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霧
拉妮娅在街道上一路小跑。
她穿着紅風衣外套和牛仔褲,兜帽和背包在背後一甩一甩,蓬蓬松松的鬈發也一跳一跳,黑框眼鏡不住從鼻梁上滑落,以至于拉妮娅不得不一邊扶着眼鏡一邊跑。
她的速度說不上快,和正常人大步走差不多,可不知為何,小姑娘跑得并不穩,一次次像是沒看見人一樣撞過去,別人還沒怎麽樣,自己先跌跌撞撞向前摔去,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立刻回頭小聲道歉,才在一片抱怨聲裏繼續向前跑。
幾個街區的路,拉妮娅跑得像只撞暈了頭的蜜蜂,暈暈乎乎,“嗡嗡嗡”打着轉,等跑到目的地,她在酒吧門口扶着膝蓋小口喘息,頭發也亂了,眼鏡也歪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剛剛學小貓小狗在地上打過滾。
拉妮娅對自己的身嬌體弱習以為常,從小到大她就不能劇烈運動,跑一跑都能喘不上氣,可惜她的虛弱又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病歷證明,似乎就是沒道理的體力廢,連體育申請免修都做不到。
她勉強喘勻了氣,扯扯背包肩帶,努力挺起胸,聽着酒吧裏隐約傳來的乒乓巨響,推門進去。
酒吧裏很是熱鬧。
四周一片狼藉,桌椅翻了一地,昂貴的酒水肆意橫流,三三兩兩的男人倒在玻璃渣上呻。吟,星星點點的血四下飛濺。
拉妮娅站在門口,猶豫了下,謹慎地沒有踏進去,目光越過地上橫七豎八的人形,望向吧臺邊。
昏暗的紅色燈光裏,吧臺邊的陰影裏站着個纖細高挑的影子,低頭望着腳下的男人們,漠然地用紙巾擦着手背。
燈光晃得厲害,她的臉也在陰影裏明明暗暗,看不真切,唯獨那雙眼睛像是燃了火,泛着冷冽的金光,鋒利得像是破碎的冰面。
進門的動靜吸引了在場衆人的注意力,吧臺邊的女孩也擡眼看向門口,有女招待認出了拉妮娅,急忙貼着牆壁跑過來,匆匆解釋:“拉妮娅,這幾個男人對我動手動腳,所以彌斯特……”
拉妮娅:“我知道。”
她把背包拽到胸前,低頭在包裏翻找錢包:“我是來賠償的。她破壞了多少設施?”
小姑娘的聲音冰涼清晰,語氣也平平淡淡,可惜她長了張好看得有些過分的小臉,就算擺出了嚴肅的表情,看上去也軟乎乎的,絲毫沒有說服力。
顯然珍妮也是這麽想的,看着拉妮娅毛茸茸的發頂,心都軟了一半,忍不住一把抱住眼前的小姑娘:“不,怎麽能讓你賠償呢,我們又不能驅趕顧客,如果沒有彌斯特,我們拿他們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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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妮娅猝不及防被抱了個滿懷,愣了愣,在她懷裏努力掙紮:“我說真的……”
正糾纏着,彌斯特已經越過狼藉走過來,輕巧地從拉妮娅手裏接過背包,熟門熟路翻出錢包,無視珍妮的口型和眼色,迳自抽出一疊零錢:“我去和老板說。”
等彌斯特處理完賠償事宜,拉妮娅已經在酒吧門外等了半天了。
錢包裏錢不多,抽掉之後更是只有可憐巴巴幾枚硬幣,拉妮娅數了數幾枚硬幣,默默攥進手裏,望着空白的天空,內心越發憂愁。
家裏有意面和意面醬,煮一煮還能撐幾天,麥片也沒吃完,冰箱裏還有酸黃瓜罐頭,她可以買點吐司做三明治……
鬧出這麽大的風波,彌斯特的工作自然丢了,在她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她們就要靠着這點意面和三明治度日了。
拉妮娅越想越凄涼,嘆了口氣,帶着淡淡的憂郁,在酒吧門口蹲下來,悶悶地把臉埋進膝蓋裏。
拉妮娅很窮,拉妮娅真的很窮,拉妮娅至今還沒錢修家裏的空調。
窮有很多原因,不過拉妮娅窮并不僅僅是因為她父母不詳。
三年前,她跟着撿到她的前任監護人搬到了紐約,面對布朗克斯區和皇後區相差無幾的租金,他們掙紮了半天,最後咬牙選擇了皇後區的小房子——至少這片城區的治安比布朗克斯稍微好一點。
從此之後,兩個人在狹窄卻不失溫馨的小房子裏相依為命……你以為是這樣的展開?
