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八夜,金城最大也是最受歡迎的夜店,自從季雲霄開始掌管後少了些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東西,多了份成人間的坦蕩欲望。
傅言昇從司家離開,他的阿斯頓馬丁已經穩穩當當停在院門口,司九赫可真為他着想,知道他不會在司家住,連院門都沒鎖,等他上了車,院門自動鎖上,一氣呵成讓人哭笑不得。
寶貝女兒到這種程度,也難怪季雲霄看到他袖口上的灰漬,招手讓酒保調了一份特飲。
然後打趣他,“傅影帝不會又是剛從司家別墅上跳下來的吧!”
傅言昇拿起酒杯一腳踢上他小腿肚,證明了他所言非虛。
季雲霄跟傅言昇是發小,從小就在一塊長大,對于傅言昇與司家的關系以及司家寶貝閨女司小桃沒有挑破的感情都清楚得很,季雲霄拿着這事不止一次調侃他,知道司九赫不讓他接近司小桃更是笑得樂不可支。
傅言昇斜眼看去,“點笑穴上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笑點也忒低。”
季雲霄靠在椅背上,左手拿着煙垂在一邊,他再抽一口才說:“我這不是好奇麽,你說九叔怎麽就看不上你呢?至于嗎?”
“他是太看得上我,就怕我搶走了桃桃所有的愛,你不懂,老父親的心理我很明白。”
季雲霄默默收到他的白眼,正直身子還是想笑,但忍住了,“得,你們也就差一層窗戶紙沒捅破了,我看是遲早的事。”
“還用你說?”季雲霄給他遞煙,傅言昇都拒絕了,“你先別抽,味太大。”
“切,你丫裝什麽清純小白羊,比我抽得兇的時候多了去了。”
傅言昇想到司小桃讓他少抽點。
“以後都不抽了。”
季雲霄丢過來一個“懶得理你”的眼神,随即提到城東的地皮,傅言昇單手撐頭聽了個大概,又幫着分析了幾句,季雲霄再上幾瓶酒,傅言昇搖頭,“我明早要試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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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給你喝的呀,給你家老頭帶回去,孝敬孝敬。”
傅言昇笑道:“他才不缺。”
季雲霄一掌拍過來,“傅家會缺什麽呀?我就是讓你提回家見見你爹,前幾天我去傅氏,看到傅叔頭發都白了,時間過的這麽快,你也不能總拍戲,說到底你也是傅家人,時候到了還是得回去繼承家業。”
傅言昇聽明白了,“敢情你是來當說客。”他敲擊着腿,一下又一下頗有旋律,“說吧,傅董用了什麽糖衣炮、彈來收買你?”
季雲霄“诶”一聲,“傅言昇,你他媽沒意思了啊!”
“行呗,我走 。”
說着就要起身,季雲霄這兄弟跟他媽祖宗似的,得供着,“傅言昇,臨城蔣家聽過嗎?”
“見過幾面,不熟。”
“我也不熟,不過是個值得相交的對手。”
傅言昇眉頭微皺,穿上大衣外套,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我不是你們這個圈的人,別把我牽扯進去,還有你這來了狗仔,給我處理一下。”
出道多年,有沒有人跟蹤,傅言昇分分鐘猜透。
季雲霄很快招來夜店經理,耳語幾句,跟上傅言昇,語氣略顯八卦,“聽淮封那小子說他賣了個故事給你?怎麽,你最近要當編劇?”
江淮封從大學時就開始追兄弟的妹妹,十幾歲上初中,禽獸麽不是!還好意思大吹愛情至上,到今天也才正式确定戀愛關系,慢慢十年追妻路,也夠愛的。
傅言昇腳步一頓,回頭,嘴角上揚,“季雲霄,你該不會是在拐着彎罵我禽獸吧!”
“嗐,我哪敢啊禽獸!”
