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傅靖炀第二個本命年,收到一份特殊禮物。
一個孩子。
當他從混亂的生日趴裏叼着煙走出來,見到短頭發女人,臉上神情已是十分不悅,特別是聽到她說。
“傅少,顧洱死了。”
瞬間,失神。
也只是一瞬,他就釋懷了。
煙灰掉了好長一截在身上,傅靖炀才冷冷擡眸,嘴邊滑出一抹玩味,開口盡是諷刺,“死得好,我得放炮慶賀一年。”
說着殘忍,短發女人表情痛苦不堪,嘴角哆嗦着拼命忍住淚。
一旦張嘴就暴露了,悲傷情緒蔓延開來,眼淚簌簌往下掉,一顆又一顆壓根控制不住。
“我早就告訴過她,為一個沒有良心的男人生孩子只會自己遭罪,更何況他還不愛你。”
短發女人遞給他一張紙,她毫不在意松開手,抹去眼淚再說話,臉上卻帶着笑,多諷刺啊。
“她今晚死在了手術臺上,不過兒子活下來了,是你的,現在放在市醫院,我不會替她養孩子,如果你不要他會被送往市孤兒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傅少,往後再也沒有顧洱了,恭喜你。”
那聲“恭喜”簡直要了他的命。
傅靖炀靠在花白牆壁上,等女人走後連抽了半包煙,仰頭見着圓月,低頭圓月印在水窪裏,天上星海底月,到最後都沒了。
他憤怒的踩在水窪裏,濺起一身的泥點,水中月被打碎,那股子丢失的魂魄重回身體裏,他仿佛聽到強烈撞擊聲,一下下打在身上,讓他冒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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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洱沒了。
起初是輕蔑的笑,再來呼吸都被卡住,接着就是爆發式的痛苦宣洩。
“顧洱,什麽破名字,聽上去跟孤兒似的,顧洱,我給你改個名這麽樣?就叫我的寶貝,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會永遠愛你。”
“傅靖炀,你別鬧。”
顧洱,沒了。
水中月又重聚,破碎的時光卻沒法倒回。
那一年,傅靖炀十歲,家裏來了個小女娃,父母說他是戰友的孩子,從小聽力不好,左耳助聽器常年戴着,不知道有很多人都在背後叫她“小聾子”。
顧洱不僅是小聾子,還是孤兒,這也是成年之後才知道的事實。
她被丢棄在孤兒院,養父母收養了她,卻把她當親生閨女一樣對待。聽說臨城有最好的治療耳疾的醫院,他們便想來試一試,因着和傅家的戰友關系,在顧洱治療期間都住在傅家。
一年來四次,春夏秋冬,每個季度各來一周。
這樣持續到十八歲。
到了上大學的年紀,顧洱的耳疾好了很多,只要不接受到外界打擊,耳朵就能恢複七八成,也不用再戴助聽器。
顧洱習慣性披長發,這樣她可以把助聽器藏起來。
她的小秘密被傅靖炀發現,他自小調皮搗蛋,成年後也沒忘記捉弄她,時常将她的助聽器藏起來,握在手心裏跟她的左耳說話。
十歲見過面後,他每次都這樣做。
藏起來偷偷說話,欺負她聽不到便可以暢所欲言,光挑她左耳,說很多小秘密。
往後,顧洱習慣了他的欺負,也随他去了,以至于她耳力漸漸好起來,也沒告訴他。
以前,傅靖炀會說:“小聾子,他們都在你背後笑話你,不過你放心,我教訓他們了。”
十八歲以後,傅靖炀又說:“洱洱,我喜歡你。”
顧洱拿書的手頓時收緊,她合上書本望向他,聲音特意調高一點,問。
“傅靖炀,你說什麽?”
因為聽不到,所以說話聲不好掌握。
傅靖炀約莫是怯場,剛告白完她就發問,他被問個措手不及,然後再假裝嚣張,将助聽器塞給她,眼神四晃。
“我說你是個小聾子,而且穿衣品味土到渣,醜死了!”
十八歲,長得再高再好看又這樣,心性還是幼稚的一塌糊塗。
顧洱扯住他的衣角,讓他彎腰。
“幹嘛!”大少爺挺不樂意,還是聽她話彎了腰。
“我也喜歡你。”
随即印上一吻。
傅靖炀心裏炸開了花,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做才能表達出自己的喜悅。
他靠在她右耳朵上說話,耳垂都紅了,傅大少還有這樣的時候啊,害羞了。
“洱洱,我會對你好。”
她也跟着紅了臉。
年少的承諾太輕飄飄,以至于父母的壓力傳下來,他們都沒接住。
書房裏,傅靖炀的父親直接否定了他的戀愛。
“我不會同意你與顧洱的事,她的耳朵是天生有問題,哪裏知道以後會不會好,至于治愈更是不可能,醫生只說是有可能會好,我不能讓傅家出一個殘疾孫子。”
傅靖炀摔了一個花瓶,惡狠狠反駁他,“誰說她是殘疾?我告訴你,我這輩子非她不娶!誰都不能阻止我!”
“你個逆子,她有什麽好,換句話說她要真是我戰友的孩子也好了,但她不是啊,一個孤兒,壓根不是顧家親生閨女,我怎麽會同意你們的婚事?傅靖炀,你搞搞清楚,你姓傅,在這臨城誰不等着看你的本事?你要是娶個殘疾人,再生個聾子出來,我這老傅家的臉面往哪裏擱?”
“你眼裏只有臉面嗎?傅家多大個臉?我還是那句話,我非她不娶!”
