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晴天霹靂
晴天霹靂
“我有預感,”江雪荷說,“這次能紅。”
“你從何得知呢?”盧想慧——跟了她十幾年的經紀人,從弱質小美女如今已變和善胖大姐衷心發問,“我看八成還是叫好不叫座且你查無此人。”
江雪荷微微皺了皺眉,她表情總是很輕,但很精準地表達出了強烈不滿:“趙導的電影,女主,再查無此人能查無到哪去?而且劇本我看過好幾遍了,女性故事,雙女主,多時髦,現在不正流行這個嗎?”
她又想了想,很溫柔端正的一張臉,說起話來卻很狡猾:“如果另一個女主用流量就更好了,我知道我擔不起什麽票房。”
盧想慧強忍想在口舌之争上占上風的欲望,本來換以前她一定要嘲笑江雪荷淨想自己雙贏的美事不顧別人死活,但她現在神情微妙,略帶吞吐:“其實……算是吧。”
江雪荷立刻大感興趣:“那邊和你說另一個定誰了嗎?真是流量?參加過選秀是嗎?那我可得好好補補課——”
“打住,”盧想慧趕緊阻止她,“我的意思是……算是,你明白吧……”
江雪荷臉色一變:“有名的電影演員?”
盧想慧殷勤一笑,江雪荷心裏打了個突,馬上知道這次自己百分之一千又是為他人做嫁衣的綠葉一枚了。
“你往好處想,雙女主,她絕對能帶你一把啊。”盧想慧勸她。
江雪荷心情灰暗,一時間也不反駁她,只問道:“是誰?”
那邊盧想慧含笑不語,時而拿手指摳摳桌子,時而擡起眼睛看看辦公室新裝的水晶吊燈,這副忸怩作态的樣子江雪荷很熟悉。
上次出現的時候讓她去某商業片作陪,演了好大花瓶一個,出鏡不到六十秒,還讓她感恩戴德謝謝自家經紀人這可是名導作品呢,你以為誰想演花瓶就能演的?
半晌過後,盧想慧悠然道:“白寄凊。”
江雪荷當即打算離開,這個經紀人除了跟了她十年熟悉如家人之外實在沒有任何工作能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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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擡起屁股,盧想慧已經完全預判了她的操作,死死攥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不撒:“你別在那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哈!當年同校畢業的師姐妹,給你們安排到一起再聚首了,我不求你別的,你能不能說聲謝謝!”
江雪荷使勁把手一抽:“我又不認識她!”
“那你對人家那麽大意見?”盧想慧順竿就上,講起道理來,“她現在正當紅呢,而且演技也不錯,你倆說不好一加一大于二,再加上劇本導演都不錯,就跟你說的一樣,這次一定能紅!”
“你錯了。”江雪荷說,“是陪襯。”她現在頗為沉痛,一方面是為自己注定又是不會有水花的電影角色,一方面是自己聽到白寄凊的名字的固定應激反應。
盧想慧思來想去,不由得狐疑地問:“你倆是不是大學時候有什麽故事啊,你這麽不願意和她在一起拍戲,難道單純是嫉妒?”
她很認真:“難道單純是嫉妒,還是小鎮努力家對天才演技派的嫉妒,還是清湯寡水對濃顏美女的嫉妒,還是——”
“你被開除了。”江雪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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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無關痛癢的小插曲,江雪荷第二天醒來,已經完全收拾好心情。雖然昨天和盧想慧談不上多麽愉快,但是此人辦起事來毫不拖泥帶水,今天已經安排好她和導演見面。
這部電影的導演叫趙霜濃,名字很文藝,拍起電影來很淳樸。
第一部作品是鄉村題材,也是靠這部電影走進了主流視線,一舉成名。她個子不高,戴眼鏡,文質彬彬,江雪荷提前半個小時到包間以示尊重,沒想到她已經到了。
“你好。”趙霜濃伸手,“我叫趙霜濃,霜濃鷹擊遠,霧重雁飛難的霜濃。”
江雪荷聽說她見誰都是這句固定臺詞,所以特地有備而來,伸出手握了一握:“趙導你好,我叫江雪荷,白鳥帶江林外雪,綠荷枯盡渚中蓮的雪荷。”
趙霜濃笑道:“我還想說現在約見面,是不是太突然,沒想到你經紀人還主動發消息問我,什麽時候方便,說你看了好幾遍劇本了,想盡快讨論一下。”
江雪荷一聽這話,馬上從包裏掏出劇本,這本子是趙霜濃自己寫的,所以沒有編劇在場,厚厚的一大本子,已經被貼上了許多便簽紙。
趙霜濃接過劇本,一邊翻一邊說道:“其實我沒看過你之前的太多電影。”
傷人的很直接。江雪荷心想。
“但是,”趙霜濃一個大喘氣,“今年暑假檔你那部《搏命之人》我看了。”
這話很難接。因為這正是江雪荷在裏面只有一句臺詞一分鐘出鏡的那部電影。江雪荷試探着說:“嗯,那是部很好的電影。”
趙霜濃卻毫不客氣:“你認真的?”
