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個夏天
第十四個夏天
陶諾諾努了努嘴,沒再說話。
許斯禮洗好水果刀,正想遞給陶諾諾讓她拿回客廳,卻突然頓住,将手收了回來。
陶諾諾揚眉詢問他。
許斯禮眼裏露出幾分不信任,略顯謹慎地看着她,“你想刺殺我,這可不能拿給你。”
說完,還很像那麽回事兒地往後退了一步,象征性地拉開了和陶諾諾的距離。
“……”
陶諾諾癟了癟嘴,開始為自己剛才愚蠢魯莽沖動幼稚的行為敷衍地辯解:“我只是以為你是壞人。”
“那哥哥是壞人嗎?”許斯禮嘴角的幅度微微上揚,不自覺地又帶上了一絲揶揄。
“……”
陶諾諾深深地看了許斯禮一眼。
他的笑早已不再似春風那樣溫和,倒像是夏天的火坑,等着單純無知天真懵懂的她往裏跳。
說他是壞人,對不起他陪她打一整夜點滴的善良。
說他不是壞人,又顯得自己愚蠢又可笑。
但她陶諾諾是何許人也?
每到緊要關頭都能憑借一招險棋化險為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聰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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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沉吟片刻,十幾秒後才在許斯禮注視的目光中開口,語氣格外正經。
“首先,哥哥是好人。因為哥哥昨天毫不猶豫地背我去了醫院,心甘情願地陪我打了一整夜的點滴,這幾個月來不厭其煩地為我講解物理題,還忍痛割愛為我買了兩包薯片和一個桃子抱枕。”
她頓住,和許斯禮對了個眼神,然後又開始新一輪理智透徹的分析。
“其次,哥哥是壞人。在外,哥哥是芳心縱火犯,讓無數少女的心都為你顫抖。在內,哥哥是我的私人家教,讓我這個不學無術不務正業不知好歹的小懶蟲産生了強烈的依賴心理。”
陶諾諾說完,對許斯禮微微颔首,仿佛在告訴他:這只是一般操作,你不要太驚訝。
久久的沉默。
許斯禮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陶諾諾開始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怎麽想也沒覺得哪裏說得不對。
從正反兩面進行有理有據的分析,看似分點讨論,觀點不一,實際明裏暗裏都在拍許斯禮的馬屁。
簡直完美到了一個極點。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只通過了口頭進行闡述,沒有進行文字記載。
就在陶諾諾又要開始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沾沾自喜之時,許斯禮突然轉過身去,走到正在燒着火的竈臺旁,一言不發。
陶諾諾不解地跟過去,試探性地問道:“哥哥,這個回答你不滿意嗎?”
“不滿意。”許斯禮回答得很幹脆。
陶諾諾困惑地皺起眉。
這樣一份滿意的答卷,他居然不滿意?
她還不滿意了呢!
她頭鐵地再次發問:“為什麽?”
許斯禮用勺子攪動着鍋裏的東西,随意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你這意思,哥哥裏外不是人呗。”
“……”
陶諾諾撅了撅嘴,開口語氣小心翼翼,可問的問題卻很荒唐:“哥哥,你語文不好嗎?”
“嗯。”許斯禮點頭,“中考只考了140,沒拿到滿分,不太好。”
“……”
陶諾諾愣住了。
初中這幾年,溫熙時常在班裏提起她上一屆的一個學生。
她說他數理化特別好,每回都能拿滿分,是所有教理科的老師都佩服的學生,盡管如此,這個學生的文科成績也十分優異。
每從她提到這個學生中考語文考了一百四十分全南城第一,臉上都會出現那種明亮驕傲的神情。
但随後便會開始惋惜這麽好的苗子轉學去了別的城市。
原來這個神話人物——就是許斯禮!
而她這個不學無術的菜雞,剛才居然對神話人物提出了質疑!
陶諾諾的心情在一瞬間變得極其複雜,她甚至開始為自己的未來擔憂。如果大佬因此不再願意在學習上對她給予幫助,那她光明的未來将會就此蒙上一層紗,叫人看不真切,虛無又缥缈。
一想到這,陶諾諾就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麽,來打破此時的尴尬。
似乎是見她聰明的大腦還沒想出一個可行的應對之策,她的肚子自告奮勇地扛起了重任,發出了巨大的、荒唐的聲響,有着勢必要改變此刻沉悶氛圍的堅決信念。
可肚子空有武力值,卻沒腦力值,氣氛在一瞬間變得更尴尬。
陶諾諾頗為嫌棄地瞧了一眼自己扁扁的肚子,滿腔怨艾無處發洩,正想一掌拍上去——手卻被人拉住。
下一秒,許斯禮帶着點小小埋怨的聲音從頭頂側上方傳來:“還沒痛夠啊?怎麽自己打起自己來了?”