父子倆鬧得不可開交,母親在一旁勸他,“炀炀,媽媽知道你對她是真心,這些年我都看在眼裏,你護着她你愛她你非她不娶,但你怎麽知道她一定非你不嫁呢?或許她其實心裏有其他人,最愛的人不是你呢?”
“怎麽可能?她親口說愛我,你們不要挑撥離間,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父母怎麽勸都不行,為了兒子的将來倒成了一個挑撥離間的是非精了,簡直心痛。
母親哭着說:“等顧洱再來,我們當面問她成嗎?如果她願意與你一起,我們不再幹預,如果不願意,你要給我斷了這份戀愛!”
當時,傅靖炀篤定的很。
“好,我這就去給她發消息,讓她這周就來,你們就等着瞧吧!我一定會和她結婚!”
他說的有多誠懇,就有多打臉。
傅靖炀不敢相信他聽到的,大力掌住顧洱的肩,慢慢收緊,憤怒從嘴間一個一個蹦出,“你說什麽?顧洱,你想清楚再說!”
顧洱再說一遍,“叔叔阿姨,你們誤會了,我不喜歡傅靖炀。”
他撥開她的發,露出左耳,死死按着她的助聽器,“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聽清楚他們的問題了嗎?顧洱,你親口說喜歡我,都是假的?”
顧洱被他的手勁弄疼,推着傅靖炀的手,他手一揚,助聽器掉在地上,顧洱左耳一陣刺痛,傅靖炀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她努力擒住眼淚繼續,“傅靖炀,都是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沒有喜歡你。”
而後跟傅家父母鞠躬道謝,“叔叔阿姨,多謝您們這些年的照顧,我先走了。”
她走得潇灑又決絕,傅靖炀立在原地恨不得沖過去再次大聲質問,為什麽,為什麽要說謊,那些笑都是在欺騙他嗎?少年在青春裏受了傷,以至于多年後再次相遇,雙方都變了個人。
傅靖炀成了纨绔花心大少,顧洱成了靠收取殘疾補貼的聾啞人,她在學校裏教聽力有障礙的小朋友手語,為一日三餐奔波勞碌,為養父的醫藥費在第八夜當起侍應生。
第八夜是金城最受歡迎的夜店,請的侍應生都得是長相出挑的美女。
在這裏見到顧洱,傅靖炀覺得人生就是個圈,愛而不得,生出無數怨氣。
顧洱很漂亮,素顏時雅靜秀麗,畫起濃妝妖媚動人,以至于傅少身邊跟着的兄弟一眼就看中了她,只不過是送酒到包廂,兄弟攔着她說起下流的話來。
“這位妹妹腰這麽軟,腿這麽長,想不想用這雙大長腿來量我的腰圍啊?”
诨話一出,衆人哈哈大笑,唯有顧洱當沒聽到,沖他微笑着說有事再叫她,搞得兄弟好沒面子,當下抓着她手腕拽到跟前,朝她面上吹氣,一股酒味,顧洱像是見慣了這種,不惱怒,反而覆在他手背上輕撫道:“先生,好疼啊。”
嬌軟可憐,聲音婉轉似在撒嬌,任誰聽了都酥麻麻,兄弟放下她趁機在她露着的腰上揩了一把油才罷休。
顧洱一出去,兄弟就瘋了,極其興奮跟各位宣布。
“靠,老子要上她。”
大夥正起哄,只有隐在暗處的傅靖炀點起了煙,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這裏的女人不幹淨吧,你也敢上?”
聽上去很不屑,兄弟不爽了,猛拍大腿反駁,“我賭她是個處,你們信不信?”
“你怎麽看出來的?”有人好奇。
“她剛才明顯是在敷衍拒絕我,你們都瞧不出來?”
“哦,你不傻啊!”
這群人纨绔是纨绔,但這樣的情景看太多了,爾虞我詐的環境下長大,家裏頭都是商業打滾,連個小丫頭片子的招數都看不出來,趁早別混了。
兄弟篤定道:“我斷言她沒被男人碰過,這樣,我做第一個夠勁!”
“呵呵。”又是傅靖炀,他很掃興诶。
“傅少,你什麽意思?”
“我在想光你一個人斷定有什麽意思?不如我們玩個游戲。”
眸中透出不甘心的光芒,他想到那年夏天她走得潇灑的背影,滿心都在想怎麽去報複她。
兄弟感興趣了,“怎麽個玩法?”
傅靖炀吐出一口煙圈,冷笑,“看她先爬上誰的床。”
“靠,如果是你,我豈不是輸了?”
