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自錦搖光發布離開世界的方法後,世界頻道鬧哄哄吵成一團。
有理智分析接下來該如何應對的,有慶幸并擺爛不管将來何去何從的,更多的是質疑和憤恨的聲音,紛紛擾擾地湧進錦搖光的聊天對話裏。
她的終端一時有些熱鬧,信息提示的聲音響個不停。
易塵淞數次擡頭看她,見她雖然面不改色,眉間陰郁卻越來越深。
猶豫一會兒,他正想開口,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唐書哉左手輕搭上她的肩膀,在她右側俯下身說了什麽。
目光相對,鼻息相融,兩人之間距離似乎不足一拳。
再看錦搖光,神色一開始也明顯因為這突然之間縮短的間距吓了一跳,卻迅速平息下來,認真聽完之後微笑颔首,之前郁結在眉間的憂色瞬間一掃而空。
易塵淞目光在言笑晏晏的兩人之間流連,微妙地察覺出了一些不太對勁。
他又看向另一邊的姚洮洮和洛秀秀,這對整日黏在一起的姐妹花正一如既往地親親密密,這樣一比較,倒是明顯比錦搖光二人更為親近。
親近也是正常的。
他想。
畢竟女孩子之間向來沒什麽距離感,像錦搖光這樣時刻在意距離的人其實少之又少,如今難得遇到一個能讓她放下戒備的朋友也挺好的。
只不過……
才剛認識沒幾天就可以這樣親近,似乎也不太像搖光的性格。
易塵淞想到溶月閣那一戰,錦搖光豁出性命去替唐書哉擋了姬溶月那致命一擊。
後來——他沒跟她說的是——那最後擊殺姬溶月的唐門大招“暴雨梨花”,不是師青宇,而是唐書哉。
那個身着深紫色暗紋修身衣裝的唐門,半跪在地,單手接住吐血倒地的龍骁後,
擡眸瞬間,目光凜冽如刀。
右手翻飛只見殘影,夜色之中銀絲如雨密密織起一張網,将姬溶月困在其中。
無數反射冷光的暗器瞬間催動,向姬溶月席卷而去,暗器宛如被暴雨摧殘的梨花紛飛。
花落之處,深可見骨。
真就應了那個名字——“暴雨梨花”。
也許是過了命的交情才拉近了距離……
只是,易塵淞想到唐書哉在接住錦搖光後瞬間褪盡一貫的溫柔淺笑,心中莫名暗暗思忖此人是否也會是兩面三刀之人。
他忍不住又擡頭看了眼對面相談盡歡的兩人,猶豫再三,終是沒有開口。
那邊錦搖光又怎會知道易塵淞這許多的心思。
剛剛雖然再一次被唐書哉突然的貼近吓了一跳,聽得她輕輕柔柔的話語,心早已酥了一半,又有美人呵氣如蘭,哪還記得去計較什麽距離。
雖然人家不過正經無比地給了個中肯的建議,她依然壓不住上翹的唇角,連說話的語氣都帶着明顯的歡快。
唐書哉的建議是,既然不相信的人這麽多,不如找幾個大幫派中擁有話語權的組織一次見面會談。
當面解答,有錦搖光這個去而複返最大的人證在,也更有信服力一些。
于是錦搖光當即與“法令天下”和“雲中仙”的領袖和幫主一共四人發去了邀請,猶豫再三,還是帶上了陽安年。
雖然陽安年對她的冷嘲熱諷早已滿屏,但他不去的話,單就她一個“桃灼”的幫主在場,終究是面子上不太好看。
就算她心裏對陽安年意見頗多,可也不願其他人見到“桃灼”四分五裂的局面。
兩個幫派都欣然應允,地點定在了大斐的都城洛京。有了傳送也方便,時間就定在了一個小時後。
只不過消息傳出去,排名第四的幫派“惜夢鸾”也強烈要求入會旁聽,在詢問過“法”、“仙”兩幫的意見後,錦搖光就索性将排名第五的一個幫派也拉了進來。
