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唐怊找出藍牙耳機，一人分一只，打開音樂重新過一遍。
編舞時自然想着是怎麽震撼怎麽來，但還得考慮演員的身體素質能不能達到。唐怊不喜歡在開始排練之後修改，以免打擊到演員的自信心，他也不能以自己為标準去要求年輕演員。所以許嘉琦已經習慣了和他輪番代入試演，再次看唐怊反串到女角時，他忍不住感慨：“我每天上班帶學生，一下班就關着門在家練，怎麽就達不到你這程度？你忙種樹忙治病……唉！努力永遠幹不過天賦。”
以前唐怊從來不介意聽到這個，但現在聽到“天賦”就憤怒——夏佳怡就是仗着她的天賦，肆無忌憚地欺負加一！
他皺眉，不悅地說：“有天分未必是好事，恃才傲物可恥！”
反應這麽大？
許嘉琦笑笑，不再糾結這個，專心回看錄像，看到某個片段時暫停，遞給他。
“比之前那次好多了。剛才你吃了一整碗飯？”
“嗯。”
雖然沒法達到曾經的程度，但他确實感覺到做這組Grand assemble croise比以前輕松，今天的狀态又比前晚練習時要好。
“沒嘔吐？”除了上廁所，他倆一直待在一起，所以他自己答了，“還真的是好了。這次找的什麽人？”
“她。”
“樓下那個？這手藝比我老婆稍微好點，但沒厲害到那程度吧！”
唐怊不願意多說，盯着手機屏幕總結：“他那邊的首席能達到這程度，前後這兩組都不要删。女主演的左腳去年有傷，如果沒有恢複到最佳狀态，又不打算換人的話，那就調整身位。這個節點，沒必要出現兩個重點。”
他一整晚都是這種毫無激情、公事公辦的狀态。許嘉琦又嘆氣，遺憾地說：“我也很欣賞你那些私藏的想法，但市場就是這樣，在沒有大師的名氣前，打破常規會被視作離經叛道、嘩衆取寵。你想想Fedor Lopukhov他們的遭遇，事業幾乎被斷送，才華被批判……”
唐怊将手機遞還給他，很平和地說：“我并不在意，我弄那些，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你請求，我也不會拿給你看。我不需要別人的認可，也不需要将它們賣出去換錢。你更年期嗎？每天嘆嘆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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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純粹的藝術追求，是他達不到的境界。許嘉琦失笑，說：“我老婆更年期，我中年危機，唉，壓力太大了。小耳朵是我教過最費勁的學生，一年半還沒學會……”
“不适合又不喜歡，為什麽要強迫她？”
許嘉琦一怔，随即反駁道：“我跟她媽都是舞蹈老師，要是她……那不是砸我們招牌嗎？”
“你們是你們，孩子是孩子。她喜歡講故事，口才很好，為什麽不重點培養這方面？因材施教，事半功倍。”
許嘉琦被問住了，看他開始脫衣服打算收工了，湊上去，笑着問：“你又沒養過孩子，怎麽知道這個？”
“從別人那總結出來的，有空先把自家的事理清楚。你們生她，是為了讓她超越你們，代替你們完成夢想，還是希望她延續做人的快樂？你剛才說天賦是無法超越的，她沒有這個天分也沒有興趣，你們緣木求魚，卻怪她不開竅？”
許嘉琦在腦門上一拍，很快認錯：“當老師當懵了，你說的對，再搞下去也沒意義。陽陽被她整焦慮了，我回去跟陽陽好好說一說，放過她，也放過我們自己。嘿，你不是跟嚴立真老師有交情嗎，能不能幫我問問她帶不帶學生？等下我給你發小耳朵的視頻，好家夥，一口氣講一兩個小時不帶停，她外婆每天被吵得腦袋疼。”
話痨就是這樣的激情澎湃。
唐怊莫名想笑，應道：“剛好有事要找她，那邊有個會，星期四碰頭，我當面跟她說。”
這裏是兩套房改成的一套，套內有實打實的144平米。沒有正經的餐廳，大客廳是他的調音室，除了大練功房，還有一間充當儲物間的書房和兩個卧室。
許嘉琦想同寝聊會人生，唐怊毫不猶豫地拒絕。
許嘉琦笑着揶揄：“你放心，我有老婆，不會對你起什麽邪念。”
