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很美
很美
鹿苒苒被錢珣擒住了手腕,使勁掙紮了兩下。力量懸殊太大,她沒能掙脫。
好在錢珣并沒有要當衆讓她難堪的意思,帶着點警告意味低斥了沈逸白,将他推開。拉着她,走步帶風地把她帶去了貴賓接待室。
門反鎖。
她被他用蠻力丢進了沙發裏,颠了一下。
錢珣洩憤般扯松了領帶,一副快暴走之态,語氣惡劣地問:“為什麽不穿我給你的禮服?”
這要換成從前,在預感到他要生氣之前,她就該早早地立起她的柔弱人設了。眼淚汪汪地叫聲“哥哥”,說她知道錯了,說她會改,以後不會這麽做了。
只要她把姿态放的足夠低,他的火氣就能立馬壓下去。
他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示弱這招對他屢試不爽。
可她這會兒心情也不太好。被他随意丢進了沙發裏,發型都被颠亂了。她心裏不舒服,便偏要逆着他的鱗,拱火道:“還能為什麽?就是不喜歡啊。”
“不喜歡你就給別人?”錢珣的火氣果然更大了,一把拽下了面上的金絲邊眼鏡,聲都不由高了幾分。
沒有鏡片遮擋,他投注而來的目光似有棱角鋒芒,氣勢迫人。
鹿苒苒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火,竟是有些慫了。下意識把臉撇向別處,避開了他的目光。
短暫的靜默令室內的氣氛陡然間變得緊張起來。
她遮掩着挽了挽發,嘀咕了句:“你在鬧什麽脾氣?”
“鹿苒苒!”錢珣強壓着火叫了她一聲。
Advertisement
“你那麽大聲幹嘛?我耳朵又不聾。”鹿苒苒嘴上是挺兇,但仍是有些懼怕他這般暴怒的模樣,死撐着沒敢擡頭。
又兇又慫。
——“養熟的貓還有撓人的時候呢。”
錢珣腦中莫名閃過顧溪初曾與他說過的這麽一句話。
他攥緊指骨,靜默地看着她。突然間又有些無奈。
在得了顧溪初那不着調的提醒後,他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仔細研讀過宋修博給他找來的養貓指南。
他自認在她性情大變後,對她的放養程度已經做得夠徹底了。可她好像還沒折騰夠,甚至在往更過火的程度挑戰他的底線。真不知該拿她怎麽辦。
還是說,人跟貓之間還是有區別的?
與她初識那年她才11歲。錢老太太一意孤行,堅持要收養這故人的孩子。在把那被雨淋透的孩子帶回家之前,他并不知錢、鹿兩家是故交。
錢老太太挺固執地把這孩子放在了他的住處養着,說是看他把這麽小的孩子領回去,也算是勉強能從他身上看到些人情味。
他不是很明白老太太此行的用意。嘴上雖是挺倔,但對那孩子的百般親近讨好還是有些難以拒絕,私底下其實也偷偷看過不少育兒資料。
現如今孩子大了,這麽捉摸不透的行事風格,他到底該參考什麽類型的資料呢?
沒想到他年紀不大,竟是有了一絲老父親般的煩惱。早知是這樣,當初就不該因一時心軟同意錢老太太那般離譜的提議。
真是自找的麻煩事。
他胡亂想了一通,語氣較方才緩了一些:“你鬧夠了沒有?你到底想幹什麽?”
“……”鬧?誰鬧了?鹿苒苒有片刻的迷茫。
這人怎麽還反咬一口呢?現在到底是誰在胡鬧?
她忽然間想明白了,暗磨了磨牙。聽他語氣沒之前那麽沖了,有些好奇,想偷偷看一眼他現在是個什麽表情。
小幅度擡了一下頭,恰窺見他修長五指停在了衣扣處,曲起的指骨瑩白圓潤。
他在解西裝衣扣,衣扣一顆、一顆,自上而下,逐一解開。
外衣脫了下來。
脫衣服?他為什麽突然開始脫衣服了?
