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半小店八
夜半小店八
客棧的周圍逐漸凝結了大量妖氣,借着月色山林之中黑影閃動極速朝着這裏前來,樹影婆娑,枯枝敗葉落了滿地。
一道矯健的身影佝偻着落在了地面,暗銀色的毛發在紅月的照耀下依舊不掩鋒芒,那雙陰郁的雙眸看向不遠處祥和的客棧微微眯起。
他的身形漸漸直立,毛發收攏回到骨骼中演化成人類模樣。
鋒利的獠牙仍然比常人要尖銳許多,男人舔舐着血腥味濃郁的牙齒,步步走向客棧。
客棧中都是駐足在這裏的鬼魅,男人走進來的時候那些鬼魅不由自主看了過去。
他們的臉上皆是露出了恐懼的神色,甚至有不少法力稍弱的鬼魅瞬間消失在原本的位置。
坐在簾子後面的桑蕪很難不注意他的出現,不動聲色的繼續彈奏手中的古琴。
男人一副謙謙公子的姿态,坐在木桌旁招了招手。
"來一壺酒。"
秀靈聞言走到櫃子邊拿來了一壺酒,随後放在男人面前:"您慢飲。"
"多謝。"
男人笑的詭異,聲音沙啞,可是那眼中的狠厲卻不容忽視。
秀靈從未見過如此法力高深看不出原型的妖物,随即看向了簾子的方向,桑蕪使了眼色,秀靈頓悟眼前的男人惹不得趕緊離開。
男人端起酒杯自斟自飲,怡然自得閉上了眼睛欣賞悅耳的琴聲。
一曲罷,男人酒壺中的美酒也見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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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蕪從簾子後走出,畢恭畢敬的走來。
"銀狼大人,不知何事光臨我這小店。"
銀狼半掩着額頭,似笑非笑看着桑蕪:"出關時,極是想念你這忘憂美酒,遂而前來,沒有叨擾吧。"
桑蕪附和說:"自然是沒有,銀狼大人前來蓬荜生輝才是。"
銀狼是這裏城隍手下護法之一,法力高深不受管束,就連城隍都要給上幾分薄面。
此妖生性嗜血,面上卻是溫文爾雅從不曾與人發生口角。
最讓桑蕪擔心的并不是在此,而是銀狼與鬣狗是結拜兄弟,此次出現定是要找事的。
"罷了,酒沒了。"銀狼從懷中掏出了一顆夜明珠放在桌子上:"聞言在人間這是至高無上的寶貝,我倒是不稀罕,不知桑蕪姑娘可否将此抵一頓酒錢。"
"自然可以。"
桑蕪只想趕緊把這個瘟神送走,銀狼站起身環顧四周有意無意的嗅了嗅,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後院的方向。
"走了。"
銀狼并未說什麽轉身便走到了門口,正當桑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又忽然轉過身:"對了。"
桑蕪緊張的将手放在小腹,笑着說:"銀狼大人還有交代"
銀狼搖了搖頭:"并沒有,只是想問問桑蕪姑娘,可知道鬣狗去了哪裏入關前我二人約定出關之時要見一面的。"
桑蕪神色自如:"不知,鬣狗大人好久沒來了。"
銀狼審視的眼神落在桑蕪的臉上,不寒而栗的威壓差一點讓桑蕪堅持不住倒下。
"是嗎"
"自然。"桑蕪咬緊牙關堅持着微笑從容:"桑蕪豈敢欺騙大人您。"
"很好,今日的酒甚是美味啊。"
銀狼轉身離開了客棧,等他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桑蕪虛脫一般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喘息。
秀靈這才敢上前攙扶起桑蕪。
"姐姐,麻煩了。"
桑蕪看着門外無邊的夜色只能感覺到深深的無力,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住:"兵來将擋。"
接着,桑蕪吩咐秀靈将店門關上不管誰來都不要開門,自己則是将客棧塵封已久的法陣啓動,金光籠罩客棧的那一刻。
藏身在樹林之中的銀狼冷笑一聲,消失在夜色中。
桑蕪回到後院,陸時序正在整理藥草。
"回來了"
陸時序沒有回頭專注在手上的事情,桑蕪悄悄走近抱住了她的腰貼在她的背上無聲嘆息。
"怎麽了"陸時序注意到異常,連忙放下了手上的事情慌忙在身上擦了擦手抱住了她:"遇到了什麽事嗎"
桑蕪不想她擔心,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沒事啊,可能是累了吧。"
"桑蕪。"
"嗯。"
桑蕪貼在她的心口靜靜聆聽着她的心跳悶聲回答,陸時序輕撫她的發絲:"你知道的,你大可以不用瞞我,我不是傻子,尤其是對你。"
"真的沒事。"
