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山
進來時是輕松,出去倒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
初玲癱倒在那口枯井旁邊的黃土地上大口的喘着氣,而那被她叫做阿寒的可憐蠱人就坐在她身邊,睜着他尚且完好的一直眼睛四處張望,似是覺得什麽都新奇。
“外……外面……”
聽阿寒在說話,初玲便半睜了眼睛朝他看去,明明是個二十來歲的大好青年,被蠱毒害得半臉毀容,心智也退還得如孩童般,她嘆口氣大覺可惜。
就在他們兩身下這懸崖洞窟裏還有兩百多以無法挽回的男男女女,想起仙縷教這種種作為,初玲就覺得牙癢。
等歇夠氣後初玲才刨了刨自己額前的頭發,半坐起身來看向正瞪着遠處樹上一只鳥雀發愣的阿寒:“你可覺着身體有何處不适?”
“鳥、”阿寒眨巴着眼看向初玲,左半邊完全爛完的臉頰下不停的漏出口水,他也不覺有甚,只是一個勁指着樹上白色的鳥“玲玲,鳥?”
“對,是鳥。”到這裏初玲也看不過去,她掏出自己懷裏的粉色小手絹探到阿寒臉頰上擦了擦,将他的口水擦掉“現在我要帶你離開這裏了,去找我師父,然後想辦法讓你恢複神智。”
阿寒自是聽不懂初玲在說什麽,呆呆的坐着讓女孩替他擦着口水,他喉嚨裏還嗚嗚嗚的不知道在嗚個什麽。
看他這幅樣子初玲也不免擔憂起來,她肯定是要帶着阿寒回師門的,但是這才搗毀仙縷教的一個鼠窩,加上阿寒好似是他們看中的蠱種,日後肯定會有追兵上來搶奪。
阿寒又是這呆愣的樣子,加上面容怪異肯定很容易被尋到,初玲沉思着許是不走大道會安全許多,可是反過來一想不正是大道才安全的麽?但人多眼雜……
她陷入了糾結。
而且之前那邪教徒帶走的另一個蠱人也讓初玲比較在意,那蠱人和阿寒放在同一個蠱洞中想來價值也是很高。
仙縷教歷來喜歡搜羅武林高手作為他們煉蠱的素材,之前的千裏扇手灰崖正是遭了這群王八蛋的毒手,後來是她師父和問雲堂的堂主江參出手才奪回了灰崖的屍身不再由仙縷教擺布。
“阿寒,我問你一件事情。”初玲将沾滿了口水的手帕收好,塞到後腰帶中“你可記得你還在洞中時,身邊是否有另一人與你一起受煉蠱的折磨?”
“洞、洞中?”似是由初玲的話勾起了回憶,阿寒說話漸漸變調“痛……好痛……嗚嗚、我怕、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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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初玲伸手抱着又鑽進她懷裏讨要抱的青年,他身量高,要徹底彎下腰才能将自己塞到初玲懷中,所以此時阿寒看起來就像只怪異又滑稽的大蝦米。
也無他法,青年心智受損的現在也不好強迫他回憶起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初玲便拍拍他的背又如哄嬰孩般的安慰起來:“抱歉,是我不對,不該問的,乖啦,別怕了,之後我會保護你的。”
“保、保護我……?”
“是的,我很厲害,不會讓你再被那些壞蛋抓回洞裏了。”初玲撫摸着懷中那顆油乎乎臭烘烘的大腦袋“所以不用怕!”
阿寒又哭哭啼啼了一陣才安穩下來,他吸吸鼻子立起身,用自己哭紅的獨眼看着初玲:“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
得到承諾的青年咧嘴露出了個笑容,實說他半臉毀容,一半俊朗一半不堪入目,那不堪入目的部分都是血紅和烏黑的爛肉,眼窩中只深黝黑的孔洞,一部分牙床失了庇護暴露在空氣中,所以這一笑實則驚悚,不過初玲倒是并未覺得有何,只是同樣回了個笑容。
女孩唇紅齒白,臉上有些泥土的髒污,馬尾高高紮起随着風搖擺,身上是素色的男子衣裝,她并非什麽國色天香或小家碧玉的長相,單是普通幹淨的相貌而已,只不過這一笑倒是有些風拂柳葉的俏亮。
阿寒覺得好看,就伸手摸了摸初玲的臉頰:“……玲、玲玲。”
“不能随便摸女孩臉啦。”初玲拿掉阿寒的手,話說到這裏她倒是猶豫了一下,皺着眉小心翼翼的問“你應該,知我是女子吧?”
