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房門被推開,探進來一顆毛茸茸的黑色腦袋。
來人環伺一圈,最後視線落在溫绛身上,下一刻,瞳孔驟然擴張。
和剛才言恩的表情一模一樣,大眼瞪小眼,震驚之餘是懷疑。
剛進門的嘉賓穿着眼熟的黑色毛衣,領口袖口處多是常年累月磨損出來的毛球,洗到看不出原色的鞋子,只是氣質決定衣品,看起來倒像是現在流行的故意做舊。
來人正是任一宇。
任一宇!!!
雖然任一宇本人和“天使”怎麽也沾不上邊,但對于他的到來,溫绛倒想起身鼓掌表示熱烈歡迎。
他需要一個能和任一宇促膝長談的契機。
感謝節目組的不人道,陰差陽錯實現了他的心願。
溫绛主動打招呼:“好巧,任一宇,我們又見面了。”
任一宇冷冷凝視着他的臉,忽而別過臉,拉起行李箱繞開他進了屋。
全程也就給了這一道不友善的目光。
樓上的言恩聽到動靜,好奇探頭瞧了一眼,随即臉上露出陰陽怪氣的笑:
“呦,任一宇啊,我的同盟戰線來了。”
任一宇同樣冷冷瞥了眼言恩,将行李箱拖進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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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紛紛感嘆溫绛攤上這兩個大麻煩屬實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旁邊公寓的嘉賓也沒好到哪裏去。
只是和溫绛一比,至少看得到希望,這些孩子小毛病是有,但都有改正的可能性。
再不濟,第一次見面至少也和嘉賓們打了招呼,不似言恩和任一宇,完全把溫绛當敵人當空氣。
兩個孩子正收拾着東西,工作人員進了門通知他們拿好行李到樓下客廳集合。
工作人員道:“首先根據節目組的要求,兩位同學要把所有違規物品放到這個置物箱裏由節目組代為保管,并且在拍攝期間如果被我們檢查到兩位的行李中出現違規物品,将要受到處罰。”
他翻出一張“違規物品一覽清單”貼在牆上,讓兩人自行對照檢查。
言恩只看了一眼,柳眉深深蹙起:“瘋了麽,護膚品也是違規物品?”
工作人員點點頭。
任一宇全程毫無怨言,對照着違規物品清單從行李箱中翻出一部手機交給節目組。
他沒什麽護膚品零食類的東西,有的也只是一部手機。
言恩就沒那麽配合了。
她憤憤不平扒拉着衣服,翻出幾瓶護膚品,像是洩憤一樣扔到置物箱裏,嘴裏還念念有詞:
“傻杯節目組,拿着雞毛當令箭。”
工作人員晃了晃置物箱裏的東西,忽而擡頭,目光深長地看向言恩。
言恩目光一怔,立馬別過臉:“幹、幹嘛,不是已經按照要求上交違規物了嘛。”
工作人員目光如炬:“抱歉,我們還要檢查你的行李箱中是否有遺漏。”
言恩倏然瞪大雙眼,一腳将行李箱蹬上,護在身後:“你們懷疑我?!”
“不是懷疑你,這是我們的工作。”工作人員冷冷道。
話音落下,另外兩名工作人員走過去準備打開言恩的行李箱檢查。
言恩猛地蹲下身子将兩人推開,死死摟住行李箱,聲音尖銳:“我都說了沒有了!你們有什麽資格檢查我的行李!你們就是懷疑我!”
