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個夏天
第二十五個夏天
許斯禮點了滿桌子的菜，紅燒鲫魚，魚香肉絲，麻婆豆腐……全部是陶諾諾五年前最愛吃的菜。
可是自從他離開，她就再也不吃這些菜了。
不是這些菜不合她的口味了，而是怕睹物思人，觸景傷情。
漸漸的，也就不喜歡了。
陶諾諾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用筷子先夾了一點米飯放進嘴裏。
“不想吃嗎？”
許斯禮一邊拿過她面前的茶杯給她倒茶，一杯問道。
陶諾諾抿唇笑了下，面色鎮定地撒謊：“先吃點米飯填肚子。”
視線卻不由移向別處，很是心虛。
許斯禮将倒滿茶的白色小杯子放回她的面前，看了她一眼，然後說：“下次哥哥一定帶你去吃火鍋。”
陶諾諾很明顯地愣了下。
讓她怔愣的不是“吃火鍋”，而是“下次”。
雖然現在還有點沒緩過神來，但是心裏依然不受控制地出現了對他口中“下次”的期待。
她點點頭，然後夾了點菜放進碗裏，小口小口吃起來。
胃口好像在不知覺中好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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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斯禮也沒再說什麽，低頭地吃着飯。
陶諾諾假裝不經意地瞥了他好幾眼。
他吃飯的動作和以前一樣，優雅自如，大方得體。
手腕上戴了一塊金色的表，做工精細，很有質地，一看就價值不菲。
男人手上的表總是在一定程度上顯露這個男人的社會地位和身家背景。
想來，他這些年應該過得很不錯吧。
那年，她從溫奇昀那裏得知，他報考了慈城大學的法學專業。
雖然慈城大學的法學專業在全國排前三，但和他的分數相比，依然有一點不對等。
陶諾諾一直記得那年他在樓頂堅定地告訴她，他要考南城醫科大學，要學醫學，要治病救人，要讓那些因為外在原因分別的人不分別。
卻就這樣突然地得知他讀法學專業的消息。
那晚他說出自己理想時有多堅決和肯定，陶諾諾對這樣的現實就有多不解。
後來，在她無數次軟磨硬泡下，田乾雲才告訴她許斯禮的媽媽需要他照顧。
她不理解他為何換專業，但她理解他回慈城的選擇，甚至漸漸地也開始理解他這種鴕鳥行為，但她永遠不接受他的不告而別。
“小桃子上大二了吧？”許斯禮突然放下筷子，直直地看着他，眉梢微微挑起。
陶諾諾拉回飄遠的思緒，低低“嗯”了聲。
似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冷淡，便再補充了一句：“快大三了。”
許斯禮眸子微斂，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氣，“真快。”
陶諾諾也放下筷子，看着他的眼睛，不避不讓。
“那哥……那你呢？在做什麽？”
“哥哥”那兩個字好像叫不出來了。
畢竟她已經五年沒叫過這兩個字了。
許斯禮在她頓住的那一刻也怔了一瞬，但他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勾唇笑着說：“工作。”
真是一個簡潔明了毫不拐彎抹角幹脆直接的答案呢。
陶諾諾低低應了聲，對他這樣的回答很失望。
現在連自然的交流都困難，就別想着探尋出什麽來了，她很幹脆地放棄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他也沒再說話。
似乎也在想些什麽，表情看上去并不太明朗，眼底幽暗暗的。
陶諾諾頓時變得很不忍心。
這樣的沉悶總有一個人要去打破。
他已經很主動了，主動地請她吃飯，主動地找她搭話，她不應該再擺架子的。
即使心裏堵着一股氣，她也不應該這樣。
她長長地、毫不掩飾地、極為刻意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許斯禮懵然地眨了下眼，而後勾起半邊唇自嘲地笑了下。
正欲開口，卻又聽陶諾諾道：“應該不太好吧。”
“我記得你以前欠了一個人錢來着，賺錢還債很辛苦吧？”陶諾諾皺着眉一臉擔憂，似乎很是同情他，“雖然你不告而別，但是我能理解你。我知道你不想因為欠債不還拖累我們。”
末了，她想了想，還是沒能壓下心裏那團燒了五年的無名火，非常克制地咬牙切齒道：“我真的能理解，真的。”
她說完，直直地對上許斯禮的目光，視線不避不讓，毫不畏懼，沒有絲毫的閃爍。
與其說是對視，不如說是在用視線進行交流。
許斯禮也靜靜地看着她，眼裏的笑意一點點浮現。
忽的，他開口，聲音低低的語調卻往上揚：“小桃子還是這麽可愛。”
陶諾諾微斂了眸，沒吭聲，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對不起。”許斯禮嘴角一直帶着淡笑，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
他只說了簡單的三個字，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晦澀艱難。
