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仿佛那有多麽難以啓齒一般,幾個字下來,女孩的耳朵已經紅透,睫毛不自然地飛眨。
秋斐看到這一幕怔了怔,旋即失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這麽自作多情的一天。
而程姻把她的沉默當成了拒絕,“不可以是嗎?”
“……”
秋斐擡眼看她,一時有點頭疼該怎麽說。她按了按太陽穴,動作停了一下,問:“cheng yin?哪個cheng ?哪個yin?”
程姻乖乖回答:“程門立雪的程,姻緣的姻。”
“名字很好聽,我記住了。”秋斐不太自然地咳嗽一聲,語氣溫柔下來:“是的,你不能看。”
沒其他意思,主要是程姻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踏踏實實地裹着全身,暖和又柔軟,渾身散發着無憂無慮的氣場,看着年齡很小。
秋斐都不知道眼前的小朋友超過二十歲沒。大多作品她寫的時候放飛自我,寫得特爛俗,狗血和無腦齊飛。
但這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黃,黃得淋漓盡致。意識流車開得飛起。
她當時寫的時候,純粹是為了解壓,根本沒想那麽多。
後來眼看讀者越來越多,她也就收手了,好幾年沒有動過筆。
萬一帶壞小孩,可太罪惡了。
她心裏嘆了一聲。
秋斐其實已經在腦海裏想好搪塞的理由了。
可程姻壓根沒問原因,只是乖乖哦了一聲,瞧着有點失落的樣子。
淺色的眼珠子在薄暗裏失去光彩,睫毛無精打采地垂下。
程姻的父輩帶點混血基因,遺傳到了她這兒,就剩了長睫毛和略深邃的輪廓。
看人時,像一只乖巧的圓眼睛布偶貓。垂眼時,那份失落的情緒也表現得更明顯。
就像此刻,明明很失落,但程姻仍強打起精神,小聲道:“沒關系嘛,我不看也可以的。”
秋斐:“……”
突然感覺到良心隐隐作痛。
她無奈地笑笑,語氣溫柔下來,像在安撫一只小貓:“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秋斐在學校裏是很受同學歡迎的老師,她開的公修課總是年年爆滿。
此刻認真道歉的語氣也是十分誠摯,令人動容。只要她想,很容易得到原諒。
程姻擡頭,輕輕啊了一聲,臉上是很輕易能看透的情緒,好像在說拒絕我是你的自由,為什麽要道歉呢。
秋斐愣了愣,突然感受到一點放松。
程姻是個很好懂的女孩,好懂就意味着相處輕松,沒有壓力。
秋斐手指在酒杯上輕敲,正色道:“是寫得不好看,所以才不讓你看。不是差別對待。”
程姻搖搖頭,垂着睫毛,輕聲,“都說了沒關系呀,我相信你。”
更愧疚了怎麽辦?
于是秋斐又忍不住多補充了一句,“想看的話,下回我有好看的跟你說。”
程姻看着她,一副得到了什麽重要東西驚喜無比的樣子:“真的嗎?”
秋斐點頭:“不騙你。”
程姻點點頭,思索了一下,很順暢地把手機遞了過去,語氣輕快:“好呀,那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
秋斐有點無奈的笑起來,目光帶了些包容,打開自己的手機,掃碼加好友。
拿到聯系方式,程姻笑眯眯地舉起手機晃了晃,很開心的樣子。房間裏的燈光從她臉上一閃而逝,是記憶裏似曾相識的輪廓。
秋斐一晃神,問出了從一進門就有的疑慮:“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在模糊的燈光下,女孩低頭擺弄手機,嘴唇抿出一個輕快的笑,像一朵輾然而開的花。
“沒有啊!”
剛才還有點傷心失落呢,一個聯系方式就開心成這樣。真是個小朋友。
秋斐颔首,目光坦然:“不好意思,我應該是記錯了。”
心裏卻想,剛才的确有種熟悉的感覺,大概是氣質的原因。程姻渾身無害、軟和,像一只柔軟沒有獠牙的小動物。
就像她常常在大學校園裏經常見到很多女孩一樣。讓她不自覺就放下心防。
她又猛一下回過神來,意識到剛才那句話不是常見的搭讪手段嗎?是不是有點冒犯了?
可程姻好像壓根沒聽出來,專心致志地擺弄着手機,給她加了備注,加完還要舉起來讓她看看:“秋斐?是這兩個字對嗎?”
“是。”秋斐點點頭,壓下嘴角笑意,下意識拿起杯子想喝了一口酒,到了嘴邊才想起來,杯子是空的。
……
聚會臨近結束。
程姻要先走,有個姐姐也要走,在玄關穿外套時,順手幫她遞一下了外套。
程姻愣了一下,笑眯眯地接過:“謝謝。”
她沒穿,順手把外套搭在手彎處,跟一群醉鬼說再見。又向秋斐招手,做口型:“我走啦!”