“……行,下次出來聚,我給你找幾個小女伴,讓你也體驗一把什麽叫禽獸不如。”
季雲霄不跟他扯,嘴上說不敢,身體有夠誠實,一腳踢向他給他使絆,傅言昇早就預料到,這種小招數偷襲了十幾年也不膩,大步跨出去,正好錯過他的襲擊。
默契又好笑。
平時第八夜不會徹夜狂歡,一般情況下,到個淩晨三點就散的差不多了,有約的直接上樓開房,沒約的開車回家,也就傅言昇或者幾個兄弟夥過來,季雲霄才開到天亮。
男人們在一起喝酒聊天到了天亮,也挺奇怪,不打牌不找女人,也只有傅言昇能這樣,潔身自好到像個和尚。
喝了半宿的酒,又從淩晨呆到天蒙蒙亮,傅言昇腦袋還泛暈,阿斯頓馬丁是開不了了,但路邊停了一輛帕拉梅拉,是他家老頭目前最愛的一款。
傅言昇停在原地,司機永叔下了車來接他。
總歸就比傅老頭小了七八歲,但跟随他爹多年,性子也随了去。
車往傅家開。
路上,傅言昇沒睡着,永叔在後座為他準備了解酒藥和水,傅言昇喝了半瓶水沒吃藥,覺得車裏很悶。
他開口道:“永叔,開下電臺吧。”
打開就是早間新聞的頻率,傅言昇望向窗外并沒有說要換,永叔看一眼後視鏡的人,也就專心去開車。
從中央路的第八夜回傅家只需要十五分鐘,傅言昇睜着眼看着窗外的朝陽慢慢爬滿整片天空。
他有很久沒看天空了。
前兩個月劇組封閉拍攝,還總是夜戲,為趕進度,平時都睡在了休息片場,沒白天無黑夜的拍攝讓他日夜颠倒,回到金城,還沒太适應,直接倒起了時差。
下車前,傅言昇給司小桃發微信。
時間太早,那邊不可能會回消息,他也不介意,手機黑屏時看到了自己略微帶笑的神情,再擡頭已經到了自家院子裏。
傅言昇推開車門正要下去,永叔憋了一路的話終于被他問出來。
“永叔,有什麽話就說吧。”
對方兩手合攏,顯得局促不安,“小少爺,有空多回來看看先生吧,他,他最近身體不好。”
傅言昇低眸,雙手握拳又松開,“知道了。”
他是真知道了。
傅靖炀身體不好,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才會大發脾氣,不回家。從沒見過生了病不去治,他們家是負擔不起嗎?不是,是傅靖炀放棄了。為此,兩人大吵一架,父子間久違的打起冷戰,叫外人都看不過去。
傅家有錢有勢,什麽都不缺唯獨缺了一樣溫情,傅家以外的人不知道傅言昇的母親是誰,但總愛幻想有那麽一個被傅董疼到心尖上都舍不得公開的人物。
如果可以花錢見到那位,傅言昇一定傾盡全力去見。
可惜他從出生就沒見過她。
那位被放進傅靖炀心裏的女人躺在冷冰冰的墳墓裏,每年見四次面,是他的愛而不得罷了。
傅靖炀起得很早,已經練完太極開始下棋喝茶,傅言昇走進門,傅靖炀也只是擡眼又落下,兒子回來還不如他手上的棋局重要。
傅言昇猶豫了會,最後還是把“爸爸”咽下去了。
他上樓,傅靖炀的棋子掉落在地,發出沉重的碰撞聲,傅言昇轉身見他彎腰在地上撿棋子,有一個掉在桌邊縫隙裏不太好拿,傅靖炀往裏挪了挪還是拿不到。
季雲霄也說他父親不年輕了,老了,看上去威風凜凜其實沒有那身西裝當戰服,他其實跟普通人無二,衰老從不講情面,傅靖炀叱咤小半輩子,低頭時也同樣會露出遮不住的白發。
傅言昇嘆一聲,下樓給他拾棋子。
然後坐在他對面與他對上一局,傅言昇不留情面出手也快,傅靖炀輸的心服口服。
“爸爸。”
傅靖炀用眼神詢問,“再來一局?”
