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第三十章“跟我領證,你有沒有後悔過?”
面對這位嚴肅總監的直白提問,何暮寧心裏揪緊,感覺今天的面試要翻船。
但這是事實,她點了點頭:“是的,已婚。”
廖總監從辦公桌旁走過來,沒有坐下,而是居高臨下看着她,随後把目光轉移到他手裏的那張紙上:“簡歷上說你去年才大學畢業,後來又去東京學了一年原畫,沒有任何工作經歷,這麽早就結婚……”
廖總監停頓片刻。
“?”何暮寧沒多言,只疑惑地看他。
他笑了笑:“這很少見,至少我沒見過。”
也許是這個廖總監給她的印象,跟何東昇差不多,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還有明裏暗裏的嘲諷語氣,讓何暮寧覺得不舒服。
何暮寧尴尬地笑笑:“早婚晚婚都一樣,結了婚的人也要工作吧,已婚人士來求職,不是很正常嗎?”
“當然正常,不過何小姐沒有任何工作經驗,也就意味着沒有完成社會身份的轉變,自己的職業規劃想必更容易受到束縛,比如……追求事業半路上被生育打斷。”他坐在了沙發上,臉上有些意味不明。
他說得頭頭是道,現在主流觀念也是提倡不要一畢業就結婚,參加幾年工作再結婚。
何暮寧亦認為這種觀點是對的,适用于大部分的人。
可她是個例外。
面試之前,她從來沒有想到會被這樣問詢,被抓着結婚生育的點探讨。
“所以冒昧問一句,你近期有沒有生育計劃?”廖總監再次問得十分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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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暮寧搖頭,聲音有些忍耐:“近兩年并沒有這方面的計劃。”
總監點了點頭,又問:“你知道在游戲行業做原畫師,加班是常事嗎?”
“知道。”
“能接受嗎?”
這個行業的現狀如此,何暮寧有所耳聞,便道:“不影響身體健康的情況下是接受的。”
他有些冷笑:“也就是說,你一旦懷孕,就不會接受加班?”
何暮寧真的很厭煩這類問題,什麽都往生育上扯,這人的語氣還那麽咄咄逼人,她想要爆發的情緒有些摁不住,反問:“難道貴公司需要一個孕婦來加班嗎?”
這種話一說出口,何暮寧便知道自己已經回不了頭,索性把反問貫徹到底:“難道貴公司不能合理安排員工的工作強度嗎?還有,難道貴公司的女性員工永遠不能結婚懷孕生育嗎?”
廖總監沒有料到這個模樣漂亮,看上去清新文藝的年輕女子,會措辭激烈地反問,一時愣住,直直看着她,沒有說話。
但是何暮寧已經不想再面試下去,她站了起來,像從前怼何東昇那樣,心裏舒了一口氣,說道:“抱歉,我想我并不适合來貴公司實現個人理想,打擾了。”
她說罷,徑直走向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
從這棟大樓走出來,何暮寧感覺自己身體裏有一股子火氣想急切爆發。
雖然他問的問題非常現實,女性在職場也總是更容易面臨生育困境,她年紀輕輕,大學畢業從未上班就結婚,現在又出來找工作,确實非常少見,但這并不代表她要全盤接受這一敏感話題的刁難。
這幾天她一直沉浸在對未來的美好向往中,昨天到今天,也覺得自己被錄用的概率非常大。
卻萬萬沒有想到,栽在了這上面。
跌跌撞撞地在附近走了走,來到一個地鐵口,見行色匆匆的人進進出出,她愣了愣,直接走了進去。
打電話告訴司機:“我在地鐵上了,想體驗一下坐地鐵回家,你把車直接開回雲城吧。”
想了想,又道:“不用告訴顧沉了,我會自己跟他說的。”
司機不理解,但只能照做。
何暮寧站在地鐵車廂,觀察着各色人群。
有的學生放學了,擠在一起熱情聊天,有人像上班族,早早下班,拿着手機悠閑自在地刷,有的女生化着精致的妝,打扮光鮮,有的中年人意氣風發……
但是看起來,大家都比她要好,她心中的失意,無法與人言說。
消極地想,如果她沒結婚,那個讨厭的總監就不會問那樣刁難的問題,她是不是,就可以得到這份工作了?