“那正好幫你斷定是不是處,幹不幹淨,秦少,女人而已,我玩你玩照樣玩,又不用你娶進門。”
“媽的傅靖炀,你怕是在搶我女人啊,誰不知道沒有你傅少搞不到手的女人,我怎麽都很虧吧。”
傅靖炀咬着煙頭,忽地松開,按滅煙頭,那點微光都沒了。
“不虧,要是真被我證實她是處,傅氏裏頭的項目你随便拿一個走,我說了算。”
傅氏都是大項目,着實不虧,“好,成交。”
兩人的追逐游戲開始了。
傅靖炀悄無聲息接近顧洱,在她下班後将車開到她身邊。
“上車。”
他挑了她的右邊,兄弟剛才站在她左邊說話,說再多她都不會聽到,也許是裝的,也許是真聽不到。自從她離開傅家後,再沒到臨城來過,聽說她在金城上大學,但中途顧家父母突然遭遇車禍,養母當場死亡,養父基本癱瘓在床,每年都需要大筆的醫藥費,光靠肇事司機的賠償也還是很艱難。
她過得不好,卻從沒有想過要去求傅家。
傅靖炀在去年,将事業重心遷到金城,分部被他管的很好,堪稱年輕有為典範,但也多了幾分纨绔。
“顧洱,上車。”
傅靖炀将她逼在街角角落,橫着的瑪莎拉蒂嚣張的擋在她面前,顧洱攏緊外套不敢擡頭看,唯有咬住的唇瓣出賣了她。
在進包廂後,顧洱就看到了他,一別多年,他沒變又都變了。
褪去一身青澀,換上成人西裝,陌生的傅靖炀并沒有幫她解圍,而是眼睜睜看着她被欺負,看她被自己的兄弟調戲。
這樣做是對的。
當初放手的人是她。
傅靖炀恨她還來不及。
卻沒想過,他會堵着她,然後直愣愣看着她好久,大手拂去她左耳的發,那裏沒有助聽器。
顧洱撇過頭,擋住他的手。
傅靖炀強硬的很,扣住她下巴,在她左耳那說話。
“顧洱,我很想你。”
她神情不變,沒聽到嗎?
不甘心的攬住她的腰,貼到他身上,呼吸都攪和在一塊。
不由分說吻上她的唇。
沒有想象中的煙酒味,淡雅薄荷味傳來,顧洱的眼淚滴在他面上,他心頭一軟,緩緩吻上她右耳。
“洱洱,我很想你。”
只有在互相表白後,傅靖炀才改口叫她小名。
顧洱聽見他的叫喚,眼淚止不住。
“洱洱,回來吧,回到我身邊,我們重新開始。”
她沒拒絕他送她回家,那棟老房子的光亮起來,傅靖炀點燃一根煙,煙霧袅袅,他打贏了第一仗,是很完美的開頭。
兄弟也在追顧洱,他比較瘋狂,他每天都去第八夜等她,拉一大車玫瑰送過去示愛,沒有感動人,反倒讓她同事反感,開始集體孤立她。
還是傅靖炀幫她解決了問題,并且為她養父墊付了三年的醫藥費。
這樣一來,她就沒必要在第八夜打工賺錢。
傅靖炀說:“你到我公司來,随便做個什麽都可以,只要讓我看見你,我才放心。”
顧洱不同意,“我有工作,雖然不賺錢,但我工作的很開心。”
她教小朋友手語,也教他們唇語。
傅靖炀挺好奇,“你還懂唇語?”
“在第八夜不能戴助聽器,所以學了簡單的。”
傅靖炀捂着她右耳,輕聲念出三個字。
他問:“我說了什麽?”
顧洱沒好意思,支支吾吾不說話。
他鬧她,“很簡單的唇語啊,還有我又沒捂嚴實,真猜不到嗎?”
“猜不到。”
“那我再說幾句試試。”
傅靖炀湊近她右耳,一字一句說出來,“我愛你,洱洱,我愛你,我的洱洱!”
他說了好多遍,直到顧洱紅着臉說知道了。
就像多年前他說“顧洱,我喜歡你”那樣,這次是她先紅臉,傅靖炀吻上她的唇,甜蜜卻也冷透了心。
兩人順理成章在一起。
兄弟找到傅靖炀,悶悶不樂讨要項目。
傅靖炀眼尾輕擡,“為什麽要給你項目?她壓根不是處!”
“什麽?”兄弟頓時郁悶到萎了,“我這麽多年沒看走眼過,她怎麽可能不是處呢?絕對是第一次吧,還是你傅少太短了壓根沒進去啊!”
“呵呵。”
傅靖炀笑了,兄弟退一步倒也不敢得罪,“傅少,你真不是騙我吧,我真的挺喜歡那姑娘,我都想娶她了。”
娶她?做夢!
他傅靖炀都沒得到的夢,他憑什麽敢張口?
憤怒占據他心頭,将自己的新到的豪車鑰匙丢給他,“秦少,信不過我的為人嗎?有一說一,騙你有好處嗎?這輛車剛到的,拿去開着玩吧。”
兄弟還是郁悶至極,到走前都搞不懂,“她應該沒被動過啊,我看人很準的。”
他的确看得很準。
傅靖炀在要她的時候,顧洱疼的哭了,她攀上他的脖頸,雙腿在量他的腰,哭聲變為嬌喘,漸漸纏綿。
在他到達頂端,顧洱撫着他心口的位置,眼裏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她說:“靖炀,我愛你。”
不得不說,傅靖炀演技很好,他也說“我愛你”,沖刺更狠,卻心口疼。
游戲玩了,也該說再見了。
顧洱給他發消息問在哪,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飯,他正在臨城與父母安排的女生相親。
對方是商業夥伴的女兒,身份地位家庭背景足以與他匹配,關鍵人不殘疾。
他早已經過了一見鐘情的年齡,皮囊才是能相處下去的方法。
他與對方相談甚歡,沒幾天就上了床。
傅靖炀在酒店收到顧洱的語音消息,她說她想他了,說金城湖邊的花都開好了,想和他一起去看花。
傅靖炀猛抽一口煙,覺得太搞笑了。
如今念念不忘的人換了她,心裏莫名爽了一下。
身後貼上一具火熱的身體,女人言語輕蔑,“誰啊,又是你的紅顏知己嗎?那我算什麽?”
