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骨雞柳
無骨雞柳
老王給蕭家當司機已經有些年頭了,三五年前開始給小蕭總開車,這段時間他經常覺得小蕭總有點不對勁。
就比如,一向情緒冷淡鎮靜無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小蕭總居然在剛剛往醫院趕的時候連打好幾個電話問人傷得重不重,語氣甚至都有點發抖。
上一次看到他這麽情緒不穩還是在幾個月前,往一處墓地去的時候呢。
老王朝頭頂的後視鏡裏瞅了一眼,看見後座上的小蕭總恢複了以往的鎮靜,臉上似笑非笑的,好像還有點生氣,對旁邊的那位小少爺還頗冷淡的樣子。
沒見到的時候擔心得要命,人在身邊了就愛答不理,你說這,變得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是不是有點令人費解了?
老王撓了撓半白的頭發,感嘆現在年輕人真是讀不懂,讀不懂。
蕭黎說完這句驚人之語後,就沒再說話了。
這讓周洛非常摸不着頭腦。
他時不時朝蕭黎那邊看一眼,直觀地感受到蕭黎真得心情非常不好。
是因為什麽?因為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向他求助,還是因為自己被別人打了,就等于他的權威被挑戰了?
男人心海底針。
車子的目的地是周洛曾經去過的那家醫院,又一次來到了蕭家的專屬住院樓層。
這回的陣仗比上次還要大,周洛除了戴上口罩,幾乎是被人簇擁着小心給送進檢查室的。這關注程度都讓周洛懷疑這一層到底還住沒住着其他跟蕭家有關的人了……
“小蕭總,檢查還需要時間,您去休息室休息片刻吧。”一位護士長貼心地上前說道,“您不用太緊張,看起來白先生是沒什麽事的。張院現在正在手術,晚點過來看看。”
“謝謝,我就在這等就好。”蕭黎說道,“也不用麻煩張院長了,不是什麽嚴重的傷,讓張院長忙其他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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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有些年紀了,露出回憶起曾經的神色笑道:“小蕭總跟蕭總都是一樣的性子,一點也不驕矜,不像有些富貴人家喲……”
蕭黎神色頓了頓,扯了扯嘴角:“應該的。”
周洛又一次像被正反兩面洗刷一樣給折騰了個遍,等全部檢查做完以後,苦着臉對醫生說:
“大夫,我覺得我被過度醫療了。”
醫生看了他一眼:“撞了後腦,謹慎些也是應該的。”
周洛無言以對,垂頭喪氣地走出去,感覺腦後那個大包還真的非常有存在感,一陣一陣抽着疼。
這種疼痛讓他煩躁了不少,好好整治一下孟衍的心思更加強烈了。
走出檢查室,周洛一眼就看見等在門口的蕭黎。
蕭黎見周洛的神色瞬間變得乖巧了許多,無言地扯了扯嘴角,命令道:“去病房等我。”
“哦。”周洛想了想,還想掙紮一下,“我覺得我真沒什麽事兒,不是要去吃飯嗎?肯定到點了吧。”
蕭黎都覺得有些好笑,現在已經接近七點了,這人居然還惦記着那頓晚宴:“今晚不去了。”
“不去了?那你怎麽跟大家說的……”
蕭黎坦然道:“就說你被人打了。”
周洛:“……”
蕭黎繼續給他暴擊:“最關心你的蕭太太也已經知曉此事,現在已經在坐飛機趕回來的路上。”
周洛:“???”
周洛依稀記得,自己剛剛在醫院的時候,是還幻想過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
蕭黎托護士把有點恍惚了的周洛送進病房,自己走去了主治醫師的診室。
醫生正在寫病歷,見蕭黎進來,推了一下眼鏡:“小蕭總怎麽親自過來了?檢查報告還沒出,一會會送到病房去。”
蕭黎在醫生面前坐下,說道:“我來是想問一些別的事。”
醫生把手從鍵盤上拿下來,表示自己在專心聽。
“您還記得,前段時間……大概一個月前吧,我曾送剛剛這個病人來住院過。當時他是出了車禍。當時他的身體情況您這裏還有記錄嗎?”
醫生笑道:“當然有,而且我自己也記得很清楚,畢竟我還從來沒見你那麽關心過家人以外的人,那麽大張旗鼓地送來了。”
這位醫生年逾五十,早在剛入行的時候就一直給蕭家人看過病,蕭黎小時候經常頭疼腦熱,也算是這位醫生看着長大的。
蕭黎繼續道:“那他那次車禍,是否可能會導致失憶之類的情況呢?”
醫生神色頓了頓,思考了半晌,答道:“失憶?應該是不會的。”
醫生的手指在鼠标上輕點了幾下,翻出當時周洛的病歷,仔細翻看了一下,用比較通俗的語言向蕭黎解釋了一番:“是普通的車禍,而且雖然是有撞擊,但是比較幸運沒有撞到頭部,如果是失憶……只能解釋為創傷後應激。但是從他的精神狀态上看,并不像是有應激情況出現。”
他問道:“怎麽了?是病人自述出現了記憶方面的問題嗎?如果病人自覺記憶方面出現了問題,那還是要早幹預早治療。”
蕭黎頓了頓:“不是,他并沒有說。”
醫生疑道:“那你為什麽作出這樣的假設呢?”
