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頁
她往周檀常在的書齋走去,恰好撞見任時鳴從後堂出來,兩人打了個照面,任時鳴沒有認出她,曲悠只聽見他身後傳來一聲幾乎失去分寸的暴喝:“任月初!”
任時鳴腳步一頓,卻只是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曲悠往後堂小跑了幾步,果然見到周檀站在門口,他似乎有些氣喘,見到她也沒有意外,只是略顯疲憊地解釋道:“當年我為無憑重造戶籍時,還住在任家,月初詢問,我便道是為身世可憐的女子脫籍。這小子腦袋靈光,猜出來了,當年留在家中的東西并未處理幹淨,是我疏忽了。”
曲悠道:“時隔太久,你也不必自責。”
周檀睫毛一顫,搖了搖頭:“月初本性不壞,不該如此……與彭越這種人同流合污,也是我……”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曲悠低頭就看見他緊緊抓着自己從前受傷的小臂,急忙轉移話題:“今日公審未成,你可有後招?”
周檀直起身子,卻冷冷一笑:“無妨,我本也不指望公審能成,不開三司會審,如何能審判典刑寺卿?”
曲悠眉心一皺,很快便松開:“三卷四十二條擊鼓條令,刑部公審斷不了的案件,訴者可敲登聞鼓鳴冤。”
周檀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
“你法典背得倒熟。”
從春風化雨樓贖出晏無憑,造籍送入彭越眼前,獲取信任,收集證據。
找到甘願送命的谷香卉,制造整個汴都聞名的案件,分毫不差地敲了刑部的堂鼓,周檀明知道自己辦不了此案,還是開了公審,為晏無憑敲登聞鼓鋪路。
為了扳倒一個彭越,他布局兩年之久,千絲萬縷步步為營,曲悠現在才想明白為何他需要自己去和艾老板接洽,為的就是在整個案件當中把自己擇得一幹二淨。
就算登聞鼓敲響之後三司會審,查到艾老板後最多牽連到扮男裝的她,她與周檀不合上下皆知,屆時只要她解釋是自己一人所為,便不需周檀避嫌。
甚至可以為周檀當日親眼看見谷香卉辯白巧合,估計他一開始希望自己入局,就是為了在此處遮掩一二。
好心機,好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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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橫刀殺出一個令周檀措手不及的任時鳴,本不該出一點纰漏。
曲悠抿了抿嘴唇,問:“如今晏無憑女子之身被意外識出,你該着誰去敲登聞鼓?”
周檀簡單答道:“總會有人選,我自有辦法。”
胤朝法典特設擊鼓一項,其實十分有趣,胤朝初立之時沿襲舊制,刑部堂鼓和登聞鼓不受限制,可鳴冤者實在太多,才不得不出了擊鼓條例。
刑部擊鼓已有諸多限制,登聞鼓上達天聽,更是等閑不可敲,想找一個比晏無憑更合适的人談何容易。
周檀沒有送她,曲悠一個人出了前院,姍姍來遲的芷菱淚眼婆娑地朝她奔了過來,她已然聽說了晏無憑被識破身份一事:“小曲先生,我們在路上受了些耽擱,這可如何是好,原本晏先生說,只待登聞鼓響,我們便可遞出那些冤狀去……”
曲悠想為她擦擦眼淚,忽地又意識到自己如今男裝不宜,只好遞了塊帕子,芷菱剛剛接過去,便見曲悠突然看着她愣住了:“先生?”
後堂的屏風被寫滿了整整一扇,周檀掃了一眼,有些出神,他還站在原地沒動,就看見身着深青衣袍的曲悠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面上猶有汗跡,襯得一張小臉晶亮。
“你想找人敲登聞鼓,其實眼下便有最好的人選。”
周檀感覺心沉沉墜了一下:“誰?”
曲悠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有他熟悉且心驚的火焰。
“我。”
第25章 燕歸來(五)
聲名
燕歸來(五)
“你?”
周檀面上隐有怒色,他往前走了一步,詫異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五品以上官員及親眷可叩登聞鼓,不受庭前刑杖,”曲悠冷靜地說,“我已決意認芷菱為我的義妹,出面為她們伸冤,大胤律法可許?”
“你是我的夫人,你可知你若行此舉,會有如何滔天風雨?”周檀往身側的案上一拍,“官門貴女,朝廷命婦,抛頭露面地為□□伸冤,就算合規矩,你還要不要名聲?”
曲悠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慢慢地道:“我以為,周大人是不會在乎名聲的。”
“你要晏無憑狀告彭越,不就是為了把他逼良為娼、為非作歹的事捅出來上達天聽嗎?晏姑娘這一步行不通,便只能直接告了,汴都對墜樓一案如此關注,這難道不是正合你意?”
“如果要讓你直接狀告,我為何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費心安排無憑?”周檀怒道,“你一直都是這樣想到什麽做什麽?”
“你放心,我會托柏影提前在市井間散布流言,道我此舉也有讓你難堪之意。”曲悠思索了一遍,發現計劃可行,“我是清流後嗣,自下身段為民伸冤,未必沒有好名聲,你也恰好借此與我撇清關系,不會擾了你想做的事的。”
曲悠走過來幾步,從他手中拿了晏無憑方才那張狀紙,施然而去。周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張開嘴想說話,卻沒有說出口。
一個黑衣人從他身後悄然出現,他面上帶了整張的銅金面具,嗓音粗粝,沙啞難聽,是刻意僞裝出的聲調:“大人何不言明,晏姑娘失蹤時我早跟您建議過,夫人既和芳心閣之人結交,是擊鼓的最好人選,您不願意,是為夫人的名聲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