“你也是,不過是最愛的那個。”成年男女的愛,從一張容顏開始,他不需要看到她本質內心,只要那層皮囊就可以了,歡愉誰都可以有,只要不碰到心就可以了。
他在臨城與其他女人玩得火熱,不知道有人在金城發出沉重的嘆息。
半個月後,傅靖炀再次回到金城。
他與顧洱約好,去湖邊賞了花,傅靖炀撥開她的長發,漂亮的容顏格外吸引他。
後來,花也不賞了,因為他有更好看的。
顧洱在他身下開成了最美的花,任他擺弄,任他疼愛。
她有時會叫得很大聲,放肆享受的感覺刺激到傅靖炀,他有一瞬想就這樣吧,只要她在身邊,他就繼續愛下去,哪怕是假裝,他曾經塵封過一次動心,後來只愛皮囊,他不得不承認,他愛慘了她的皮囊。
顧洱哭着接受,他俯身一一舔去她的眼淚。
不知今夕為何兮也挺好。
直到,顧洱撞見了傅靖炀和別的女人擁着走進酒店。
那裏傅靖炀也帶她去過。
屈辱與委屈襲來,她好幾次都想沖上去質問他,只是沒敢。
又是一周,傅靖炀約她吃飯睡覺,與平常無二,他不提,她也不會主動說。
顧洱變得瘋狂,“你有多愛我?”
傅靖炀一次次進攻,吻着她唇角發誓,“此生最愛。”
真奇怪,女人都愛問這一句,男人也常用這一句回。
男女都在演戲,沒人戳穿。
還是顧洱說:“我懷孕了。”
那一剎,傅靖炀的眉頭皺緊幾分,随即才說:“有了就生下來,我養,我娶你。”
可顧洱卻看到了他的猶豫。
“騙你的。”
他松了口氣,吻着她的唇說她是個小妖精不安生。
如果是妖精就好了,那麽她一定不會在與他有關系。
顧洱還是那個顧洱,只是在他身上少了很多的牽挂,只要傅靖炀來,他們就是睡覺,好像除了做愛他們沒有其他事好做了。
收到傅靖炀與女人的暧昧照片,顧洱覺得自己的承受力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至少她還能打開看。
“見個面吧。”
女人約她見面,千裏迢迢從臨城趕來。
顧洱回到金城後一直在懷念臨城的時光,每個季度的那一周都變成了她最向往的時候,可以見到傅靖炀,看他踢球一身髒的在院子裏鬧着跳着,然後趁她不注意将球踢過來,險些撞着她,但其實不會,傅靖炀的角度很準,從不會故意弄傷她。
以前,他是真的喜歡,對她好也是真的。
現在不是了。
女人開門見山說:“我是傅靖炀的未婚妻,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已經訂婚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設,你明白嗎?我們打算年底結婚,雖然還年輕但家族事業需要我們的結合,我能夠幫助他的事業,而且我會給他生個正常的孩子,聽說你是個聾子,不是我欺負你一個殘疾人,你勾着傅靖炀是什麽目的,我也猜的出來,錢他有,我也有,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錢離開他,我承認傅靖炀是個很優秀的男人,換做我是你,我也不會輕易放手。”
顧洱一言不發,委屈巴巴的模樣,女人實在是看不慣,她天生嬌女,做事風風火火,就不愛跟這些小門小戶的打交道,累得慌,溝通簡直有困難。
“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有。”顧洱掀起自己的長發,左耳真有助聽器戴着。
女人不禁可憐起她。
“如果傅靖炀對你上心點,我今天也不會找到這來,這說明什麽,說明他也倦了。而且我來找你也有傅家父母的意思,你能明白嗎?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兒子娶一個殘疾人,你聽不到,以後生的孩子也不會健全,我希望你自己主動離開他,不要讓他為難,讓傅家為難。”
顧洱在咖啡館裏坐了好久,到侍應生過來詢問,她的眼淚鋪滿了面龐。
傅靖炀再來,顧洱纏着他,很熱情,傅靖炀也喜歡她這樣,兩人每次在一起總是他主動,她害羞的像第一次,從不曾在此事上做到真正的放開。
傅靖炀問她,“有心事?”
顧洱親上他心口處,搖頭,“靖炀,如果時間能回到從前,我一定答應你與你在一起,你會恨我吧,你又出現在我面前,你應該恨我的吧。是我辜負你的喜歡,是我不夠勇敢。”
她說着話,眼淚往下掉。
滴在他身上仿若滾燙的熔漿在灼燒他的心,呼吸都變得困難,他再也沒忍住抱住她,身體相擁這刻,傅靖炀想跟她永遠在一起。
如果不是父母逼婚太緊,那女人又拿家中項目逼他做選擇,他真的不會碰一個只有皮囊的相親對象。
如果知道對方只會步步緊逼,糾纏不清,他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傅靖炀再一次淪陷進顧洱的愛情裏,他跟父母說傅氏不要了,他非她不娶。
多年後,傅家父母又聽到顧洱名字,心裏記恨,上火到住院,兒子只是在醫院裏看了一眼就走了,他什麽都沒帶,只有一身的愛與篤定來到顧洱身邊,他想,現在的自己才是幹淨的,純粹如往昔的少年。
他們的确是過了一段類似新婚夫妻的快樂日子,生活清貧也有清貧的過法,不去強求奢侈就不會有欲望。
那天,傅靖炀準備跟顧洱求婚。
他與司九赫、韓四京幾個兄弟搞得項目獲得第一階段的勝利,他拿着提成給顧洱買了戒指。
不是什麽名貴鑽戒,簡單一圈,刻着兩人的名字縮寫。
店員說,這款戒指獨一無二。
或許他跟每個來買戒指的人都這樣說,但傅靖炀打心底裏認定,這就是獨一無二的戒指!屬于他和顧洱獨一無二的戒指。
歡喜進門,他一聲“洱洱”還沒喊出聲,被母親的眼神打斷。
“您怎麽會來這?”