這就是名導的氣魄,江雪荷自問沒有。她委婉地說:“個人對電影的審美不同,我只有一點戲份,對于那一小段來說,我覺得還不錯。”
趙霜濃沒有再反駁她:“你表現的确實很不錯,我沒想到張芳苎會用你演那個角色。”張芳苎是她同班同學,所以她能肆無忌憚地評價。“他的那部電影已經夠無聊了,如果花瓶再美豔一點更無可取之處,恰好的停頓,留白——”
她的目光從劇本移到江雪荷臉上,江雪荷長得夠素雅,夠耐看,面部肌肉流暢,沒有後天痕跡,鼻梁挺直,颌角清晰。幹淨、不茍言笑,略帶冷淡,天生适宜投到大屏幕上的一張臉。
“才能讓觀衆從繁冗的節奏、不完滿的情節中脫離出來,感到精神一振。”
江雪荷面對這樣的誇獎,總有種先揚後抑的不安感。
果然,趙霜濃停了一停:“我不知道你以前見過的導演是什麽性格,張芳苎是典型的喜歡跟着演員走,你想怎麽演就怎麽演,演得好了他給你鼓掌,演得不好了他叫你下次再發揮發揮。”
“不過我喜歡演員完全跟着我的思路走,比如這個情節,”
趙霜濃手一指,指在劇本某一頁黃色的便簽紙上:“你覺得這裏你的角色,文子佳不該說話,為什麽?”
天哪。江雪荷不由自主地想,白寄凊那個愛自由發揮的女人來了可怎麽辦。
她迅速回憶起那段情節:“因為我覺得劇本這裏是段沉默的氛圍,你設置了雨夜,讓文子佳無法離開游沁的房子,謹慎的文子佳心亂如麻,兩人心思各異,如果對話,勢必會破壞這個場景。”
“停頓是嗎?”趙霜濃露出沉思的神色,“我會再問下寄凊的意見。”她忽然微笑了,她明明長相書卷氣很濃,笑起來居然讓人有點冒冷汗,“說到這,我還不确定這部戲用你和寄凊是否是正确的選擇。”
江雪荷主動自覺地把這句話裏面的寄凊删去,只讀自己。
白寄凊名氣又大,演技也好,雖然名聲這事有待商榷但是很明顯比起她來正确了至少三倍。
趙霜濃說:“一會她來了,你倆能玩個游戲嗎?”
江雪荷警鈴大作,突然不明白這位大導演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只好尴尬地說:“警察捉小偷的游戲嗎?”劇本裏她是一名刑警,此時此刻她也只能想到這種俏皮話了。
“雪荷,”趙霜濃說,“不茍言笑是你的特質,不用逼迫自己。”
江雪荷于是閉嘴了。
但趙霜濃明顯談興正濃,“聽說你和寄凊是師姐妹關系?”
哪壺不開提哪壺。
江雪荷說:“其實我們兩個并不熟悉,在學校裏也沒見過面。”
“我不信。”趙霜濃回答。
她不禁回憶起校園生活,“戲劇學院哪有那麽大啊,我念導演的時候都知道表演系的學生一個個都是誰,我甚至是從文學系轉過來的。對了,我大你幾屆?”
“六屆。”江雪荷說。
江雪荷1988年生人,三十四歲,中京戲劇學院06屆表演系學生。趙霜濃比她大六歲,是千禧年的戲劇文學轉導演系。
“我們那屆的表演系系花是童晴,你知道吧?”江雪荷點頭,她當然知道,這位也是那屆發展最好的,不排除有天時地利的因素,她确實第二部電影就拿了三彩影後。
趙霜濃微笑:“其實大家都知道《青山慢慢》沒那麽好,是她的表演帶動了整部片子。”她看向江雪荷,江雪荷心領神會,這趙導又要我來考考你了。
果不其然,趙霜濃問她:“你覺得童晴在裏面的角色和文子佳像嗎?”
江雪荷知道趙霜濃仿佛是和童晴私交極好,她忍不住想道,難道趙導是想複刻《青山慢慢》裏面的童晴嗎?但是她思來想去,文子佳和那個角色的相似之處并不算太多啊……
正思緒紛亂間,忽然包間門被輕輕敲了兩下,救星!
外面人推開門,向裏踏進一步,來人卷發很濃密,因為匆忙遮住了半邊臉頰,但露出來的半邊依然相當昳麗,眼睛極亮,落到江雪荷眼裏幾乎是一道銳利的寒光。
“啊,江姐。”她笑道。
白寄凊,好一個……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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