該不會是……
鹿苒苒默默回手抓住了沙發上的腰靠,置于身前,警惕防備他亂來。
眼前陡然一黑,有什麽東西飛了過來,把她的腦袋罩住了。
“啊!”她驚慌大叫,胡亂扒拉了兩下罩住她的那個不明物,從不明物下冒出倆眼睛,瞪着他:“你幹什麽?”
“你幹什麽?”錢珣被她這怪叫聲吓一跳,“一驚一乍的。”
“我……”鹿苒苒低頭看了眼被她扒拉下來的不明物,是他的西服外套。
外套?她确認着又看了他一眼,發現除了領帶被他拽的有些歪斜之外,他的襯衫紐扣全都扣得好好的。
所以,他脫衣服,其實只是想給她外套?
“你給我外套做什麽?”她回神問。
錢珣後退了幾步,倚在反鎖的門後,朝她略擡了擡下巴:“穿上。”
“為什麽要讓我穿這個?”鹿苒苒這次學乖了,沒跟他硬着來。稍一琢磨,故意扯下一側肩帶,曲肘撐臉,姿态萬千道:“我的禮服不美嗎?”
很美。酒紅的綢緞很襯她。
如釀醉的月,隔着杯,綽約妩媚。
錢珣盯着她淩亂碎發下格外清亮的一雙眼,默了兩秒。錯開視線,面無表情道:“我不想再重複第二遍。”
“嘁,兇什麽兇。”鹿苒苒撇撇嘴,很不服氣地扯回肩帶,坐了起來。
被他堵了門,若是不聽他的話,他怕是不會放她出去了。
好女不吃眼前虧,該服軟時得服軟。她這會兒只能認栽,拿起他丢給自己的西服外套,慢吞吞地穿上。
她忽地記起個事,反手摸了摸禮服後面的拉鏈。
拉鏈拉得很緊,沒有松開的跡象。
她料想的沒錯,沈逸白果然是在詐她。
穿好外套,鹿苒苒走去鏡子前,整理了一下稍顯淩亂的發。隔着鏡子瞥見斜後方的錢珣仍堵在門口,不悅道:“我衣服都穿好了,你還想怎麽樣啊?”
“紐扣。”錢珣提醒了句。
“你……”還真是沒完了。鹿苒苒猛地轉過頭去,跟他無聲對視了數秒。她深吸了口氣,咬牙切齒地擠出個笑:“行,都依着錢先生的。我都扣上,行了吧?”
一前一後從貴賓室出來,鹿苒苒邊整理裙擺邊舉目四望。
沒瞧見一直跟着錢珣的宋修博,她好奇問了一嘴:“修博哥呢?”
錢珣步子一頓,回眸看她:“他為什麽是你哥?”
“……”又較真。
“珣哥。”顧溪初擠過人群,徑直走到了錢珣面前。視線在一旁的鹿苒苒身上短暫停留了數秒,低着聲道:“聊兩句。”
他的眼神怪怪的。鹿苒苒在他看向自己時,禮貌點了點頭。
不過他并沒有回應她。
錢珣大抵猜到了他要說什麽。稍作猶豫,點點頭。
推開了旁人遞向他的高腳杯,尾随着顧溪初去了庭院。
沈逸白也在院裏。
顧溪初應該是想當和事佬吧?鹿苒苒這麽尋思着,很快收回了視線。接過上前與她攀談的女士給她遞來的香槟,微微笑着不時回應一兩句。
“珣哥,我承認剛剛的事是我做的過火了。但我那麽做,其實也只是為了試探。”沈逸白解釋道。
錢珣蹙眉看他:“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珣哥,你看着長大的那個女人,沒你想得那麽單純。她其實就是個水性楊花的性子。”顧溪初插話道,“剛剛小白随便試探一下,她不就咬鈎了嗎?”
