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橘子樹下
橘子樹下
第二天,兩個人起了個大早,把行李寄存在酒店,打車奔赴鄉下。
出租車開了一個多小時,窗外城市變成小鎮又變成鄉村,最後停在村道口,開不進去了。
沈迦讓師傅打着表在路邊等他們,和陸揚一起沿着村道往裏走。
沈迦說,這個地方是宜城下屬的一個縣,叫歸縣,這個村叫橘村,盛産橙子。
原來沈迦帶他來了父親的老家。
兩個人順着半山腰的村道走了五六分鐘,停在一幢兩層小樓前面。門口院子裏坐着一個老太太,穿着白短褂子黑褲子,叼着根煙在抽。沈迦和陸揚朝她走過去,沈迦喊了句方言,陸揚聽懂了,是“大婆婆”。
大婆婆,就是沈迦父親的大媽,沈迦爺爺的嫂子,他爺爺奶奶早年過世,他父親從小得大爺爺大婆婆照顧,感情頗深。
大婆婆應該八十出頭,耳明目清,一下子認出沈迦,趕緊站起來,大喊一聲:“涅不是冬冬嗎?你哪門兒回來噠!”
大婆婆中氣十足聲如洪鐘。
陸揚看一眼沈迦,忍不出笑出聲:“原來你叫冬冬啊!”
沈迦小聲:“小名”
陸揚一擡頭,卻發現大婆婆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他,仿佛一眼能看穿他,看得他發憷。
“大婆婆,這是我朋友,陸揚,我帶他回來玩玩。”沈迦說。
“哦!”大婆婆仍然目不轉睛盯着陸揚。
是真的目不轉睛,陸揚懷疑她有幾分鐘不眨眼睛的絕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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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迦:“您兒老人家看出點什麽沒?”
陸揚吃了一驚,“你說什麽!”
心想沈迦該不會放飛自我了,對着一個八十多的老太太也要出櫃?
沈迦笑了笑:“想什麽呢,我大婆婆有點本事,會看的”
“看什麽?”
“看你的壽數、福祿宮、婚姻宮”沈迦一邊和陸揚,跟在大婆婆身後往屋裏走,一邊說:“我大爺爺當年是個有名的道士,大婆婆也跟着他學過,前些年大爺爺沒了,大婆婆繼承他的衣缽,現在還經常有縣裏的人來找她看呢”
“婚姻宮就算了,壽數我也不想聽,福祿宮,可以請大婆婆幫我看看”陸揚看到堂屋牆上有一張不知道是哪位仙人的畫像。
“你還真信?”沈迦嗤笑。
“哎?敢情你騙我?你大婆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都沒見過幾個八十的老太太抽煙的!”
兩個人正在嚷嚷着,大婆婆過來了,端着一只白瓷盤,裏面放着切好的橙子。
“今年的九月紅,剛下樹的”大婆婆說。
“本地秋橙,你嘗嘗”,沈迦遞給陸揚一片,
“好吃!”陸揚一口一瓣,很快就掃蕩光了那盤橙子。
清甜多汁,他的确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橙子。
“算你識貨!”沈迦笑道。
沈迦又和大婆婆聊了聊今年橙子的收成,她幾個兒子都在縣裏和市裏工作,也不靠橙子養活,就是自己和小兒媳一起種了一片,除了自己家人吃,兒媳婦也在微信上賣一賣。
聊着聊着,沈迦看看表,說得走了。大婆婆讓他等等,要現摘一箱橙子讓他帶走。
沈迦讓陸揚在屋裏等,和大婆婆一起去屋外那棵自留樹上摘橙子。
大婆婆搭着木凳,從樹上摘橙子,沈迦接過來,一只只放進紙箱。
大婆婆摘着摘着,突然傷感起來,說想起沈迦爸爸,以前每年這棵樹上的九月紅,他都開車過來吃,吃完再帶一箱回去,也是站在沈迦站的這個地方,看着大婆婆摘橙子。
“今年的倫晚,你爸爸還吃上了。後來人就沒了。”
倫晚是春橙,父親吃完倫晚不久,就突發疾病死了,這一年往後的夏橙、秋冬季的長虹和九月紅,故鄉的橙子一波波熟了,但父親永遠吃不上了。
沈迦一時無言,鼻子也酸了。
大婆婆摘下最後幾只橙子,從凳子上下來,放進箱子,看了看站在院子裏的陸揚,突然說:“冬冬,那個是你的朋友吧。”
“是”沈迦感覺奇怪,老太太好像知道什麽。
“我說的,不是一般的朋友,是耍朋友的那種朋友。”老太太又說。
沈迦大吃一驚,愣了半晌。
“我們是在耍朋友,您兒是哪門(怎麽)看出來的?”