也會琢磨,其實那個總監只是慣例問詢,她應該選擇忍耐的,順着他的話回答就好,把工作得到手再說,入職後她生不生育,關總監屁事!就算因為懷孕辭退,也是要賠償的。
可是,事情本就不該是這樣。
他們本就不應該問女性求職者這樣的問題。
這是一種職場性別歧視。
她在地鐵上颠簸了一個小時,換乘了三次地鐵線路,終于在雲城某個站走出了地鐵口。
此時已經是六點多,雲城的節奏沒有海城那麽快,但地鐵上也全是下班趕回家的人。
天黑得越來越早,暮色籠罩,華燈初上。
走在街上,何暮寧想起顧沉今晚有個應酬,便自己找了個面館,點了碗牛肉面。
奈何實在沒胃口,牛肉面吃了幾口,她便走了。
她又成了漫無目的在街上亂竄的街溜子,直到擡眼看到了上次去過的青荷酒吧。
酒吧音樂無比喧嘩,舞池裏的人在躁動,何暮寧獨自坐在吧臺。吧臺的調酒小哥是熱情的,調各種酒,讓何暮寧品嘗。
中途還接到了顧沉的電話。
四周的聲音太嘈雜,隐約聽見他的語氣有些涼,問她:“在哪?”
何暮寧當時才喝兩三杯,理智有些清醒,回道:“我在青荷酒吧,等下就回去了。”
他嘆了一聲:“我去接你。”
“不用,我不會喝太多的。”
“何暮寧——”他突然叫她全名。
何暮寧愣住。
他收了收氣息:“乖乖在那兒等我。”
挂掉電話,吧臺裏的小哥繼續跟她推銷酒,調了一杯紅色的雞尾酒過來:“嘗嘗這杯怎麽樣?加了石榴汁,叫石榴裙下。”
管它什麽石榴裙下,檸檬裙下,喝進去誰也不知道是什麽。
反正有人來接自己了,她便放縱起來。
有陌生男子湊近,那人像是喝多了,油裏油氣地說:“美女,一個人來喝酒啊?要不要陪你喝兩杯?”
何暮寧懶得搭理對方。
對方卻有些耍賴地纏着問:“跟男朋友吵架了?”
何暮寧知道酒吧的服務人員也是要維護客人利益的,于是對吧臺調酒的小哥說:“我不想被打擾。”
調酒小哥見多了這樣的場面,一般情況下,沒有起糾紛,他們是誰也不好得罪,便笑着對那個男子說:“她在等人,你想喝什麽?”
那個男子卻并不買賬,說道:“等人怎麽啦,等人也可以聊聊天嘛。來,哥哥請你喝一杯。”他說着,把調酒師調好的一杯酒推了過來。
何暮寧本來就心情郁悶,喝了好幾杯,有些上頭,又有些上火,冷眼掃向那個油裏油氣的男人:“我需要你請?”
“你這人怎麽說話呢?”那人一聽就有些炸,原本是坐在旋轉椅上的,這會兒站了起來,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旁邊站着的一個男服務員趕緊擋住他,提防出事。
何暮寧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也站了起來,語氣不弱地說:“我就這麽說話。”
緊接着一個女服務員也過來拉住了何暮寧。
主管亦過來勸和:“大家都喝得有些多,消消氣,消消氣。”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鬧進派出所,大家都不好看。”
那個油膩男子嘴上依舊不饒人地說:“脾氣這麽大,一定嫁不出去。”
何暮寧已經有了幾分醉态,聽罷不禁冷笑,這個油膩爹味的男人,你也配說這句話?!
正要開口反駁,站在一旁高大冷峻的男人,似乎終于受不了了,臉容肅殺,氣息凜冽,長長的手臂伸向吧臺上那杯請何暮寧喝的酒,以猝不及防的動作,朝那個男人臉上潑了過去。
所有人都訝住。
包括何暮寧。
就連剛才還一臉嚣張的油膩男,也傻住,當時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何暮寧身上,完全沒有料到會有一個人潑自己雞尾酒。
大家一起看向那個高大的男人。
顧沉的氣勢十足,臉色極其陰駭,眼神似乎要殺人一般。
可是他一個字也沒有說,仿佛多說一個字,都顯得跌份,他只用淩厲的目光刺向那個被潑了一臉酒的男人。
何暮寧萬萬沒有想到顧沉會恰好趕到,她頓時酒醒了大半。
高大、英俊、肅殺的男人,這才把目光轉移到被女服務員攔在安全區域的何暮寧,瞬間就像是沒了脾氣,只對一旁的司機說:“交給你處理。”
“好的老板。”吳興說道。
顧沉說完,一把扯過了何暮寧的手,頭也不回,在衆目睽睽下帶着她離開了酒吧。
被潑了酒的男人這才醒過神,氣得就要追上去,被幾個人死死拉住。
“你誰啊?我今晚……”
吳興擋在了他面前,神色不懼地說:“那是我老板和他夫人。”
老板和他夫人?