陸時序見她還是矢口否認,便知道了這件事一定不簡單。
"你要我做什麽,理由不會問,你只需要告訴我需要怎麽做就好。"
陸時序不喜歡追究事情的原委,若是她想說自己不必問,若是不想說追問只會讓問題更麻煩。
桑蕪遲遲沒有說話,陸時序就這樣靜靜的等着。
"陸時序,你就乖乖待在這裏哪裏也不要去。"
"好。"
桑蕪忽然覺得這樣的陸時序很可愛,仰起頭看着她:"你就不好奇到底為什麽會這樣嗎"
陸時序笑着回答:"好奇,那我問問你"
桑蕪耍賴一般埋進她的懷裏:"不要,你別問了,我會保護好你,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陸時序點點頭,在她的臉頰落下一吻。
這般親昵的行為是桑蕪最喜歡的,她喜歡陸時序小心翼翼的接觸,也喜歡這樣情不自禁的小動作。
"陸時序,你喝過酒嗎"
"喝過,但不喜歡。"
桑蕪擡起頭,陸時序眉頭緊皺好似在回憶什麽不堪的往事,這樣反倒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為什麽不喜歡"
陸時序閉緊了嘴巴,臉頰開始紅了起來。
桑蕪壞笑着掙脫懷抱拉着她跑進了屋子,在床榻的暗格中拿出了一壇酒,陸時序很驚愕的看着那個暗格。
"我竟然都不曾發現,厲害厲害。"
陸時序豎起了大拇指,桑蕪得意的笑着說:"自然,魅靈看家本領就是藏東西。"
桑蕪将酒壇上的泥土擦掉,揮手将封印的法術清除,就在解除的那一刻酒香四溢,陸時序聞着這股酒香眼中就隐隐染上了醉意。
"這酒,好些年了吧。"
桑蕪聞了聞酒香滿意的點點頭:"是啊,這是我百歲之時釀下的,我為她起名忘憂,店內其他的忘憂酒都是它的衍生。"
陸時序坐在桌邊探頭看了看:"可惜了,這般美酒我就不享受了。"
桑蕪搖了搖手指:"就是給你喝的。"
"算了吧,我不喝了。"
陸時序想起曾經的囧事至今都還有陰影,桑蕪好奇拄着下巴眼巴巴看着她,陸時序別開頭,她就追過去。
幾個回合下來,陸時序放棄了。
"剛出師的那一年我與神算子跑江湖,接到了第一單生意,好大一筆銀子讓我們歡呼雀躍,神算子買了一壇二十年的女兒紅,那是我們第一次飲酒。"
陸時序嘆了口氣,桑蕪悄悄将她面前的酒杯倒滿,見她停下便催促:"繼續說啊。"
"後來我們飲多了,仇家殺來,若不是我還吊着最後一絲精神氣估計就飲恨西北了,也是那一次我受了重傷,從此便不喝了。"
其實那一天,來追殺的不過就是幾個江湖混混。
若是放在平時,陸時序根本無需多言輕揮幾劍便可以解決,但是因為喝酒導致手腳軟綿無力差一點被亂棍打死。
神算子更是被揍的鼻青臉腫,她們像兩個豬頭狼狽逃離。
"現在不是江湖上了,你可以嘗一嘗忘憂,很好喝的。"
桑蕪推了推酒杯,陸時序看着她眼睛再看了看酒杯,淺笑着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由衷贊嘆:"真是不錯。"
"是吧,真的很好喝。"
桑蕪為自己也滿了一杯,她們談天說地陸時序的酒杯始終都有酒。
推杯換盞,盡管酒量再好也會被灌倒。
陸時序的頭一點一點的醉眼朦胧,扶着額頭看着桑蕪臉上滿是癡癡的笑。
"醉了嗎"
桑蕪俯身過來,摸了摸她的臉卻被陸時序一把握住了手腕:"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即是灌醉我……我便真的醉了。"
桑蕪一怔,原來陸時序都知道。
"只想讓你好好睡一覺,莫要多想。"
桑蕪安撫着她的情緒,陸時序徹底沉浸在醉意中倒在了桌子上酣睡過去,桑蕪将她扶起回到床榻之上。
從見到銀狼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場危難躲不過,可她還有時間,還有機會保住陸時序的命。
她将手放在小腹,看着陸時序的眼神那般的溫柔神情。
而那雙手卻硬生生刺入了身體,她的肩膀不住抖動,本就白皙的皮膚此時慘白的毫無生氣。
銀光閃爍的靈丹被拿出,桑蕪像被抽空的魂魄倒在陸時序的身上,盡管她還是将靈丹遞到了陸時序的唇邊。
"服下它……如此你便能如假包換了……"
桑蕪看着她将魅靈最為寶貴的靈丹咽下,她的臉上沒有痛苦與遺憾,有的是踏實與放心。
她痛苦的将身體漸漸蜷縮在陸時序的身邊,血月的光落在房中,地上卻出現了桑蕪的影子,只是那夢寐以求的影子卻在一點點渙散。
而陸時序正在一點點悄然變化,魅靈與人類的結合會讓她超脫三界不受牽制,從此,陸時序是自由的。
這是桑蕪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也是保護她最後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