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篇手記(二)
第二篇手記(二)
半個時辰前,夜色沉寂,萬物歸冥,桂青村村民都還處在沉靜的睡夢中。
林巧蘭和草兒住在殘破搖墜的茅草屋裏,沒有窗戶,只有一個不牢固的小木門,還會從草間縫隙裏透出涼嗖嗖的夜風,兩人在簡陋的床板上裹着一條打滿補丁的薄被抱團取暖睡着。
草兒由于懷孕睡得很沉,林巧蘭卻因為最近的事變得有些草木皆兵。
她為了防止野貓進來偷吃她們僅剩的陳年米糧,她關緊門,做了個小機關在門口,只要有什麽東西想進來,就會觸發機關,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所以那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一推開門,林巧蘭立馬發現了。
月光下,那兩個扭曲的影子映在地上。
她心裏一驚,拍了一下旁邊的草兒後立馬騰身下床,幾乎是本能拿起床下的柴刀,朝那兩人喝道:“你們是誰!要來做什麽!”
陰森森的月光鋪灑在光影斑駁的地上,那兩個高大的男人背着光,露出一口森森淫·邪的黃牙,根本沒将拿着武器的瘦弱小女孩放在眼裏,面目輕蔑和嘲弄。
“再靠近我就喊救命了!”
“是林宏欠債了嗎!給我幾月時間,我會還上的!”
林巧蘭雙手死死握住刀柄,心沉了沉。
他們沒有回答,許是看出她拖延時間的把戲,一人直接從腰間抽出一根嬰兒手臂粗的麻繩,另一人拿出一塊濡濕的布似是準備上前迷暈她們倆。
被拍醒的草兒對上林巧蘭的眼色,沒有喊叫,挺着大肚子瑟瑟發抖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卻無比迅速穿上了鞋。
林巧蘭見狀側回了頭,高高舉起柴刀向那兩個男人沖去,同時大喊道:“跑!”
那兩個男人沒想到這個矮小的豆丁真的敢舉刀上來,迅速躲避迎面而來瘋狂飛舞的大砍刀。
草兒沖出門外的同時往地上撒了一把大小不一的硬豆子,兩男人反應不及,腳底踩到圓潤滑溜的豆子摔了個踉跄。
就是趁這個空隙,兩人一同沖出了茅草屋!
林巧蘭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救命”,可那凄厲逐漸沙啞的喊叫卻沒有引來任何人的回應,戶戶人家家門緊閉,一點動靜也沒有。
偌大的桂青村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幫她們!
根本沒有時間給林巧蘭産生什麽心涼絕望的感覺,因為她意識到,她的救命聲不僅沒有喚來幫助她的人,反而讓那兩個歹徒追蹤到她們倆的蹤跡。
村裏一覽無遺,幾乎沒有可以供兩個人躲避的栖身之地,聽到後面忽遠忽近的腳步聲,林巧蘭只能拉着草兒不停跑不停跑,最後一頭闖進了村後的黑神山內。
那腳步輕快透露着漫不經心的傲慢,似乎是将她們當成逃不掉的甕中之鼈,逗弄小動物一樣,想看她們四處逃竄絕望狼狽的可悲模樣。
于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錢府下的兩個小厮并沒有莽撞地四處搜尋,而是循着落葉被踩爛的痕跡慢條斯理地走到林巧蘭二人的藏身之地附近。
他們二人為錢小公子辦事多年,功夫和偵查能力自然不錯,面對這種逃跑的稚嫩小白兔很有經驗,還興起了逗弄玩樂的心思。
看着自以為聰明的獵物在他們手下苦苦掙紮求饒,極大滿足了他們二人的變态心理。
右臉頰長了一顆大黑痣的小厮看到痕跡就在這附近斷了,環顧了一番,見到不遠處一大片堆得無比雜亂的荊棘藤條,心下得意,對旁邊的同伴使了使眼色。
嘴巴邊長了一圈毛茸胡子的同伴點了點頭,露出一抹森寒的笑。
這兩個小丫頭片子還是太嫩了點。
還沒之前那個剛死丈夫的小寡婦聰明呢。
“人呢!怎麽不見了!”黑痣小厮嘴角也是噙着嘲諷的笑意,假意喊道。
“是不是往這跑了啊?”胡子小厮回應。
他們制造出離開的假象,把腳步踩得沉重到輕快。
然後躲在兩棵大樹後遮掩身影,露出兩雙如狼般陰狠如狐般狡猾的亮眼。
靜待愚蠢的獵物出現。
洞內的林巧蘭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心裏萬分焦急,想趕緊将草兒姐姐弄下山去看大夫,但她還是保留了警惕,怕外面那兩人在外面守株待兔,等着她們自己露出馬腳。
再等一會兒。
而洞外,二人凝神觀察等了半刻鐘,心裏疑窦。
本以為單純的小白兔們會鬼鬼祟祟自己跳出來送入虎口呢,沒想到還有些見識。
黑痣小厮朝同伴點了點頭,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自己往她們的藏身之地走去。
同伴等在原地,有些百無聊賴地側身倚靠在樹上,突然感覺到從身後突然竄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只一下就猛地縮了回去。
那觸感冰冷滑膩,似是一只女人柔弱無骨的手,輕柔詭異,凍得這同伴冰寒刺骨,狠狠打了一個冷顫。
“幹嘛啊?你怎麽突然繞到我後面了!”