才不是。
在安置下來之後,她的監護人留下一屁股賭債,輕輕松松跑路了。
……拉妮娅第二天一開門,看着門外成群的追債人,簡直目瞪口呆。
從那之後,拉妮娅就不得不過上了一邊上學一邊打工還債的生活……或者說是她上學,彌斯特打工,勉勉強強也能在紐約裏活下去。
老板也知道拉妮娅家窮困潦倒的情況,沒有收很多賠償金,好歹給拉妮娅留下了點零錢,拉妮娅從彌斯特手裏接過紙幣時不免松了口氣——加上這點錢,省省也能捱到彌斯特找到下一份工作了。
她心不在焉地算着夥食費,迳自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對跟在她身邊的彌斯特視而不見,在外人看來态度幾乎稱得上冷漠,然而彌斯特只是一言不發地跟着,對于她的待遇沒有任何異議。
回去的路不需要小跑,拉妮娅走得很慢,時不時停下來左右看看,就算這樣,她依舊走得磕磕絆絆,走幾步就會撞到人。
她拐了幾道彎,走進一條偏僻的小巷,邊走邊伸出手。
随着她的步伐,默默跟在她身後的彌斯特身形忽地潰散,化作一團混沌的黑色霧團,随即紛紛湧向拉妮娅,鑽進她的袖口,呼吸間消失在她的身體裏。
這種小巷自然沒有監控,拉妮娅心不在焉地收起黑霧,腳步不停,繼續向着家走去。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冷靜接受自己身體裏流淌着來自邪惡生物的血的,拉妮娅比較幸運,她認識到自己的能力時年紀小,她的監護人也沒有表現出恐懼和排斥……說實話,拉妮娅感覺他發現她能夠召喚出一團觸手湧動的黑霧時還挺興奮的。
總之,拉妮娅很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自己黑暗的另一半……以及如何利用這點偷懶。
除了構成身軀的并不是血肉而是黑霧以外,彌斯特和人類沒有什麽區別,由拉妮娅的意識控制,共享記憶和情感,比起召喚物,更像是一個意識控制下的兩具身體,或者更形象點,同時開兩個號玩游戲,這就給了拉妮娅偷懶的便利。
對于別人來說,想要兼顧上學和打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拉妮娅不一樣。她完全可以一邊坐在教室裏聽課,一邊讓彌斯特在酒吧裏打工、點單乃至于痛揍惡棍流氓……
剛剛的酒吧鬥毆其實就是拉妮娅親自動的手,酒吧女性員工遭遇性騷擾基本上是家常便飯,如果沒有彌斯特,珍妮也只能自己默默咽下這口氣,因此拉妮娅揍人揍得毫無心理壓力,賠償自然也沒有什麽可否認的,只是想想接下來要省吃儉用一段日子,拉妮娅難免有些蔫蔫的。
可惜作為人類的拉妮娅非常沒用,基本上就是個廢宅書呆子,打架只能讓彌斯特上,要是換成拉妮娅的殼子,全力一拳過去,最先折斷的大概是她自己的手骨。
處理賠償花了不少時間,入秋後日落越來越早,夜幕輕盈地降下,等拉妮娅走到家門前,四周已經黑沉得只能看到路燈的光。
四周黑暗與否對于拉妮娅來說沒有區別,反正無論白天黑夜她能看到的都十分有限。她按照記憶走到公寓樓下,正要上樓,驀地身後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
“你好,你是拉妮厄斯·威爾遜嗎?”
拉妮娅停下腳步,循着聲音轉過身,歪了歪頭,禮貌地問:“是的。抱歉,有什麽事嗎?”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人,不超過三十歲——拉妮娅只能判斷出這些信息,完全沒有意義。
這個問題出乎意料地問倒了對方。
他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拉妮娅能聽到他忽快忽慢的呼吸:“我是……迪克·格雷森,你可以叫我迪克,好吧,我想你一定在疑惑我的目的。”
他頓了頓,迎着小姑娘越發不解的視線,有些無奈地笑了聲:“你……想認識你的父親嗎?”
說真的,以開頭來說,這樣的發展有點過于俗套了。拉妮娅想。
幾秒之後,她的思維消化了這句話的意思,倏地睜大了眼睛,手指猛地攥緊了背包肩帶。
作為一個監護人很不靠譜的小姑娘,拉妮娅不可能沒有幻想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麽樣的,而且她還多了一重心事——她的父母中至少有一個是某種邪惡生物,不然也不會有彌斯特存在了,而大體上,見到他們的話,拉妮娅就能知道自己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其實本來拉妮娅也不算很介意這個問題,但是在認識到彌斯特的本體就是黑霧之後,小姑娘一直憂心忡忡自己以後會不會也變成一團觸手湧動的不明黑霧……
她屏住呼吸,有些遲疑又有些不太敢相信,小小聲問:“你是我爸爸?”
生活是一本魔幻小說,只有依靠冷靜,理智,以及非常多的幸運,才能在這個魔幻的世界裏生存下去。
拉妮娅一直這麽堅信。
這也是為什麽她現在正冷靜又理智地站在家門前,抱着背包,聽着陌生的年輕男人略帶尴尬地笑了笑。
他說:“呃……我是你爸爸。”
在他吐出下一個單詞之前,拉妮娅的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篇長達三萬字的《不到三十歲有為青年十五年前與邪惡生物共度的激情歲月》,一半以上的單詞來自AO3的R18小說。
“……的養子。”對方說。
拉妮娅:“……”
她迅速而不失禮貌地删除了腦海裏的《不到三十歲有為青年十五年前與邪惡生物共度的激情歲月》。
作者有話要說:
【食用指南】
·蘇+沙雕+小甜餅,玩梗向日常,主要是沙雕·全程簡單模式,普通模式指路作者專欄完結文·沒有內戰沒有滅霸沒有bvs,所有ooc都屬于我·超英的生活是異化的,不用拿正常标準來衡量這裏的拉妮娅的正式名字是Lanius,音譯拉妮厄斯,意思是伯勞,一種超兇的肉食性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