母親對面坐着顧洱,她低着頭長發遮一半臉不知道是什麽表情,傅靖炀下意識抱住她,高聲質問母親,“你又來這做什麽?你對她說了什麽?”
自己的兒子開始維護起別的女人,母親心痛如絞。
她只能如那日一樣,“你們是打算結婚嗎?”她看到了傅靖炀手裏的玫瑰與戒指盒,眼裏能射出火來。
“是,我們是要結婚了,我要娶她。”
顧洱在他身後,眼淚默默墜落,她聽到他說要娶她,內心是高興的,但高興只是一時,大片大片的悲傷飄過來,痛得她無法呼吸。
母親再問:“我還是那句話,你非她不娶,那她呢?她也同意嗎?”
傅靖炀異常堅定,“洱洱是我妻子,她會嫁給我!”
“妻子?”母親笑着問顧洱,特意繞道她右邊,這一舉動無意識又刺破了他們的心。
傅靖炀一把抱住顧洱,“別怕,有我在。”
然而,顧洱推開他的手,仰頭,笑時有淚花。
“靖炀,我知道你的打賭游戲了,從一開始你接近我就是為了報複我,我都知道了。”
心上猛地一縮,傅靖炀慌了,“不是,我是認真的,你看我都打算跟你求婚,我只身前往金城就是為與你在一起,我是愛你的洱洱,你相信我。”
“好,就算我相信你,我也不會與你在一起。”
她說的堅決,傅靖炀快要崩潰了。
那個夏天的磨難又開始重啓了。
“你如果沒有傅家大少的身份,我為什麽要跟你在一起,你知道我爸爸的醫藥費每年都在逐漸增加嗎?你知道我有多愛錢嗎?如果你不是姓傅,我不會跟你在一起,傅靖炀,你報複我,我接受,但我受不了過拮據日子,我受夠了!”
她幾乎是吼出來,傅靖炀都愣住。
他不罷手,再問:“你說你愛我,都是假的?”
“那你呢?你愛我,可你有未婚妻,你還有別的女人,你在遇到我之後睡過多少女人,我都知道,你怎麽可能只愛我呢,你不過是想報複我,到最後你會回去結婚,甚至還要笑我像個傻子被你迷倒。”
傅靖炀的母親就在那看着,她沒再多說一句,臨走前才勸傅靖炀,“清醒點吧兒子,沒有傅家你什麽都不是。”
傅靖炀失魂落魄離開,他說:“我從沒後悔再遇到你,我這次是真心,是你親手打破了我們的關系,顧洱,你比我心狠。”
愛情是什麽,是不值一提的承諾,是傅靖炀不再體貼顧洱,不再站在她能聽到話的右耳邊對她說話。
一段過往被24歲的生日禮物揭開,塵土嗆了他一身,最後被友人灌醉送到了某個女模特的房間。
傅靖炀煩悶的推開身材火辣的女人,他在露臺上抽了半包煙,看着頭頂的月亮竟然覺得格外刺眼,想起那個孩子一陣煩躁,等最後一根煙抽完,他驅車趕往市醫院。
他一路開綠道進了醫院,只想知道那個嬰兒是真是假。
要是顧洱敢再騙他,他不會放過她!
醫院走廊靜悄悄,掉一根針都能聽見的安靜。
傅靖炀的腳步聲急促不安,碰見短發女人,他頓時收緊拳頭。
“你還是來了。”
“她在哪?”
“你是問顧洱還是那個孩子?”
“她在哪?”顧洱在哪?
短發女人伸手要煙,“如果你是問你兒子,出生時很虛弱還在醫院,如果你是問顧洱,她也在醫院,不過是走廊盡頭的停屍房,明早會去辦理火化,你有什麽遺言可以去說了。”
傅靖炀沒管她是個女人,揪着她衣領惡狠狠道:“不要以為你是顧洱的朋友,我就不會對付你,如果被我查出來你說的是假的,我弄死你。”
“你弄死的人還少嗎?傅少,顧洱真的死了,如果你不信兒子是你的,可以做檢測,都随你。”
“你找死!”
“傅少,做個檢測的錢都不願意給嘛?好歹顧洱拿命換的,要真不是你的種,直接送去孤兒院啊,反正你也不愛她,不是嗎?”
女人句句誅心,傅靖炀快疼死了。
他不知道怎麽辦,他想去看顧洱,可她怎麽會死呢?她那樣熱愛生活的人,富有愛心的人,躺在冰冷的櫃裏會難受嗎?
