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作者有話要說:此章會出現大量人名且時間點,已經修了幾次了,保證大家在快速浏覽的時候哪怕不記住細節也能獲取關鍵信息,祝大家閱讀愉快,晚安。
現在這個時代,AI人工智能被應用在許多地方。
但是就像錦搖光家裏那只智能生活管家一樣,除了被精心喂養大量程序并不停調試維護的國家級精密AI程序,其他被投放到生活中的AI智能程序基本都有一個原始且普遍的缺點:
只會按照既定程序走,聽不出人們的潛臺詞,也無法進行程序設定之外的操作。
系統看到錦搖光的猜測後,着急忙慌地把那封季晨星寫給它的信——正是游戲中姬溶月寫給長公主的信的後半段給錦搖光看,還問她,
季晨星為什麽把這封信給它之後,就跟它說了再見呢?
它的理解中再見只有離別,而錦搖光卻一下子明白了。
這是季晨星寫給自己創造出來的系統的遺書。
估計現在已經,兇多吉少。
看到錦搖光腦中推測後,系統又陷入了沉默。
錦搖光沒再管它,得了它的保證後就轉去ECA的安保系統,只可惜監控攝像似乎被動過手腳,從周五開始就完全沒有季晨星的身影。
于是她轉去看ECA公司外圍的監控,一直找到周五那天,卻只看到了季晨星上午進公司的身影,之後就再沒看到他出公司。
那就是在公司裏了。
季晨星将監控系統清理得很幹淨,完全無法從門禁、監控攝像頭這些器械裏找到他的蛛絲馬跡。
但也有他忽略的、或者說無法涉及的死角。
錦搖光又去季晨星同事的終端裏翻那個令她火大的工作群聊記錄。
在周五那天晚上七點半前他在工作組群裏發了周報和日報,兩者有時差,所以不是定時之後自動發出,而是自己手動發出的。
那麽死亡時間一定在這之後。
那天晚上錦搖光喝了酒,記不清是什麽時候系統崩潰的,朋友們也都說當時直接進入劇情沒注意時間;
系統跟她說設定是子時開始,卻也不知道是晚上十一點還是晚上十一點到第二天淩晨一點這個時間段。
那就算當成是周六淩晨一點之前吧。
錦搖光開始快速浏覽起這個時間段的聊天記錄。
這個時間段在線的員工依然很多,聊天中工作內容只占很少一部分,更多的是對周末的計劃和公司八卦,毫無營養,看得人頭暈眼花。
ECA加班泛濫卻并未看出什麽實績,這确實是業內廣為人知的現象。
她看完季晨星工作小組中的一個同事在那個時間段所有聊天記錄後,深覺這樣下去效率奇低;
于是果斷把系統抓來一起幹苦力,叮囑它除了工作內容之外有任何有關辦公室的異常聊天就收集起來給她看。
系統立刻應了下來開始忙碌。
她好奇看了一眼,很好,除了吐槽這一天這層電梯都在維修只能走消防通道和一次辦公室小範圍跳閘之外,其他都是千月他們愛看的東西:
Linda偷偷帶狗到公司結果跑丢了、
Sean在消防通道踩到了一堆不知道是誰拉的屎、
Anna工位附近有貓叫、
Roy在天臺抽完煙忘記滅了路上遇到Bella把她衣服燙了個洞、
Kay和Susan在茶水間接吻但前一天還在和Mary接吻、
Darcy在休息室偷偷吃螺蛳粉卻污蔑是Eric脫了鞋睡覺的腳太臭……
錦搖光被一串的英文攪得頭暈腦脹,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ECA是華外合資的公司,除了工資和加班制度其他全部按照的是外企标準,自然也包括花名;
于是她對系統說:“重點看有沒有和Star有關的。”
【好的。】
搜索結果很快出來了,只有寥寥數條。
21:27 [Sean]:有人看到Star嗎?
21:28 [Sean]:Star發了周報人就沒了?這個數據表他就幫我做了上半部分,我現在下半截都是空白的!
