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頁
傅語諾買了最近一班到泉城的汽車車票,抱着一個小箱子貼着牆等待,忽然想起謝西然不讓她在外面這麽靠着不幹淨的建築,于是直起身幹站着。
不遠處有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在嚎哭,男孩尖利的嗓音紮得人耳膜疼,他媽媽嗓門比他還大,搶走他手上的零食怒吼:“哭什麽哭!不準再哭!再哭我就把你丢這了!你看看周圍,都是騙小孩的,外頭還有警察叔叔,你再瞎吵我就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不要嗚嗚嗚嗚!媽媽不要……”
“那你就給我站好,不準再瞎跑!還哭?我數三下啊!”
傅語諾盯着那對母子看,男孩的小臉哭得紅彤彤的,被女人粗糙的手重重蹭過,留下更深的印子,他想抓媽媽的手,被女人不耐煩地拍開。
小時候她剛到外婆家的時候,外婆也是這般沒耐心地對待她,吃飯慢了能被訓斥,吃飯快了也能被訓斥,常常搞得她不知所措地捧着碗,想哭不敢哭,要是被外婆看到她悄悄砸落的眼淚,又是少不了一頓不知好歹的數落。
外婆心情好的時候,她也會讨巧賣乖地奉茶送水,可當時她還小,走路都不利落,一個不小心摔碎了茶杯,又被拎着脖子好一頓教訓。
外婆訓斥她是沒什麽詞的,訓斥起她那個心比天高的母親卻是靈感如泉湧,罵她為了上大學丢下家人,罵她一個女兒家心氣高得不像話。最後再拿冰冷的眼刀紮傅語諾,再厲害有什麽用,還不是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你那個媽啊,就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年幼的傅語諾尚不知道死亡的真正意思,對外婆陰毒的咒罵深信不疑,真以為自己是被媽媽抛棄了。
因此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驚懼裏,唯恐自己一個不聽話就被外婆扔進山裏喂了猛禽,或是丢給更壞的人家。
直到謝西然将她從那個龌龊的家庭裏帶出來,他給了她嶄新的生活。
她是受了謝西然的大恩惠的,所以無論謝西然要什麽,她的第一反應都是給。
江坤早就迫不及待地等在汽車站,大老遠看見他那個金貴的小侄女從出口出來,搓着手迎了上去。
“阿諾,又長高了哈!”他讨好地笑着。
傅語諾被客車颠了一路,胃不舒服,沒給他好臉色,恹恹地避開對方的手,江坤也不尴尬,讪讪地笑兩聲喊傅語諾上車。
她不知道他哪來的錢買的新車,瞥了瞥那輛不起眼的大衆,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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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坤沒好意思太快提錢的事,惺惺作态地關心起她的學習、謝西然的工作,可惜抛出去的問題一律沒人接,傅語諾對他回應有限。
車停在家門口時,外婆正在隔壁鄰居家門口,她懷裏抱着扭來扭去吵鬧的小孫子——江坤的兒子,和街坊聊天,看見傅語諾回來也沒有什麽表示,仿佛昨天電話裏那個低聲下氣有求于她的人不是她似的。
傅語諾沒想久留,進了屋開門見山地放下小箱子,叫江坤拿走裏面的錢,江坤也不跟她矜持,喜不自勝地開鎖,厚厚一堆嶄新的百元大鈔。
可他眼珠子稍微一轉就知道不對勁:“阿諾,這個數……不夠啊……”
“我只有這麽多現金。”
“這……這可不行,我們昨天在電話裏說好的。”
傅語諾咬着嘴唇,眉心微蹙,有點不知所措,有謝西然的保護,她其實不太會應付這種事。
“阿諾,你也知道我這是做生意呢,我可以跟你講人情,可人家不會跟我講人情啊,我本來下午就應該把錢款給人送過去,結果你來這麽一招出爾反爾的,我怎麽跟人家交代啊?”
江坤典型的窩裏橫,在外一個屁沒有,對內卻有的是方法,“你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只好找你謝叔叔要這筆錢了,人養了你這麽多年,早跟我們親如一家了,他不會見死不救的,你說對吧?”
說話間就要掏手機,又被傅語諾攔住了。
可她又垂着眼不說話,江坤嘆一口氣:“阿諾,我也不是想為難你,你說你犟什麽呢,你謝叔叔那麽有錢,我要的這點連人家牙縫都不夠塞的。再說了,這國家都說了先富帶動後富,他可不就是先富起來的那批麽?帶帶我們這些窮人那也不合情合理嗎?”
哪來的狗屁歪理。
傅語諾忍了:“你不要找他,”她思索片刻,從書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 我只有這個了。”
給完了錢,傅語諾沒有久留,她很快搭乘最近一班汽車回到了南城。
謝西然不知道她要來公司,自然沒有對下屬做交代,可公司裏無人不識傅語諾,從大門口的保安到辦公室前臺的秘書,遇見她就會尊稱她一聲“傅小姐”。
“傅小姐下午好!”
“傅小姐又來啦?”
總助溫儀正低頭翻閱一份報表,餘光瞥見有一個人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去推謝總的門,剛要起身阻攔,一見是傅語諾,屁股又安心地落回去。
她笑着問她:“阿諾,下午想吃什麽點心?我去給你買。”
“戚風蛋糕吧,”把柄上的手将門帶回來一些,傅語諾背着裏面的人小聲叮囑,“記得多加點黑糖和珍珠,待會兒你買回來了不要送進來,給我個信號我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