兩名工作人員絲毫不懂憐香惜玉,一邊一個拉住言恩的胳膊把她往一邊扯。
“別動我的東西!你們敢侵犯我的隐私我就告你們!讓你們賠到傾家蕩産!”小姑娘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紅了一圈,毫無形象的大力掙紮着。
工作人員根本不為所動,一只手搭上行李就要掀。
“啪。”
突兀的,一只手按在行李箱上,制止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狐疑擡頭,對上溫绛似笑非笑的臉。
“各位工作也挺忙的,不如我來幫你們檢查。”溫绛笑道。
工作人員神秘兮兮的把溫绛拉到一邊,小聲道:
“溫老師你也看到這小姑娘什麽德行,刁蠻任性,你覺得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她說沒偷藏違規物品我可不信。”
還是懷疑她呗。
溫绛還是固執地按住箱子:“我作為言恩的代理監護人,我有義務幫她檢查行李,如果之後真的發現她私藏違規物,責任我來承擔。”
這番話像極了當初在拍攝戀綜時,溫绛想去滑雪,但無人同意,只有霍卿章站出來聲明:如果出現任何意外,他會負全責。
工作人員還是滿臉猶豫。
溫绛慢慢嘆了口氣,嘴角浮現一抹苦笑:“還是說,各位連我都信不過。也對,我只是個沒名沒氣的糊咖,為了博人眼球什麽做不出來,你們有顧慮也很正常。”
幾人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霍卿章那冷漠又盛氣淩人的臉,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不是不是,我們當然信得過溫老師,溫老師您別生氣,是我們不會說話,那言恩的行李箱就由您來檢查,最後向我們報備情況即可。”
事實證明,道德綁架固然可恥,但有用。
溫绛點點頭,打開行李箱只扒拉了下表面的衣物,合上:“檢查過了,沒有違規物品。”
工作人員終于放開了言恩,她一個箭步沖過去護住自己的行李箱,用眼神把在場每個工作人員刀了一遍。
視線落在溫绛身上時,短暫的失神過後,連着溫绛一起刀了。
溫绛看到了。
在言恩踢上行李箱前,衣服下面露出的一個木質直角,像是相框的一部分。
大概率,言恩不想被人看到相框裏的照片。
那上面一定是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可又不願被人知道的秘密。
檢查行李箱時的敷衍了事,也是考慮到女孩子有很多不願被人看到的私密衣物,以及……
溫绛堅信,言恩固然刁蠻任性,但卻是個坦蕩的孩子,說沒有就一定沒有,她的小性子她的壞,都是明着來的。
言恩拖着行李上了樓,從裏面摸出一只相框,在鏡頭盲區裏對着相框看了許久,眉毛一耷拉,使勁将相框扔進抽屜裏,嘟哝着:
“為了你們我的臉都丢光了,你們又是怎麽做的呢。”
她又看了眼樓下配合工作人員檢查任一宇的行李箱的溫绛,撇撇嘴:“裝什麽好人。”
雖然兩個小孩的手機被收走,但溫绛以及其他藝人嘉賓的沒有。
節目組不提供晚餐,只提供食材,因此要由嘉賓們自行解決這一個周的衣食住行。
溫绛打開冰箱看了一圈,挑了幾樣保質期不長的食材打算給孩子們接風洗塵。
他去到任一宇的房間問他:“牛肉你想怎麽吃,炖土豆還是油煎。”
任一宇正對着窗戶發呆,聽到聲音,冷冷回應:“你做你自己的,我的晚餐我自己解決。”
說完,他起身關上門,把溫绛隔絕在外。
溫绛聳聳肩,又在樓下喊言恩,問她想吃什麽。
言恩扔了枕頭下來:“我不吃,你別煩我。”
觀衆看到這一幕是真的惱火:
【不明白,其他嘉賓那邊都那麽和睦,怎麽就溫绛這裏雞飛狗跳的。】
【不吃就別管他們,慣的。】
【抱抱我的绛绛寶貝,別理熊孩子了,這兩人都是光長身體沒長腦子,绛绛你自己吃飽喝足就行。】
【心疼绛绛,攤上這麽一對雌雄雙煞。】
溫绛自己做了土豆炖牛肉、水煮蝦和清炒西藍花,一小碟水果沙拉。
賣相極佳,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動。
溫绛吃了一口牛肉,下一秒又吐了出來。
這味道,和“能吃”都沾不上邊,濃濃的血腥味夾雜着沒化開的鹽,清炒西藍花也半生不熟,只有水煮蝦勉強能入口。
當溫绛剝到第六只蝦時,短信來了。
霍卿章:【第六只了,蝦性寒,別吃了。】
溫绛愕然。
合着霍卿章全程觀看直播呢,心事真多。
溫绛回複:【只有這個能吃。】
霍卿章:【一會兒我讓助理給你送晚餐,你先休息。】
溫绛:【別來,我吃飽了。】
霍卿章:【小鳥胃?】
溫绛:【螞蟻胃。】
好說歹說才讓霍卿章打消了念頭,溫绛也确實沒什麽胃口。
他擡頭看了眼,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二樓的床沿,以及言恩探出床邊的一條腿,時不時晃悠兩下。
那一刻,溫绛産生了顧慮。
萬一以後他的小孩也鬧脾氣不吃飯怎麽辦,雖然一頓不吃也餓不死,但終歸自己的孩子自己才知道心疼。
思忖許久,溫绛翻出便利貼,在每張紙上寫下“溫绛”二字,接着用保鮮袋罩住沒吃完的菜,在盤子一側貼上姓名貼放進冰箱,洗漱睡覺~
滴答、滴答。
秒針繞着表盤走得節奏,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言恩第N次閉眼後又睜眼。
她聽到了肚子發出的“咕嚕”聲,好似前胸都貼到了後脊梁上。
她習慣性摸索手機點外賣,摸了半天手中空無一物,這才意識到手機被收走了。
該死的節目組!