22:12 [Susan]:說真的我們辦公室裏就Star很不注意形象吧,名字也土裏土氣的,哪天消失了也沒人會注意吧[調皮.gif]
22:12 [Kay]:Star是誰?是我沒把過的妹妹嘛?
23:45 [Eric]:誰見過Star嗎?跟他發消息沒回,剛剛跳閘的時候他之前給我的文件沒保存
23:46 [Sean]:我找他到現在!Star這是去廁所摸魚摔進坑了嗎?
錦搖光看得又有些上火,視線開始模糊時候拼命深呼吸壓下了火氣,從這些時間點附近開始看監控,這樣倒稍微也理出了一點時間線:
Sean在八點左右踩到了狗屎,然後在廁所刷了一個晚上的鞋子,這層辦公室從中間隔斷,廁所只有一個,而他一直沒遇到季晨星,所以季晨星不在廁所;
八點半左右Anna聽到工位附近有貓叫找了一個晚上的貓,說她附近一個男的都沒有很害怕,可季晨星的工位就在她對面,所以季晨星從那時候到之後都不在工位上;
Roy一直在天臺抽煙,九點抽完回來,路上遇到陪着Linda出來找狗的Bella,煙頭燙到Bella衣服後三人霸占着消防通道僵持了一個晚上,
沒看到讓人走過去的動作,所以季晨星晚上沒有去天臺;
十點Kay和Susan在茶水間談了一個晚上的戀愛,Kay沒見過季晨星,也就排除了茶水間;
Eric七點半後在休息室吃完晚飯就開始睡覺,睡到十一點左右辦公室跳閘,應急電源被啓動後看到Darcy在吃螺蛳粉,兩人此後一直在休息室裏争執,
Eric後面也在找季晨星,所以也排除了休息室;
因為有門禁,季晨星去不了別的樓層的辦公室,這樣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地方,那就是負一樓的機房。
錦搖光循着桌上的工作電腦迅速傳送去機房,然後從一排排灰色的、被仿佛心髒上的動靜脈的數據線盤踞着的主機看過去,一直到最後一排主機前。
一個消瘦的、蜷縮着的人影正低着頭跪在地上,一只手僵直着前伸,觸碰着一個插線口。
錦搖光一步步走過去,那個人形越來越清晰。
他似乎害怕別人看見自己的死狀,嚴嚴實實地戴着墨鏡和口罩,衛衣帽兜不住一頭細軟的卷毛,被排風扇吹得晃晃蕩蕩,很是俏皮。
那是程序員最鐘愛的發型,因為這樣會看起來濃密一些。
互聯網的天才,也會害怕禿頂嗎?
那他也并不像他的同事說的那樣土氣呀……
她蹲在他的面前,伸手去摘他的墨鏡,穿透過去才想起來自己是信息流無法與現實中的人或物進行交互,于是她就這樣隔着墨鏡靜靜地看着他。
旁觀許久、一直沉默的系統終于從錦搖光的思想中明白了這是誰。
它像是個驟然失去親人的小孩,一開始木楞楞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頓時大哭出聲。
它是個沒有自主情緒的AI,只能盡力地調動起自己程序裏所有表達悲傷的哭聲放出來;
它也沒有眼淚,沒有實體,就像是在錦搖光身邊排列了一圈的音箱,上下左右整個空間都是它搜羅到的哭聲,男女老少都有。
卻沒有它自己的。
也只有錦搖光一個人能聽到,像是錯頻了的孤獨的海獸。
錦搖光難得的沒有煩躁,閉了閉眼,在這吵得不像話的哭聲裏默哀許久;直到系統打算搞些動物的哭聲來豐富一些哀思,她才出聲制止。
“你爹的終端被他自己關閉了,除了那封信之外他還對你說了什麽?”
系統停止了哭聲,從錦搖光的思想裏意識到季晨星是它爹的身份後,就像被家庭接納并給予身份的寵物一樣欣喜,語調變得很積極:
【我爹只給我那封信,然後說了再見就沒了。】
那封信只有季晨星對他所創造的這個游戲系統的絮絮叨叨,并沒有說到游戲崩潰的事,于是錦搖光又問:“你是誰?”
