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溫绛和傅明赫回到基地後,其他三組嘉賓早已等候多時。
“現在公布打分表!”
不出意外,溫绛一組以滿分的絕對優勢碾壓其他組。
倒是雲善初一組以最低分丢了大人這件事有點出人意料。
“三十分……兩位是沒把菜炒熟麽?”MC試圖用玩笑緩解尴尬。
雲善初笑得尴尬,努力挽尊:“因為選擇了粵菜菜譜,而那一家人不太喜歡甜口,所以打了低分。”
他不好說,其實是他把鹽當成了糖,廣式燒鵝變成了鹽焗鵝,那家人硬着頭皮吃完了,最後實在忍不了,給了個辛苦分三十分。
今天的任務正式宣告結束,MC通知大家可先回房間休息。
臨上樓前,溫绛和傅明赫默不作聲互相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
明明只是不着痕跡且稍縱即逝的對視,還是被霍卿章捕捉到了。
他倏然起身按住溫绛的肩膀:“來我房間。”
意識到自己語氣像是命令,他又添了句:“或者我去你房間。”
溫绛向後倒退兩步,笑容中充滿疏離感:“抱歉代表,有事之後再說可以麽,我現在也有點事要處理。”
霍卿章擡眼看向樓梯上方,見傅明赫正站在拐角處,明顯是在等待。
看來剛才兩人只可意會不可言說的對視,并非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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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多久。”
話已至此他本該識趣離開,可偏就要從溫绛這裏問出具體時間,幾小時幾分幾秒。
溫绛并未表現出任何厭煩,依然是禮貌的微笑,可這笑容不同以往,少了些真誠。
“具體時間我無法給出,如果代表不願等就先休息吧。”
說完,他對霍卿章微微點頭,轉身上樓。
當溫绛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霍卿章輕輕喟嘆一聲,垂下了眼睛。
溫绛随傅明赫進了房間,見他徑直走向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
半晌,他對溫绛道:“這是當年名譽訴訟案的一些可公開資料,我已經發到你的微信裏。”
溫绛聽到手機響了聲,點開。
拿到了。
4MB的文件,滿滿十二頁。
溫绛收了手機,笑笑:“為什麽給我這個。”
傅明赫直言不諱:“就算不是因為想追求你,于情于理你也該有知情權。”
這是傅明赫三年前接手的第一樁名譽訴訟案,而他的當事人是——
海崖。
被告人則是——
溫绛。
這場官司很簡單,傅明赫也贏得漂亮。
滿滿十二頁紙,為“為什麽有些人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享福”這個問題給出了具體答案。
四年前,原主和海崖作為同一批練習生出道,沒有背景的孩子只能靠自己努力奔跑,原主以為終有一日一定能奔赴心中的羅馬城,可世界沒有公平可言,有些人跑斷腿也只能勉強看到聖彼得堡教堂的屋頂,有些人卻出生就在羅馬。
奮鬥的日子何其艱辛,租着簡陋潮濕的地下室,吃着最便宜的方便面,日複一日等待資方的垂愛,日子固然艱苦,但至少可以兩人互相扶持,在最疲憊的時候給予對方溫暖與堅定的信念,這個人就是海崖。
他們從練習生時期就已經互生情愫,很快确定了戀愛關系,兩個同樣一無所有的人曾經對着月亮起誓,終有一天他們一定能站在這個圈子的最頂端,到時候要向所有粉絲宣告:
“這個人就是陪伴我度過最艱難時日的那個人。”
那時二人的交通工具只有一輛電瓶車,為了這輛電瓶車,原主拒絕了手捧鮮花靠在瑪莎拉蒂旁等待他的富二代,坐在電瓶車後座幾個月才能吃一頓燒烤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期待的事。
一直到海崖在片場認識了雲善初。
所有名不見經傳的小藝人都在等待資方垂愛,可有些人生來就是資方。
雲善初非常欣賞海崖,哪怕那時的海崖一無所有,接着男N號的劇本,可雲善初堅定認為海崖不是一般人。
他砸重金力捧海崖,把他從男N號變成了男主角,把他從騎電動車的窮小子變成了開奔馳的人氣大勢男。
而原主,還在低矮潮濕的地下室等待自己男友騎着電瓶車帶他去吃燒烤。
他從沒對海崖提過任何過分要求,只有一個:“這輛電瓶車的後座只能我來坐。”
他最後的底線,成了那兩個人騎着電瓶車穿越晚風的新鮮消遣。
