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殺青
殺青
秦家，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裏面的藏書并不多，只有兩面牆櫃上擺滿了書，還有不少是新出的財經雜志，和古香古色的裝修并不協調。但這個房間毫無疑問是整個秦家裝修最豪華的地方，連牆角多寶架上的擺件也大有來歷。
此刻，暗紅色的天鵝絨窗簾靜靜垂落，将整個房間和外面的陽光隔絕開來，只留下隐隐綽綽的影子。
老秦總靠坐在他最喜歡的躺椅上，面容疲憊，聲音也透着沉痛：“西北，不是父親不保你，實在是你的作風太過激進了，跟你合作的都在提心吊膽，更別提上次的事情了。也就是沒傳出去，一旦傳出去，你以為自己還能在商場立足嗎？”
“沒有人喜歡和心狠手辣的人合作，你這是在自掘墳墓，你明白嗎？”
秦西北捂住額頭，指縫間有鮮血緩緩淌下，襯得本就陰柔的面目愈發詭谲。他毫不在意，只專注盯着老秦總：“父親，你是要弄死我嗎？”
“西北！”老秦總厲喝一聲，眼皮半垂，顯得愈發疲憊不堪，“你怎麽就不明白，我是在保你！你這次弄出這麽大的事，差點出了人命，我不動手教訓你，怎麽給方家交待？又怎麽保得住你？”
方家就是秦夫人的娘家，也是不可小觑的商業集團。方小姐和老秦總的聯姻，當初也是赫赫有名的佳話。
“方家？呵呵，”秦西北冷笑一聲，“我還以為您要給連家交待呢，原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方家。”
眼看老秦總又要張口，秦西北搶先一步，擺了擺手，“您不用再說了，父親，我都懂。”
他望着老秦總，目光沉默而壓抑， “不要說什麽手段狠辣，都是跟來自方家的母親學的，只是沒成功而已。可惜了。”
老秦總目光一凝：“你——”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秦西北一句話将老秦總定住，“父親，我都知道的。”
無言的寂靜在室內蔓延開來，空氣仿佛也漸漸粘稠，在一呼一吸之間進入人的體內，将五髒六腑都膠着在一起，黏膩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鐘表的聲音滴滴答答響了許久，老秦總才重新開口，換了更加凝重的語氣：“西北，父親從小就教你，凡事不要光看感情，更要看利益，現在，也是一樣的。”
“說吧，你要什麽。”
“只要我能做到，就絕不會推辭。”
“我要什麽？”仿佛被這句話點燃累內心的不甘，秦西北目光淩厲地看向老秦總，這個被他叫了許多年父親的男人，“我要什麽你會不知道嗎？你肯給嗎？我的父親。”
老秦總往躺椅深處縮了縮，仿佛要避開那蜇人的目光，“秦家這麽大，我是不可能——”
“夠了！”秦西北喘着氣，深呼吸了兩次，仿佛要把蓬勃的情緒和滿腔憤懑都咽回去，他平複了數秒，再開口已經又是那個冷靜的秦家二公子，“我只要一個公平。”
“如果我贏了，我也不要你的秦家，只要集團20%的股份。這是我應得的。”
“如果我輸了，那麽我就心甘情願從此退出，拿錢走人，永不回國。”
“怎麽樣，父親？”
老秦總沒有沉吟太久，就給出了秦西北想要的答案：“成交。”
随着這句話的落地，滿室粘稠的空氣也為之一松，連窗簾後的陽光都好似更明亮了幾分。
兩個對峙許久的父子也從沉重的狀态中迅速抽身，好像先前只是唠唠家常而已。
老秦總打電話叫了家庭醫生，讓秦西北盡快去包紮，“不要以為年輕就能不在乎身體，到了我這個年紀才明白就晚了。”
“父親教訓的是，我這就去。您先休息吧。”秦西北說完，又給老秦總續了杯茶，這才緩步離開。
他并沒有搭理匆忙過來的家庭醫生，而是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臉色猙獰地草草噴了點藥。
交待？老頭子這裝腔作勢的本事可是一年比一年厲害，狗屁的交待，不過是想趁機給秦東君造勢罷了！
想到早些年還對老秦總抱有期待的日子，秦西北的臉色愈發難看。20%的股份就想打發他，簡直做夢。
他要整個秦家都付出代價！
目光掃過床頭的手工娃娃，秦西北的臉色終于緩了下來。
“菲菲，我只有你了。”他拿起娃娃，輕輕撫摸着，目光也漸漸柔和下來。
不需要太久了，等我。
·
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那天書房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老秦總到底是同意了二少爺的要求，将兩個少爺都趕出家門自立門戶，以一年為期，誰的公司盈利更多，發展得更好，誰就能獲得老秦總手中至少20%的股份。
以秦氏集團如今的體量，這20%的價值可以說是不可估量。
這消息逐漸流露出來，整個秦家的氣氛都為之一變，連秦夫人都不打麻将了，每天約着各家太太出門喝茶，忙得不亦喝乎。
秦東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種氣氛對自己的傷害，已經是兩天之後。
要在往日，早有人将消息送到他的耳邊了。
即使他和母親都恰巧不在家，也不應該這麽晚才得知。
然而還不等他憤怒或是質問，就被老秦總暫停了在集團的任務，給了一家空殼公司和五千萬啓動資金，讓他和秦西北公平競争。
