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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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裏的一切都慢悠悠的。
也果然如李明琮所說,住在這裏的大多都是中老年人。
村裏就村口一個石磨,有些婦人在壓花生。
說着她勉強能聽懂的方言——本就是一個省的,聽起來不難就是了。
村裏就一條主幹道,一條環繞的小溪。
空氣幹淨,溪水清澈。
村裏倒也算是熱鬧——畢竟臨近過年,這個時候常要殺豬殺雞置辦年貨的。
李明琮和她在這能做的事也不多,幾個街坊鄰居他是認得,寒暄客套了幾句,民風淳樸。
兩人在這沒什麽事做,跟玩樂也沾不上邊。
江渺就說,“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我跟着你。”
李明琮說,“我以前回來也就是幫我奶奶收拾地裏的東西。”
江渺點點頭,“那我們去。”
李明琮說:“地現在是鄰居幫忙照看的……我去問問。”
——他倒覺得有意思,哪有人上趕着幹活,但這又或許像是,城裏的孩子沒見過農村的農活,所以理所應當的感到好奇。
李明琮就去打了個招呼,江渺跟在他後面,隔壁奶奶塞給他一個竹籃子,“拿去,你奶奶那兒地裏,我們種了白菜,蘋果,還有一片桃樹,山上還有栗子,可能落的差不多了……願意拿什麽就拿什麽,反正都是自己吃的,不值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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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那奶奶回屋裏,非要把蒸的糖三角和洗淨的梨又塞過來幾個。
盛情難卻。
李明琮只好拿着。
這條上山的路村裏是修過的,村子小,倒也沒什麽高科技的東西,阮念跟着李明琮上山,有種放松的新奇。
倆人上了山,李明琮指了指遠處的山說,“這兒以前是我奶奶家的,後來我奶奶去世,這地就給了鄰居奶奶家,我們家也沒人回來了,以前我爸媽在的時候,鄰居奶奶還年底寄一堆自家種的菜。那邊留了一塊地,也就成了我爺爺奶奶的墓地。”
江渺點點頭。
“這邊一般種桃子,那邊白菜辣椒之類的。”
李明琮跟她簡潔地介紹着,這裏完全跟市區不同,就是個很淳樸又原始的小村子,甚至到了豐收的季節還有附近的加工廠來收作物。
地裏有個簡單的瓦房,裏面放着炊具和一張休息的板床,架子上擱着農用工具,都浮着一層灰。
江渺太久沒到過這種地方,天然有種放松的松弛感。
李明琮幫着做點活,不讓江渺來幫忙,于是江渺搜羅了一圈,找到一個很老舊的搖椅,她費勁地搬着拖出來,坐上去咯吱咯吱地響。
江渺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李明琮忙前忙後,她睜眼瞧瞧,人又跑到了土壩邊上摘蘋果。
這蘋果不是家種的,估計就是長在土壩上的野樹,也不知酸甜,李明琮彎腰在附近的小溪裏洗了洗,擦淨了遞過來。
江渺坐在搖椅上,看着李明琮沒什麽架子地鋪了個外套坐在地上,驀地有點發笑。
李明琮啃了一口蘋果,酸酸甜甜,格外有蘋果的味兒。
江渺也咬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
李明琮随口問她想吃什麽。
江渺咬着蘋果說,“做什麽吃什麽。”
李明琮笑道,“你倒好養活。”
江渺啃完蘋果,摸索着去找塑料袋,李明琮看出她的意圖,“扔這兒吧,這地大多閑着,說不準過兩年還能長棵樹。”
江渺心想沒人澆灌,還能活嗎。
但也照做。
兩城裏人來了鄉下也不免覺得有樂子,李明琮挖了點蒿草,江渺不認得,李明琮說的理所當然,“這叫白蒿,能烙餅,還能煮水泡腳。”
“你真是革命主義精神,”江渺說,“見什麽摘什麽,路邊兒野草都不放過。”
李明琮不以為意,說不信回去給你嘗嘗。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走,路邊可不少江渺沒見過的植物,李明琮挑揀幾棵,他甚為手巧,沒一會又編了個帶花的草手镯。
江渺看笑了,李明琮略有得意,“就是太久不做,小時候我還會做草蝈蝈。”
江渺學他模樣摘了一棵草,李明琮說不能是這樣的,得是那種細而韌的,編出來才不斷。
江渺蹲在他旁邊看他選,“你哪兒學的還會編這個?”