原主跑完龍套,拿到了可憐兮兮的三百塊辛苦費,給海崖打電話要他來接自己,一起去吃烤肉吧。
海崖卻說他有很重要的劇本要談,要原主自己先回家。
踏着滿地星光,原主為了節省那兩塊錢的地鐵費,為了能讓海崖多吃幾口肉,走了四公裏回了家。
而僅僅隔了一條路的繁華城市中心,雲善初坐在海崖電瓶車的後座,笑着道:
“第一次坐電瓶車感覺很新奇,但是晚風真舒服,我們去吃烤肉吧。”
恍惚間,明明他們只隔一條小路近在咫尺,卻又像永遠無法交彙的平行世界。
溫绛沉默地翻着原主庭審當天的自述記錄,腦海中驀然出現那個光怪陸離的畫面,那個平行世界。
他也終于明白了原主日記裏那張銀行卡下面的四萬三千二百塊是什麽意思。
海崖出軌的事還是被原主知道了,原主沒有大吵大鬧,他跑了一天龍套真的太累了,他甚至沒有力氣去質問。
海崖認為他是在逃避,便表示自己要搬出去一段時間,要兩人都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
原主問:“你還會回來麽。”
海崖說他不知道。
原主又問:“如果你不回來了怎麽辦。”
海崖還是那句“我不知道。”
沉思片刻,原主第二次對海崖提了要求:“如果你不回來,就給我一樣你最重要的東西吧。”
海崖問他想要什麽。
原主其實根本沒想好,更不知道海崖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混亂之際便說:
“給我錢吧,你全部財産。”
海崖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可到最後,他沒有回來,他選擇了雲善初。
原主向他索要財産,海崖又猶豫了,最後給他算了筆賬:
“我們在一起三年,三十六個月,每個月房租兩千四,你我各承擔一半,我共承擔四萬三千二百元,這筆錢給你,就當是這三年我獨自負擔了全部房租。”
三年的青春,換來了四萬三千塊。
原主沒有歇斯底裏,他平靜地接受了可笑的四萬塊,然後給雲善初打了個電話,他沒有讨伐的意思,只是想給雲善初說一些有關海崖的小習慣,要雲善初多照顧他。
可雲善初卻認為原主打電話是想找事,他斥責道:
“你知不知道你打這通電話會讓海崖很為難,你知道這樣會給他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麽,我實話說了,就算今天這個人不是我,也絕對不可能是你。”
原主被這句話說得無言反駁。
就好像,你捅了我一刀,我反手把你告了,你還要斥責我有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一樣。
後來原主越想越憋屈,他沒有錢請律師,也不認識什麽人,只能依靠網絡想為自己讨回個公道。
他編輯了很長一段長微博,把這三年裏的一點一滴寫得事無巨細,可發出去不過幾分鐘,海崖的團隊就像一直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一樣,很快花錢删掉了這條微博。
這條微博的浏覽人數:1
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海崖生怕原主會繼續糾纏影響他的前途,他反手先把原主告了,告原主勒索他。
這場官司就是傅明赫接手的,而海崖作為他的當事人,原主則空口無憑,哪裏是這些人的對手,最後官司慘敗。
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享福,只是因為富裕了後,選擇的機會就更多了。
十二頁紙,溫绛看了将近一個小時,這期間傅明赫坐在旁邊安靜等他,一聲不吭。
和溫绛猜想的一樣,真正的第三者不是原主而是雲善初,他卻靠着資本和輿論颠倒黑白是非,把自己包裝成完美的受害者。
溫绛今天之所以選擇和傅明赫搭檔,就是因為他看到了薛銘遠給他的嘉賓信息裏有一條:
傅明赫曾經參與海崖和原主的名譽訴訟案,作為海崖的律師出庭。
或許原文中原主一直擠兌主角團,就是因為新仇舊恨積壓太久,他選擇不再沉默。
如果不是傅明赫主動告知,或許這個世界的黑白将一直被颠倒,溫绛也要背負這不實罵名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
可是,被我知道了呢。
“謝謝你傅律師。”溫绛收起資料,對傅明赫溫和一笑。
“不怪我麽。”傅明赫擰眉問道。
溫绛站起身:“你為什麽現在選擇幫底層人民免費訴訟。”
傅明赫眼眸一眨,良久,聲音嘶啞着道:“因為愧疚。”