饒是陶諾諾再伶牙俐齒能說會道，這一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難道要說沒關系嗎？
不應該。
除了欠了她一頓說好的火鍋外，他好像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
不過是匆匆離開，讓本就會到來的分別提前到來罷了。
她和他的相遇，本就離奇，她和他的分別，倒是無比的正常。
“走吧。”
良久後，陶諾諾才堪堪憋出兩個字。
桌上的飯菜很早就涼了。
許斯禮點頭，和她一起出了餐廳，再次回到車上。
這一次，陶諾諾很自覺地系好了安全帶。
許斯禮：“回學校嗎？”
陶諾諾：“嗯。”
許斯禮斟酌幾秒，輕聲問道：“哪所大學……”
“南城大學。”陶諾諾倒是回答得很自然。
車子快速啓動，開始駛向南城大學。
路上，許斯禮又問：“小桃子讀的什麽專業？”
陶諾諾乖乖答：“中文系。”
許斯禮微挑了眉，似是有幾分驚訝。
陶諾諾瞥見他的小表情，問：“很詫異？”
許斯禮目視着前方，輕點了下頭，溫和帶笑：“我記得以前你對這方面不是很感興趣。”
陶諾諾沒再吭聲，默了幾秒後側頭看向窗外。
雨水滴在車窗上，彙聚成一股細流緩緩向下延伸，窗子上霧氣彌漫，外面的街景變得模糊。
車子平穩地行駛着，陶諾諾的心也漸漸穩了下來。
是啊，那年的她不過才上初三，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少得可憐，接觸的事物只局限于課本上枯燥又無聊的理論知識。
對文學感興趣，是從他離開的那個夏天開始的。
她把所有他讀過的書都拿出來讀了一遍，特別喜歡的還能讀上好幾遍，而且會學着他的樣子做讀書筆記寫讀後感。
大概是在十幾歲的年齡遇見這樣一個美好的人，讓她內心的情感變得充盈，以至于在那之後面對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她總是有很多自己的感悟，也喜歡去文學作品裏找相同的感受。
所以在填報志願時，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中文系。
“到了。”
伴随着許斯禮的話音響起，車子的速度開始漸漸放緩。
陶諾諾剎住了腦海裏那輛回憶往事的車，看了眼窗外“南城大學”四個大字。
她從包裏拿出傘，做好下車的準備，可車卻遲遲沒停下。
她向許斯禮看過去，後者正好在這一刻開口：“小桃子給我指路吧，哥哥送你到宿舍樓下。”
陶諾諾不想麻煩他，便道：“沒關系，我走回去就行。”
許斯禮：“下着雨呢。”
陶諾諾：“沒事兒，我有傘。”
許斯禮将車在保安亭旁停下，等待保安放行。
借着這個間隙，他側頭看向陶諾諾，溫聲道：“怎麽跟哥哥客套起來了？”
陶諾諾的心口猝不及防地滞了一下。
客套嗎……好像是有點。
可這很正常。
盡管如此，看着他那張神情溫和的臉，她還是否認了：“沒有。”
保安放了行，車前的長杆緩緩擡起。
許斯禮轉回頭看着前方，沒再說其他的，只道：“指路吧。”
陶諾諾也不再客套，給許斯禮指了到她所在的女生宿舍的路。
五分鐘後，許斯禮的車在宿舍門口穩穩停住。
陶諾諾正要打開車門，許斯禮卻叫住了她：“小桃子……”
她微頓，眨了眨眼，幾秒後才向他看去。
他一邊拿出手機，一邊道：“加個微信吧。”
手機的燈光很微弱，卻在這黑夜中照亮了他的臉。
他側臉的輪廓比以前更立體，下颚的線條也更堅硬了幾分。
盡管有了一些變化，但看上去依然很顯小。
想來，他已經二十二歲了。
“嗯？”他突然擡起頭來，疑惑地看着她。
陶諾諾收回打量的目光，抿着唇沉默了一小會兒，幽幽道：“你會突然删我嗎？”
說到“突然”兩個字時，她刻意加重了語氣。
許斯禮眸光閃了下。
他低低地笑了聲，卻不含一絲一毫的愉悅，反倒像是一種自嘲。
“不會了。”
不是“不會”。
是“不會了”。
陶諾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顯然，他知道她在暗指什麽。
“好。”她應道，随後報出自己的微信號，“0608XMD。”
許斯禮一邊低聲重複，一邊按動手機軟鍵盤。
輸完後，他檢查了一遍便提交了好友請求。
“那我走了。”陶諾諾臉上沒什麽表情，“謝謝你。”
許斯禮的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對上她的目光，“注意安全。”
陶諾諾不再多言，打開車門，撐開傘，快步走回了宿舍。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門口停着的車卻沒有動。
許斯禮看着陶諾諾離開的方向，眼神漸漸變得迷離空洞。
當年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小姑娘，轉眼也是十九歲的大學生了啊。
他回南城已經有些時日了，也經常在南城大學這一帶活動。
想過會在這裏遇見舊人，但他沒想到的是，遇見的第一個舊人居然是比他小三歲的陶諾諾，而且還是在南漫書店。
印象中，她好像還是十四歲的樣子。
想沿着回憶狂奔向你~
別走，今日雙更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