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為團子的第一天
成為團子的第一天
燕止戈覺得自己現在很不好受。
——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饑餓與虛弱交雜在一起的感覺了?
有別于受傷所帶來的虛弱,這種感覺更像是他在穿越之後最初那段颠沛流離的生活所帶給他的。
怎麽可能呢?燕止戈昏昏沉沉地想。他額頭滾燙,意識模糊。
明明他已經是一名蒼雲軍了啊,就算軍中物資緊缺,也不至于腹中空落到一點東西都沒有。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燕止戈掙紮着睜開眼,想要看看映雪湖周圍是否有着他的同門師兄弟亦或是師姐妹,好讓他們幫個忙,将他帶回自己的房間裏去,熱一碗粥果腹。
只是這些想法在他看到眼前的景物之時登時消散得一幹二淨。燕止戈瞪大了眼,遲鈍的思緒終于開始流動起來。
眼前是他自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活下來以後就不再奢望的景象。
這裏是現代!
應該是夢吧,燕止戈露出了小小的笑容。能夠夢見從前所生活的時代,也算是對他自己的過去僅有的一點兒懷念。
在大唐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對于穿越前的記憶早就模糊不清了。
這樣清晰的夢境,還真是久違了。
很快燕止戈便意識到了這不是夢。
沒有那個夢境能夠這樣真實地反饋着身體的情況,而他在上一刻顯然是在蒼雲的映雪湖邊,眺望着被戰火微微染紅的天際,想着這一世他的親人。
師父、師兄、師姐、師弟和師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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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止戈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他費勁氣力舉起手,看見一只有些肉,卻略顯蒼白的小手。
分明是幼童的手掌。
他又穿越了!
燕止戈痛苦的閉上眼睛,身體的不适讓他無法繼續思考下去,但他唯一明白的是,他并不想要回到現代。
早在無數的烽火當中,燕止戈已然将蒼雲當成了他家。
再次穿越,對他來說只是被迫背井離鄉,與自己的家人分離。
身體與精神上的雙重折磨,讓燕止戈幾乎再度陷入昏迷。他從戰場上鍛煉出來的警戒心也在此刻失去了作用,并未察覺到有人接近。
布料粗糙的毛巾粗略地抹過燕止戈的臉,帶着并不好聞的汗臭味,從臉頰處傳來的刺痛感讓燕止戈稍微恢複了些清明。他睜開眼,瞧見自己面前站立着一個矮胖的女人,神情慌亂。
像是注意到了燕止戈的視線,矮胖的女人低下頭粗略地瞅了瞅,伸手沒輕沒重地拍了拍燕止戈的肚子,随後将毛巾塞進褲兜裏,換上一副谄媚的笑臉,轉身小跑着出去。
燕止戈本來身體就不好受,現在還能夠保持着清醒也是強撐着的緣故,矮胖女人這兩下直接讓燕止戈眼皮兒一翻,幹脆利落地陷入了昏迷。
燕止戊放學歸來,并未理會湊上前來殷勤地想要幫忙拿書包的呂嬸,徑直地向着自家親親小弟的房間裏走去。
他還有些奇怪,之前放學的時候,可沒見着呂嬸有那麽勤快啊。
因為呂嬸的不同尋常,燕止戊不動聲色地分出了一點兒注意力,注意到呂嬸緊張兮兮地站在沙發邊兒上,腳下一伸一縮地在做着什麽。
那是……瓜子皮?
燕止戊收回視線,蹙眉,心情有些不愉。他意識到了呂嬸做出這一系列行為是因為心虛。
真是奇怪,呂嬸在心虛些什麽。燕止戊并不知曉。
才八歲大的少年雖然聰慧早熟,卻也只不過是一個孩童。更何況此刻他的心神全然已經飛到了即将要見到面的小弟身上了。
燕止戊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上學前看看小弟和放學後回家親親小弟嫩嫩的臉蛋兒,摸摸小弟的小軟手了。
他最喜歡自家的弟弟小止戈了!
燕止戊的眼睛亮晶晶的,輕手輕腳地推開門,往床上瞧去。
好像不太對勁。燕止戊沒有看見白白嫩嫩伸手要抱抱的小止戈,倒是瞧見了一個臉頰紅通通緊緊閉着眼睛的小止戈。
燕止戊一個激靈,趕緊上前摸了摸燕止戈的額頭。
小止戈發燒了!
聯想到之前呂嬸的心虛,燕止戊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麽。可眼下并不是追究呂嬸責任的時候,燕止戊果斷地給燕父燕母打了個電話。
燕父和燕母很快回了家。呂嬸心中一個咯噔,以為自己今天沉迷電視劇忘記照顧燕止戈的事情被發現了,臉上登時慘白起來。
她并不知道燕止戈因為她疏于照顧生了病,此刻正發着高燒。方才因為時間的緣故也只是急匆匆地給燕止戈抹了把臉,并未意識到燕止戈的不正常狀态,連沙發邊上的瓜子皮都沒能夠來得及收拾。
往常呂嬸還能好好地遮掩一番,今天看電視太過入迷,導致她忘記了時間。
看着燕父燕母氣勢洶洶地回來,呂嬸腳下一軟,整個人靠在了沙發邊上。
她不會要失去工作了吧?