當時年輕氣盛的自己滿腦子只有贏,什麽公俗良序什麽道德倫理,都不重要。
可他出師後的第一場官司明明贏了,卻成了糾纏他令他再難好眠的夢魇。
溫绛眉尾一挑,莞爾道:“有些事想明白就好,怎麽都不算晚。”
出了門,溫绛搭眼一瞧,就瞧見了不遠處的霍卿章,他站在自己房門口,頻頻看着手表。
溫绛沒打招呼,從另一側下了樓去了庭院。
晚風送來了吉他深沉的弦音,溫绛坐在秋千長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腳。
不過幾分鐘,身邊的秋千忽然一沉,空氣中彌散開鈍重的烏木香。
果然,霍卿章還是找來了。
坐下後,霍卿章卻不發一言,過了會兒脫下外套披在溫绛身上,又遞給他一本嶄新的筆記本和一支筆。
溫绛還以為他又要自己寫什麽計劃。
但霍卿章又翻了一頁,上面寫着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
【喜好:】
出其不意的兩個字,溫绛明顯一怔。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霍卿章竟會主動關心他的喜好。
溫绛捏着筆轉了一圈,撇撇嘴:“寫不出來,下午做飯現在手疼。”
霍卿章看了他一眼,随即抓過他的手放在掌心輕輕揉捏着。
“代表技術真好。”溫绛笑道。
“作為回報。”霍卿章道。
“嗯?什麽回報,該不會是按摩手腕的回報。”溫绛立馬縮回手。
霍卿章再次将他的手拉過去,繼續揉捏着:“作為回報,告訴我,拍攝第一天晚上做飯時,你為什麽哭。”
溫绛想笑。他還在意着這件事呢?
“那代表不妨先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在意這件事。”
只要你說你在意我,我就告訴你。
秋千旁邊的牆壁上挂着一盞老式馬燈,散發着昏黃色的燈光,藍色油漆的秋千在燈光的映照下變成了淡淡的綠色。
霍卿章默默看着溫绛的臉,削薄的嘴唇緊抿着。
良久,他移開了視線:“只是好奇,需要理由?”
溫绛一攤手:“我也不過是想哭,需要理由?”
他站起身,甩甩手又道:“代表你真的不用做到這種程度,我們只是床伴。”
“就算是床伴,我也要做最完美的那個。”霍卿章的聲音透着固執。
夜風中傳來溫绛一聲意味不明的笑,鞋底摩擦石板路的聲音響起後,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霍卿章抵住額頭,輕嘆一聲。
其實好奇的不止是他為什麽哭,還有很多很多。
翌日。
天才剛蒙蒙亮,一聲激動的“下雪啦”将所有沉睡的叫醒。
溫绛迷迷糊糊睜開眼,感覺今天的早晨好像格外嘈雜。
他拉開窗簾往外看,入眼便是一片刺眼的白,鵝毛般的大雪洋洋灑灑而下,覆蓋在建築屋頂,形成厚而蓬松的一層,目光所及之處,均是一片皚皚。
沒見過雪的工作人員已經迫不及待沖到樓下,忘記自己已經人到中年的事實,像個孩童一般追趕嬉鬧。
羅馬已經有六七年沒下過雪,預報說近幾天有雪,可遲遲不見下,小鎮居民一等再等始終等不到,都打算放棄了,結果今天一覺醒來,天降大雪。
原本安靜的鎮子今天也格外的熱鬧。
溫绛推開陽臺門,只穿睡衣。
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他倒也沒覺得多冷。
下一秒,房門被人推開了。
霍卿章抱着一堆衣服進來,看見溫绛只穿睡衣在陽臺賞雪,立馬把人拉回來關上門,按在床上。
“代表怎麽一大早就發情。”溫绛縮着身子雙臂抱胸,“今天不想要。”
霍卿章鼻間重重出氣,似乎對“發情”二字稍有不滿。
他伸手解着溫绛的衣扣,低聲道:“剛才在隔壁聽到你開了陽臺門,料到是這樣。”
溫绛負隅頑抗,但和霍卿章的力氣比還是遜色不少,輕而易舉讓人扒了衣服。
霍卿章從他抱來的衣服堆裏揪了件法蘭絨的秋衣給溫绛套上,又拿了個不知從哪裏搞來的熱水袋捂在溫绛小腹上,拉起他的雙腳試了試,有點涼。
他翻了兩只毛茸茸的襪子出來,給溫绛穿上,往上一拉,拉得老高。
溫绛笑道:“哪有人把襪子提這麽高,多土啊。”
霍卿章憋半天來了句:“等你老了就知道了。”
“這些衣服都哪來的,看大小也不像代表能穿的。”溫绛問。
“前幾天在超市選購食材,聽別人說最近有雪,随便買的。”
“代表真是心細如絲,還是說作為一個完美床伴要清楚對方身體尺寸。”溫绛笑着一歪頭,柔和的眉眼舒展開,溫柔俏麗。
霍卿章想告訴他,睡了這麽多次,大小尺寸拿手掌都能比劃出來。
他身體的每一處細節,早已銘記于心。
剛換好衣服,嘉賓們聽到了樓下來自MC的召喚。
“各位想不想去滑雪啊?”