“爸爸,五十歲根本就不老,人生剛過一半,為什麽要放棄?”
傅言昇忍不住問出口,“爸爸,你如果走了,我怎麽辦?”
傅言昇26歲,與父親相處的人生還不到一半,他要是放棄,整個傅家就只有傅言昇了。
所以,他難過。
卻不知道如何去要求傅靖炀留下來,傅言昇知道他父親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一旦決定好的事情誰都不能改變,就像他明明沒有結過婚卻時常戴着結婚戒指阻斷其他女人的來往。
傅靖炀刮着茶沫,輕抿一口,合上茶蓋對他笑,“言言,我尊重你想要進入演藝圈的想法,從你成年開始就沒有幹涉過你,你是個乖孩子,我自問沒有虧待過你,所以你能尊重我的想法嗎?”
他說的輕巧,想要離開人世的想法就這樣曝露在他面前,真的合适嗎?
“我知道你會很痛苦,但那都是一時的。我不能讓你媽媽等我太久,如果厭煩了不要我了怎麽辦?你已經長大成人,等你娶了桃桃,我就更放心了,也好把傅家交給你。”
這還剛開始,傅言昇就聽不了了。
他估計是酒喝多了頭疼,跌跌撞撞上樓,又是一場不愉快的會談,父親想去見早已逝去的母親,可他呢?
傅靖炀一直在等他成家接手傅家,傅言昇卻偏偏不要,哪怕他一直在等司小桃長大。
傅靖炀身上疼,他強忍着吃下止疼藥,很快恢複清明,但永叔還是勸他,“先生,去檢查吧,您身子一直都很健康,底子好,應該很快就會治療好。”
“不用。”傅靖炀又像沒事人一樣,招呼他,“你跟我下一盤。”
永叔心思不在棋局上,他低聲說:“小少爺別看他沉穩老成,其實還是個孩子,今早我去接他時在門口還在和季少爺玩鬧。”
傅靖炀捏着棋子淡淡笑道:“他從小就是個小大人,不怪司九赫總說他是老小子,由他去吧,到時間,他會回來的。”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懂。
如果傅靖炀不在了,傅言昇絕對會回到傅氏。
就像他當年把他抱回來,只身前往金城逐漸站穩拳腳,父輩給的産業,他不收也得收,至于父愛,能給的都差不多了,連同他母親那份,足夠了。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永叔回頭,“小少爺,又出去嗎?”
“嗯,進組拍戲。”
“這次又是多久啊?”
傅言昇從玄關那繞回來,永叔自覺避開,他來到傅靖炀的桌前,兩手撐在桌上,語氣顯得極為不甘,“老頭,我還沒娶妻生子,你可別想提前跑路。”
傅靖炀拿着棋子打在他額頭,好氣又好笑,“你跟誰說話呢?跟你老子說跑路合适嗎?”
“我沒跟你開玩笑。”傅言昇眉間的愁雲散不開,他低啞着嗓子繼續,“爸爸,我愛桃桃,但我現在還不能娶她,桃桃剛成年,她有自己的夢想要去完成,如果僅僅是嫁給我那她的人生會很枯燥無味,她還年輕,未來有很多種可能,如果你想看我幸福就要堅持到我娶她的那天。”
傅靖炀沒說話。
但眼角的皺紋縮成一團,直接将他的痛苦與疲倦烘托的更明顯。
“爸爸,媽媽也希望我能幸福,如果你帶着遺憾去找她,她會怪你。”
傅言昇拿出了最後的王牌。
提到他母親,傅靖炀就會一直沉默,他不知道父母之間的感情是如何開始又是如何結束,但他能從父親的點滴言語中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愛。
就像那年傅靖炀生了大病,在夢中他都在喊:“顧洱,你再等等我,我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