第五個幫派名叫“鹹魚擺擺”,靠着時常在大幫的幫戰之間撿漏茍活。
倒也和“雲中仙”一樣,是為數不多從開服創立至今的老幫派,幫主兼任領袖的魚擺擺還和錦搖光入的第一個幫派“安滿園”的幫主是師徒關系。
時間将近,錦搖光不免緊張起來,整了整衣領,将要點擊傳送之時,只聽易塵淞對自己囑咐道:“你不用有太大壓力,反正有我們站在你這邊。”
錦搖光感激一笑,“好。”
旋即身形消失在原地。
一旁一直搭在她肩上的唐書哉手下一空,背過身後指尖輕輕摩挲,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易塵淞,捕捉到對方顯而易見的情愫後又低頭,垂眸不語。
此次與會目的答疑解惑倒成了其次,最重要還是相互之間見個面。雖然錦搖光社恐,但還是深知見面才更能識人本性的道理。
洛京的夜比青州城更為熱鬧,燈紅酒綠,行人如織。
會議的地點是洛京最大的酒樓,一面臨湖,從樓上陽臺可縱覽湖邊戲臺的輕歌曼舞。
一群被現代豐富的娛樂項目浸淫許久的年輕人,在被困進游戲世界整日提心吊膽,“素”了這麽多日後,也忍不住看着舞娘的身姿入了迷。
“叮。”
有人輕輕撞了下杯盞,衆人趕緊回了神。
那人頭上的名字是“祁白”,“法令天下”的領袖,唐門榜一。雖是男子相貌,卻穿着唐門女子的衣着,露肩的設計顯得肩寬背闊的。
錦搖光忍不住在心裏暗暗比對,唐書哉穿着可比他好看多了。
只見他面帶和善的笑意詢問:“那個戲班子是我名下的,跳的舞還不賴吧?”
眼紋深深,笑起來如沐春風。
錦搖光點了點頭,卻聽一人出言嗆道:“怪不得你也這麽會唱戲,這個身份背景和你真是絕配。”
祁白聞言笑意不減,倒是她忍不住皺眉。
循聲看去,是“惜夢鸾”的幫主王秋奎。
眼睛狹長,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尖酸刻薄的相貌。
“惜夢鸾”與“法令天下”幾乎同時建立幫派,卻落下不止一個幫派等級,到處宣揚“法”家“霸服”,不滿積怨許久。
雖然吐槽別人名字不太道德,但最讨厭吃秋葵的錦搖光還是下意識拉下了臉。
“我又不是來聽戲的,趕緊說正事吧。”
說話的是“雲中仙”的幫主阮雲飛,清麗脫俗的相貌可謂出塵若仙,再無人出其右,可堪稱絕色。
見她目光對着自己,錦搖光便輕點頭,
“這次提議大家相聚,就是為了證實我之前在世界頻道上說的話,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問我。”
“呵,見了面也不一定說真話呀……錦搖光你也別說什麽場面話,誰知道你有多少瞞着大家呢?”
王秋奎不屑冷笑。
錦搖光壓了下怒氣,暗暗舔了下後槽牙,想着不能陷入自證陷阱,便不接他的話茬,
“真實與否請諸位自行判斷。還有別的疑問嗎?”
“錦幫主本身出現在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了,不過,”
祁白溫聲詢問,“幫主此舉,是想讓我們為你站隊嗎?游戲的劇情會因為玩家集體的行為作出改動嗎?”
“什麽站隊……?”錦搖光沒明白。
“他是問你是不是打算自己推翻大斐朝,新建一個社會。”阮雲飛翻了個白眼,斜斜地倚靠在太師椅上架起二郎腿。
雖然舉止粗魯,由她做出來卻別有一番風情。
她嘟囔着:“講話繞圈子做什麽,就不能直接點!”