聽到這個消息,嘉賓們紛紛舉雙手贊成:“什麽時候雪停,去滑雪吧。”
“氣象局預計兩小時後雪會停,到了下午大家就可以去滑雪了。”
雲善初一副為難的模樣:“可是我不會滑雪,有人能教教我麽。”
衆人齊齊看向海崖,表示交給你了。
“OK,那麽在正式滑雪前,需要各位嘉賓做一個身體檢查,之後進行分組。”
“分組的依據是什麽。”
MC神秘一笑:“不告訴你們。”
體檢時,溫绛被單獨安排在了一個房間。
醫生為他抽血檢查了下肝腎功能和傳染病等,确認無誤後又為他做了個詳細的B超檢查。
做産檢的醫生似乎比其他科室的醫生更加溫柔,臉上始終挂着和藹的笑,對溫绛道:
“現在胎兒發育趨向穩定,已經初具人形,能看到麽,他的手指和腳趾已經可以完全分開了哦。”
溫绛看向四維彩超裏寶寶的影像。
小小一個,只有成年男性的手掌大小,蜷縮着身子,臉部五官初步成型,看起來就像只不太美型的小猴子。
溫绛看着看着,眼尾漸漸暈開微紅。
真神奇啊,他身體裏孕育的小生命,甚至還在做着屈膝運動,憨态可掬的樣子惹人憐愛。
醫生看了眼溫绛,笑容愈發擴大:“如果寶寶将來長得像媽媽,一定也是個明豔動人的大美人呢。”
媽媽。
這個詞仿佛有某種魔力,接觸的瞬間身體酥酥麻麻像過了輕電流。
“不過現在胎兒還不算完全穩定,盡量減少同房,多吃些蛋白質豐富的食物。”醫生又叮囑道。
“說起來,溫老師看起來還是瘦了些,腰圍不見增長,平時要多注意飲食。”
溫绛點點頭,接過紙巾擦掉了塗在小腹上的耦合劑。
一出門,看見了早早做完檢查等在門口的霍卿章。
“醫生怎麽說。”霍卿章壓低聲音,盡量避免被別人聽到。
“還算穩定。”溫绛摸摸小腹,“剛才通過彩超看到了寶寶影像。”
說着,他伸出手:“大概這麽大,可以看到四肢和五官的雛形。”
霍卿章靜靜凝望着他,聽他說着有關這小生命的每一處細節,他說得開心,自己也聽得開心,嘴角情不自禁浮現一抹笑意。
他發現,溫绛在談及這個小家夥時仿佛自己也變成了小朋友,說着不太常見的專業術語,笨拙地形容着寶寶的相貌。
“想個名字吧。”霍卿章突然道。
就像是恩愛的夫妻,懷着對寶寶無盡的愛與期待,哪怕生産日期還早,但已經迫不及待為他準備起名字。
溫绛笑笑:“代表你決定就好,我想通了,我願意接受五億把孩子交給你培養,總比待在我身邊強,所以名字什麽都好,我無權決定,全憑代表你的意見。”
霍卿章臉上難得一見的笑意随着這句話瞬間消失殆盡。
如果不是溫绛提起,他已經忘了那份合約,那本來就是用來試探溫绛真正目的的工具,他以為溫绛不會當回事,更不可能為了五億賣掉自己的孩子。
可他還是這麽做了。
失望是有的,但絕對不會絕望。
“那份合約還有一些細節待完善,再說吧,如果你真打算要那五億,也得承擔相應的責任,所以孩子的名字,你來想。”
溫绛內心暗笑。
看看這男人言行不一的樣子,你還說你不是在意我。
聊天的間隙,工作人員過來喊人集合。
兩人一走,雲善初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
他環伺一圈,确定四下無人後進了溫绛剛才做檢查的房間,對醫生打了聲招呼。
“醫生,剛才溫绛胎檢結果如何,胎兒穩定麽?”