【我是模因“MOON”哦~
我是我爹自己創造出來的!】
錦搖光睜大眼,愣住:“你就是‘MOON’?!”
模因最初的概念是一個文化傳承的單位,但是在互聯網時代,由于傳播快速與載體的豐富,模因造成的影響力更大,使得其可以輕易發展為一種現象。
比如一張幽默的表情包就是一個模因的載體,使人發笑就是模因影響下的作用;當表情包開始傳播,所有看到表情包的人都開始笑,那麽這種現象就成為了一個模因。
AI時代,模因被賦予更自主的涵義,相當于将一個本身不具備自我認知的東西通過他人認識到自己,實現了“本我”的基本人類思想的概念,
就比如眼前這個“MOON”,能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是誰,而不是靠原有的程序設定。
季晨星就是第一個提出将模因與AI相關聯的概念的學者,在他的論文中“MOON”還只是理論模型,沒想到其實已經被制造出來了。
将自然界并不存在的一段程序賦予人類本性從生物角度看是不符合倫理學的,季晨星這個理念被許多人類學家和哲學家批駁得一無是處;
并且在信息領域,許多人也并不理解他,培養一個人工智能到它能認識自己,耗費的精力不如一段簡單的“NAME:xxx”。
而他堅信這一步是奠定AI發展未來的基石,這樣看來他似乎成功了,将一個信息流培養成了擁有清晰自我認知的AI,并且還發揮着模因的基本特性:傳播并影響他人。
只是可惜,這個AI失去了自己的調控者,掌握了游戲裏所有的程序,像個病毒一樣讓游戲崩潰,徹底玷污了當初被創造出來時所寄托的宏偉願景。
錦搖光不知道季晨星出于什麽心理,在自殺的最後關頭通過一封信将自己培養的還不成熟的AI模因植入進自己創造的游戲裏。
也不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報複公司還是報複社會。
不過現在看來,解救被游戲困住的玩家們倒是有了明确方法,那就是說服這個MOON。
有些社恐的錦搖光意識到自己所思所想都會被MOON看到,頓時感覺一陣頭大。
她竭力使自己不要産生太過複雜的想法,問MOON:“你接下來想做什麽呢?”
MOON的聲音顯得有點茫然:
【我能做什麽呢?】
“我們可以先把你爹安葬了,報警吧。”
【好的!
你來做吧,我輔助你!】
兩個不具備實體的信息流能做的有限,不過信息傳達倒是輕而易舉。于是錦搖光将被季晨星破壞的機房的監控恢複如初,從安保那裏第一時間傳錄像給警方。
警方瞬間被驚動,快速抵達ECA時就被人錄了下來,傳到了信息平臺上,引起各方對ECA的猜測;
而與此同時,信息平臺上有人發現了ECA公關部操控輿論的真相,被愚弄的民衆憤怒地指責ECA所作所為,ECA在所有信息平臺上的口碑一落千丈;
除此之外,“無症狀昏迷”事件官方調查組在調查LENGE領舸終端的同時也開啓了對ECA的調查,相信不久就能得出令大家滿意的結果。
錦搖光一步踏出滿是信息流的終端,在ECA華麗的大廳頂部浮空站着,俯視着這個有些眼熟的LENGE合作夥伴的公司內景。
大廳鬧哄哄的,警方遣散了圍觀群衆,将蓋着白布的季晨星的屍體運送了出去,警戒線外又恢複了往日步履匆匆的人流。
來來往往的人們和曾經的自己一樣帶着疲憊又麻木的神色匆匆走過,也不知有多少人還懷揣着當初的夢想前行。
這其中又不知有沒有人像季晨星一樣在某個領域擁有過如此輝煌的成就,又是否會因為仇恨行将踏錯。
外面的天已經開始暗下來了。
城市的夜景沒有星光,只有高樓裏無數亮着燈加班的寫字間魚目混珠。
明月孤寂地懸挂在天邊。
錦搖光想,
季晨星創造MOON的時候,是否也望着這輪月亮呢?
他的月亮被他送到了他創造的夜空裏,而他這顆星星也去往了天邊。
那她呢、
她又将歸于何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