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悸動
悸動
蘇可可曾經說，像她這樣的人或許一輩子都無法明白什麽叫“感同身受”，因為她無法真情實感的産生共鳴。
秘香想說，蘇可可你說錯了。
我也不總是若無其事的，只是偶爾很膽小，所以才裝腔作勢。或許什麽都不表現出來，才能顯得自己擁有很多。
就好比，喜歡上了陳沫，沒有人知道，他就只會是我一個人的。
懷着這樣的心情，秘香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少次裝作若無其事地尋找他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僅僅是這樣的一瞬間，那也是屬于秘香獨有的一瞬間。
有一天晚自習結束，秘香在九井灣與蘇可可分別後，穿過一段小路就到了遙臨巷的巷口，這是條夜宵街，紅色的、透明的塑料帳篷支在路邊，裏面熱氣袅袅，人聲沸騰。
陳沫從旁邊的便利店拿了瓶水出來，站在路邊接電話。臉上笑容不再，反而眉頭緊鎖，身上的溫和氣質已經被冷淡全部更替，仿佛那才是他的真面目。
喧鬧的巷口與五彩的霓虹成了黑夜最濃妝豔抹的背景，有那麽一刻，秘香透過這人聲鼎沸的巷弄，自大地以為陳沫也不過如此。
人間煙火，他置身其中，抹平了往日的光芒，仿佛凡間俗物，他也可以很普通。
他轉身往前走，腳步很快，不過一會兒就已經隐匿于人潮之中。
正是秋深時節，夜風透着涼意，讓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可怎麽會普通呢？他明明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走在他身後了，明明住對門，卻沒有一次與他并肩走過這條路。
後來在一個秋末的晚上，秘香終于得償所願，才發現心裏那股隐秘的欲望并未因此消停反而越來越瘋長。
那天要算她運氣不好，等察覺到有人跟着她時，她下意識加快腳步，身後的影子透過路燈拉長也越來越近，她跑了兩步，故作熟稔地跳到前方男生的旁邊，笑嘻嘻地說：“過分了，怎麽不等我。”
等看清男生的長相，秘香的大腦已經宕機。
陳沫一臉疑惑，更多的是意外。
秘香強壓心神，與他靠近，小聲說：“有人跟着我。”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好像也不需要用太多東西去證明，比如此刻，因為他的存在，秘香找到了安全感。
陳沫看到了她身後跑得氣喘籲籲的男人，于是将她擋在自己身後，沉聲說：“站我後面別動。”
一句話像定音錘一樣砸進秘香心裏，泛起密密麻麻的漣漪。
秘香才發現，他高瘦的身影足夠擋住她的害怕。
“你跑啥，有鬼追你啊。”那男人也站停，撐着膝蓋喘氣：“吓死我了。”
秘香：“……”
明明是她吓得不輕。
陳沫擋在她身前，防備十足地發問：“您有什麽事嗎？”
男人氣喘勻了：“哎，這往哪兒出去啊？”
遙臨巷确實有點繞，陳沫肅着一張臉指着前面說：“直走，左拐再右拐，過馬路下坡就行了。”
男人察覺到躲在陳沫身後的秘香，當即明白自己可能吓着小姑娘了，匆匆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快步離開。
那幾秒的時間裏，秘香躲在他身後，揪緊了他的衣角，再松開時就散開一團很大的褶皺，很不好看。
她怦怦跳動的心髒猛地抽了一下，讓她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跑出來。
陳沫回身對她放軟了語氣，說：“沒事了。”
“謝謝。”
心髒的狂跳，除了被吓到的刺激還有他走在自己身側的事實。
那晚月亮清明，夜風寒涼，卻吹不散少女心口的燥熱。
六中的每個周六都要補半天的課，學校食堂不開放，學生都回家吃或者在外面吃。
那會天漸冷，沒幾個人願意在外面逗留，秘香回家正好開飯，排骨湯飄香四溢，秦姝舀了些放在飯盒裏讓她給陳沫送過去。
秘香會經常期待秦姝說這樣的話，鄰居間的互相照拂成了她遮掩喜歡的借口。
她敲開對面的門，有些緊張但她表面卻十分平靜：“我媽讓我給你送過來的。”
陳沫看見她手裏的飯盒，外觀玻璃的，能清楚看到裏面的食材，她身後家門大開，幾乎在開門的那一瞬他就聞到了香味。
秘香也聞到一股泡面的味道，歪着頭往裏面看了眼，“劉阿姨今天沒來嗎？”
劉阿姨是陳沫現在的做飯阿姨，五十三歲，孫子都兩歲了，為了補貼家用接了陳沫的活，每個周末都來給陳沫做中飯和晚飯，周一和周六陳沫都在學校解決。
陳沫應了聲，說：“她孫子重感冒，請了兩天假。”
秘香猶豫了下：“那……你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起吃？”
陳沫笑說：“不用了，我剛泡好面。”
秘香把飯盒放他手裏，說：“行，那你吃完記得洗了還我。”
然後轉身關門，一氣呵成，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天知道這已經要了她很多勇氣了。