醫生只當他是同僚互相關心,毫不懷疑全盤托出:
“目前為止還算穩定,但不排除接下來或許會因意外造成的不穩定因素,所以避免激烈運動,注意保暖并且要多吃營養食物。”
雲善初沉思片刻,又問:“那麽滑雪算是激烈運動麽?”
“當然,而且滑雪危險性高,要是摔着碰着的麻煩就大了。”
“但我們接下來有滑雪的PV要拍,他沒問題麽?”雲善初蹙起眉頭,滿目擔憂。
“當然不行,你們要滑雪?陳導怎麽事先都沒和我講,果然男人都靠不住,什麽也不懂。”醫生越說越生氣,猛地起身,“我去找他說道說道。”
看着醫生憤然離去的背影,雲善初發出一聲冷哧。
嘉賓們在沙發上坐成一排,三三兩兩讨論着剛才的體檢結果。
窗外雪勢漸漸小了,太陽從雲層中探出了羞澀的圓臉。
制片人左等右等不見陳導過來,眼見着直播間都在焦急詢問什麽時候開始,他毅然決然大手一揮,讓導播別等了先開始。
投影儀拉下,上面出現了幾個萌萌的Q版字體,一晃一晃:
【今日分組日記:我的搭檔會是誰呢?】
MC道:“我們往期節目曾經采用過心跳儀記錄兩兩嘉賓間的心跳數值來進行搭檔分組,但這一次,我們準備采用全新的分組模式。”
觀衆早已饑渴難耐,彈幕分分鐘走起:
【快快快!我要看到我最愛的“瀾滄江”!】
【艾溫黨能不能別跳,就你會嗑啊?我們“河江日上”人也不少。】
【“情深将至”黨笑而不語,邪.教黨們不如看看坐在醬醬旁邊的是誰,居然是霍代表欸![賽掌櫃語氣]】
【霍溫黨快別出來惹人發笑了,溫绛左邊是艾瀾怎麽說?他和艾瀾挨得更近哦,我的眼睛就是尺[得意]】
MC賣了半天關子,最終一指大屏幕:“這次的分組依據——眼神大合集!”
屏幕中出現無數豆腐塊大小的照片,組合成大大的一個愛心型。
“我們後期苦趕三天剪出了所有嘉賓這幾日來的目光合集。”MC按着胸口長籲一口氣,“啊,我好緊張,到底是艾老師看溫绛老師的次數更多還是看景琛老師的次數更多呢,這項數據将要決定接下來的分組哦。”
衆人:你緊張個毛線,跟你有什麽關系,快說!
接着,屏幕中出現了“艾瀾”兩個Q版字。
三分鐘的短視頻以2倍速播放,記錄了艾瀾從進門起看向所有嘉賓的次數。一個人總不可能目光全程都在看同一個人吧。
但艾瀾一進屋子,目光首先看向——鏡頭一轉,溫绛的背影出現,屏幕右下角的統計器立馬跳出數字“1”。
初到羅馬第一晚,所有人都在廚房忙活時,艾瀾的視線仿佛始終停留在某個焦點,而當鏡頭轉過去時,焦點中心依然是溫绛切菜的身影。
真心話大冒險時,他的視線随着溫绛的位置而移動;為母豬做産後護理時,只要他不看豬,那必然是在看向羊圈的位置;挑戰給陌生人做中餐時,明明主角是中餐,可食材哪有溫绛好看,就這樣一直看一直看。
右下角的眼神統計像坐了火箭一樣,一下子跳到了“301”才堪堪停下。
“哇哦——”人群中爆發一片嘩然。
“合着我們都是空氣,全世界就只有溫绛一人對吧。”唐怿酸溜溜道。
艾瀾的表情依然古井無波,餘光卻不着痕跡看向旁邊的溫绛。
溫绛表現得卻比他更加平靜,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而艾瀾頭像後對應的看向其他嘉賓次數,除了先前搭檔的霍卿章有那麽兩眼外,其他人無一例外全是零。
大家合理懷疑,如果不是他和霍卿章搭檔,估計霍卿章也是零。
“艾老師就這麽喜歡溫绛麽,眼睛都要粘人家身上了,看來咱們今天的首組滑雪搭檔即将産生。”MC這麽想的也就這麽說了,根本沒考慮後果。
很明顯,霍卿章的臉色暗了些。
【我就說“瀾滄江”你服不服!《小绛的孕期日記》你服不服!】
【爽了爽了,“瀾滄江”我的寶藏CP,給我狠狠沖!】
臉色不悅的除了霍卿章還有雲善初。
又被這賤人搶了風頭。上次算他幸運有霍卿章出手相助,這次誰來了也沒用,就得讓他親眼看到,自己是怎麽“死”在這個節目上的。
當彈幕都在為“瀾滄江”泣生泣死時,大屏幕中出現了霍卿章的名字,後面跟着他的Q版頭像。
看來大家對他的印象出奇一致,就連本該萌萌的Q版頭像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臉。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觀衆都十分期待霍卿章的眼神都給了誰。
雲粉堅定認為一定是雲善初,畢竟霍卿章是為了他的青梅竹馬才追來這檔節目,今天就要讓那些嗑“情深将至”的煞筆們知道社會的殘忍!溫绛不配!
