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遲铮生前時各種數據庫已經建立, 他的許多數據都同身份綁定,經過了十年之久,縱有許多數據丢失失聯, 仍有太多痕跡未能被洗清, 太多信息根株結盤的粘連在一起了。
縱然能推給同名同姓的人, 但……
遲铮看着手機裏,同自己陰陽相隔的黑白二寸照片, 忍不住笑了。
這怎麽洗?
遲铮手機震動,岑天河給他發消息。
岑天河:【發給你的那份數據糊弄學校數據庫還可以,但僅此而已, 再多就幹預不了。】
岑天河:【說實話, 現在這些數據信息太龐大了, 我這腦子, 也就能想到這些了。】
岑天河:【以前能改的數據已經幫你改了,但很多東西不是咱們能幹預的,能做的十分有限, 以後出事,你要做好給千途消除記憶的準備。】
岑天河:【你下不去手,可以讓我來。】
遲铮看着眼前懵然無察覺的千途, 想了下,給岑天河回複:
遲铮:【赤靈們經常給人消除記憶?】
岑天河回複的很快。
岑天河:【不經常, 這事兒多多少少有點副作用。】
岑天河:【就像是你給人切割腐肉,總會連帶切掉些好的對吧。】
岑天河:【比如夙辭給我抹掉的那段記憶, 到現在我也沒找回來, 每次試圖想起來那段時間的記憶, 都非常不适, 怎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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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天河:【記憶不是單獨摘出來的, 是整個被切除了一部分,又給你填進去一份不屬于你的,但假貨就是假貨,質量再好你也能感覺出來不對,每次努力回想那一段的時候的感覺,就像是你努力想讓自己的義肢上長出神經來一樣,茫然又無力。】
岑天河:【無所謂的記憶就算了,系鈴人不會自發的去回想自己某天某月吃了什麽,但你們之間這麽重要的回憶如果被切掉,我保證他會時不時的回想。】
岑天河:【所以盡量還是謹慎。】
遲铮看着岑天河的信息怔怔失神。
竭力想讓自己的義肢長出神經來……
岑天河這個古怪的比喻莫名其妙的讓遲铮覺得形象又不适。
遲铮看着千途。
遲铮一直以來盡力小心應對千途,不想讓他發現端倪,其實不是因為什麽副作用。
就算遲铮早知道有副作用,他的出發點也不在于此。
他只是單純的不願意對千途做這種事。
他和千途,幾世周折,看着彼此失憶是清醒時最大的傷痛。
千途會出自本能的懼怕。之前遲铮同千途調情,假裝在拍攝兩人親密的視頻,遲铮擔心數據洩露并沒真的拍攝,千途卻當真了,隔日去看的時候,以為視頻被遲铮删掉了,勾起了千途記憶深處的舊傷。
還是夙辭的時候,死前的幾年,夙辭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記憶一再被抹去。
遲铮看着認真和同學讨論作業的千途,想了下,問岑天河:
遲铮:【我不消除他的記憶,不行嗎。】
遲铮:【就沒不消除的嗎?】
岑天河許久沒回複,顯然被不按常理出牌的遲铮驚着了。
岑天河:【上個這麽心寬的前輩,是白娘娘。】
岑天河:【報恩就報恩,不要洩密,前車之鑒有很多,結局都不好,一般沒有靈師會這麽做。】
遲铮手速飛快的反駁:【千途不會那麽對我。】
岑天河:【千途當然舍不得把你關到雷峰塔去,但他現在還沒有前世的記憶,只是個普通人,單純被吓着了也不行啊,他得非常喜歡你,喜歡到你颠覆了他的認知他也願意接受才行。】
岑天河:【你倆的事,我也不知道到哪步了,今天撞見你倆……鬧了半天原來千途都比你主動。】
岑天河:【還是我之前跟你說的,你抓抓緊。】
岑天河:【但凡你已經把他吃死了,我也不用這麽苦心孤詣的幫你改數據了,你咋弄的,這麽久了,還不如千途呢,我也不怎麽敢催你。】
岑天河:【你得讓他特別喜歡你才行!你多主動點啊,不要不好意思。】
遲铮退出聊天軟件,心裏罵了一串髒話。
岑天河這個白癡誤會了不自知,屁經驗都沒有還敢來教育自己。
自己還不夠沒臉沒皮的?自己還要怎麽主動?