傅靖炀點了幾次煙,沒點燃,女人斜眼看他,盤腿坐在地上又抽出一根,點上。
“傅少,你要是有空,我跟你聊聊。”她抖抖煙灰,一副看透生死的模樣,“你應該不知道顧洱左耳朵已經完全失聰的事吧。”
傅靖炀臉色巨變,果然不知情。
“幾年前就徹底聽不到了,她從臨城回來說要跟你在一起,你母親趕來大概拿你家身份地位壓了她家父母,應該是說了些難聽的話,顧洱被她爸一巴掌打得流血,原本治的七七八八的耳朵又恢複了原樣,加上她爸媽出了車禍,就再也沒去臨城治療了,她可以說是放棄了左耳。”
傅靖炀那個煙終于點上,放在唇邊失了血色。
女人看得很過瘾。
而後繼續,“她拒絕你也是迫不得已,因為你們傅家得罪不起啊。哦,後來你未婚妻也來找過她,你母親也來,就在你準備不當傅家人後,你母親說如果你再與顧洱在一起,你連繼承權都要失去,還有即便結了婚,萬一生了個殘疾怎麽辦呢?就挺現實。”
傅靖炀手中的煙險些掉地上,他狠狠抽了一口,指尖都打顫。
“你也知道顧洱是被收養的,她得還了這份父母的養育恩情啊,她爸癱瘓,如果不靠藥物一天都撐不下去,你母親還去醫院裏說了些什麽,具體什麽也可以猜到,無非是不想顧洱擋住你的未來之類的話,他爸一度快氣過去,哦,也挺好笑,那天我還跟她說,要不直接斷了吧,人死了就輕松了。”
傅靖炀那根煙吸到了尾,他卻毫無知覺。
“你們傅家還算有良心,兒子回去了,也打了一筆錢去照顧顧叔叔,真是有良心啊。”短發女人說到最後眼角也劃出一行淚,不着痕跡的抹去,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傅靖炀将手中還燃着的煙頭握緊手心裏,顫顫巍巍開口。
“孩子,是怎麽回事?”
“顧洱傻啊,三個月被發現,懷孕折騰的她瘦了十來斤,她也想過會是個不健全的孩子,但舍不得啊,到底是自己親骨肉,怎麽能狠心殺掉呢?”短發女人冷笑看他一眼,已經談不上憤怒或者不甘,她想人都不在了,再怎麽表現都沒有了意義。
“為什麽......不來找我?”
“找過啊。她找過你的,你在酒吧門口和女人旁若無人熱吻,如膠似漆,對象還不是你未婚妻,她跟着你們的車離開,一路跟到酒店門口,她守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你們一起出來,依舊黏糊甜蜜的模樣,你讓顧洱怎麽跟你提孩子的事?她說如果當時去找了你,真見到你說出懷孕的事,你大概就跟之前一樣的反應,甚至還會奚落幾句,她何必去求得那樣的不堪呢?”
他想起曾經的一次,“她在騙我。”
聲音哽咽,幾近說不出來。
“女人最容易被細節感動,但也最容易被細節摧毀,她說你當時是松了口氣,也許從那時候開始,顧洱就意識到你終究一天會離開她,你早已不愛她。”
短發女人拍拍手站起來,“話我都帶到了,以後就是你的事了,傅少,我還是那句話,顧洱在左邊,你的兒子在右邊。”
一左一右,一生一死。
“如果你的家族容不了顧洱的兒子,就爽快點送給孤兒院吧,趁他現在身體一切正常找個好人家收養不是難事。如果你排除萬難接他回家,就做好一心一意只為他着想的準備,顧洱拿命換你的兒子,你到死都得記得,你欠了她一條命,補償不了顧洱,就好好補償她兒子。”
傅靖炀啞聲哭了。
本命年不好過,他難過的倒在地上,卻始終不敢發出一句聲響來,就怕打擾到他們的清淨,那時顧洱也會笑他,你也有今天啊傅靖炀!
傅靖炀生日第二天,帶回了一個兒子。
婚約吹了,傅家父母氣到說不出話來。
傅靖炀放棄在臨城的一切,回到金城,他請最好的護工照顧她的養父,請最好的保姆照顧他的兒子,而傅靖炀在商界打拼終于闖出另一片新天地來。
父母開始思念兒子和突然而來的孫子,可到底從哪來的不得而知,還眼巴巴占了傅家一個孫子位置,心裏存了疙瘩,趁傅靖炀工作之際,帶着孫子去做了檢測。
事實證明,的确是傅家的孫子。
傅靖炀得到消息,怒氣沖沖趕回家,當下收拾父母的行李攆他們出門。
“不要再來了,我的兒子我會自己照顧!”
那年傅靖炀28歲,事業有成,穩重有魅力,身邊男女來往衆多,女性朋友皆對他有好感,也不在意他有一個兒子。但傅靖炀總是拒絕,他心裏有人卻從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過,以至于兄弟夥趁他出差時給他房間裏送了個女人,傅靖炀氣到當場要與那朋友斷絕往來,他甚至連外地的大項目都不要了。
兄弟急了,問他:“你兒子到底是誰的?那個女人也不出現,是死是活你倒是給句話啊,一個大男人帶個孩子,你都還沒三十,怎麽過起了五十歲的日子,況且現在的五十歲老男人都比你過的潇灑。”
這年頭誰還會為一個孩子放棄自己的快意人生啊?
