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頁
陶缇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頓,茶水險些傾灑出來。
她不可思議的看向裴延,見他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神情也漸漸嚴肅起來,好半晌才道,“怎麽會這樣……”
難怪她說讓六公主回宮找母妃時,氣氛驟然變得那麽詭異——
啊啊啊啊,好想錘死自己!自己說的那話,豈不是往六公主心裏紮刀子?
一想到小姑娘淚眼婆娑的可憐模樣,陶缇只覺得愧疚難當。
裴延輕輕一掃,便猜到她在想什麽,開始的事玲珑都與他說了。
“不知者不罪。”他腰背筆直的坐着,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杯壁,輕聲道,“你才到東宮不久,統共也就見了小六兩回,不清楚她的身世也正常。”
陶缇垂下眼眸,靜了半晌,再次擡頭,面色凝重問,“方便與我說下她的身世麽?”
她明亮黝黑的眼眸中不是獵奇,而是滿滿的關心。
那眸光太過清澈,宛若山間清泉從裴延心頭劃過。
他将臉轉向窗邊,漫不經心的望着窗外的雨。過了半晌,薄唇輕啓,将六公主的身世娓娓道來。
“蘇嫔是九年前選秀入宮的,并不是特別受寵,父皇只在她剛入宮時召幸過幾回。後來她有了身孕,生了小六。因着小六是父皇最小的一個孩子,父皇偶爾也會去蘇嫔那裏坐坐……再後來,好像也是在這樣一個春日裏,蘇嫔突染惡疾,撒手人寰……”
他的聲音很好聽,在這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惆悵與哀傷,令人心都靜下來。
“那時的小六,剛滿五歲。蘇嫔出殡那日,小六不見了,整個後宮都在找她。孤正好去藏書閣尋一本古籍,發現她躲在書架後的角落裏哭……”
他還伸手虛比了一下,“當時她就抱着膝蓋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團,小貓兒似的。後來孤把她哄睡着,背了回去……”
仿佛陷入往日的回憶中,裴延的嗓音透着一絲冷冷的平靜,“哭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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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能陪誰走到最後,把哭的力氣存起來,努力活下去才是正事。
陶缇聽到他這句輕飄飄的感慨,恍然想起裴延也是五歲失去了母親。
她悄悄的看向眼前的男人,他側着臉,鼻梁直挺,下颌線條分明。從這個角度看,他的睫毛越發纖長,并不翹,只微微的垂着,像是精心織就的小扇子,遮住他深邃黑眸中暗暗浮動的情緒。
他的唇角是自然上翹的,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這二十年來笑的習慣了,肌肉形成了自然。
他笑的還是很好看,像是一片白色羽毛輕輕落在皚皚白雪中,那麽溫柔,又帶着幾分凄婉悲傷。
六公主路上與她說,皇兄皇姐裏,她最喜歡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對她很關心,她能感受到那份關心很真摯,不是演的,也不是虛假的。
裴延對六公主那般好,會不會從這自幼喪母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呢?
一想到小裴延喪母後,又落入冰湖裏,從此陪伴他的是一場又一場病痛,一碗又一碗苦澀難聞的湯藥……陶缇看向裴延的目光愈發同情。
室內靜了下來,只聽得泠泠雨聲。
須臾,像是做總結般,裴延道,“小六年紀小,一時間思念生母,情緒上來了沒控制好,所以你無需自責。”
見他還不忘寬慰自己,陶缇朝他笑了笑,提壺往他杯中添了點熱茶。
纖細手腕微露,那枚白玉镯子在昏暗光線下泛着皎潔的光,她添茶的姿态輕緩又斯文,仿佛時光在她一舉一動間都變得悠長。
“殿下小時候也很想念先皇後吧?”她冷不丁道。
“……”
裴延的指尖微不可查的一顫。
安靜,很安靜。
陶缇問完就後悔了,她剛才也不知怎麽的,就突然很想了解他小時候的事,一時間都忘了他們之間算不上什麽親近的關系……
朋友之間問一句或許還好,可他們倆……她和裴延算朋友麽?
她難以下個定義,也暫且不去想。反正不管怎樣,交淺言深,是人際交往的大忌!自己還是道個歉先——
“對不……”
“嗯。”那道悅耳的嗓音同時響起。
陶缇一怔,“……?”
裴延認真颔首,道,“會想。”
小時候很想很想,長大後……努力不去想。
他原以為關于母後的記憶會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地淡忘,卻沒想到母子之間的羁絆能那麽深沉,那麽久遠。
每回不經意的想起時,心髒總會變得沉重又煎熬,那是世間任何一碗湯藥都抵不上的苦澀。
“先皇後肯定也很想念殿下你的。”陶缇安慰道,略一思索,她将“人死後會變成星星飛上天”這一套與裴延說了。
哪知道裴延聽後,輕笑出聲,一雙桃花眼定定的看向她,薄唇勾起,“孤又不是孩子,這話你還是與小六說吧……沒準她會信。”
陶缇,“……”
好吧,她也覺得這安慰的套路太老了。
裴延不動聲色的換了話題,“話說回來,那姜撞奶是怎麽做的?竟能讓小六吃的流淚,孤都有些好奇了。”
聊到吃陶缇就有話說了,她道,“這道甜品其實很簡單的,把老姜榨出汁水,新鮮牛乳加糖和玫瑰花瓣一起煮,煮到冒小泡泡了,再快速将牛乳倒入姜汁中,讓兩種食材自然相撞融合。最後蓋上碗等上一刻鐘,再掀開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