睡覺!
睡不着,太餓了。
思前想後,她悄悄下了床,赤着腳來到樓下客廳。
這裏還殘留着濃郁的香氣,是土豆炖牛肉!
聞到香味,她的肚子又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想着:溫绛那麽瘦,估計吃得也不多,應該……還有的剩吧。
摸黑來到廚房,四處張望一番,确定大家都睡下後,言恩屏住呼吸,手指扣上冰箱內槽,一點點循序漸進地發力。
打開了!
冰箱裏滿滿當當都是食材,還有溫绛做的晚餐,雖然擱着一層保鮮袋,但依然能聞到土豆與牛肉激情翻滾後溫度飙升彌散開的香氣。
言恩做了個深呼吸,小心翼翼捏住盤子一邊。
“餓了?”
突兀的,淡淡一聲在耳邊響起,下一秒她就與溫绛來了個四目相對。
“你走路都沒聲的嘛!”言恩把盤子塞回去,關了冰箱,“誰說我餓了,翻冰箱是我的愛好行不行。”
“像你的風格。”溫绛笑道。
“我可不餓,但是吃夜宵也是我的愛好和習慣。”言恩哏着脖子,都不敢和溫绛對視,表面卻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打開冰箱把土豆炖牛肉拖出來。
“尊重你的愛好和習慣,但這是我的晚餐。”溫绛道。
“你的?寫你名字了?”言恩嗤笑一聲。
溫绛:“嗯寫了。”
他将盤子轉過來給言恩看,上面一張便利貼寫着偌大“溫绛”二字。
言恩:……
怎麽會有這種人!
“你的就你的,有什麽了不起,不吃你的又餓不死,我自己做。”
言恩脾氣上來了,徑直打開冰箱翻出自己喜歡的食材,大喇喇往砧板上一甩,擡手提刀,整個過程潇灑帥氣透露出專業廚師的自信。
直到她對着沒刮鱗的魚一刀下去,屍首分離,然後打開燃氣竈直接把魚往鍋裏扔,再倒油。
“啊啊啊啊!”