他愛的女人死了,在他苦難的本命年裏,再也見不到了。可他不能說,因為他做了很多混蛋事。
傅靖炀只抽煙,一包接一包,抽太兇了,沒有照顧到傅言昇的身體,他開始咳嗽,起初還憋着,後來喉嚨實在是不舒服,一張粉嫩小臉都憋紅。
當晚就發起燒來,那個女人說顧洱早産生孩子時大出血,她用自己一條命換來他的兒子,他卻沒有照顧好,慌張抱着兒子出門時差點在門廊那摔了,那一刻,他真的想極了顧洱。
他兒子傅言昇的名字,是顧洱取的。
孩子聽力沒問題,一切都正常,唯獨性子像極了顧洱,小大人一樣沉穩冷靜,失去了孩子的活潑氣。
此後,傅靖炀的人生天平傾向于家庭,确切的說是傾向于他的兒子。他花大量的時間陪傅言昇,兒子不愛說話,坐在沙發上看書,小大人一樣嚴肅正經,傅靖炀也坐在一邊看財經報告,一大一小,也算相處融洽。
這些年,傅靖炀越來越安靜,早些年還留念燈紅酒綠,夜店酒吧常常有他的身影,後來都不去了,日子過的平淡如水,傅靖炀還會教傅言昇手語,傅言昇生的聰明,學什麽都很快,學手語連唇語都給學了。
傅言昇上小學,傅靖炀接大項目不得不出差。
兄弟司九赫剛生了寶貝閨女,司家夫婦很喜歡傅言昇,親自接他去司家住,傅靖炀決定不下,還是傅言昇自己收拾好了行李坐上了司家的車。
他太乖了,乖到讓人心疼。
從不讓傅靖炀擔心的兒子,他自己也疼。
有了第一次寄住,往後傅言昇在司家的時間比在自己家還長,傅靖炀來接他時,看到傅言昇趴在司九赫老婆腿上睡覺,長期以來嚴肅過頭的表情松懈下來,展露着不為多見的放松。
司九赫與他在外面走廊抽煙,煙霧上升時說:“你不在的日子裏,言言與我們相處的非常好,也不像你說的不愛說話,不愛笑,他很聽話,好像恢複了點小孩子的活潑,我想是不是因為人多,給他的感受不一樣,大哥,你明白吧,我的意思是一個圓滿的家,會讓他的童年很不一樣。”
傅靖炀猛吸一口,沒出聲。
有朋友在圈子裏給他找伴,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所以各式各樣的女人都給他推薦過,傅言昇一開始不願意,後來兄弟夥也跟着勸:“大哥,你不需要女人,可一個家總需要啊,言言還小,什麽都不懂,如果家裏有個女人可以照顧他,你也輕松一些,他哭了鬧了也有人去哄。”
傅言昇從小身體不太好,動不動就生病,感冒發燒是常事,總感覺比同齡的小夥伴要柔弱許多,嬌滴滴的不像個頑皮的男孩子,傅靖炀問他,“言言,你想要一個媽媽嗎?”
傅言昇還小,但安靜的時候很像顧洱,他低垂着小腦袋,沒幾秒點了頭。
傅靖炀撫着他柔軟的發沉沉嘆口氣。
第二天,傅靖炀開始接受女伴的約會。
連續見過幾次,其中一個女人很安靜,見過傅言昇幾次面,只有她對他最好,因為她在聾啞學校教手語。
偶爾傅靖炀不在家,女人會上傅家見傅言昇,她帶來厚厚一沓畫本,與他一同看,還會用手語玩游戲,傅言昇教她唇語,她在一旁猜來猜去,猜錯了傅言昇會笑着指錯。
那天,傅靖炀的車剛開到院門口,他就讓司機停下了。
院子裏,傅言昇和女人在玩鬧,看着自己的兒子和別的女人相處融洽,他微微愣住,滿腦子都是顧洱的影子,不論多少年過去,他到哪都帶着她的助聽器,此刻,助聽器就放在心口的位置,微微跳動扯得他心很痛。
傅言昇看到他,一蹦三尺高給他打招呼。
“爸爸!”
女人回過頭,一束光從身後灑下來,傅靖炀一時看不清她的面容,照理說給傅靖炀推薦的女人都是能與他相配的人物,有好的皮囊,有優質的背景,他應該滿意的,畢竟傅言昇很喜歡。
“你回來了。”
說得自然又親切,傅靖炀卻久久不敢搭話,只是點個頭問着傅言昇。
“今天都做了什麽?”
傅言昇很興奮,“我和阿姨看了畫本,玩了游戲,我有教她新的唇語,不過阿姨老是出錯。”
傅靖炀聽得很認真,但其實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本該圓滿的結局,他忽然湧起不少的心酸。
女人和傅言昇相處很好,三人會一起在家吃飯,女人被大雨隔住,自然住在傅家,這一晚,女人從身後抱住傅靖炀。
“靖炀,我喜歡你。”
傅靖炀手裏的煙險些掉落在地,他盯着簌簌往下落的煙灰,眼神淡漠。
女人的唇游移上他的唇瓣,傅靖炀感受着那股子柔軟,心中一緊,手上動作更快,幾乎是下一秒就推開了她。
“靖炀?”女人吃驚的望着他,她以為他們有了新的進展,卻一晚打入谷底。
傅靖炀眼中盛了萬千寒意,他薄唇微張,“到此為止。”
等他親手解決了這場關系,他心頭的罪惡感才稍微好了些。
女人走後,傅言昇悶悶不樂,他問:“爸爸,阿姨去哪了?”
傅靖炀盯着他,看的傅言昇快哭了,“爸爸,阿姨去哪了?”
“沒有阿姨。”傅靖炀不喜歡兒子看着其他女人的樣子,那樣舍不得的心情不該留給那個女人啊,傅言昇流下眼淚,實在是不懂爸爸的想法,傅靖炀看着他的眼淚怒氣蔓延開來,“以後都不會有阿姨。”
“為什麽,爸爸,阿姨對我很好,我很喜歡阿姨。”
傅靖炀蹲下來,兩手掌在他肩上,大力收緊,嘴角微微顫抖道:“你是我兒子,你是顧洱的兒子,你怎麽能對別的阿姨笑呢?你有媽媽的啊,只是你媽媽死了,你就要忘記她嗎?傅言昇,你不能忘記顧洱啊!顧洱,我的洱洱要是知道她生的兒子對別的女人笑,喜歡別的阿姨,我的洱洱該多傷心。言言,你只有一個媽媽,她叫顧洱,是最愛你的女人,你不能忘記她。”
傅言昇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媽媽不在了,不是遠離家鄉而是死了,去了天堂嗎?他不知道。傅靖炀不提,他也不會提,後來就忘了許多,傅言昇沒有媽媽的照片,因為傅靖炀也沒有多少,最寶貴的一張被傅靖炀好好珍藏着,卻是她的證件照,年輕又美好。
一整個下午,傅靖炀都躺在地上念叨。
“言言,你的媽媽叫顧洱,顧家的顧,洱海的洱,我的洱洱是你的媽媽,言言,你的媽媽很愛你,我也很愛你媽媽……”
傅靖炀生了一場大病,多年來積壓下來的情緒都在這一刻崩塌,他在夢裏見到了顧洱,她還是那樣年輕,他牽起顧洱的手,顧洱卻撫着他眼角的皺紋笑笑,“靖炀,你怎麽老了。”
他老嗎?三十多歲,不老啊。
可他的心已經跟着她走了,怎麽能不老呢?