沒有人理會呂嬸的心思。
身為醫生的燕母一眼便看出自己小兒子此刻的狀态,她心疼地抱起燕止戈,率先出了家門。而燕父與燕止戊緊随其後,也走了出去。
呂嬸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悠悠地站直了身體。她覺得自己可能要被辭職了。
這怎麽行!呂嬸有點不甘,有吃有喝有住還不累人,這樣的好工作哪兒去找啊!但她也知道這次是徹底搞砸了,于是破罐子破摔,眼珠子一轉,開始在房子裏翻箱倒櫃起來。
燕止戈再度清醒的時候,身體已經輕松了許多,只是腹中仍舊饑餓。
入眼是刺眼的白色,想了半天,燕止戈才慢吞吞地回憶起這樣的地方在他的前前世被稱之為醫院。
稍稍側過頭,燕止戈便看見了一頂黑乎乎的腦袋趴在床邊。還沒等他“這是誰”的念頭出來,那個黑乎乎的腦袋上就蹦出來了一行字。
[燕止戊(哥哥)]
???
這啥玩意兒?燕止戈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受驚的小奶貓。
他直直地盯着那行詭異出現的字,半晌沒能夠回過神來。好不容易眨了眨眼睛,視野當中又突兀地出現了別的東西。
帶着某種詭異的熟悉感。
燕止戈努力地扒拉着自己的記憶,希望能夠從中獲得什麽有用的東西。正苦惱時,燕止戈看見了左上方代表着蒼雲的門派标志。
像是觸動了某根神經,燕止戈本以為忘卻的第一世記憶忽然湧現出來,與第二世的記憶結合在了一起。
視野當中的這個界面可不正跟自己第一世的那款大型網絡游戲的界面有着六成的相似度嘛!
只是眼下并不是能夠仔細探尋的好時機。燕止戈思考了一會兒,心中念頭一轉,眼前的那些東西瞬間就隐匿起來,只有那行字依舊固執地呆在床邊那頂腦袋旁。
随心念而動嗎?倒是挺有意思。
現在的自己又是什麽身份呢?燕止戈想着,目光不再執着于床邊的小腦袋,而是發散開來,倒是沒注意到那行字也淡去了痕跡,而那個腦袋的主人也逐漸地蘇醒過來。
燕止戊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擡起頭的第一眼便看見自家小弟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天花板,不哭也不鬧,顯得十分乖巧。
“小止戈。”燕止戊站起來,強硬地插入到燕止戈的視野裏,“現在還難受嗎?”
燕止戈被燕止戊喚回了神,他擡眼望去,看見了眼前這個年歲不大的少年眼裏顯而易見的擔憂和自責。
“都是哥哥不好,沒能照顧好你,也沒有發現呂嬸不對勁。”燕止戊絮絮叨叨的,也不管小小的燕止戈能不能夠聽的懂,自顧自地一個勁兒地說着,“對不起,小止戈,以後哥哥不會這樣疏忽了。”
哥哥?燕止戈凝神看着少年,注意到那行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的字又緩緩的顯現出來。
他是這具身體的哥哥——燕止戊?
在燕止戊的話語當中,燕止戈也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現在依舊叫做止戈。這是已經伴随了他兩世的名字。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姓依舊會是燕。
燕止戈張口,試探地小聲喚道:“哥、哥哥?”要他這麽一個兩世加起來将近六十歲的人叫一個八歲的孩子哥哥,還真是難以啓齒。
不過好在終于叫出了口,有了第一句的鋪墊,往後需要叫的時候也就容易的多了。
燕止戊聽到小弟幹啞的聲音,心中一疼,怒氣增長起來。
他家小弟憑啥要被呂嬸那個老壞蛋給欺負,欺負的連軟糯糯的聲音都沒有了。
處于怒火當中的燕止戊并沒有察覺到燕止戈聲音當中的生澀僵硬,他怒氣沖沖地跑出了病房,準備回家給小止戈報仇。
只是還沒等他跑出多遠,他就被人拎着衣領給帶了回來。
燕止戈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新出爐的哥哥風風火火地跑出去,垂頭喪氣地回來。
“你在這裏照顧小止戈,我回家去看看。”來人看見病房裏的燕止戈醒着,似乎松了一口氣,“媽媽馬上就過來了。”
“爸爸我也要回家!我要給小止戈報仇,呂嬸欺負我弟弟!”聽見燕父的話,燕止戊擡起頭,咬牙切齒的說到。
“怎麽回事?”燕父扶了扶鏡框,詢問到。
“今天我回家的時候,呂嬸匆匆忙忙地想要給我拿書包,平常她都不會那麽做的。”一聽到燕父問了,燕止戊也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她還吃了瓜子,把瓜子殼踢到沙發下,樣子也很緊張。”
“一定是她欺負小止戈了!”
燕父若有所思,松開了手:“我知道了。”
到最後燕父也沒能同意燕止戊一起回家的請求,燕止戊咬咬牙,忿忿不平。
他總會找到機會去報複那個老壞蛋的。本質上還是個熊孩子的燕止戊這麽想着,心中的怒火也稍稍小了一點,轉身回到了病床旁邊。
而燕止戈看着燕父離開的背影,目光偏移到了一旁的小字上。
[燕父(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