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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夢中是一片黑暗,沒有光和影、愛和恨,但在幽暗之中,仍然浮現出悠仁的身影。

突然臉頰一陣陣冰涼的柔軟觸感,壓制住他傷口的痛意,又有一陣清香撲進鼻間,那味道好熟悉,難道是……

想到那個人,樓定業體內的酒氣迅速散去大半,他迅猛地睜開眼,悠仁憂傷的神情不偏不倚的撞進視線中。

兩個人都愣住。

他……怎麽醒了驚訝得忘記收回手的悠仁,櫻唇半張。在祠堂,她請求孤霜和笑兒設法将她救出,只為在臨走前見他最後一面。

過了今夜,他們就此天涯各一方,也許今生今世都再無聚首之日。

所以,忍住滿腹心酸,她來了,看着滿目瘡痍的狻猊樓,回憶曾經在這裏的纏綿,貼近傷心欲絕的他。

樓定業從軟氈上彈起,伸手去抓她的衣擺。

她怎麽在這裏?他不是下令将祠堂由外面鎖死嗎?是誰把她放出來的?

他這樣想着,同時也沒有忽略悠仁臉上的哀傷。那揪痛他心的神情,幾乎讓他的呼吸停滞。

她……到底想怎樣?傷得他體無完膚之後,又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樣。

她是在玩他嗎?如果是,她成功了,他已經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梆梆梆,當。破窗外打更之聲響徹清夜。

三更到了。

因樓定業突然睜眼,而吓得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悠仁,被打更聲驚醒,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別無選擇地撕掉早就握在手裏的符咒。

「你做什麽?」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的樓定業瞪大眼睛,聲嘶力竭的一吼,卻已來不及。

撕爛的黃紙如同暮春的落花飄飄蕩蕩,在紙屑落地時,他的眼前已空空如也。

悠仁平空消失在他的面前。

難以置信地盯着地上的符咒,樓定業以為這只是他的另一個夢。

不知站了多久,樓秀抹着汗出現在破窗之外。「爺兒、爺兒……西院的老槐樹上挂着一個人,小的叫人守在樹下,還請爺兒定奪。」

丢了魂的樓定業,動也未動一下,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唉!爺兒可真命苦啊!他不免為自家主子不平。世上的男人,哪個比得過他家爺兒,悠仁小姐是瞎了眼,才會不要這麽好的夫君。

輕輕地咳了咳,振作精神,樓秀露出一個讨好的笑,「爺兒,小的在樹下看過了,挂在樹上的那個人是長安媒婆帶來的小厮,他此刻還在樹上哭呢!」那媒婆對爺兒有用處,他便小心謹慎地處理着這件事。

「媒婆的小厮?」若灰燼般沉寂的黑眸突然有了一絲困惑。

「正是。」

媒婆的小厮?樓定業提振了下猶帶醉意的精神,陰恻恻道:「把媒婆找來。」

「爺兒,小的尋過好多遍了,樓府前前後後都找不着這個女人。」這才是重點所在。

有些混沌的腦子突然想到什麽,樓定業連忙運氣,逼出體內的酒氣,恢複了七分精神。

「如今只有這個小厮能給我一個交代。」他大步流星的出了狻猊樓,直奔西院而去。他腳還未踏上西院的拱門,就聽見小厮的哭聲。

「嗚嗚……人家怕高,孤霜救命!嗚嗚嗚……孤霜你在哪裏呀?對了……不能說。」笑兒挂着淚,連忙掩住嘴巴。

三更時,他一定是撕錯符紙了!平日這符紙十次中,總有兩三次會出岔,這會他不就把自己給弄到樹頂上。怎麽辦?孤霜和悠仁到臨安了嗎?還是被挂在其他樹上了?糟糕,怎麽辦、怎麽辦?心中一亂,他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你也找不到孤霜嗎?」輕功高超的樓定業藉着樹枝飛身上樹,不久出現在他身前。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皎潔的月光下,他一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猙獰模樣,吓破了笑兒的膽,慌得雙手亂揮。

哪容他躲避,樓定業伸手抓住他的衣領,輕松将他從樹頂上拎下來,雙腳一落地,便毫不留情地把他甩在地上。

翻滾兩下後,笑兒痛得抽氣,支起快要散架的身子道:「惡……霸……你別、別、別過來!」他一邊向後挪動躲避,一邊從背囊裏抓出大把的黃符。

哪一張符才是脫身用的?慌亂中,他一陣眼花找不着自己要的,再分神一瞄。完了!惡霸殺過來了。

「原來真的是你們在搞鬼!」看到那些符紙,樓定業頓時狂怒。失策!他樓定業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因為悠仁,他降下防心,滿心就是想趕快迎娶為她,才讓這兩人有了可趁之機。