觸碰的地方滿是熱意,灼熱得有些可怕,陶諾諾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循環。
在她還沒回過神來時,許斯禮就放開了她的手腕,去旁邊拿碗,“我給你煮了粥,快吃一點。”
陶諾諾站在原地,清淨的眼瞳看着為她盛粥的許斯禮,迷茫地杵了一會兒。
直到許斯禮端着那碗粥走出廚房,她才堪堪回過神來,瞥了一眼剛才被他觸碰過的手腕,跟着去了飯廳。
“來吃。”許斯禮喚她。
陶諾諾乖乖點頭,坐過去慢條斯理地吃起來,腦子裏亂七八糟一團,以至于眼神也逐漸變得空洞。
許斯禮去廚房給自己也盛了碗粥,然後在陶諾諾的對面坐下,和她一起吃。
見陶諾諾吃得很斯文,他問:“很燙嗎?”
陶諾諾搖搖頭,沒吭聲,表情有幾分寡淡,看上去像是有什麽心事。
許斯禮抿了下唇,打消了詢問的念頭,沉默地吃粥。
吃完粥,許斯禮去廚房洗碗,陶諾諾火速回了自己的房間。
想了想,還是決定給阮清瓷發消息聊聊天:【清瓷,怎麽辦,我好像得了一種病。】
過了一小會兒,阮清瓷才回:【啊?你哥哥給我說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呀。】
陶諾諾一愣:【嗯?你今天見到他了?】
阮清瓷回:【對,他來找溫老師給你請假被我撞見了,我就問了他你的情況。】
緊接着,阮清瓷又發來一條:【他問我你在學校都吃什麽,我就告訴他了,他讓我以後不要給你帶吃的回教室了。】
陶諾諾疑惑地皺起眉,不知道許斯禮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還沒回複,又接收到阮清瓷的消息:【諾諾,你應該沒得什麽病吧?】
陶諾諾嘆了口氣,回複:【我說的其實不是這個。】
阮清瓷:【那是什麽?】
陶諾諾:【不知道為什麽,我哥哥只要一碰到我,我就感覺自己整個人立馬要燃燒殆盡。不會是什麽絕症吧?】
阮清瓷:【應該不是,可能是因為你哥哥是大男生,身體溫度比較高,傳遞了熱量給你?】
陶諾諾拿着手機很贊同地點頭:【有可能,清瓷你物理學得真不錯。】
阮清瓷:【過獎過獎。】
結束和阮清瓷短暫的聊天後,陶諾諾總覺得自己的嘴巴裏少點什麽滋味,又出房間去覓食。
她在自己囤零食的箱子裏翻翻找找,面前的光突然被人擋住,一片陰影覆蓋下來,随之而來的是幽幽的詢問聲:“在找什麽?”
陶諾諾看了眼彎腰湊過來的許斯禮,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回答道:“找點辣的吃。”
“辣的?”許斯禮的眉頭皺起,語氣沉了點,“不準吃。”
陶諾諾手一頓。
她的天使哥哥怎麽一下變得這麽嚴厲了?簡直就是她醫生媽媽的翻版!
令人惱火的是,她還能反駁她媽媽幾句,可面對許斯禮……她必須得事事乖順地應承下來。
但嘴巴裏實在缺滋味,素淡得難受,她讨好似地朝許斯禮笑了笑:“哥哥,吃一點沒關系的。”
“有關系。”
許斯禮拉住她的胳膊,讓她站起來,然後開始教育她,表情比平日嚴肅好幾分:“以後在學校也要好好吃飯,別讓朋友給你帶吃的,那些冷東西吃多了肚子就會痛。”
與許斯禮認識大概算來也有四個月了。
他平時說話都很随和,讓人如沐春風,講題的語氣認真卻溫柔,只偶爾語氣稍微散漫點不懷好意地逗逗她。
從未有哪一次,像現在這一刻一樣,嚴肅、沉重且不帶絲毫商量的餘地。
陶諾諾眨了眨眼,有些懵懂地點了下頭。
許斯禮的神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些。
他微斂了眸,收起剛才凝重的表情,擡手輕輕敲了一下陶諾諾的額頭,語氣暗含威脅:“記住了沒?”
陶諾諾糯糯道:“記住了。”
許斯禮這才放下心來,“去休息吧。”
陶諾諾和許斯禮各自回了房間。
許斯禮坐在書桌旁,側頭看向窗外被冬日的冷風吹得微微搖晃的樹枝,思緒不知不覺地飄遠。
他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和外婆一起在南城住。
外婆是南城醫科大學的教授,年輕時沉迷學術研究,時常不按時吃飯,三餐飲食很不均衡,哪怕之後用心調養,也患上了胃癌,早早離世。
他太害怕身邊的人,因為疾病離開了。
「他今天居然兇我!
——《小桃子水果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