他懂個屁。
遲铮收起手機,随手拿起千途的一本書翻開看。
千途如果知道自己是個死了十一年的人,會被吓壞嗎?
會趕自己走嗎?
真趕走了自己,等他前世記憶全部恢複的時候,會不會後悔死心疼死?
遲铮突然自虐的有點期待了。
遲铮一邊暢想一邊唾棄自己心底陰暗的真實目的。
自己不過是對夙辭虧欠太多,自覺沒底氣再索取什麽,所以總想用自虐來補償,千途不虐待自己二三,就總心不安,總擔心将來無法名正言順的站到恢複了記憶的夙辭面前同他讨可憐。
遲铮怔怔出神,書上突然多了一張紙條。
遲铮擡頭,千途還在語氣正常的同他同學讨論着。
遲铮拿起紙條看上面千途的筆跡:【同學,你十一分鐘沒翻頁了。】
千途才是真的一心多用,還能分心看自己。
千途的關注稍稍安撫了遲铮偏執的執念。
戀人在和同學讨論作業,都會分心關注自己的狀态。
遲铮有點可憐自己這麽容易滿足,又忍不住心情好。
遲铮在紙條上寫:【我錯了,別告訴老師。】
遲铮将紙條遞給千途,千途低頭笑了下,認真寫了又遞回給遲铮,【還要讨論半個小時左右。】
遲铮看着千途漂亮的筆體,想了片刻,又忍不住犯病。
遲铮:【我有天如果變成了一條蛇,你會害怕嗎?會趕我走嗎?】
千途拿着紙條細看,回答了同學的一個問題後,對着遲铮用口型無聲問:進化了?上次不還是毛毛蟲嗎?
千途沒寫紙條,他安撫的伸了一只手放在遲铮面前的書上。
千途的手很好看,遲铮被敷衍的安靜了片刻。
只是片刻而已。
遲铮輕輕描摹千途的手指,順着攥了一下他的手腕。
遲铮用了很大力氣克制住了繼續往上摸的欲望。
遲铮不樂意玩這種東西,他不想冒犯千途。
遲铮繼續寫自己的小紙條,急于想跟千途讨一份保證。
遲铮:【問你呢,如果我變成蛇或者其他什麽了,你還喜歡我嗎?】
千途看着紙條眼中帶着迷茫笑意,他不懂遲铮這是突然怎麽了,剛才明明還好好的,早上兩人剛剛溫存過,怎麽突然又追着自己問這個。
沒有人會把戀人這種問題當真,千途誤以為遲铮是趁自己聊語音故意逗自己,他一邊跟同學讨論着一邊用手牽住遲铮的手指晃了晃。
遲铮心裏最急于被安撫的地方沒有被碰觸到,沒法得到滿足,他看着千途,一邊勒令自己正常點別犯病一邊忍不住的焦躁。
回答個喜歡就行了,為什麽不回答呢,為什麽不寫呢。
敷衍也沒關系,給自己一個明确的回答就行了,千途明明已經這麽疼自己了,為什麽不答應呢?
遲铮死死盯着千途,忍不住拿起筆繼續寫:【我變成其他的東西,你還喜不喜歡我?】
遲铮的筆尖飛速在紙條上滑動:【千途你說你喜歡行不行?只要你說你喜歡,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遲铮深呼吸了下,又寫:【什麽都可以,我什麽都能做。】
遲铮微微用力掙開千途拉着自己的手,把紙條塞進千途手裏。
千途低頭看紙條,擡眸蹙眉看着遲铮。
千途就是再遲鈍,也看出來遲铮不是在跟他開玩笑了。
千途摘了耳機看着遲铮。
千途愣了片刻,他看了一眼窗外,捂着耳機上的麥輕聲說:“你去院子裏幫我剪幾朵花插瓶,可以嗎?”