大火給油加了溫,與濕淋淋的魚一結合,油點子像天女散花一樣蹦得老高。
溫绛确定了,言恩不會做飯。
看她的錄制前采訪視頻時,看到她家桌子上基本都是外賣盒子,氣走了保姆自己又十指不沾陽春水,可不就指着外賣過活。
眼看鍋裏冒出了黑煙,她竟然下意識想接水滅火。
溫绛真怕她把廚房炸了,随手撈過鍋蓋蓋上,關了火。
言恩抱着半盆水縮在角落裏驚魂未定,像只瑟瑟發抖的鹌鹑,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看着逐漸安靜下來的鍋子。
“咕嚕——”不争氣的肚子又不合時宜地叫了聲。
溫绛瞅着她,實在想笑,只能盡力憋住。
他把自己沒吃完的晚餐端出來擺好,道:“趕緊吃,吃完睡覺。”
言恩咽了口口水,手裏還抱着那半盆水,視線四處亂竄,慢悠悠在餐桌前坐下。
“先聲明,我一點也不想吃你做的東西,但我現在在長身體,節目組也不會放任我就這樣餓着肚子,我是怕你被觀衆罵給你個面子。”
溫绛:“還長身體呢?你都快一米八了吧。”
溫绛第一次就注意到言恩的身高,穿個高一點的鞋子幾乎和他差不多,現在的孩子營養真好。
言恩不再理會他,抄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肉,跟幾輩子沒吃過飯一樣狼吞虎咽。
立馬頓住。
“你手藝真好,都能把菜煮熟了。”言恩陰陽怪氣道。
溫绛笑笑,沒說話,在言恩面前坐下,看着她吃。
言恩怔了怔,問:“你怎麽還不走。”
“被你吵得睡不着,幹脆等你吃完再睡。”
言恩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驀地低下頭,對着一盤狗都嫌的土豆牛肉狼吞虎咽。
真的很難吃。
和他們做的一樣難吃。
可是,十幾年沒嘗過的難吃味道,竟然會有一絲絲想念。
吃飯的空隙她還不忘評頭論足:“你做的東西和我爸媽做的一樣難吃,你們這種人就不該進廚房,這世界上難吃的東西還不夠多麽。”
溫绛望着瘦瘦的女孩吃的桌上臉上都是,眼神忽然恍惚了。
良久,他緩緩開了口:“行李箱裏的相框,是爸媽的照片麽。”
言恩倏然怔住,筷子上夾住的牛肉滑進了盤中。
“提他們做什麽,掃興。”她重新夾起牛肉塞進嘴裏。
什麽味道,好像沒嘗出來。
溫绛笑笑,移開視線。
他忽然在一瞬間明白了,他來這一手不是為了教育言恩讓她懂得“食物來之不易”的道理,反而是言恩教會了他一些事。
在外人看來,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孩子,戀愛腦,男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刁蠻任性不講道理,還經常在公共場合做出一些驚人之舉,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連衣服也不會疊,看起來像是被家裏寵壞的小孩。
但做了這麽多,只是希望引起他人的關注,或者說引起父母的關注。
她父母是赫赫有名的大富豪,将一生都奉獻給公司而忽略了言恩的存在,言恩從記事起家裏就只有她和保姆,她不喜歡保姆,所以氣走了一個又一個,她只希望能吃到爸媽做的飯,哪怕他們不用很有錢。
但無論她多麽任性,也換不來父母短暫的停留。
所以她開始從他人身上尋找缺失的愛,每談一個男朋友就像找到了未來的真谛不願撒手,也正因為她的患得患失以及她為了留住這份愛産生的強烈占有欲,使得男友們都怕了她,最終選擇離開。
所以對于孩子來說,最重要的是陪伴。
童年的缺失,要用一生去彌補。
溫绛情不自禁撫上小腹,那裏面有未知的未來,但溫绛可以确定,每個孩子都期望被愛被關懷。
“你還想吃什麽。”溫绛問道。
言恩撇撇嘴:“你那手藝還是算了吧。”
半晌,視線開始晃悠,她又緊着嗓子來了句:
“清蒸鲈魚吧。”
“好~”
吃完晚餐,言恩本想直接撂挑子走人,但看到溫绛那薄薄毛衣下微微凸起的小腹,沉默了。
還是她自己來吧。
但她的洗碗僅在于用水沖一邊即可,不得已,溫绛只好手把手教她。
“先沖一遍,再打洗潔精,盤底也要一并擦着,因為會沾上湯汁,最後再沖洗幹淨,用廚房用紙擦幹後放到消毒機裏。”
消毒機還是霍卿章買的。
言恩嘴巴張成“O”型:“洗個破碗還有這麽多門道。”
她覺得洗碗要把碗底一并洗了這件事很新奇。
望着一排光亮潔淨的碗碟,她忽然産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不錯不錯,明天也試試好了。
翌日,早晨。
溫绛煮了白粥和雞蛋,做了油煎火腿和烤面包。
可早晨八點的餐桌上只有他一人。
他不好上樓去喊言恩,考慮到女孩子私密多,于是只能在樓下喊。
言恩就像有拖延症一樣,從八點喊到八點半,直到工作人員來敲門,她才頂着一頭蓬亂的長發下了樓。
溫绛不成想,她竟然還不會炸頭發。
問她以前怎麽紮的,她還理直氣壯道:“家門口的美發店,是我爸媽專門為我盤下的店。”
溫绛心說那你就披散着頭發好了,反正這裏沒人會紮頭發。
他又去喊任一宇起床。
卻發現任一宇早已給自己準備好早餐,正在房間裏吃獨食。
“外面有煎火腿和面包,去那邊吃吧。”溫绛道。
任一宇不耐煩地放下筷子,粗魯的将溫绛推出門,甩上房門,鎖好。
看到吃了閉門羹的溫绛,言恩還在那嘲笑:“熱臉貼了冷屁股,爽不爽?”