MC又開始故作姿态,緊張撫胸:“霍代表的終身大事應該是全球矚目了吧,到底誰會得此殊榮獨得代表恩寵呢。”
此時,霍老爺子淩晨三點無心睡眠,捧着ipad時刻關注着有關霍卿章的每一個鏡頭。
他耗盡心血培養的孫子,坐在一堆顏值霸者中也依然出衆,一颦一簇中都透露出財團世家獨有的優雅與矜貴,老爺子真是越看越得意。
這樣的孩子應當永遠都是被矚目的那一個。
屏幕中,随着視頻開始播放,出現了霍卿章第一個鏡頭,即他在大衆愕然與嘩然中出現時,沉穩矜持的目光徐徐看向了……
擁有光澤微卷發的溫绛。
霍卿章視線一怔。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原來他進門第一時間便下意識在人群中尋找溫绛的身影。
霍老爺子咬牙切齒.jpg
小狐貍精!看來道行不淺啊!
一開始,大家還能保持淡定,以為只是溫绛地理位置優越,所以霍卿章的目光恰好落在了那裏。可繼續往後看,大家才明白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恰好”。
艾瀾在看溫绛時,他也在看,艾瀾沒看時,他還在看。
而他并非刻意去看,只是視線劃過空氣時,最後下意識落在了溫绛身上。
他那張冷漠淡泊的臉,只有在看向溫绛時才會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表情變化,唇角彎彎,像是在微笑。
最終,右下角的眼神統計定格在“397”,而對其他人,基本為個位數。
給唐怿的眼神好歹還有兩次,給雲善初,大大一個“0”顯出幾分可笑。
而此時慘遭霍老爺子毒手被抓來一起看直播的助理淚流滿面:
媽媽,我嗑的CP成真了!代表他真的陷入愛河了!
這一次,那些信誓旦旦霍卿章是為雲善初而來的觀衆徹底沉默了。
而部分人,就是因為這一條視頻而對溫绛産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他們始終覺得霍卿章和他們這些普通人不一樣,他眼光毒辣高瞻遠矚,他的喜好必然會成為普通人追随的風向标,他喜歡溫绛?
那麽溫绛身上一定有他們凡人難以察覺的優點。
诶嘿,這麽一瞧,以前沒發現,溫绛長得這麽可愛的麽?
【被帶節奏了,我還以為霍代表真的是為了YSC而來……】
【雲粉愛給自己臉上貼金也不是一天兩天,他們巴不得全世界人都喜歡雲善初。】
【青梅竹馬就要喜歡麽?雲粉邏輯感人,0眼神0交流的喜歡?雲粉洗洗睡吧。】
【劇情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真的抓馬,放着這麽多優秀嘉賓不喜歡,一個孕夫倒成了搶手貨,楊建朝:這綠帽子我接住了。】
【家人們,細思極恐啊,如果霍卿章是為了溫绛才上節目,你們說溫绛肚子裏的孩子有沒有可能是……】
【霍卿章的!!![震驚]】
【卧槽,不要無端聯想,我害怕,這劇情太魔幻了!】
【黑粉也別無端聯想了,溫绛的孩子已經從豬頭男變成了楊建朝到現在變成了霍卿章的,我艾瀾哥也得有份,畢竟人家每晚堅持記錄小绛孕期日記[斜眼笑]】
看着這恐怖的眼神統計數字,MC嘴巴張的都能吞下皮球,腦子暫時消失,張口就問:
“霍代表,我竟然都沒發現……您對溫绛是一見鐘情還是在相處過程中動了心。”
霍卿章優雅揚起下巴:“日久生情。”
溫绛:還真是“日”久生情。
不過,他還是有點驚訝,霍卿章竟然直接承認了。
不僅是嘉賓,在場所有工作人員都因為這句坦承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一個個呆若木雞。
如果不是這條視頻,大家根本沒發現平日裏霍卿章竟然會這麽在意一個人。
霍卿章一句肯定,徹底引爆話題,直接送上熱搜,“情深将至”黨們喜氣洋洋過大年,手腳麻利剪了一堆CP向傳到字母站。
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手拿瑪麗蘇劇本、妄想和霍卿章談情說愛嫁入豪門的女友粉們酸了:
【演的,肯定是演的,誰不知道溫绛懷了別人的孩子,你覺得霍卿章這種身份的人會接受自己成為一個接盤俠?他又不傻。】
【萬一孩子真是霍代表的呢[嘻嘻]】
【溫绛粉和雲善初粉真不愧是一丘之貉,都這麽喜歡往自己正主臉上貼金。】
【八成就是劇本,先吸引一波粉絲眼球,最後順勢推出亞士電子研發的新産品,專門負責收割溫绛家的小韭菜們。】
甭管是否邏輯自洽,只要能找出霍卿章在意溫绛的理由,那就是真理。
雖然溫绛粉一再表示:我家人少,霍代表為了割我家這百八十個人頭的韭菜屈尊降貴上節目……?