那會康航的視頻還沒斷，見陳沫坐在沙發喝湯，笑說：“喲，鄰家妹妹又送吃的來了。”
陳沫睨了他一眼，康航又說：“你小子有福氣啊，哪天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呗。”
陳沫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才回：“你不配。”
挂了視頻走到房間躺下，卻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錄音機裏念單詞的聲音。
他靜靜聽着。
“Judgement。”
“價-集-蒙特。”
“……”
細細碎碎，令人發笑的口音，天知道，老房子的隔音不是很好，他每晚聽着這樣的發音入睡。
有時候強迫症上頭，隔着一道老牆，她念一句，他就默默糾正一句，就像一個游戲，他樂此不疲。
後來的一段日子，秘香又來送過幾次吃的，都是些小零食，剛烤好的小餅幹、炸土豆片、蒸饅頭還有些昭陵特色小吃。
秦姝自己在飯店做事，但凡有空了她就愛搗鼓這些，完了總要讓秘香送一份過來。
陳沫覺得吃人手短，一句謝謝實在沒誠意，于是在一個周末的清晨，他跑去水果市場買了些當季的水果敲響了秘香家的門。
秦姝開門時還愣了下，他露出禮貌的笑問早，手裏的水果已經遞進門。
秦姝要他別這麽客氣，面上卻十分歡喜，留他一起吃午飯。
那會秘香就在沙發一端翻看巴掌大的重點知識冊，陳沫與她隔了些位置，見她認真就也沒出聲，可越安靜秘香越集中不了精神，索性合了本子，看他。
陳沫正被一瓣橘子酸成苦瓜臉，秘香沒忍住笑，端起桌上的提子給他，“壓壓，這個甜。”
陳沫皺着一張臉說謝謝，距離一下子近了，秘香才注意到他鬓邊的疤，小拇指長，沒有長頭發，顯得他這個人看起來很不良。
秘香很好奇：“你頭上的疤是打架打的吧？”
第一次見面她就想這麽問了。
陳沫也沒有絲毫要躲避的想法，幹脆側着臉讓她看個仔細，淡淡地說：“可怕嗎？”
“還好。”
陳沫笑了聲，把剝好的橘子遞給她，“我以為你會覺得很可怕。”
他的印象裏，秘香從未像今天這樣主動與他說過話，更多的是視而不見。
比如現在，秘香別扭地移開眼神，放下橘子就逃：“我去洗手間。”
秘香從沒覺得他可怕，只是喜歡一個人容易變得謹小慎微，很害怕那點心思被對方發覺。
她覺得現在這樣已經是極限了。
那天陳沫依然是堅持飯後洗碗的那個人，他實在太會拿捏這些人情世故了，後來還拖了地，切好水果泡好茶，甚至還陪秘湘君下了兩盤棋，兩人平分秋色。
秘香在一旁記單詞，視線時不時飄過來，看着兩人對坐博弈，想起有個午後，陽光被高樓遮擋，學校旁的合歡樹搖動枝葉，陳沫垂眸解題，銀色的鋼筆尖在草稿本上游動，窗外送來秋日涼風，他皺着眉，周遭散發出一種認真專注的氣息，讓人遠遠看着也備受吸引。
慕強的人永遠愛上自己眼前的高峰，最有執念的，是自己攀登不上的那座。
秘香根本無法抵抗這樣的吸引。
秘香覺得自己這輩子做得最大膽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當衆誇陳沫長得好看。
事後想起來，是當時氣氛催促，讓她有借口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感情。
那是早讀的課間，秘香拿着水杯去接水，陳沫在擦黑板，黑板擦帶起細碎飄揚的粉塵，陳沫回身換成濕抹布繼續。
秘香擡頭時只看見他皺着眉頭的半張臉，嘴角緊抿，粉塵紛紛揚揚又很快被濕抹布撲滅，他是真的好看，就連鬓邊的那道疤都讓人覺得很酷。
曾卓奇突然喊：“陳沫，你數學試卷在哪，借我對對題。”
陳沫頭也不回地答：“數學書裏壓着。”
秘香一走神，水杯就滿了，她咕嚕喝了一大口，裝作很渴的樣子回到座位，“今早吃的粉絲包好鹹啊。”
蘇可可托着下巴眉眼彎彎地看她，秘香心口發毛，“幹嘛？”
她小聲說：“你盯着陳沫做什麽？”
沒想到被蘇可可看到了，一時她好像找不到方向的鹿，蹦跶兩下後看着還在擦黑板的陳沫，突然喊道：“陳沫。”
陳沫轉身，疑惑看她。
她像是頂着強壓擠出一句話：“沒事，蘇可可說你長得真好看，我确認一下。”
一時間教室安靜了，陳沫愣在講臺上，難得腼腆：“那确認完了嗎？”
班上有了起哄的聲音，蘇可可一臉不可置信，“what？”
秘香覺得自己才是受到沖擊的那個人，于是膽子大起來了，一只手搭蘇可可肩上，挑了挑眉，話卻是對陳沫說的：“好看。”
陳沫毫不謙虛地點頭：“謝謝。你也很好看。”
秘香對上他的視線，在渾身血液上湧到臉上之前快速轉過臉，避開他了他的眼神。
班上又是一陣起哄聲，陳沫補充道：“其實我覺得咱們班的女生都很漂亮。”
呵，毫無感情的端水大師。
秘香耳朵有些熱，仿佛他的氣息掠過耳邊，令人悸動。
蘇可可笑到捶桌，“真有你的。”
秘香垂眸看書，心裏卻在想，你是真的覺得我很漂亮嗎？會有吸引你的點嗎？
偶爾也會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來注意我嗎，就像我常看向你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