“以前路邊有奶奶賣,我看看就會了,”李明琮又編來一個草花環,“這還不簡單。”
說罷,将那草環往江渺頭上一戴,驀地笑了出來。
江渺摸摸頭上,不知道這是什麽草,清香好聞。
李明琮走在前,她跟在後,兩人一前一後回去,老太太老爺爺都湊在村頭的石磨那兒聊家常,瞧見他們就打招呼。
兩人回去了,也差不多到該吃飯的時候,這回兩人也算是頗有收獲,起碼能點上菜了,隔壁奶奶送來了排骨和肉,就擱在院子門口的水缸上。
李明琮動作算是麻利,燒火做飯,土豆燒排骨、茄子焖肉,還給她烙了那白蒿餅。
冬日本就天黑得早,江渺在院子裏玩消消樂,李明琮在火房燒火,特意讓她挨得近點,起碼暖和。
江渺覺得前所未有地輕松。
仰頭,是湛黑的夜色,明星清亮。
低頭,是一方小院,溫暖松弛。
江渺回頭看,李明琮大抵有點熱,就穿了個毛衣,還挽了袖子,正擱那兒掰樹枝。
他身形結實而挺括,肌肉的線條明顯。
她思緒這麽一散,好像想起了古早民國時期的電視劇,什麽少奶奶看家裏的長工,這麽一天馬行空的聯想,江渺被自己逗的窘迫,低了頭繼續打消消樂。
兩人在院子裏吃飯,李明琮不大樂意,怕她在院子裏凍感冒了,江渺也沒那麽羸弱,說市區都看不到這麽清亮的天。
李明琮這才遂意,兩人偶爾聊幾句,時間過得也快。
只是村子裏都睡得早,七八點就非常靜谧了。
李明琮覺得她一姑娘愛幹淨,在院子裏捯饬了一處牆角,拉了簾子給她擋住,“洗澡你得三五分鐘快點解決,洗頭就白天洗吧,咱沒随身帶着吹風機。”
李明琮燒了熱水,她速戰速決,洗完就迅速披上大衣跑進屋裏,李明琮早就鋪好了床,就這三五步,她還是給凍的打哆嗦。
李明琮從裏屋出來,讓她進被窩裏暖和,江渺不疑有他,掀開被子就溜進去。
這火炕着實不一般,熱騰騰的,暖意迅速席卷了全身。
江渺心滿意足地躺着。
李明琮也去洗漱了下,周圍太安靜,李明琮也有意循着村裏的作息,估摸早上四五點人就都起來了,于是提醒江渺早睡。
奈何今天一天什麽都沒做,平日裏也有着晚睡的習慣,才八點多着實太早。
江渺抱着被子翻了個身。
李明琮閉目養神醞釀睡意。
“要不你随便給我說點兒什麽吧,”江渺往他旁邊靠了靠,側身摸黑看他,然後點開手機看看,“八點零五,我睡不着。”
李明琮問她恐怖故事聽不聽。
江渺伸腳踢了他一下,“荒山野嶺的你講什麽恐怖故事。”
“水浒傳?”
“……”
江渺放棄了讓他講故事的想法,嘆了口氣去摸手機,企圖再打兩局消消樂醞釀睡意。
李明琮沒來由說一句,“快過年了。”
她随口說,“知道。”
李明琮靜了靜,江渺看着屏幕,其實也不難猜出李明琮在想什麽。
——這兒距離她家也不過開車幾小時的路程。
但江渺心裏也清楚,如果父母在家,肯定會試圖聯系她,然而此時半點兒消息沒有,她也怕有了希望又落空。
兩人略有無言,一會江渺有點困了,就放下了手機。
李明琮估計也還沒睡,江渺跟他說了聲晚安。
兩人在這倒也輕松,沒了城市裏的喧鬧,時間過得很慢,江渺也珍惜這樣的日子,好似心裏也知道,這樣的生活難得。
臨近過年,村裏熱鬧了不少,主要還是在外務工的年輕人返鄉,村裏也多了不少轎車和攤子賣過年的東西:對聯,窗花,紅包之類的小物件。
江渺看着小孩子,心裏空落落的。
這兩年過年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以前林記者還邀她去家裏吃年夜飯,江渺也怕自己去了讓人不自在,但林記者一直邀她,也就只好買了點東西去了,林記者家裏條件也一般,女兒在外上學,飯桌上一直說着年輕人的話題,林記者讓她倆多說話,奈何江渺接不上幾句。
這回雖然就她和李明琮兩人,他還是挺莊重地拟了個菜單過問她的意見。
江渺當然沒意見,說很豐盛了。
李明琮說,“那我明天一早去買菜買肉,不然再晚兩天就買不到了,你明天多睡會吧。”
江渺也沒意見,跟着李明琮早早休息。
只是這會,大約也是因為回來過年的年輕人不少,前幾天晚上八點就安靜的外面還有點窸窣的說話聲。
她打了個哈欠,忽而也意識到——
好像确實有好多天,沒吃藥了。
起先幾天确實有點受不住的困倦,但也不礙事。
也不會胡思亂想,好像這樣緩慢流淌的生活,足夠治愈她的荒蕪和寂寥。
江渺沉沉睡去,這次也不用早起,但生物鐘還是讓她早上六點多醒了一回,李明琮已經出去了,房間裏安安靜靜的。
只是這回還是頭一次她自己一個人在這間房子裏。
外面的天霧蒙蒙的亮,薄薄一層深藍色,窗戶上蒙着一層哈氣。
房間裏倒是暖和,土胚的老房子,牆角糊着報紙,木桌上的擺鐘很老舊,整個房子裏都有一種古樸的味道。
江渺又沉沉合上眼睡個回籠覺,再醒天就亮了,一看時間也九點半了。
江渺在床上墨跡了一會,但是人醒了睡被窩越睡越涼,她幹脆爬起來,李明琮給她留了早飯放在鍋裏溫着,白嫩嫩的豆腐腦,上面加了韭花醬和醬油還有鹹蘿蔔丁,一點辣子。
江渺解決了早飯,也無事可做,打了兩局消消樂,又出去逛了逛,琢磨着到底過年了,在攤子上買了個對聯和窗花。
十一點有餘,還不見李明琮回來。
又再等等,十二點半,還不見人。
江渺想起李明琮昨天給看的單子,那麽長一溜,确實購置也需要點兒時間。
況且這裏位置偏僻,李明琮還沒開車——她也不知道他怎麽去的,是給村裏人捎出去的麽?還是步行到了鄰村做的一天一趟的大巴車?
江渺覺得李明琮也不會一聲不吭扔下她走了,遂就回了屋裏繼續打消消樂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