「是這張符嗎?還是這張?」根本不聽他的話,笑兒拚命地撕着符紙,卻沒有任何變化,下一刻他被樓定業掐住脖子,高高地舉在半空,雙腳離地。

「說!孤霜和悠仁在哪裏?」

笑兒雙腿懸空猛踢,雙手試着掰開他的大掌。「你、你、你弄痛我了……人家才不會告訴你……她們去了臨安呢……就不告訴你。」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他連忙捂住嘴,可惜為時已晚。完了,這次真的害死她們了!他現在只能期望自己給孤霜和悠仁的符咒,并未将她們送到該去的地方。

「臨安是嗎?」樓定業皮笑肉不笑的說着,随手将笑兒扔在地上。他望着天上的月亮與星辰,希望它們能将他的話帶到悠仁心裏。「不論天涯海角,我一定要你心甘情願滾回來,接受我樓定業的懲罰!」

他要她自己回來,還他的尊嚴、還他的感情。

===

「啊呀!」

寂靜黑沉的水邊,月白風輕,沒有一道人影。幾縷風掃過,兩條纖細的身影撲通落水中,伴随一道嬌柔驚呼劃破夜色。

「悠仁!快拉住我。」孤霜在水裏劃動着,一只手挽住如同木頭人的她。

費了很大力氣才将自己和悠仁帶到岸邊,孤霜累壞了,跪在岸邊喘息。

而悠仁爬上岸後什麽也沒說,只是迳自解開浸濕的頭發。

孤霜瞟了她一眼,吐吐舌頭。用膝蓋想都知道,笑兒又出了錯!還好某人現在沒心情跟她計較這些。

松了口氣,她四下打量,藉着月光看清遠處的佛塔,她歡喜地說:「我們到臨安了。」

聽到她的話,悠仁依然絲毫不為所動,沉默得可怕。

「笑兒這次真的很厲害喔,把我們咻的一下就送到臨安。」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悠仁臭着臉開口。

「奇怪什麽?」

「少一個人。」

「啊!笑兒!笑兒?你快出來,現在不許玩捉迷藏。」

喊了幾聲,等了半刻,左看右看,哪裏有什麽笑兒啊。

完蛋了!孤霜無力地垂下頭。

悠仁獨自起身,丢下她往前走。

「等等我。」垂頭喪氣的她不得不追上去,「只好這樣了,我先帶你找地方躲起來,然後我再去找笑兒。」

稍稍擰乾衣裙下擺的水,孤霜打了個冷顫。盡快将悠仁藏起來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緊閉着嘴巴,神情憂傷的悠仁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反對。

「你先躲在那個地方一段時日,等風長瀾想出辦法,我就去接你。那個地方的環境希望你不要介意,柳嬷嬷是個好人,欠我一份人情,我早已交代好她無論如何都要保你平安,你一定要耐心的在那等我!」

孤霜拉住悠仁的寬袖,像個大姊姊似的撈過她的長發,努力擠乾上面的水。

一陣寒風襲來,濕透的兩人都是一陣顫抖。

「我們得走快點了。」孤霜給了悠仁一抹寬慰的笑,拉着她走在深夜的臨安,鬼鬼祟祟地前往目的地。

還好是深夜,路上靜悄悄的,正是潛行的好機會。

不到一刻鐘,兩人來到一道窄門前。

「到了。」孤霜微微一笑。

停住腳步的悠仁側耳聆聽門後的動靜,又看了看天色驚問:「這是青樓」深夜時分,猶響着絲竹之聲,若非青樓就奇了。

「呵呵,被你猜中。」

悠仁瞪着她。

「咳咳,沈大當家不是常說嘛,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料想得到你一個大姑娘躲在青樓呢?」

吱呀!窄門開了一條縫。

「是孤霜小姐嗎?」

「柳嬷嬷是我。」

「你總算是來了。」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從門裏出來。

悠仁一見着她,轉身就走。

「別走,你這一走要躲哪?天亮的話,你想怎樣?被人當街抓住?」孤霜一把抱住她,不允許她移動一步。

一聲不吭的悠仁靜下心想了想,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柳嬷嬷,好好替我照顧她。」

「這是當然,你替我女兒說了那麽好一門親事,老婆子每時每刻都想着如何報答你,現在有這樣一個好機會,我肯定好好把握。」柳嬷嬷笑吟吟地揚揚手帕。

「請柳嬷嬷一定得将她藏好,別被那些……瞧見。」孤霜用力擁了下懷裏的悠仁,很鄭重地把她托付給柳嬷嬷。

「我自己有個院子,沒我的允許誰都別想進來,你就放心好了。」

「太好了!多謝,我最多十日後便來接她。」

「住多久都成。孤霜小姐,看你也濕透了,不如跟我進屋吧?」

「多謝柳嬷嬷,但我還有事待辦。你們快進去吧,替我好好照顧她。」她怕待得太久,有人會注意到她們倆。

對兩人揮了揮手,凍透的孤霜搓着雙臂,小跑着消失在夜色裏。

而悠仁就被柳嬷嬷帶進青樓的僻靜之處。

「姑娘,這些衣裳都是新裁的,你可以放心穿,平日不管前院有什麽動靜,你都不要出去,我會按時親自來給你送飯,有什麽需要盡管對我說。」做了多年的老鸨,柳嬷嬷做事很有分寸,也善于察言觀色,見她神情落寞,交代了幾句之後,便留她在屋裏獨處。