他沒好氣的回頭埋怨道,定睛一看,卻發現身後什麽人也沒有。
而不遠處,黑痣小厮還在往那邊走着。
他咽了咽口水,将背緊貼在樹上,手不安地扒拉着樹上幹裂粗糙的紋路,渾濁的雙眼死死環顧周圍。
風沉重地吹着,白骨般腐朽的枯樹枝就那麽垂吊在他眼前,冰冷的初光透過錯落交纏的藤蔓黑葉映照在他臉上,只帶來詭秘的刺骨。
似是幻覺,似是夢境,他耳邊仿佛出現了女人幽怨的嗚咽和啜泣,她聲音柔媚細膩勾人攝魄,卻呢喃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話語。
“是誰在搞鬼!給我出來!”他色厲內荏吼道。
“是我呀。”
耳畔突然起了一陣涼風,涼風裹着一聲嬌美甜膩的女聲由遠及近送入耳中,聲音在氣流翻轉中逐漸扭曲變幻,一會是稚嫩天真的孩子,一會是粗犷厚重的男人,一會是尖利嘶啞的老人。
詭異的聲音漸漸回蕩在寂靜的夜裏,突然,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倒挂的頭顱!
布滿泥濘結塊的頭發交纏在一起,像潮海中撿回的海草垂落到地上,散發着陣陣惡臭。
女人看不清五官,全部被扭曲擠壓,眼眶撐得很開,脫離眼眶的眼球耷拉在眼皮上,白翳和膿水覆蓋在眼瞳上,死死盯着他。
它的嘴大大長着,長長的舌頭從幽暗的喉間伸出來,喉間發出嗡隆嗡隆的轟鳴嘶吼,像是枯爛卡殼的破碎聲。面部潰爛的皮膚上一只只蛆蟲從或粉嫩或暗沉的肉裏扭動着爬出來,看起來無比惡心。
同伴認出它來了!是前幾天那個被婆家賣給他們錢府的小寡婦!
她死的時候,長長的頭發就是這樣被體·液血污全部浸濕結塊,而它和她一樣,都缺了一只耳朵!
那是被他們家少爺咬下來從而缺失的耳朵!
同伴目眦欲裂,褲子濡濕,想跑,可是腳下想被綁住了石墩子一樣動不了,整個人只能僵直着,看着它轉悠着脫出眼眶的眼球打量着他。
它那張倒挂的臉突然死死湊了過來,與他肌膚相貼,沒有絲毫縫隙貼緊了他的臉!
他驚叫一聲,心髒像是被什麽撕裂來了一般突然傳來劇痛,抽搐了幾下軟綿綿倒了下去。
恢複原樣的林宏懸空在半空中,俯視着地上沒有聲息的屍體,蒙上白翳的眸裏沒有絲毫情緒。
他單手微擡,五指輕點,将不遠處那個黑痣小厮吸了過來。
他用這血肉模糊的模樣如法炮制将他吓得心髒崩裂。
這二人罪孽深重,身上不知背負了多少條無辜的人命,數不清有多少濃稠惡臭的罪惡之線緊緊纏繞在他們身上。
據林宏窺見,這二人居然還有四十年可活,實在是可笑。
善人不能善終,惡人沒有天罰。
心神微動,瞬息間,二人癱軟的屍體化作青煙消散殆盡。
林宏轉身飄進那個洞口。
那裏面的生命氣息愈發微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