“洱洱,我很想你啊,你一次都不來看我,我夢不到你,我怎麽辦啊。”傅靖炀哭出聲,痛苦不堪,他對着愛了多年的女人哭得大聲,他的洱洱卻只是笑。
“洱洱,是我錯了,請你來我夢裏,你來見我啊,顧洱,你不要笑了,你越笑我越難過,我知道你在生我氣,你恨我,你恨我從沒相信過你,是我混賬是我沒用,顧洱,你可憐可憐我吧,如果你不來,我來見你好不好?”
傅靖炀這些年一次都沒有夢見過顧洱,他請了很多高人,也做過不少法事,人一旦迷了心,什麽事都願意去做,他日日睡前看着她的照片入睡,企圖能夢到她,可惜她不來,一次都沒有入過他的夢裏。
高人說:“或許思念之人已經進入輪回,喝過孟婆湯就是新生了。”
傅靖炀愈加痛苦,她進了新輪回,他卻在人世受着內心的折磨到老,這人生沒有意義啊,行屍走肉般太苦了。
顧洱為他擦去眼淚,傅靖炀似乎有了真實的觸感,他靠在她肩上哭,“洱洱,我怎麽辦啊,我活不下去了,洱洱,我這就來見你好不好,洱洱,我活得太痛苦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受着煎熬,你不要走,不要輪回,你等一等我,我馬上就來,我太想你了,我還沒跟你說抱歉,你怎麽舍得離開我?洱洱,別放棄我……”
再也沒有比這樣的思念更苦的時候了。
顧洱進入他的夢裏,要與他做最後的告別。
“靖炀,我從沒有放棄過你,我也不曾離開你,沒有我,你也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生活,你還有言言,你要照顧好他。如果你想我,就想想那些美好的回憶,曾經我最難忘記的那個夏日,也是你最難忘的回憶,不要回頭看,靖炀,你要往前看,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我們再相遇。”
“靖炀,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人生還長,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會永遠愛你。”
傅靖炀後來是被兒子的哭聲吵醒,他慌亂的喊着“爸爸爸爸”,傅靖炀那一瞬醒悟過來,他還不能走,他還得照顧顧洱的兒子。
如果傅言昇沒有好好長大成人,他再去見她時,顧洱一定會罵他。
就這樣,傅靖炀再也沒有處過女人,朋友們也不再跟他介紹,傅家又回到了兩父子和諧相處的時光。
一年四季,每個季度他都會帶着傅言昇去看顧洱,兩人都不怎麽交流,但動作很默契,一個給顧洱擦墓碑,一個給她遞上供品,小大人傅言昇很聽話,每次都會在顧洱面前跪下磕頭,然後守在傅靖炀身邊看他沉默。
這段沉默會持續好幾個小時,小的時候傅言昇會想走,傅靖炀煩躁時會說你安靜一會,別打擾到我跟你媽媽聊天。
不說話怎麽聊天?
再大一點,傅言昇會說:“爸爸,我餓了。”
“好,走吧。”
傅靖炀情緒低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一個突破口他就能徹底崩潰。
傅言昇扯住他衣角,他低頭,傅言昇伸過來一只小手,傅靖炀握着他,眼角盛滿淚。
大手牽小手,直到後來傅言昇當了爸爸,他才明白往日一同去看媽媽,傅靖炀得有多難過,他強忍住眼淚,成了他最強有力的臂膀。
風雨幾十載,時間匆匆而過。
傅靖炀放棄與病魔作鬥争,他甚至都懶得去治療,就在一個晚上靜悄悄的走了。
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給傅言昇聽。
因為他已經做好了幾十年的準備。
等到傅言昇長大成人,有了愛人,事業有成,他才放心去陪顧洱。
每年看她四次,次次都在為人生做告別,終于到時間了,他也就放心了。
傅言昇在他左耳邊說話。
“爸爸,放心回到媽媽身邊去吧,我會常去看你們,不用擔心。”
父親走後。
傅言昇延續了每年看他們四次的習慣,他帶着妻兒一同去,然後絮絮叨叨說些家常。
司小桃問他,“為什麽總喜歡親左邊耳朵呢?”
“因為,我愛你。”
因為傅靖炀的愛情從一場年少的心動開始,他荒廢了多年最後都敗在了顧洱的左耳上,那裏聽不到了,他忘了對她說好多愛,也錯過了與她好好相愛的時候。
他非常遺憾,到老都在回憶那場夏日的心動。
少年在她左耳邊說:“洱洱,我喜歡你。”
他以為她聽不到,其實她都聽到了。
轉頭親在他側臉,“我也喜歡你。”
如果時間能夠定格,那麽定在這裏一定是最美的結局。
左耳,到心髒。
愛你,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