以前兩人經常因為太累了不想動，随便就躺下，經常挨着睡，誰也不嫌誰汗臭。唐怊住進這裏以後，他們也有過秉燭夜談的記錄，但從他去看醫生起，就很抗拒這事。許嘉琦今晚特意問，是想探探他願不願意提及這樣做的原因。
“一把年紀了，黏黏糊糊幹嘛？”
“诶诶诶，什麽一把年紀，你才29，青春正茂。老的是我，不說不覺得，真感覺自己心态像老頭，愛操心，愛嘆氣。”
唐怊是特招生，比同級的學生小一兩歲，但他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穩重的性格，容貌和脾氣十幾年不變。許嘉琦則是在幾年內快速褪去青澀毛躁，直接跨進中老年操心期。
“櫃子裏有衣服毛巾，自己拿。”
許嘉琦又有疑問了：“她給你洗衣服、收衣服？”
“你看我殘了嗎？”
“沒有，但是……”
“小耳朵話多，有沒有可能是遺傳？”
“哈哈！”
“哥，快救我！”
“我洗過澡了。”
“腿還疼……”
唐怊翻坐起，望着窗簾發了會呆，把空調再下調兩度，倒下再次試圖入睡。
他不是毛頭小子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但嘉琦的啰嗦并非全無道理。
她和朋友蹲着吃韭菜坨坨的自在爽快，他可能給不了——她在他面前總是偏拘謹的。
他的狀況，目前看起來還好，但萬一這種好轉只是暫時性的呢？
最重要的是……誰能接受他們這樣的基因？
療養院那邊，很久沒消息了。假期該過去看看的，可這裏是熱鬧輕松的，那裏是冷清壓抑的，他順從心意選擇了逃避。
他翻身對着門這一側，無意識地哼唱起了那首《夜色》，唱到“還不足夠嗎，請抱緊我啦”時，突然停住。
還要給她找個聲樂老師！
桌子中央堆着五個大包子，唐怊面前是一碟瓶蓋大小的XS碼，且個個開口。那位端着盆，坐在小板凳上唆剩菜米粉。
許嘉琦望着大包子為難。
夏加一抽紙擦了嘴，提醒他：“能吃幾個吃幾個。”
“我吃兩個就好了。”
“那行，剩下的給我留着。”
她嗦完粉，再次擦嘴，拿了碗筷過來坐下，一次夾兩個包子回來，又愉快地吃起來。
這好胃口昨晚見識過了，沒想到早餐也吃這麽嗨。許嘉琦忍着笑問：“為什麽他的不一樣？太小了吧。”
小籠包都能稱大哥了。
她很狂野地擺着腦袋回答：“這樣更可愛呀！小包幾，萌萌噠。”
兩個男人一齊笑了。
許嘉琦拿起牛奶盒一口氣吸到底，突然領悟了：唐怊帶去上班的牛奶也是小分量，在家則是盛出小半碗，配勺吃。昨晚他們進門前，她在關風扇，風扇正對着餐桌。唐怊的包子要挖開口子散熱，帶去藝校吃的午餐從來不和他們一塊吃，因為他抗拒熱食和大份。
唐怊安安靜靜地吃早餐，而他，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兩個男人在後座讨論工作，她是盡職盡忠的司機，二三十分鐘車程，一次急剎都沒有，在拐進停車場之前提早放他們下車。
唐怊見她左拐的時機掐得剛剛好，忍不住問：“加一，你開車幾年了？”
“去年考的駕照，之前幫朋友開過，最近開了幾次。”
“技術這麽好？”
“交那麽多錢報的名，當然要好好學，交規我都記着呢，一條都沒忘。你們先去，一會我自己找課上。 ”
出了事故那是要出錢的，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唐怊沒說什麽，許嘉琦搶着說：“好。”
車子過了欄杆，勻速滑下坡。許嘉琦又看了一眼，回頭跟上唐怊，再次感慨：“還是有很多可取之處的，勤快心細，性格也不錯，單從家庭這方面來看，評分高。”
“結婚不是為榨取對方的勞動價值和情緒價值。”
“嗐！不是你自己不認同我那套‘攜手共進’理念嘛。”
“不要讨論這個了，行嗎？”
“行行行，劉老師的方案說是星期五能交，到時候你幫我一起看看。要是有空幫忙配個樂就更好了，原創能加大分。”
“你以為編曲是拉屎，一蹲就有一堆？”
“哪學來的？”
這還是他們的清俊憂郁小王子嗎？
某次他提醒她不要說“拉屎”，她就管去廁所上大號叫丢堆，挺形象的。唐怊咳了一聲，催道：“十點多我要去文化局，你幫我看着點，累了就把她叫出來休息。”
許嘉琦噴笑，說：“她不會再去找虐了吧？”
唐怊眉毛一揚，笑着說：“難說，她這個人，思路永遠不在你的猜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