吃瓜群衆小小地噓了聲,剛才的一幕很多人都是目擊者,這個油膩的男人想搭讪,被拒絕後還詛咒人家嫁不出去。
結果馬上就被打臉,人家已經結婚了。
有一說一,他們很像是一對。
顏值都這麽高。
也有剛才在喝酒的富二代,沒在意吧臺這邊的沖突,現在才瞟過來,恍惚中好像認出了那是顧沉,他牽着的那個姑娘,難道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什麽情況。
半個小時前,顧沉正在應酬,吳興把車開回公司,給他打電話彙報了一下工作。
“顧總,我已經把車開回公司。”
“嗯,暮寧回家了麽?”
“她說坐地鐵回來,她沒有跟您說嗎?”
打了一通電話問詢,電話裏的人帶着幾分醉意地說在青荷酒吧,他這才讓司機開車送他過來。
卻看到了這一幕……
這個女人,明明跟司機說會告訴他坐地鐵回來,結果只字沒跟他說,還一個人跑來喝酒,還被惡心油膩的猥瑣男騷擾欺淩。
顧沉心裏憋藏的那股子火氣,簡直就要竄出來。他死死捏住女人的手,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
“你捏疼我了。”何暮寧嘤聲說道。
“你還知道疼?!”男人低沉的聲音,帶了幾分怒氣。
何暮寧:“……”
酒吧外面的樹下,兩個人停下了腳步。望着他明顯生氣的面容,何暮抿了抿唇,委屈巴巴。
夜色中,顧沉的臉更顯得陰暗,他直直盯着她,冷淡的聲音說:“瞞着我一個人坐地鐵回來,一個人跑來喝酒,還要跟不講道理的陌生醉漢正面剛……”
“我看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何暮寧自知有錯,沒有回應,咬着唇,任由他說。
以為他會繼續嚴肅地把她數落一頓,誰知下一秒,他便沉出了一口氣,聲音變得溫柔:“過來抱抱。”
他要是狠狠罵她一頓還好,偏偏像是不忍心,語氣都不敢說重一分,何暮寧的鼻子開始發酸,眼皮一垂,眼淚就立即滾落。
面前的男人牢牢地把她納進了懷裏,摸着她的腦袋,耐心安撫着。
她沒有哭多久,很快就止住了眼淚。還從包裏翻出了一包紙巾,準備擦一下眼淚。顧沉見狀,拿過了紙巾,幫她擦拭幹淨。
“剛剛被那個猥瑣男吓到了?”
何暮寧沒說話,在他懷裏搖了搖頭。
抱着她的時候,男人很喜歡用側臉去蹭她的頭發,這次也不例外,不過沒抱多久,他便說:“那走吧。”
“去哪兒?”
“去江邊吹風。”他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臉頰,“臉都燙成這樣,讓我說你什麽好!”
被拽着走了一段路,何暮寧步子有些踉跄,他無奈道:“上來吧,我背你走。”
男人的寬闊、結實,有些硬朗,何暮寧的腦袋擱在他的肩窩處,一直沒有說話。
沿着街道前行,拐一個彎,就可以直達江邊。
江邊修了方便市民散步觀光的長廣場,大理石砌成的圍欄,把江水隔開。
秋風習習,江水蕩漾,散步的市民三三兩兩。
何暮寧在他背上安靜地趴着,他也沒說話,兩個人靜默了一路,沿着江邊一直向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有張休閑雙人椅上坐着的市民剛好離開,顧沉便走過去,把她放了下來。
何暮寧坐在長椅上,他也坐了下來,後來把她抱着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繼續讓她伏在肩膀處,手圈着她腰,在背上游移着。
“你是有多讓我不放心?”他突然說。
何暮寧沒吭聲。
“面試沒通過,就一個人坐着地鐵回來喝悶酒?”他語氣憤懑,“連我都不想傾訴?”
随後,他把她的身子挪到面前,目光凝視着她,聲音充滿了責備與失落:“何暮寧,你把我置于何地?”