有些人的邏輯別太離譜。
眼見彈幕打得厲害,MC出聲道:“各家粉絲也別太激動,最終組隊依據不僅看個人眼神數,還要看對方的眼神數,統計總和,分高者勝。”
此話一出,“情深将至”黨和“瀾滄江”黨兩大勢力再次開打,雖然在彈幕上表現得放肆嚣張,但其實緊張的心髒都快跳出嗓子眼。
“一段感情,雙向的奔赴才有意義,接下來,我們将要公布溫绛老師的眼神合集,看看在座七位嘉賓中,誰才是他目光追随之處。”MC打了個響指,一指大屏幕。
無人在意的角落,景琛心不在焉挑起一縷頭發,在指尖纏繞着,松開,再纏繞。
他做了個緩慢的深呼吸,心也随之懸空。
會不會出現奇跡,溫绛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次數最多呢,他看起來對其他嘉賓反應平平,但卻不顧胎兒安危幫自己抓雞,陪自己聊天,如此看來,他對自己的好感度應該不算低。
同樣考慮的還有傅明赫,雖然他看起來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眼睛已經黏在了大屏幕上,随着播放倒計時心髒也跳出了相同的頻率。
唯一一次選擇的機會,溫绛選擇了他,那麽是不是代表溫绛其實對他好感度更高呢,他會不會獲得溫绛最多的眼神次數呢。
雲善初卻無心觀看,只想這個環節盡快過去,不要再讓更多人将注意力放在溫绛身上。
明明這期節目內定好的主推CP是他和海崖,卻屢屢被溫绛搶了風頭,不爽。
雲善初頻頻看向導演室,心急如焚。怎麽還不出來,到底要聊多久。
溫绛的眼神合集視頻已經開始。
相對應的,霍卿章進門後下意識尋找溫绛,但當時的溫绛好像表現得漠不關心,至此以後他對霍卿章好像并沒幾個眼神,就算有也是随意一瞥,似乎連個正眼都沒給過。
最終統計他對霍卿章的眼神次數為“6”。
本來已經不想看了的艾瀾剛起身,看到這一幕又坐了回去。
因為視頻中已經在播放溫绛給他的眼神統計。
1——12——44——67
統計數字最終定格在“67”。
艾瀾怔怔望着這個數字許久,眉眼漸漸舒展開,他從沒覺得6和7這倆數字這麽順眼。
而景琛和傅明赫那邊,雖然溫绛和他們相處時間長,但必要的眼神對視不能算入統計,只統計鏡頭捕捉到的刻意看過去的眼神。
懸在半空的心終于穩穩落地,但也在落地的瞬間破碎成一片一片。
“瀾滄江”黨已經迫不及待在彈幕開起半場香槟,并@幾個眼熟的“情深将至”黨挑釁道:
【服不服,67和6可是差了個60哦~】
【主持人說得沒錯,愛情,雙向的奔赴才有意義。】
【瀾子哥懷挺!要把小绛孕期記錄認真寫完哦[心]】
看到這難以逾越的數字“67”,霍卿章鼻間輕出一口氣,垂了眼。
失落得很明顯。
屏幕前的霍老爺子看到這一幕,氣的直撫胸:“小狐貍精玩得一手好欲擒故縱,林助理你來評評理,我們卿章到底比這姓艾的戲子差在哪裏。”
助理沒空理他。我嗑的CP碎掉了,代表,你能不能争氣點?