她一邊喝粥,一手拎着頭發,但稍稍一放松,頭發掉進了粥碗裏。
溫绛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找了梳子給她梳頭。
柔順細軟的發絲劃過掌心,溫绛的心突兀跳亂了一拍。
女孩子的頭發原來是這種感覺。
當初霍卿章說他已經給女兒想好了名字,如果将來真的生了個女兒,自己也必然要學着給她梳頭紮鞭子。
言恩似乎并不排斥溫绛為她梳頭發,反而滿臉享受,惬意地閉上了眼。
但她的頭發太細太軟不成型,剛紮好,便有幾縷從皮筋中脫離。
不得已,拆了重紮。
這次紮緊一點。
一個使勁,言恩連頭帶人向後仰去。
“媽!紮太緊啦!疼!”她疼的五官皺作一團,下意識喊了一聲“媽”。
雖然媽媽只為她紮過幾次頭發,但疼也是真疼,和溫绛一樣一樣的。
溫绛聽到一聲“媽”,愣住了。
心中湧上一股暖流。
【哇!她喊我們绛绛為媽媽哦,好幸福!】
【男媽媽真的太香了嗚嗚嗚,媽媽!還有我,我也想讓媽媽紮頭發。】
【哈哈,頭一次覺得這小妖精還挺可愛的。】
“笨手笨腳的,真替你将來的小孩擔憂。”言恩嘴上這樣說,雙腳卻誠實地晃悠着。
晃悠腳只發生在兩種情況:煩躁時,或,抑制不住的開心時。
溫绛直言不諱:“我笨手笨腳沒關系,孩子爸手腳麻利就可以了。”
屏幕前的霍卿章聽到這一句,停下翻閱文件的手,笑了笑。
言恩“哼”了聲:“有什麽了不起,我男友也是心靈手巧。”
殊不知,因為她早前的驚人之舉,她被沒收的手機裏早已多了條男友的短信:
【分手吧,我們不合适。】
十點鐘,節目組通知所有嘉賓到公寓大廳集合。
溫绛見到了其他嘉賓分配到的孩子。
今時不同往日,生活富裕了,孩子們營養好,一個個高的像天空樹,十七八歲的青年們站在三十歲左右的嘉賓旁,足足比嘉賓們高了半個頭。
經過一天一夜的相處,兩組嘉賓多少都對對方有了些許了解,集合時往往也會緊挨對方而站。
但溫绛這邊例外。
如果說言恩還算給面子,和他隔開了一人寬的距離,那任一宇真就一點面子不給,和他中間裂開了一條東非大裂谷。
他人也只會将任一宇這種行為定義為他自身沒禮貌沒素質。
只有溫绛知道,任一宇不想和他靠太近,生怕更多秘密被他發覺。
何導舉起提示牌,擺擺手示意任一宇靠溫绛近一些。
任一宇眼神游離着,猶豫許久,淺淺向溫绛身邊移動了一指寬的距離。
“各位上午好,首先我要公布今天的任務。”主持人揚了揚手中的任務卡。
“今天各組嘉賓的任務完成情況将決定接下來的生活體驗抽簽順序,所以希望各位都要努力,接下來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十幾歲的嘉賓中,有人表現得興致勃勃,有人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言恩嘆了口氣:“好麻煩哦。”
意外的,任一宇也看起來幹勁十足,在主持人宣讀規則時,他伸長脖子聽得極認真,眼都不眨一下。
而今天的任務,要由各族年輕嘉賓的代理家長們自行分配,內容不限,以他們現在居住的公寓為任務場地,最後由工作人員組成的團隊進行打分評比,分高者勝。
而最終排名也将決定接下來的生活體驗的抽簽順序。
是人都知道,當然是排名越靠前選擇的權力越多。
而節目組設計這一出的目的也是想啓發各位代理家長學會“因材施教”,不能說一個人擅長做整理類的家務你卻偏要讓他去曬鹹魚幹。
年輕嘉賓們剛成年沒多久,能做的也就是一些簡單的家務活,因此大家被代理家長安排的任務也大多是一些打掃衛生洗衣服之類的簡單工作。
溫绛沉默許久,對任一宇道:“我不喜歡公寓現在的布置,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采購材料把屋子布置成大家都喜歡的樣子?”