蕭黎沒有回答,半晌道:“那……有沒有可能導致一個人性格大變呢?”
“性格大變?”醫生皺了皺眉,“雖然理論上不是不可能,但是我還真得沒有看到過這類情況。有什麽表現嗎?”
“就比如……突然從內向變得敢于表現,從怯懦變得勇敢了,一個從前與世無争沒有存在感的人,突然變得性格張揚了一些。”蕭黎想了想,繼續道,
“就像這次受傷,如果是從前的他應該會哭個不停,他的朋友還說他以前就是個小哭包,可是現在不僅不哭,還像是自己占了上風一樣。另外,說話也從比較木讷變得……很欠打。”
醫生的眼角跳了跳:“欠打……倒很少聽你這麽評價別人。”
蕭黎按了按額頭:“感覺這個詞真得很适合他。”
醫生笑道:“你說的這些表現,聽起來倒也像是一個人一生之中可能産生的性格變化,不過如果真得是一次車禍前後發生的改變……确實有些匪夷所思。”
醫生頓了頓,思考一個比較合适的措辭:“簡直像是兩個人一樣。”
蕭黎驀得擡眼,低聲重複了一遍:“兩個人。”
醫生還沉浸在醫學思考之中:“要不你給我一些時間,我搜索一些相關的文獻,看看有沒有這類情況的發生……小蕭總?”
蕭黎從出神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周洛躺在病床上,心情抑郁。
他看着微信上的消息,陷入了沉默之中。
路棋:
【你沒事吧?】
【聽說你被打了?送急診了??太奇葩了,我跟你講哦,蕭總知道這事之後那張臉,冷得就像冰!那眼神,仿佛可以殺人了!今晚的局就直接取消了!】
【誰那麽不長眼敢打你啊?很可惜,他要完了。】
也是通過路棋,周洛才知道今晚的宴會就是蕭家辦的。
周洛很無語,就算要說真話,就不能稍微委婉一點?就一定得如實說自己被打了?顏面掃地,顏面掃地。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候還去怪蕭黎的措辭,畢竟也算是自己給他帶來了麻煩,原本定好的晚宴都被取消了。
但是出于難以忽略的自尊心,他還是陷入哀傷無法自拔。
蕭黎走進病房的時候,就看到周洛一張臉苦大仇深地看着天花板。
“怎麽,覺得自己被打這事很丢人?”蕭黎冷笑了一聲,“有空覺得丢人,沒空想想怎麽好好教訓一下打人的人?”
周洛被蕭黎話裏話外諷刺了一路,終于有點忍不住了,加之腦後的包後知後覺地疼起來,委屈勁兒頓時就上來了:
“你幹嘛老說我!!我被打還成我的錯了!我可是一直行得正坐得直社會主義好青年!是人家先找事的!”
蕭黎見他紅着一張臉無比憤怒,眼睛裏依稀還泛點淚光,又因為動作太大牽動了腦後的傷疼得龇牙咧嘴的,滑稽中着實帶點可憐,情緒頓時就被噎了回去。
蕭黎的語氣軟和了點,但還是硬邦邦的,頗為別扭:“被打不是你的錯,從被打到進醫院你都沒有告訴我才是你的錯。”
周洛品了品這句話,才終于回過味兒來。
敢情這位一直在生氣,是因為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向他求助,甚至還想壓根不告訴。
這個念頭出來,周洛抽了抽鼻子,覺得鼻頭有點酸,眼裏因為疼痛産生的淚水就快包不住要掉下來了。
蕭黎走過來,遞上紙巾:“哭什麽哭,平時不是橫得很嗎?”
周洛把紙巾接過來,別開腦袋擦掉眼淚。
屈辱啊屈辱,想當初經歷過多難過的事他都沒掉幾顆眼淚,現在竟然因為蕭黎的幾句話和一個腦袋上的包哭了。
周洛把眼淚擦幹淨,鼻音濃重:“那個……聽說今晚的局是你組的。”
蕭黎挑眉:“又是路棋告訴你的?”
“對啊。”周洛郁悶道,“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打了。”
蕭黎淡聲道:“換個角度想,孟衍找了我們麻煩這件事,所有人也知道了。”
周洛不吱聲,心想這倒也是。孟衍這混蛋可別想全身而退。
蕭黎接起電話,是家庭廚師問今晚的病號餐要吃什麽,于是問周洛: “晚上想吃什麽?安排廚師做。”
被他這麽一說,周洛才感覺到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他試探性地說道:“我說了……你不也得讓我吃養生餐嗎。”
蕭黎冷笑一聲,沒脾氣了:“行,你說你要吃什麽,我滿足你。”
周洛咽了下唾沫,雖然知道蕭家的家庭廚師一定都是米其林三星的水準,但是還是認真嚴肅地正色道:
“無骨雞柳,就小時候路邊賣的那種。”
洛崽吃不吃得到我不知道,但是我今晚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