何暮寧:“……”
他怎麽知道面試失敗了,唉,也是,要是成功了才不會這樣表現。
她無言以對。
當時的心情真的糟糕極了,不知道要怎麽跟人說。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迎接人生第一次面試失敗,之前天真地認為,頂多是對方覺得她不夠出色,或者有更好的選擇,不錄用她。
她吸了吸鼻子,低低地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的目光柔和了許多,“那是怎麽回事?跟我說說。”
看着男人溫柔的神情,何暮寧卻說不出口,如果他知道是因為她這麽年輕就結婚的事而引發的,一定也會被刺激到。
“是我主動拒絕他們的。”她只好說。
“那家公司不符合你的預期對嗎?”他猜測地問。
“我不喜歡面試我的那個總監,他說話的語氣、眼神、表情,還有……說話的內容,我都不喜歡!”何暮寧說得直白,語氣不由自主加重了些,“那麽輕蔑,那麽咄咄逼人,我面試還沒結束,就起身走了。”
她越說越激動,臉上的氣憤之情明顯無比。
“你做得很對。”男人嘆了一聲,雙手撫摸着她的臉,“你還沒必要委屈自己,去不喜歡的上司手下工作,那只是一份工作。”
別的都還好,聽到“只是一份工作”,何暮寧就有些受不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刷地再次掉下來,何暮寧用哭腔說道:“不是的,那不僅僅只是一份工作。”
那是她一直以來追求的職業理想,在那裏工作,也是她這幾天迫切想要實現的願望。
原畫師的崗位是還可以找,可那是自己玩過、投入過感情的游戲,她以為自己能為它盡一分力的。
就像是人生夢想都被打碎了……這才是她最最難過的地方。
看着懷裏的人哭得這般凄厲,男人還是第一次這麽手足無措……以前她哭,他多少是懂她哭泣的點的,但是這一次,似乎并不僅僅是因為失去一個工作機會。
可是一向在公司呼風喚雨的男人,也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什麽,總之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例如一直以來追求的理想破滅了?
他沒有多問,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任其伏在他肩頭哭泣,默默從剛才那包紙巾裏,抽出一張展開了遞給她,再用手輕輕拍着她的背……
過了不知道多久,趴他肩頭的人心中積壓的情緒,終于得到全部釋放,漸漸沒了聲音。
“睡着了?”
“嗯。”
顧沉不禁笑出了聲:“既然睡着了,那跟我講講夢話也行。”
何暮寧小聲地道:“我沒有什麽夢話好講。”
“那,我在你夢裏親親你,讓你高興高興?”
何暮寧頓了頓,離開他溫暖、安全的懷抱,目光有些呆滞地看他。
“你不是說我是牛郎麽,現在我是時候免費為你服務,哄你這位尊貴的獨一無二的客人高興了,要不要?”
他說話時絲毫沒有恥感,還挑了挑眉眼,唇角勾着似乎正經,又似乎不正經的笑,深情地看着一臉茫然困惑的她。
“尊貴的客人,要嗎?”
何暮寧明明沒有回答,卻抵擋不住面前湊過來的柔軟的唇。
在這個人來人往的江邊步行廣場,江上吹來的秋風沁涼,路燈照得萬物影影綽綽。他們坐在這張休閑椅子上,先是輕輕地,後來是熱烈地親吻。
親了好一會兒,何暮寧才反應過來,他其實也喝酒了,只是可能喝的不多。
是啊,他今晚是有應酬的……
唇舌相繞,呼吸交纏了許久,兩個人這才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她問道:“你的應酬怎麽辦?丢下那些人不用管了嗎?”
他只淡笑着說:“不過是一場應酬,哪有你重要。”
何暮寧:“……”
“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吧。”他說着,打了吳興的電話,讓他開車到路邊接他們。
他還是像之前那樣慢慢地背着她走,像是怕颠簸到了背上的人。
在斑駁的街燈樹影中,何暮寧輕輕喚了他一聲:“顧沉——”
“嗯?”
背上的人深吸一口氣,問道:“跟我領證,你有沒有後悔過?”
男人背部一僵,他停下步伐,擡頭凝起了深深的眼眸,看向幽沉的夜色。
先是輕輕一呵,随後語氣利落:“從來不後悔。”
其實他不說,何暮寧也能依稀感覺得到,他并沒有産生過什麽後悔,盡管她身上一堆毛病,各種難辦,各種磨人……可是他從來沒有厭煩,對她一直都富有耐心、溫柔且堅定。
他跟她領證,才不是随便玩玩,而是真心想要跟她經營出感情。
“何暮寧,聽好了——”他也叫了她一聲。
“我很少做什麽錯誤決定,”他的聲音充滿了傲氣,“但跟你領證,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确的事。”
顧總:不領才要後悔一輩子。
55555……
今天的是兩章合一……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