回了原形,連話都說不出。
一位長老一眼就瞧見了自家弟子,眼中掠過了一抹痛惜之意。仗着輩分在洛泠風之上,他一步跨出,朝着洛泠風拱手道:“就算是妖類,又有什麽錯?真人何必痛下殺手?”
洛泠風慢悠悠道:“錯處還需要本座說給你們聽嗎?”沒待那長老回答,她便霍然站起身,譏诮道,“擋了本座的路,就是錯的。”
長老氣得不輕,一張臉黑得仿佛能夠擰出墨水來。他冷笑了一聲,拂袖離去。
洛泠風沒有管,倒也由他去了。可不是每個長老都有這樣的骨氣的,在洛泠風森然冷峻的眼神下,不知是誰先出手的,一顆魚頭飛起,鮮紅的血濺落在地。緊接着又有人動手,霎時間,滿片的血腥氣。
那長老怒氣沖沖的離去後,徑直走到了姜九霄所居的院落。朝着姜九霄一通抱怨後,他拔高聲音道:“小輩欺人太甚!”
“貪墨靈丹妙藥、擄掠凡人、劫道殺人……凡此種種,哪樣不是錯的呢?”姜九霄眼中籠着一抹悵色,可她只能用那些人,只得容忍那些人。“叔祖,你以為她為什麽要保下洛水宮?”姜九霄問道。
長老黑着臉,理所當然道:“這裏是她出生成長之地,豈能不保?”
姜九霄忽地扭頭盯着長老,許久之後,才慢慢地說道:“洛家的自以為是,原來是一脈相承的。”對上了長老錯愕的視線,她決然道,“叔祖若是想保命,立刻離開洛水宮。”
長老神色躊躇,那三家逼迫他們如此,一旦踏出洛水宮地界,必定會被對方截殺。他們願意接收一些門人弟子,可像他這般是洛家出身的,一點都不能容。雙唇抖動着,他輕嘆道:“倒也不至于如此。我記得當年,她雖不愛與人說話,但在人間行善好施,足以見心還是好的。”
姜九霄:“……”洛泠風那厮有個鬼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