難道這老神婆連性取向都能看出來?
大婆婆搖了搖頭:“是你爸爸告訴我的撒。”
“是二月份吧,剛過十五沒得幾天,有一天晚上,你爸爸來找我,跟我兩個喝了不少酒,你爸爸就說啊,大媽啊,我要哪門搞涅(怎麽辦呢),我說哪門噠(怎麽了),他說啊,冬冬說他不喜歡女的,喜歡男的,都好多年了。我說我活了八十好幾,也沒見過男的和男的在一起的,冬冬是不是哪裏有問題啊要不要看哈兒(一下)醫生,他說沒得用,他看過很多書,書上都說了,是天生的,改不了。我就問他那要哪門搞。他說,他退休這兩年,看了書,在網上也看了蠻多,他也想開了,說冬冬看起來聽話,其實犟得很,我就勸他,老子哪裏犟得過兒子!”
“都說兒子像老子,你爸爸啊,跟你一樣犟。但你要理解她。他只有你這一個兒子,經常過來吃飯,就是一口一個冬冬,說你那麽優秀,從小就不用他操心,什麽都好,但哪門就是要喜歡男的呢。你爸爸,他說他就是想不通。我看他後來是想通了,只可惜啊,老天不長眼,把人給收走了。冬冬,你不要怪你爸爸噠。”
大婆婆看向沈迦,看到他背過臉去,滿臉都是淚。她一驚:“唉?怎麽還哭起來噠?快點不哭噠,吃個橙子,甜的很,吃完噠克(去)坐車,下午還要趕飛機撒!”
沈迦嗯了一聲,從大婆婆手裏接過一瓣橙子。
秋天的橙子林,樹上挂滿已到成熟期的九月紅,,空氣中散發着橙子皮的清香。
沈迦站在父親曾經站過的地方,嚼着那瓣橙子,清甜的汁水混着淚水,流進喉嚨。
他從來感覺到如此深刻的遺憾和痛苦,這一瓣橙子的味道和氣味,他想,他會永遠記得。
去機場路上,沈迦又去了一趟青山墓園,他之前買的小樹已經補種好了,他放了幾只大婆婆家的九月紅給父親,又在父親墓前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飛機正點起飛,一路上沈迦都沒怎麽說話,也不吃東西,陸揚一直握着他的手,把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覺。
回到家,發現家裏幾天沒住人,還需要收拾,沈迦突然就露出那種很崩潰的表情,好像這件事情終于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陸揚趕緊讓他躺在沙發上休息。他手腳利落地放好了行李,用掃地機器人清掃了全屋,又用拖地機再拖了一遍,所有家具,也都擦過一遍。
沈迦任性地躺夠了,醒來時候天都黑透了,他從沙發上坐起來,廚房燈亮着。走到廚房門邊,看到陸揚在煮面。
沈迦走到陸揚身後,抱住他親了一下他的脖子,說:“辛苦了。”
“擦了家具才知道,家裏有這麽多個——平面。”陸揚笑着關掉火。
面煮過了頭,蛋也煎老了,但沈迦吃得幹幹淨淨。吃完面,他又開了一瓶葡萄酒。兩個人一起在樓頂上喝了點酒,在輕柔的晚風裏,接了會兒吻。
回到樓下,洗完澡,兩個人很默契地上了床。
在完全屬于自己的房間和床上,比在宜城的酒店房間裏,要自由、放肆得多。
沈迦沉溺于□□的樣子真的太性感、太美了,陸揚不知道怎麽來回報這樣的美,他覺得做什麽都是不夠的,不夠表達他對沈迦的愛,遠遠不夠。
……
高潮的餘韻持續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靠在一起喘着氣,又側躺下,面對面擁抱着,溫柔纏綿地親吻,親得難分難舍,仿佛連嘴唇分開幾公分,都是無法忍受的分離。
洗完澡換完床單,沈迦趴着,陸揚給他輕輕按着腰。按着按着手又開始不老實,被沈迦把手揪了回來。
陸揚笑着湊到沈迦耳邊說:“下次我要錄下來,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聽聽。”
“滾!”沈迦嗓子都啞了,翻身坐起來喝水。
“現在心情好些沒?”陸揚溫柔地抹去沈迦嘴角的水漬。
“嗯”
“你今晚能睡着嗎?”
“我試試,”沈迦躺下。
“你抱着我”沈迦說。
陸揚聽話地、熟練地抱住沈迦,沈迦的頭枕在陸揚的胳膊上,腰被他的另一只手輕輕圈住,腳被他的腳勾住,像一塊巧克力被放在最适合的那只凹槽裏。
沈迦這晚沒有失眠,一覺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