遲铮皺眉看着千途,半晌深呼吸了下,點頭起身出門。
自己又吓到千途了。
不怪千途讓自己出來罰站冷靜,遲铮回想方才看到資料網上自己的死亡信息……自己剛才看着那些東西也覺得遍體生寒。
自己情緒幾次起落,臉色一定很難看,又執着的跟千途問那種弱智問題,千途看自己大概就像看個神經病。
遲铮盯着小別墅前郁郁蔥蔥的花株反省。
其實就是有恃無恐,剛找到千途的時候,明明裝的很好。
千途對自己越好,自己越是放肆,不斷索取,沒有底線。
患得患失的後遺症就是情緒越發不穩定,總想讓千途給自己無數肯定的答案。
千途什麽都不知道,能給自己什麽答案?
自己再這麽作死,千途倒是能早早看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遲铮對花卉沒了解,也不清楚院子裏沿着牆邊圍欄攀爬的花枝是月季還是玫瑰,撿着豔紅開着好的折了幾枝,冷着臉将上面的刺掐去,擺弄了下,不甚滿意。
并不是很好看,拿回去插瓶大約也不漂亮。
遲铮深呼吸了下,無所謂,反正千途也不是真的想要,他只是受不了自己讓自己出來吹吹涼風冷靜下而已。
遲铮對着手裏的花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努力回想早上千途對自己的親昵,廢了好大力氣将心頭的不安焦慮壓了下去。
遲铮又在門外呆了一回兒,等聽到千途在裏面說了再見,确定他挂了同學的語音,才開門回去。
遲铮很自覺的當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清了清嗓子,問,“花瓶在哪兒?”
千途搖頭,“怎麽那麽久……你拿來給我吧。”
遲铮走到千途身邊,看着千途手邊的一張紙,嗓子突然讓人堵住一樣,說不出話了。
千途手邊是他剛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最上面端端正正的寫着“保證書”三個字。
下面是千途的筆跡:【不管遲铮變成什麽,千途永遠喜歡遲铮。】
千途擡手握住一朵花用力捏碎,豔紅花瓣瞬間染紅了千途手指。
千途仔仔細細的在保證書上按了指印,把保證書遞給遲铮,縱容的笑了下,“遲铮,白紙黑字紅手印,這樣夠誠意嗎?以後我要是因為你變成毛毛蟲了不喜歡你了,你拿着這個去報警。”
遲铮接過帶着花香的“保證書”,看了好一會兒,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将紙張疊好,揣進了自己襯衣口袋裏。
遲铮低聲說:“我當真了,以後我會貼身帶着,你要是忘了,我就拿給你看。”
遲铮放下花轉身去拿毛巾。
千途本是想哄遲铮開心的,見遲铮這麽認真,千途到嘴邊的情話突然說不出口了。
這會兒說什麽,好像都太輕浮。
千途看着遲铮拿了熱毛巾仔仔細細給自己擦手,沒來由的難過讓千途好一會兒都緩不過來。
看來過敏原确實是秋日的花草,不然千途不明白自己眼中快速蓄滿的眼淚是怎麽回事。
明明只是戀人之間的調情,明明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明明只是自己随手寫的保證。
遲铮好像真的拿到了什麽赦免文書一般,那麽珍重認真的收了起來。
好像真的會有那麽一天,他會拿着這張紙找自己對峙,要求自己守諾一般。
千途深呼吸,想趁着遲铮沒發現快點壓下眼中淚意。
千途覺得自己可能是太喜歡遲铮了,談個戀愛把自己弄成戀愛腦了。
明明遲铮那麽好,明明兩人相處的這麽融洽,但這身體裏就是有一縷魂魄,不受控的撕心裂肺的心疼着他的遲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