任一宇垂了眼睛低低道了聲:“随便。”
言恩舉手:“如果要出門,可不可以申請向節目組拿回我的防曬霜?冬天的紫外線也很兇。”
溫绛看了她一眼,笑眯眯道:“你負責準備午餐,不用出門。”
言恩不滿地撇了撇嘴:“孤立我是吧。”
雖然言恩還是學不會好好說話,但至少和剛見面比起來,能正常溝通了。
嗯,也是一種進步。
三人合計一番,将需要買的材料列舉出清單。
當然,只有溫绛和言恩在讨論,任一宇基本不參與。
直播間不禁有人懷疑:
【我和任一宇是高中同學,我真的很懷疑,他有審美麽?一件毛衣穿了多久都沒換,聽說家住貧民窟,那種地方還需要裝飾麽?】
【hhhh是不是溫绛故意搞他,不想他贏。】
【還有吃了好幾年外賣的言恩,讓她做飯不得把廚房炸了?】
【真為醬醬子感到擔心[撇嘴]】
言恩留在公寓,溫绛帶着任一宇去了就近的百貨市場。
溫绛并不喜歡霍卿章選的鵝黃色布景,雖然黃色看着明亮柔軟,但他已經在牛油果綠色的房間裏住習慣,硬裝換不了就把軟裝改成自己喜歡的顏色。
任一宇依然全程沉默,溫绛在前邊走,他就和他保持很遠的距離,溫绛和他說話,他的視線也不太禮貌地看向別處。
溫绛将清單一撕兩半,上半部分交給任一宇,下半部分自己拿着,随後又給了任一宇幾張鈔票:“我們分開買,節省時間。”
任一宇看着清單,需要買的是果盤、挂畫之類的裝飾品。
他來到壁畫店門口,一眼望去全是手工仿制油畫,裱了實木畫框,那些豔麗的顏色很容易令人挑花眼。
可無論如何他也必須贏下這場比賽,以此博得更多鏡頭和人氣,之後才會有更多節目組找上門,早早攢夠錢為爸爸還了那筆賭債。
只是——
任一宇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一幅幅鮮豔生動的風景畫。
他并沒有這方面的挑選經驗,也不知道這些畫背後的含義,只知道布置房屋講究風水,亂買亂擺會壞了風水不說,可能還會引來溫绛粉絲的不滿。
畢竟溫绛現在有孕在身,一些之前都不太在意的小事這會兒也會被無限放大。
可貧窮困苦的生活并沒給他這方面的經驗,他和爸爸住的地方,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只木制沙發,這就是全部,別說挂畫,牆上連貼獎狀的地方都沒有。
任一宇攥緊了手中的清單,再次擡頭看過去時,眼中寫滿迷茫。
“任一宇?”身後忽然有人喚了他一聲。
任一宇回頭,見是一張有點眼熟的臉。
斯斯文文,戴個單邊框眼鏡。
好像是嘉賓尤琦。
“真是你,怎麽在這裏。”尤琦手裏提着蔬菜袋子,對他笑得和藹。
任一宇倉促地看了眼手中的清單,低低道:“溫老師讓我來采購裝飾畫。”
尤琦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停留在他磨起了球的毛衣袖子上。
尤琦勾了勾嘴角:“是個不錯的體驗活動,你怎麽不進去。”
“不知道該買哪一幅。”任一宇低下頭道。
“是不是以前沒有采購裝飾畫的經驗?”尤琦的聲音溫溫柔柔,打消了任一宇些許不安。
任一宇點點頭,手指更加用力收緊。
尤琦環伺一圈道:
“溫老師難道沒告訴你麽,選擇裝飾畫要根據屋子的風格。純歐式可以選擇西方古典油畫,簡歐式就要買這種印象派風格,如果是現代裝修風格可以看看這些現代花卉題材,除此之外,還要根據房屋結構大小來考量裝飾畫的規格,講究挺多。”
任一宇視線看向別處,喉結滾動了下。
沒說,溫绛一個字也沒說,只是給了清單攆他來買,讓他變成了無頭蒼蠅一般。
尤琦似乎看出了什麽,挑了一幅玫瑰蝴蝶為主題的小幅油畫:“我們住的是公寓,空間小,買小幅的最合适,總不可能,溫老師連這個都沒告訴你。”