祁白輕笑。
“不不不……”
錦搖光慌忙擺手,“據我所知,玩家并不能做出太大的不符合劇情的動向,那個被病毒污染的系統擁有解除終端的能力,我們不能硬碰硬。”
她忍不住身子前傾了些,剛想跟他們仔細說說關于“模因”的事,
目光一掃卻看到了那個“法令天下”的幫主、龍骁榜一司徒戾,身穿龍骁女裝,卻是鬓發紛亂胡子拉碴,形容粗犷。
他正直愣愣地盯着阮雲飛發呆,整個人透着一股為色所迷的憨傻的氣息。
這目光多少是有些不禮貌了,只是阮雲飛似乎早已習慣衆人矚目,并未察覺到司徒戾失禮的舉動。
看到錦搖光突兀地停下了話頭,神色厭惡,一旁的祁白笑容一僵,暗中狠狠地給了司徒戾一肘子。
沉迷于美色的司徒戾陡然一驚,這才慌忙回神,就像被老師捉到在課堂神游的學生,對着錦搖光讨好地笑,
“我聽着我聽着……我相信你的哈哈哈……”
“咳嗯……”一旁的陽安年清咳一聲,“我們擺出了誠意,也請大家尊重些。”
誰跟你“我們”……這酒樓飯菜都是人家祁白準備的。要說尊重,之前王秋奎說話也沒見你出聲啊……
錦搖光忍不住暗自吐槽,拼命說服自己在外多少給他點面子,千萬別拆臺千萬別……
祁白笑着附和:“自然、自然。”
司徒戾愧疚地低下了頭。
經過這個小插曲,倒叫錦搖光開始重新組織起語言,盡量用淺顯易懂的話形容了下關于系統真實身份的事,看還有人似懂非懂,也只得輕嘆一聲總結道,
“實際上我也只是提前知道了些将來會發生的,至于具體該怎麽做,還得看劇情發展和玩家配合。”
“反正到最後也只有‘法’家的人能去,你跟大家說什麽,只要說服那兩個就好啊?”王秋奎歪嘴皺眉,像極了打不過但很會叫的路邊野狗。
“這畢竟關系到每個人,大家都有知情權……”錦搖光并不看他,低頭輕啜一口茶。
杯中清茶是她叫不上名字的,入口很柔,并不帶澀意,哪怕是喝不慣茶味的她也忍不住又喝一口。
或許待會可以帶上一些給唐書哉嘗嘗。
負責這個會的祁白真是有心了。
“你還說呢,這不是你一定要來才捎上你的嗎?”司徒戾并不慣着他,嗆了回去。
“你!……我、我那是擔心你們背着大家謀劃什麽陰謀詭計!”王秋奎狡辯,但這次沒人再接他的話了。
“我相信錦幫主……”
圓桌的另一頭,一直不吭聲的魚擺擺終于發了話。
他——或者是“她”——遮着厚重的面紗,着裝是逍遙門派。
逍遙的白衣更襯身形纖弱,眼睛遮在稍顯淩亂的發絲之下,樣貌被遮掩,音色清亮但不辨雌雄,連衣衫都完全不辨男女。
只聽他說道:“錦幫主用自己的機會換來這個情報,我相信她是為大家好。”
錦搖光想着,也許是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可能和師晞一樣是逃過了終端界定的未成年人,不免有些動容:“謝謝……”
祁白也笑着說:“我也相信錦幫主。”
“其實你的情報很有用啊。”司徒戾跟着說,
“就好像提前知道了接下來的游戲活動策劃,好歹能有個準備。到時候不管是誰來當這個解救大家的英雄,起碼是都盡己所能努力過了。”
王秋奎撇嘴,沉默不語。
錦搖光贊同點頭,第二句“謝謝”還沒說出口,對面的阮雲飛卻甩出一句話來,叫她心情直轉急下。
“我不相信你。”
她那雙顧盼神飛的美眸透着清冷的光,明晃晃地帶着挑釁。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