“女?”阿寒看初玲皺眉便有些緊張,他收回手緊緊的背在後背“女……玲玲。”
好吧,看起來還是能分出男女的,初玲嘆口氣也不與阿寒多說,只是手指放入口中吹了個口哨,之前停在樹上引起阿寒注意的白色鴿子就撲扇着翅膀飛來落到了她肩頭。
阿寒看這鳥停到初玲肩上,又是一陣新奇想要伸手摸摸鴿子,可是想到剛剛初玲拍開他的手不許亂摸,只能忍住。
“我現要給人寫信。”初玲去過枯井邊的一個灰色行囊,這是她之前進井屠殺時放着的,裏面裝了些簡單的衣物,一小吊錢幣,一只毛筆一竹罐墨水和一疊黃紙。
她扒開竹罐的塞子用筆沾了沾墨水,在紙上草草的寫上了剛剛的事情,包括阿寒和另一個被帶走的蠱人,寫完初玲就将紙卷起來塞到了鴿子腿上的小信桶中,得到指示的鴿子也就立刻振翅飛走了。
“走、走了。”阿寒很可惜的看着那飛走的白鴿“白色……”
初玲牽着阿寒從地上站起來,她背好行囊然後将枯井旁邊的一頂帶着黑色紗幔的帽子扣到了阿寒頭上,算是遮住他的容貌不讓其他人起疑:“你要戴着這個,別人才不容易對我們起疑。”
說着初玲也抹了抹自己的劉海,讓它們遮住了自己眉間的金砂紋:“聽見了麽?不能随便取掉帽子哦。”
“好。”阿寒當然是初玲說什麽便聽什麽,他緊緊的抓着女孩那雙小小但布滿繭子的手,好像生怕她忽然反悔又将他丢回蠱洞中受那鑽心蝕骨的痛苦“我、我好好戴着。”
“真乖。”初玲滿意的牽着阿寒順着下山的路離開了破廟,這環山一帶的山腳下就有一個算是大的鄉鎮,這座鄉鎮中遭受仙縷教毒手的家庭非常多,不是待嫁的女兒被搶,就是壯年郎被奪,初玲要先去找這個鎮子的鎮長說明破廟中的枯井裏有很多屍體待他們認領,總要讓那些可憐人的屍身回到家人身邊。
想到這裏初玲又是自責,如若她早些趕到這裏會不會能救下更多人?如若剛剛她要是再努力一下是不是能将那被帶走的蠱人也一并救回?
‘你這不過十六的女娃怎便是偏生喜歡鑽那牛角尖,少鑽點也不至于總讓你師姐師兄擔心。’
想起師父對她說的話,初玲只能晃晃頭強将那些自責的念頭壓下去,當下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要去找鎮長說明仙縷教的事情,要躲避即将到來的仙縷教追兵,還要帶阿寒回師門祛除蠱毒。
她可不能動搖了心智才對,此時阿寒還跌跌撞撞的被她牽着往山下走,休息那麽一陣後他也大概的能自己走路了,像是才學會走路的孩童一步一搖晃,得虧初玲牽着他才不至于摔得狗吃屎。
“我們,去哪兒……?”離破寺廟越來越遠後阿寒才逐漸确定,自己是真的不會再回到那紫幽幽的洞穴中了,心情明朗不少,眼睛也直直的看着初玲背朝他露出的後脖子“回家?”
“不是回家,我們要先下山找鎮長,然後找個歇腳的地方洗洗澡。”不止阿寒臭烘烘,她也渾身都是血跡和腥臭味“等會兒到鎮子裏面人就會多起來,你習慣麽?”
“人多?”阿寒不太明白初玲這是什麽意思,只是仍舊盯着她後脖子“玲玲呢……玲玲陪我?”
“當然啊,你就一直跟在我身後面不說話就行了,不要亂走。”此時初玲是覺得阿寒這麽聽話,到了鎮子裏應該不會出什麽亂子才是,但等下山到了有點人煙的地方初玲才覺自己錯了。
兩人就順着山下梯田中的小泥供道走着,此時太陽才堪堪準備西沉,水田和道路上都染着一層朦朦胧胧的橙色光暈,阿寒好似對這日沉的變化十分不安,加上此時田中和田埂上尚有鄉民走來走去,他更顯得手足無措一個勁的往初玲身上粘。
兩人體格差距頗大,看就知是一男一女,光天化日下這麽親昵的舉動自然引得些人側目。
“沒事,你不用這麽害怕的。”初玲推了幾下發現阿寒在發抖,也就不再去在乎那些鄉民的眼光“只是要天黑了而已,以及這些生人你雖不認識,但他們都不會害你。”
“我怕……”阿寒是抓救命稻草一樣抓着初玲,長長薄薄的帽檐紗幔垂在兩人肩膀上,紗與紗之間是有了些縫隙,旁人也是好奇要往那縫隙裏去看阿寒的臉,初玲注意到後立刻伸手掩好紗幔。
“我在呢,你不要怕。”停在田間安撫了好一陣,阿寒才終于相信了這天空逐漸變紅是正常的,周圍那些人也不會是要害他的。
倒是初玲被搞得有些暈,阿寒那害怕的模樣差點讓她也以為天黑了是真不正常。
作者有話要說: (期盼的敲着飯碗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