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頁
“那他此行豈不是名為流放、實則歸家?”曲悠驚道,“傅慶年為何甘願為他周旋至此?他在會審當中一口認下了芳心閣之事,三司也就此打住,并未深查,莫非……”
“嗯,你猜得不錯,”周檀沉聲道,“他手中必然有令傅公忌憚的東西,若非如此,彭越根本活不到會審之日,我必須親自出城,也是想看看他手中的東西是什麽。”
汴都往西的官道需要翻京華山,山路崎岖,官道修得不易,小路近些,只是不能騎馬,還需穿過一片密林。
二人将馬拴在一棵樹旁,順着小路走了不多久,就發現地面上的腳印少了許多。
隊伍似乎在某處遭到了伏擊,自這個地方散入密林四周了。
山上的植被生得并不均勻,山腳處的樹木還稀稀落落,此處倒是極為密集,所幸已是秋日,草木開始零落,倒也不至于不見天日。
周檀有些遲疑地看了曲悠一眼:“你不必再走了,在此處等候。艾老板定會派人過來,順着官道和山路至多行到此處,若是入了林間,怕是不好相尋。”
頭頂穿來隐約的悶雷聲響,傍晚時分本就有落雨征兆,此時陰得更沉,曲悠往密林中張望了一眼,忽地道:“晏姑娘是獨自來的嗎?”
周檀明白了她想問什麽:“晏姑娘出身鄀州城的武将世家,自幼習武,是難得一見的高手,獨身對戰十數人都不在話下,只是對方實在人多,又早有防備,我也不知究竟如何。”
曲悠道:“我随你同去,若她受傷,也好包紮一二。”
周檀本就對将她一人留在此處是否會更安全十分猶豫,聽她說罷,略一遲疑,便撕裂衣擺,将撕下的長布條纏到了她的手腕上:“跟緊我,此處走散,十分危險。”
“不會妨礙你行動就好,”曲悠見他動作,也撕下了自己裙擺處的布條,與之前的接好,“如此也方便一些。”
*
晏無憑感覺有黏稠的鮮血自額頂流了下來,她幾乎提不動手中的刀,卻還是勉力支撐身子,向彭越走了過去。
頭頂穿來轟鳴的雷聲,初秋的雨季綿延而漫長。
彭越拖着傷得嚴重的左腿在地面上爬行,連連哀嚎,梁鞍擋在他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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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受了傷,不過是輕傷。半個時辰之前,他們一行走到京華山山腰之時,突然遭到了這女子的伏擊。
他和彭越都沒想到這女子不過獨身一人,竟如此厲害,跟着他的精銳死傷殆盡,十數人才勉強将這女子傷成這副模樣。
即使如此,他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梁鞍本人功夫不錯,早年在軍營中混過一些時日,但後來進了刑部,許久不和人動手,況且他只是受了傅慶年所托送彭越出城,着實沒想到會遇見這等麻煩,若這女子對他沒有殺意,他不太想同對方拼命。
梁鞍握着刀柄,朝地上看了一眼,問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非要取他的性命?”
似乎是覺察到了他言語之間的猶豫,彭越抱住他的腿,嚎啕道:“梁老弟,梁老弟,救我!”
晏無憑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混沌的低笑,沒有答他的話:“讓開。”
見梁鞍退了一步,似乎真有躲避之意,彭越便轉過頭來,語無倫次地求饒:“晏二,啊不,晏姑娘,晏姑娘!我哪裏得罪了你,我改,我都改!我……我出錢好不好?芳心閣的姑娘,我去道歉!我将財帛通通送給她們!饒我一命吧!”
晏無憑提起刀,面無表情地砍斷了他另外一條腿。
“啊!!”
彭越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見求饒無用,便開始破口大罵:“沒良心的賤民!老子從前待你不薄!你在、在汴都身無分文,是老子收留你做事,還那麽放心地将生意交給你……”
“彭大人,”晏無憑笑了一聲,血沫從唇角嗆出,她毫不介意,伸手抹去,“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嗎?”
彭越背脊一涼,女子此刻的眼神,在她去擊鼓時他就覺得熟悉,只是死活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
梁鞍見她已然步伐不穩,不由往前擋了一擋:“你如今身有重傷,當真要……”
幾乎是同時,他突然聽見了箭矢破空的響聲。
*
曲悠和周檀順着密林中的打鬥痕跡尋找了一番後,嗅到了空氣中漂浮的明顯血腥氣。
周檀對這樣的氣味十分敏感,順着走了不多久,果然見到了橫七豎八的侍衛屍體。帶着血的腳印斑駁淩亂,一路延伸至遠處。
上次在樊樓之中不過遠觀,曲悠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見屍體,胃中傳來一陣酸楚,面色頓時蒼白,她勉力将不适壓抑下去,跟緊了周檀。
周檀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常,步伐一頓,回過身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曲悠吓道:“你幹什麽?”
周檀沒有說話,橫抱着她飛快地越過了腳下的屍體,直到地面上的血跡幾乎流幹才将她放了下來,曲悠扶着他的手踉跄了幾步,突然覺得耳後一片灼燒之感。
不過此刻她沒有多餘心思細想,周檀眉頭一皺,将手指比在嘴唇之前示意她噤聲,随後彎下腰,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取了一具屍體攜帶的弓箭。
曲悠蹲在草叢裏,朝外看了一眼。
晏無憑的長發已經在打鬥中散了,古代女子熱愛蓄發,她的頭發卻只長到肩頸,想必是刻意修剪過,此時沾了血,黏膩地貼在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