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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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渺第二天去公司的時候,還是李明琮送她去的,江渺似乎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有李明琮在身邊的日子,平和,安逸。
這是江渺許久不曾體驗過的平和。
日子似乎好了起來,林斌見她狀态變好,主動将那女人的稿子交給江渺寫——因為不是發在紙質媒體上,只是發在公司的官方賬號上,所以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的規定。
江渺最近幾天也是在忙着這件事。
李明琮是真的有帶着她去體會生活,約她去打卡一家位于市區某胡同裏的蒼蠅館子,晚上十點多約她去環山路騎行。
江渺喜歡這樣的生活,蒼蠅館子地方小人間煙火旺,隊伍排得很長,不大的店裏坐的滿滿的人,聽說老板是成都過來的,做的火鍋湯底一絕,還有特色的冰湯圓,江渺本來對吃東西不太熱衷,但是遠遠聞着香味也覺得饑腸辘辘。
坐在巷子外面的塑料凳上,江渺看着旁邊的李明琮。
他這兩天話不太多,偶爾也加班,江渺也沒多問。
晚上十點多,兩人去環山路的時候,依然是到了山灣湖那邊。
夜色沉沉的,像是一張無形的網,下面燈火通明的城市。
江渺趴在欄杆上往下看,佯裝随意地問,“你最近有事嗎?”
“沒有。”李明琮跟她并排站着,思緒仿佛飄遠了。
“那你拉着臉兩天了,我還以為我得罪你了。”江渺開了個玩笑。
李明琮有點惆悵,“也不是什麽大事。”
“那你說說呗,活人不也能被話給憋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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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琮轉眸看她,江渺最近這幾天,狀态是肉眼可見的比之前好了很多。
比如會在早上一起吃飯的時候,認真研究是吃滑蛋雞絲粥還是香菇幹貝粥,認真想明天想吃什麽。
比如也會在兩人一起去蒼蠅館子打卡的時候,主動拍一兩張照片。
也會跟他說起,她有在給黃木香澆水,光禿禿的枝杆上有了一點嫩芽,看起來至少今年能發芽了。
李明琮想了想,說,“也沒什麽,G市的打拐辦有一個案子擱置了很多年找不到嫌疑人,最近有個鄉鎮的小孩被人在集市上帶走了,幾家媒體采訪,把這件事情又推上了風頭。”
“還有別的事情吧?”江渺問。
“嗯,根據群衆線索的公安部找人畫了像,畫像很像早些年的那個嫌疑人,只知道有人叫她蘭姨,本名和照片都找不到,因為那些被誘.拐的孩子都是在鄉鎮集市被帶走的,沒有攝像頭,那女人也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女人,放在人群裏根本不會引人注意。”
李明琮說完,嘆了口氣。
這樣的流竄作案難度很大,尤其是對方只在鄉鎮動手。
最近這件事情又連翻上熱搜,局裏壓力也很大,但是因為沒有具體的線索,能做的事情少之又少。
打拐辦也并不是什麽熱門部門,他們整個打拐辦才幾個人,這工作清閑,平日裏只需要給群衆宣傳一下就行了,所以同辦公室裏,即便熱搜天天上,辦公室裏的茶也照樣喝。
反倒是李明琮坐不住,可到底也沒什麽能做的。
打拐辦一個老人說——
“着急上火也沒用,也就是等過去這一陣熱度下去了,也就好了。”
這麽說其實也是有原因的,不管是什麽種類的誘.拐,都有一個黃金時間,俗稱黃金二十四小時,即如果一個人不管被何種手段的誘.拐或綁.架,二十四小時是最佳黃金時間,過了這個時間,受害者生存幾率和被找到的概率将會大大減少。
辦公室裏其他人沒有李明琮的經歷,自然也不懂李明琮的心理壓力,尤其是接待那孩子的年邁的家長,都是他負責的,其他同事只是象征性地走訪登記。
“我就這一個孩子,老來得子,我們家就這麽一個娃……”
越聽,心裏越不是滋味。
李明琮沒有跟江渺細說,只是簡單地提了一句。
江渺有看新聞,知道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那孩子的家長走投無路,找了多家民間新聞機構采訪,後續再擱置幾天,沒有財力持續曝光,估計幾天熱度就降下去了。
江渺想了想問他,“那你會一直這樣嗎,做這個職業。”
李明琮笑笑,“這警服穿上,就不會脫下來的,哪怕這行冷門,那也是職責所在。”
江渺笑,“所以有你才是真好。”
“……”
江渺說完,覺得這話也有歧義,便又急急補說,“所以這個世界上,有你們這樣的人真好……”
說的慌裏慌張,打的補丁也有些讓他發笑。
李明琮伸手揉了揉她頭發,“行了,回去了。”
江渺嗯一聲,說,“等我這個月發了工資,請你吃飯,聽說市中心那裏新開了一家雲南菜館,有孔雀舞呢!”
