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師

第40章

第40章

一切都在輪回之中。

同千途交往沒多久, 遲铮越來越信這句話了。

上一世的時候，夙辭恨不得要為所有人負責。

要為大乾元赴湯蹈火，總要去幫那些完不成任務的靈師, 偶然遇到個生靈向他祈求什麽的話, 夙辭也都會答應下來, 并且哪怕是自傷也會做到。

更別說還有不省心的自己。

夙辭當時真的過得好累，一顆心不知道分成了多少份, 要照應多少人。

什麽都要管，什麽都要處理，而這些受他蔭庇的人, 包括自己……又有多少有良心的呢？

稍有不滿, 就會心生怨氣, 不懂夙辭那麽厲害的靈師為什麽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為什麽也有沒處理好的任務，讓別人煩心。

那會兒的十五總愛跟夙辭發脾氣，不明白夙辭為什麽不能是自己的一個人的, 為什麽非要管別人那些爛事，別人又不同自己一樣是夙辭撿到的，憑什麽也要占據夙辭的時間？

夙辭當時總是欲言又止的。

遲铮過了好久好久, 才逐漸理解了夙辭當時的處境，他擔負的責任。

自己也許短暫的妝點過夙辭孤獨的生活, 但也沒帶給過他幾分歡愉，只是無盡的災難和麻煩罷了。

自己當日還什麽都不懂, 夙辭身擔監護人和愛人還有伴侶的多重身份, 大多數時間是克制又隐忍的。

夙辭有許多話, 不敢同十五說, 也不能同十五說。

有關他身世的部分自然是不能說的, 有關感情的部分……夙辭也是盡力克制的。

夙辭那會兒經常說的幾句話遲铮如數家珍——

“你還小。”

“以後再說吧。”

“将來你會懂的。”

“算了。”

那會兒的十五怎麽也想不到，幾十年過去後，這幾句話會高頻率的出現在自己嘴邊，再被自己活活咽回肚子裏。

遲铮當年最讨厭夙辭對自己說這幾句話，所以現在不想讓這份苦惱也傳承給千途。

但前提是！

千途能稍微成熟一點，別提類似“要不要搬到我房間”這種能将自己折磨瘋了的要求。

只要別受很大的刺激，遲铮大部分時間還是冷靜克制的。

他不敢同千途進展過快。

他不知道将來怎麽跟夙辭交代。

沒認識多久就同千途交往已經算是破了戒了，其他的進展要是比當年在島上還快，遲铮覺得自己有誘拐的嫌疑。

夙辭那麽克制那麽講究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趁他失憶，找到他不到一個月就什麽都做了……

遲铮根本不敢想夙辭會怎麽看自己。

島上那一短短一世，遲铮記不清夙辭說過多少次。

“這是不對的。”

“十五，別人不是這樣。”

“我不喜歡這樣。”

“其他人都是先認識，再了解彼此，再逐漸相愛，才有後面的事情。”

當日的夙辭背負着那麽多，還要講究個水到渠成，想要一段循序漸進、細膩又純粹的感情。

當年沒能給的，遲铮現在都想還回來。

偏偏千途不是很配合，非常不配合，二人初識就陷進來了，遲铮現在只能見縫插針的跟千途玩細膩玩浪漫。

千途照料他自己粗糙，遲铮就細心的看顧千途的生活起居。千途沒有朋友，遲铮就日常去配合充當他的同學。

千途剛陷入熱戀，太迷戀遲铮，遲铮就每晚在門口分別時，或是在晚歸時昏暗的街角裏，又或是在千途學校那一大片密不透風的綠植迷宮中，任由千途向自己索吻，盡量溫柔的親吻他。

遲铮盡力克制了自己一切獸性，想扮演好一個脾氣好一點，溫和一點的戀人。

再不得不短暫分開時，還不忘給千途準備了一份小禮物。

“……家裏有錢，也不要這麽花吧。”

千途看着客廳茶幾上擺着的筆記本電腦，啞然，“……你買這個做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

遲铮還活着那會兒，就沒見自己哪個同學做作業是去學校圖書館的。

千途很懂事，非常能給大乾元那老東西省錢，平時有非書面的作業，都不去學校的網吧，幾乎每次都是劃卡去用學校圖書館的電腦，圖書館的電腦老舊又沒法保存文件，每次還要千途自己來來回回的往他手機上倒文件，遲铮早就看不順眼了。

“你們圖書館機房要刷卡才能進，每次你進去了我只能在外面幹站着。”遲铮對此不滿倒是實打實的，“一進去就好幾個小時……”

千途失笑，“我早就說了你不要陪我，你可以去別處。”

“沒地方去。”遲铮不想千途有壓力，随口亂編，“家裏人讓我買來自己用的，不算送你，你先用，畢業了再還給我。”

千途莞爾，“等我畢業，用了幾年的筆記本，白送都沒人要吧。”

千途不想讓遲铮破費，拆開電腦要看發票，“我獎學金其實還很多，我看下花了多少。”