任一宇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尤琦嘆了口氣,似是有意無意說道:
“看來溫老師是放養型父母,不過也正常,你對他來說終歸只是陌生人,裝飾畫選得合不合适,到最後丢臉的又不是他。”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開玩笑,但任一宇卻當了真。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怎麽就沒意識到,溫绛是故意看他出醜,就因為自己當初拒絕了他的試鏡請求,還對他出言不遜。
任一宇漸漸咬緊牙關,接過了尤琦遞來的裝飾畫。
尤琦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了句:“加油。”
這語氣,三分惋惜七分同情。
任一宇望着手中的油畫,忽而蹙起眉頭,粗魯的将油畫塞進袋子裏。
回到公寓,溫绛已經先一步到達,正在更換紗質窗簾。
廚房裏傳來濃重的焦味,伴随陣陣黑煙,以及言恩的大呼小叫。
“買的什麽,看看。”溫绛挂好窗簾,接過任一宇手中的袋子打開。
綠邊水晶果盤、玫瑰花油畫和奶油色收納盒。
可以說,這三樣的風格,集現代古典田園風,誰也不搭誰。
溫绛專心檢查物品有無瑕疵,沒注意對面的任一宇正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他。
幾聲劇烈咳嗽後,言恩端着幾盤黑乎乎看不出成分的黑暗料理出來了,她把盤子往桌上一放,頂着被煙熏的黢黑的小臉趴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要死啦,做飯也太難了吧。”
溫绛卻道:“很棒,起碼把菜炒熟了。”
雖然都熟過了頭。
等他們把房間布置好,由工作人員組成的評審團姍姍來遲。
幾人挂着牌,手持打分表,看起來還挺像那麽回事。
幾人一進門,被濃煙嗆的咳嗽幾聲,連連擺手:“嚯!這味兒!”
溫绛主動介紹道:“這是言恩為我們準備的午餐,請大家品嘗。”
評審團放眼望去,望着桌上那一堆自動打上馬賽克的不明物質,下意識倒退幾步。
其中一人清清嗓子,提起筆:“做飯講究一個色香味俱全,為了節約時間我們就選擇其中一項進行打分,嗯……單從這個‘色’來看……”
他在打分表上寫下一個大大的“0”。
言恩柳眉一挑,指着那堆黑暗物質:“你都沒嘗就給我打零分?!我抗議!你這是黑哨!”
評審人員:“這還有嘗的必要麽……”
言恩憤憤“哼”了聲,繼續躺會沙發,望着天花板生悶氣。
“那麽接下來是任一宇同學的房屋裝飾打分。”
評審人員環伺一圈後,分散開,打量着每一間房,包括桌上的擺設、牆上的裝飾畫。
任一宇的目光随着幾人來回游轉,喉結不停滾動着,似乎很緊張。
幾人竊竊私語一番後,提起筆:“根據各位評審人員綜合評定,大家一致認為,這種極簡現代風格的公寓擺了一堆古典、田園風格的裝飾,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因此我們只能給你打……”
說完,他在打分表上寫下數字“2”,又添了句:“當然,你買的東西還是很漂亮的。”
就算滿分是十分,二分也屬實不算高。
甚至都沒及格。
任一宇的雙肩塌了下來,放在兩側褲縫的手驟然握緊。
現在可以确定了,溫绛給他安排這種任務,就是想看他出醜。
他徐徐看向一旁的溫绛,見他還是那副淡泊模樣,并未因為他只得了二分而産生任何的表情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