“提前恭喜你了啊。”
江渺笑笑。
等回到小區的時候,李明琮還是停頓了一瞬,斟酌着問她,“周末有空嗎?”
“有的。”吹了晚風,江渺挺神清氣爽,“怎麽啦?”
“其實不太好提醒你,還是柏醫生給我發了消息,”李明琮說,“複診的日子到了。”
江渺聽着複診兩個字,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不再覺得像應付公事,更多了一點坦然。
“好,那就周末吧。”
江渺沒有什麽不情願,反而答應的很自然。
甚至是有那樣一點期待,證明自己有在好轉。
“好,那周日下午三點,我陪你過去。”
江渺回到家裏洗漱了一番,如這些日子所習慣的,睡前去露臺上給黃木香澆水,還是冬天,黃木香光禿禿的杆子上冒出了一兩個嫩芽,微不可見,但好歹是游了變化,也讓她的期待着陸——看起來,這黃木香倒是真有可能開花的。
江渺放下水壺回房,最後寫完了關于那個女人和她孩子的一篇稿子發到了林斌的郵箱。
也沒想到林斌這個點兒還在忙,給她回了消息,說可以,明天就發。
這兩天這稿子拖沓了幾日,還是因為現在籌款需要官方籌款渠道,而開通渠道需要做一些證明。
不過總歸是看到了一些希望。
江渺睡前,看着自己熟悉的分藥盒,拿在手心裏,想了想,又放回去。
她現在每天有了情緒,有期待,有開心,有疲倦,不再像一個伶仃的游魂,她可以不用依賴藥物去睡覺了,但也考慮到直接停藥會有戒斷反應,跟柏醫生溝通後,減少了一些藥量。
江渺覺得,生活是真正有所期待的,不再是渾噩缥缈的日複日。
次日江渺去上班,按部就班,這是她第一次親自整理的稿件,采訪錄音還是她跟林記者一起去做的。
江渺寫好了稿件,讓林記者審核了一遍,放入後臺準備發布的時候,她真的有以為,自己在力所能及地幫助那女人。
稿子是早上十點鐘推送的。
發布完畢後,江渺繼續忙自己的,算是度過了平和的半天。
然而事情是在江渺下班前發生了一些變故。
他們是五點半下班,大家基本都能在五點的時候忙完手裏的活,半小時等着下班打卡,那天鄭珊珊早早收拾了包等着到點兒,坐在工位上刷手機,結果刷着刷着,她就拿着戳了戳旁邊同事的胳膊,幾人圍在一起看手機和電腦後臺,看起來有些緊張。
“怎麽了?”江渺也沒忍住問了一句。
“沒事……我去問問林組長。”
鄭珊珊拿着手機起身,江渺後知後覺肯定有什麽發生,眼瞧着幾個同事都在看手機,江渺也拿起手機看了看,第一時間打開了發布推文的公衆號。
平日裏他們組裏會在官號上分別在早中晚發布三條推文,因為今天這個內容特殊,加之是江渺第一次獨立寫推文,林斌特意說今天特例一次,就這一條。
所以江渺直接點進去,拉到下面,冒出來好幾條刺目的評論——
“現在新聞沒東西發了麽?官號捐款?”
“這女的眼熟啊,不就是在G市第一醫院門口麽,不是職業乞讨麽?”
“這捐款渠道上,家裏不是有一套自建房麽,有房不賣還等着大家捐錢?”
……
江渺看着下面這些留言,心髒寸寸收緊,但是沒有幾分鐘,組裏直接對這篇推文設置了評論精選。
同事們大概司空見慣,到點打卡下班。
江渺看着被精選出來的評論失神。
林斌也忙完了,但還要加班一會。
他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路過江渺的工位,他一手端着自己的茶杯,一手敲了敲江渺的桌子。
江渺驚醒擡頭,下意識去收拾桌面。
林斌說,“別太往心裏去,我們這些發在公衆面前的東西,發了就會有人評論,好的壞的都正常。”
江渺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心裏是另一種想法,這想法如揮之不散的霧,就那麽攏在心口,吹不散,說不出。
她只能點點頭,收拾了包先打卡下班。
李明琮今天有點忙,是給她發過微信的,江渺說沒事。
李明琮說,要不你在公安大樓等我?
距離反正也不遠,江渺答應了。
李明琮還特意給她拍了張照片,是在開會,長桌的會議室,前面的投屏隐約看到一個素描畫像。
江渺就想起了那天晚上李明琮提起來的那個女人——
蘭姨。
相片拍了個半截,江渺是看見了上面一點字。
蘭姨,中年女人,南方鄉鎮口音,短發,個不高。
信息都很基礎,毫無辨識度。
在忙忙人海中尋找這樣一個人,屬實是難如大海撈針。
江渺嘆了口氣,步行去公安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