秦東君大為不滿，他堂堂秦家大少，憑什麽要和一個私生子講公平？
然而并沒有人來對他解釋什麽，連一向寵愛他的秦夫人都只能無奈告訴他：“你爸爸正在氣頭上，不要惹他，過陣子他氣消了就好了。”
秦東君只是一時不滿，且他本人并非只會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很快就接受了這一事實，并決定繼續按原定規劃走。
畢竟時間有限，要在有限的時間裏做大做強，有什麽比投資收購一家潛力企業更快的？
星海那邊，還是要繼續攻克才行。
秦東君打定主意後，倒也并不忙亂，他已經歷練多年，再怎麽樣也比秦西北強，倉促行事反而落了下乘。
倒不如淡定應對，還多出了時間來陪謝菲菲。
今天是謝菲菲新戲開機的日子，雖然沒有正式開拍，但也是個重要的節點。秦東君買了花去接人，結果不知道怎麽的，就走到了附近的攝影棚。
這個攝影棚不怎麽樣，裏面的小劇組一看就是要殺青了，裏外都透着股荒涼，也沒怎麽遮擋。倒是正在拍戲的女演員不錯，在那個簡陋的布景前走路，折花，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
看着看着，秦東君忽然目光一凝——
這女演員居然是連漣！
他難以置信地又看了一會兒，終于确定這個回眸一笑嬌媚動人的演員是連漣。
他的前未婚妻連漣。
秦東君心中一時間百味雜陳。
他自問不是個薄情的男人，但當初得知連漣在海上失蹤的時候，第一反應卻是慶幸，慶幸菲菲幸免于難。
後來的補償，他也是硬着頭皮提出的，心裏也做好了會大出血的準備，甚至想好了被綁架結婚的托詞。在連漣說出只要一個分手聲明的時候，秦東君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連漣在他的生活裏，就像個定時炸彈，現在這個炸彈不知道為什麽啞火了，怎麽不讓他心情愉悅？
這份難得的愉悅讓秦東君非常滿意，甚至第一次覺得連漣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
只是當他不經意從助理手機上看到網絡上對他和謝菲菲的評判怒罵，自信如秦東君也忍不住産生了一點類似心虛的情緒。
畢竟，從旁觀者的角度審視自己的所作所為，真的能夠說一句光明坦蕩嗎？
思量之間，對面那小劇組恐怕是拍完了最後一個鏡頭，所有人都發出了歡呼。連漣穿着古裝混在裏面，臉上是他從沒有見過的神情。
平靜，喜悅，歡欣，非常純粹。
明明曾見過無數次，此刻再看，卻像是從沒見過一般。
跟他徹底分開後，連漣好像，不，她是真的快活了許多。
和從前那個只會在母親面前裝腔作勢柔柔弱弱，在他面前原形畢露的女人，簡直判若兩人。
百般滋味在心頭翻湧，秦東君鬼使神差地拉了個過路的工作人員，請她幫忙把花交給連漣。
小姑娘非常熱心：“我們今天殺青呢，馬上就沒事啦，您要不自己過去送花？還能跟連老師合個影呢。”
秦東君：“……不了，我還有點事。”說罷匆匆離開。
“連老師的粉絲居然這麽佛系麽？”小姑娘看看超大捧的花，喃喃自語。
·
在連漣的配合下，王俞安順利完成了相關場景的拍攝。
顧導一看有戲，抓緊時間又把王俞安的戲份補拍了不少。
《後宮風雲錄》資金緊張，時間也跟着緊張，他也不敢精益求精，只能趁着王俞安狀态好，連漣又肯配合的時候多拍一些，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在劇組泡了三天，連漣完成了跳舞邀寵、懲罰品階低的妃子、被幽禁以後和皇帝訣別的主戲份，同時配合着顧導拍了不少相對簡單的日常內容，比如走路、喝茶、看書之類的，最後還補了好幾個吃飯的鏡頭。
“對，就是這樣，随便吃兩口。很好。”顧導語氣中交織着遺憾和希冀，總之非常複雜，看着連漣的眼神也格外慈祥，“換個桌子，場景重布一下，連漣，下一鏡再吃一頓。這次吃得多一些。吃完就到旁邊消食遛彎，注意表情，咱們這次一鏡到底！”
連漣：“好的。”
感覺哪裏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的樣子……
拍完最後一個鏡頭，《後宮風雲錄》終于殺青。衆人都非常疲憊，但是精神卻很振奮。顧導組織大家合影後又鼓勵了一番，劇組的人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各奔東西。
因為實在太窮了，大家都善良地沒有提起殺青宴的話題，只建了群讓顧導将來火了發紅包。
王俞安特意送了連漣一大盒子堅果，感謝她對他的照顧和指導。
連漣頗有點意外：“太客氣了，謝謝你的禮物。”記得小夥子在原身那裏并沒有得到過好臉色，沒想到還能憑着這最後的相處挽回印象，這小夥子也是個厚道人啊。
王俞安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又說了兩句話才抓抓頭發離開。
陳蕪面帶微笑地看着王俞安的背影，正準備趁機開導連漣幾句，場務小姑娘忽然跑過來，捧着一大束藍色妖姬，語氣興奮：“連老師，您的粉絲來探班，正好趕上殺青，送了花給您。快看，是不是特別好看？”
這可是劇組這段時間收到的唯一一束花！
而且那個粉絲也特別帥，身高腿長的，帶着墨鏡都能看出來是個帥哥。
不愧是連老師的粉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