遲铮沒理千途，将幾天的水果洗幹淨放在冰箱裏，收拾好了看着千途，不太忍心道，“我……我家裏人過來了，在隔壁市，我得過去幾天。”

自遲铮去萬靈島警告了大乾元，再多打擾就将千途活活折磨成白靈後，大乾元沒再攪擾過遲铮了。

時隔快一個月了，又來了任務，這出任務的頻率是正常的，遲铮沒什麽可說的，身為靈師，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任務并不輕松，而且距這裏非常遠，順利的話來回至少三天，遲铮自己還好，他擔心千途會失落，會有落差感。

果不其然，即使剛送了禮物，千途聞言眼中的難過和不舍一分也不少。

“……好。”千途還在找發票，“發票呢？沒有開嗎？”

遲铮搖頭，“沒要，我自己買的開什麽發票，又不找人報銷，你先激活，看看需不需要我這邊提供什麽證件號什麽的，免得我走了你激活不了。”

“你直接買的？沒用學生證？”千途啞然，“……先在支付軟件上認證一下，然後用教育郵箱注冊，認證成功後再在官網下單，會便宜不少的，你不知道嗎？”

遲铮：“……”

已經死了十年的人沒接話。

遲铮根本就沒聽懂千途在說什麽。

現在回答知道或不知道，好像都不對。

幸好，千途對遲铮沒有分毫懷疑，只是有點心疼他多花錢。

“把你手機給我，幫你注冊認證一下。”千途無奈，“太有錢了，所以完全不接觸這些嗎？你是不是一直還沒認證過呢？”

遲铮将手機遞給千途，“用你自己信息認證，我又不用，将來需要驗證信息也方便，免得驗證到我這裏來。”

千途想了下點頭，“也好，正好留着你的資格，将來你給自己買的時候用。”

遲铮吐了口氣。

有時間的時候，好像是應該補補課，了解一下現在正常人的生活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太容易被千途看出什麽來了。

千途很禮貌，用遲铮手機特意往前靠了靠，讓遲铮自己看着手機界面，輕聲說，“……我只會點開必須要用的軟件。”

早在一星期前，遲铮就在手機上裝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軟件，又在社交賬號上填了許多虛拟號，就是擔心同居後被千途看出什麽來。

手機上沒有任何多餘軟件，聯系人只有千途一個……怎麽看都太吓人了。

遲铮早就有準備，并不擔心，用手背推了一下手機，“不用給我看，随便弄……我不在乎你看什麽。”

千途認真看着手機屏幕操作，聞言嘴角挑了下。

遲铮看着比平時安靜了點的千途，好一會兒道，“生氣？”

“沒有。”千途指尖頓了下，擡眸看着遲铮，無奈，“……不是生氣，但你不能指望我……指望我聽了你要走的消息還高興吧？”

遲铮想了下，“再買個新的手機，會好一點嗎？”

千途莞爾，頭也沒擡，低聲道，“……不會，只會徹底花光我的獎學金。”

千途似乎是注冊好了，但還是拿着遲铮的手機不想放開，他攥着手機，猶豫了會兒，“……和你家人在一起，還能跟我聯系嗎？被你家裏人看到你跟一個男生聯系……會不會不方便？”

任務棘手不棘手還不清楚，遲铮沒法給随時可以聯系的保證。

但看着有點落寞的千途，遲铮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不過就是想自己而已。

遲铮反問千途，“同意跟你随時視頻，別跟我糾結誰花錢了行不行？送你個禮物，還要你還錢，是誰過分？”

知道可以視頻，千途眼中重新帶了笑意，他點點頭接受了這份禮物，還有點擔心，“視頻嗎？不會被看到吧？萬一讓你家人知道……”

“沒事，我跟他們又不是一直在一起，再說就算看見了也無所謂。”遲铮淡然道，“不是跟你說了，我跟家裏人關系一般，沒人管這種事。”

“明天就得走，我今晚得回自己那邊準備下。”遲铮頭一次覺得說句告別這麽難，“……你早點睡，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千途點頭，将遲铮手機遞給他，“知道。”

出了千途家的門，走出千途家的監控區域後，遲铮回頭看了小別墅一眼。

像是幾十年前，夙辭無數次回頭看他那小小的島。

一切都在輪回之中，遲铮也是頭一次知道，夙辭每次從小島上離開時，有多不放心。

遲铮将手輕觸旁邊的一棵樹，一股龐大的靈力瞬間抽枝發芽一般迅速将方圓幾公裏都細密的網羅住，形成了不知道第幾道防護網。

松開手時遲铮怔了下，忽然想起自己化為靈師最後一次登島時，曾看見小島邊有蛛網般密密麻麻的靈力痕跡。

當時沒在意。

夙辭也曾無數次的在離開時，不放心的重新布下靈力，一層層的加固保護戀人的網。

時隔幾十年，遲铮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他的神明給他的愛意。

遲铮回頭又看了眼，迅速離開了。

蒼天保佑，任務不要很複雜，不要平白耽誤自己時間，不要橫生枝節任務連任務，最重要的……

希望千途不要在自己正掐死某個惡靈的時候，給自己發視頻說想自己想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