秋斐笑了笑,也向她揮手,示意她把衣服穿好。
外面又下起雪,厚實一層,靴子踩在上面嘎吱作響。
程姻拒絕了其他人要送的提議,自己一個人走。
沒走幾步,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面前,車頂積了一層薄雪,沖她響了兩聲喇叭。
付靈按下車窗,從窗裏探頭:“上車,送你回去。”
程姻上前走幾步,拉開車門,坐好,挑挑眉:“天塌了?今天居然來接我。”
付靈無視她的揶揄,眼神還在不停地向後看。
程姻都不用腦子想就知道她在看什麽:“人還在樓上喝酒呢。”
“我知道。”付靈随口道,但眼神還是不自覺想後看,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程姻:“……”
程姻看不慣她這個樣子,恨鐵不成鋼:“來都來了,既然想見她,為什麽不上去跟人家說兩句話。”
沒看到人,付靈反而一點都不失望,頭轉回來,看她一眼,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你還是個小孩呢,你不懂啦。”
“告白不是沖鋒的號角,而是勝利的凱歌。聽過這句話嗎?”
“我們兩個的關系現在還沒到那一步,我喜歡她,可在她眼裏我還連朋友都不算呢……唉算了,不說了。”
程姻蹙眉,想起鄒竹心的表現,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
付靈突然仰頭,捧心,作詠嘆調狀:“唉!沒有愛情的暧昧就像一盤散沙,走兩步不用風吹就散了。”
程姻:“……”
不用走兩步,我現在就給你揚咯。
程姻想說的的話被打斷,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說了。
付靈想起正事,問:“怎麽樣怎麽樣?照片拍到了嗎?”
程姻淡定道:“拍到了,還要了一張拍立得。”
付靈迫不及待:“快,讓我看看!”
付靈拿到那張拍立得,仔細看了幾遍,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唉,要是上面有竹心的簽名就更好了。”
程姻:“下回自己要。”
付靈嘿笑一下,坦誠道:“我就是随口說說啦,我不敢嘛,你知道的,我慫。”
怎麽還一副很驕傲的樣子?!
程姻拉上安全帶,忍無可忍,嘲諷道:“呵。”
付靈慢悠悠地啓動車,笑了笑,一點沒有被嘲諷到,反而一臉放松,一邊撥動方向盤,一邊反擊:“好意思說我嗎?你呢,喜歡秋斐的書這麽久,這回要到照片和簽名了嗎?”
“……”
程姻瞬間噤聲,仿佛一把被扼住命脈一般,假裝沒聽到這句,轉頭向外看風景。
“哈哈哈哈,”付靈側頭瞥她一眼,眼神得意,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語氣:“小慫蛋。”
到了小區門口,付靈停車:“我就不進去了,快回家啊。”
“你也是。”程姻沖她擺手,示意她快走。
眼見車影消失,程姻哼笑了一聲,把手從大衣口袋裏抽出來。
她淡定地拎起一邊衣領聞了聞,一股清淡的不屬于自己的香水味萦繞在上面。
她神情不變,放下手,彎腰抓了一把雪,團了個溜圓的小雪球,用力擲出去,正好砸在一棵樹的樹幹上。
雪球瞬間分崩離析,枝條上的雪也被震得簌簌落下,恢複了光禿禿的模樣。
她心情頗好,歪了歪頭,眼中浮現了真實的笑意。
心說:付靈,你小看誰呢。
……
同一時間,秋斐回家。
路過門禁時,保安認出她,擡頭大聲道:“秋女士,下午有人送花。放在我這裏了。”
秋斐語氣禮貌但冷淡:“謝謝,幫我丢掉就好。”
她頓了頓:“以後都不用跟我說,麻煩一律拒收。”
上樓,打開門,房間裏的很多東西都沒有規整,客廳一片狼藉。這是上一段分手留下的遺跡。
喝了兩杯酒頭有點疼,秋斐只想靜一靜,不想收拾,将外套脫下随手扔在沙發上。
打開手機,給自己點了一碗熱湯來醒酒。
家裏剛剛經歷一波清掃,很多東西都丢掉沒來得及補新的。
洗過澡,秋斐穿着睡袍找吹風機,路過客廳時,瞥見随手丢在沙發上的那件大衣。
青灰色的大衣,一只衣袖因為主人的粗暴對待委頓在地板上,另一只衣袖翻折在上,露出了袖口的一枚袖口。
那是一顆約莫大拇指指甲蓋大小的袖口,翠青的邊緣,在燈光下滾過寶石般的光澤。
腦海裏有什麽東西飛快閃過,她步子停下,蹙眉仔細凝視,片刻,終于發現異樣。
——這不是她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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