“铛铛铛!第一對滑雪搭檔産生了!”MC看起來比嘉賓們還激動,四肢亂舞,試圖馴服。
霍卿章擡起一只手撐着額頭,雖然他平時的表情就不怎麽生動,此時更是顯得幾分駭人。
黑沉的眼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不斷墜落。
良久,他緩緩翕了眼。
有點累了。
“第一對滑雪搭檔,是我們的溫绛弟弟和冷面閻羅霍卿章代表!恭喜二位!”MC話音落下,氣氛筒燈瞬時劃出淺紫色的光柱,吹出漫天彩色泡泡。
衆人:???
彈幕:【???】
霍卿章聽到溫绛的名字後面跟了自己的名字,倏然睜眼。
剛才這主持人說了什麽?
艾瀾猛地起身,眼中森寒似刀:“你不認識字?還是到現在也沒記住嘉賓姓名?”
MC趕緊安撫着解釋道:“因為剛才說過了嘛,要統計兩人的眼神總和,你與溫绛弟弟的眼神總和是372,而人家霍代表和溫绛弟弟的眼神總和可是有404哦,分高者勝嘛。”
荒唐。
艾瀾不能接受這個理由。他攏了十指緊緊攥起,手背浮現出一條條清晰的綠筋。
他上這節目的意義是什麽,看着溫绛和別人你侬我侬恩恩愛愛?
不想拍了,沒意思。
艾瀾打定了主意,就算被人诟病耍大牌也沒辦法繼續忍耐了。
他曲起膝蓋,打算起身走人。
但不經意的低頭,他看到了溫绛的臉。他在回望着他,眼底好似有擔憂(純純艾瀾視角)。
艾瀾冷靜得很快,喉結滾動了下,還是放松了情緒。
是啊,機會又不止這一次,67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證明,節目組荒唐的分組依據又怎樣,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艾瀾平複了情緒,卻還是一副臭臉,對溫绛小聲道:“別這麽看我,我又不會罷拍。”
溫绛笑笑,沒說話。
剛确定了第一組搭檔,失蹤許久的陳導姍姍來遲,小臉繃的都能彈棉花。
他的目光直指溫绛,剛要通知工作人員悄悄把溫绛喊到一邊,忽然腦子一轉,計上心頭。
他走到衆人前比了個暫停的手勢。
看到陳導出現,雲善初如釋重負。
陳導故作猶豫,半晌,看向溫绛:“溫老師,這件事希望能征得你的原諒,其實是……滑雪的活動恐怕你不能參加。”
“是因為我沒經驗麽,我可以學的。”溫绛試圖争取。
陳導撓撓頭:“和有無經驗沒關,而是,剛才體檢醫生找到我,因為你的特殊情況,我們必須保證你的絕對安全,希望你理解……”
雲善初跟着惺惺作态,笑容虛僞:“是啊,溫绛你就聽導演的勸,但凡出點意外這裏沒人能擔得起責任,你也要理解節目組的良苦用心嘛。”
“我會很小心的,這樣也不行麽。”看得出來,溫绛很期待這次滑雪活動。
他不是一個愛糾纏的人,卻一次次反駁導演的意見。
導演惋惜搖頭:“不可以,你也不要難過,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彈幕也表示贊同:
【雖然我很想看溫绛和代表雙人滑雪,但這次還是算了吧,胎兒為大,十二周實在算不上穩定。】
【可憐的孩子,不去就不去吧,待在基地玩雪堆雪人也挺好的,別拿胎兒開玩笑。】
【阿西吧,真的煩,所以溫绛你上節目幹嘛,這也不能幹那也不能幹的,烏雞鲅魚。】
沉默片刻,溫绛最後争取一次:“我只在十米範圍內活動,這樣可以麽。”
陳導看起來很是為難,如果再不答應他恐怕這孩子要掉金豆豆了。
“雖然但是,還是不行。”
“溫绛你聽話,今天陳導要是放你過去,萬一真出意外不僅是他,整個節目組都要跟你受牽連,希望你不要這麽自私,更別一直糾纏妨礙節目進程。”雲善初這番言論聽起來是在勸誡,實則是諷刺。
溫绛:你以為我是為了滑雪?天真,我在等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