“水性楊花?”錢珣氣笑了,撣撣衣袖,挺暴躁地揪住了他的領口:“有種你再說一遍。”
顧溪初見他要發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珣哥,你別沖動,你先聽我說兩句。”
沈逸白一看情勢不妙,急忙上前阻攔。隔在兩人之間,跟着叫了聲:“珣哥。”
錢珣繃着嘴角,警告般盯了他一眼。
“你先別急着發脾氣,聽聽溪初是怎麽說的。”沈逸白勸道。
“是啊珣哥,你先聽我說兩句。”顧溪初附和道,“我長話短說還不行嗎?”
錢珣略沉吟,松開了他:“說。”
“我之前因為公事去過一趟森創,看到那鹿苒苒對一個長得跟個娘們兒一樣的小鮮肉主動投懷送抱,那倆可真是膩的不行。她才跟你分開多久啊,這麽快就釣到新的了,還不是……”
顧溪初一轉頭,撞上錢珣不悅的目光,及時止了話音。掩飾着清了清嗓子:“我說真的。是我親眼看見的。那種女人不值得珣哥你對她這麽費心思。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是不是?”
經他這麽一提醒,錢珣記起之前在會所偶然瞧見的一幕。她那時确實是有些主動。
看他沒了反應,顧溪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珣哥?想什麽呢?”
錢珣拍開了他在眼前亂晃的那只手,問:“證據呢?”
“什麽?”顧溪初一下沒聽明白。
“是問你,有沒有拍到照片之類的東西?”沈逸白提醒道,“你說你見過,證據在哪?”
顧溪初挺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小白,你怎麽回事?你當時不也是信了我的嗎?怎麽轉頭就……”
“我是我。”沈逸白不怎麽有耐心地打斷了他的話,“女人我見得多了,自然有我的判斷标準。但珣哥不一樣,他來來去去就那麽一個,這方面,自然要比我單純得多。”
“沈逸白。”錢珣聽出來了,這話是在虧他。
“幹嘛?”方才險些被揍,沈逸白很是不爽地嗆聲道:“實話還不讓人說了嗎?”
“行,要證據是吧?我給你們找證據。但珣哥你得答應我,我要真給你找來了證據,你就得對那女人死心。”顧溪初憤憤道,“你可是堂堂珣爺,外頭喊個名號都能在商界震三震的‘珣爺’。為這麽個女人成天失魂落魄的像什麽樣子?也太降你的神格了。”
失魂落魄?誰?錢珣的面色愈沉。
“顧少。”顧溪初的助理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會場裏有人起了争執,好像是鹿家的人。”
“鹿家的人?”顧溪初微微一愣,回神之際身邊已沒了錢珣的蹤影。
“呵。”沈逸白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拍了拍顧溪初的肩,晃晃悠悠地跟了過去。
在會場鬧起來的确實是鹿家的人,不過不姓鹿。是鹿苒苒的小嬸,吳雲珠。
激怒了吳雲珠的那位也不姓鹿。是鹿苒苒帶來的人,生面孔,之前沒見過。
吳雲珠尖拔着嗓子,出口的盡是折辱人的話。聽得懂話的,都能品出她那番話中指桑罵槐的意思。
被波及的鹿苒苒倒是一點都不惱,輕搖着高腳杯,倚在一旁的長桌邊,惬意瞧着吳雲珠被氣到變了形的那張臉。
被辱罵的一方一直低着頭,一副大氣都不敢出的可憐模樣。
直到鹿苒苒啓唇不知說了句什麽話,輕易便打破了這樣的僵局。
吳雲珠氣急敗壞地拿杯往鹿苒苒的臉上狠狠砸了過去。
與鹿苒苒同行的年輕女人眼疾手快,利落撣開了那只差點傷人的高腳杯。
“啪——”的一聲脆響,杯子碎裂,換來了場內的片刻安靜。
“修博。”
在一旁悄聲觀察的錢珣朝折返回來的宋修博一勾手。待宋修博走近,附到他耳邊,低聲交代道:“你去替我查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