柳嬷嬷走後,悠仁放松下來,靜靜地發呆,根本無心打理一身濕透的衣裳。

不冷嗎?衣上的水都結成白霜了,怎麽會不冷?但她的心更冷啊。

從此以後,她将獨自一人,那個最懂她、明白她所有脆弱的男人,她永遠也見不到了。思緒紛飛,孤冷的心情折磨着她。

離開樓府後,那些被寵愛的畫面比往常更為清晰,他常陪着她站在狻猊樓的屋脊上俯視鹹陽城,那個時候,她總覺得這世上只有他跟她,而光着腳踩在黑瓦上,迎着風的她,從未覺得冷。

她低頭看着燭火下自己的孤單影子。從今以後,她深刻體認又是孑然一身,未來是生、是死,是快樂、是憤恨,都只有她自己。

她的喜怒哀樂再無人關心,無人聞問。

一串串愉悅笑聲從窗外傳來,前院尋歡作樂的人彷佛在嘲笑她的形單影只。

心像破了個大洞,她這才深刻地體會到被人珍惜、被人寵愛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但她卻不得不傷害那個人、逃離那個人……

思及這些,她無法振作,心情郁結。她好想他,卻無能為力。

孤霜說的對,真的愛他就要讓他好好活下去,她的選擇是對的,可感情呢?如此珍貴的東西,卻要被犧牲。

===

心力交瘁,終于拖垮了悠仁的身體,翌日她便高燒不退,吓壞了柳嬷嬷,迷蒙之間,她依稀看到樓定業出現在眼前。

記憶裏高大的身影,眼神怨怼的譴責她,使她的淚水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好想他!每次悠仁都哭到累了才能睡去。

十日後,她已能下床自己喝藥,可左等右等,孤霜還是沒有來。

日子慢慢地推移,柳嬷嬷并沒有怨言,仍是盡力照顧她。

悠仁認為孤霜必是有事耽擱了,怕一離開就與她錯過,只能靜靜地等候。況且天下雖大,卻無她諸葛悠仁的容身之處啊。

由于思念樓定業,等候的每一日變得極其漫長。

每日每夜被困在小小的房間裏,悠仁總覺喘不過氣,因此偶爾在夜裏,她因為思念而難以成眠時,會背着柳嬷嬷,偷溜到屋外的小院,仰望明月。

還記得在樓府時,她和他會在狻猊樓的屋脊上,相顧無言地坐着,看着月亮升起,聽四周蟲鳴鳥叫,感受徐緩輕風。

回憶美好得讓人鼻酸,為何當時卻不覺得呢?

正感嘆着,突然一陣混着酒氣的鼻息噴在她的耳後,她想事想得太入神,竟沒發現有人走近,下一刻,她整個人被緊緊地抱住。

「小美人兒,還跟大爺藏呢?」下流的調笑。

悠仁向後踹了那男人一腳,急速轉身,甩了對方一耳光。

「你……竟敢打本大爺!」四十歲開外的男人含糊不清地道。

兇悍地盯視男人一眼,她掉頭就走。

「甭想走。」走路搖搖晃晃的男人抓住她,怎麽也不松手。

!悠仁又給了他力道十足的一個巴掌。

管他是何方神聖,欺負到她頭上,被打死也活該!

「是你自個兒說本大爺找到你,就陪大爺好好玩玩的,你打我是想變卦嗎秀珂,你還是從了我吧。」男人将她誤認為青樓裏的某位花娘,猴急地拉過她,強行吻來。

明眸一眯,悠仁往旁一躲避開了那吻,可卻怎麽也掙脫不開對方的箝制。男人雖然喝醉了,力氣卻還是大得驚人。

體格和力量的差異,男人很快将她壓至身下。

「不要!放開我!」悠仁背部着地,拳頭從未放棄過抵抗。

壓制她的過程中,男人的眼角烏了一塊,難看的臉上被抓出一道道血口,但終究是制住了她。

嘶!悠仁的衣襟被撕開,湖綠色肚兜露了出來。

一見那湖水綠襯着的細白皮膚,男人口水都快滴了下來。「秀珂,大爺會好好賞你的,讓大爺……好好疼疼你。」

他的動作越來越猛烈,悠仁下身的長裙就快失守。

她不能讓這男人碰她!悠仁心底悲泣着。她的唇有那個人的味道,她的身上有那個人印下的吻,她不再屬于她自己。

突然,她停下掙紮,男人見狀,心中一喜,放開她的雙手。「這才乖嘛。」

手得到自由,依照記憶朝頭頂上摸去,悠仁抄起一個花盆,往男人的腦袋砸。

男人瞪大了眼睛,抽搐兩下便倒在石地上。

急速爬離他身邊,她喘息着擁住自己。

===

「大膽!你竟敢傷了我家大人你好大的膽子啊!」突然,從月洞門外跑進一個随從,一見到地上男人的慘狀,便破口大罵。

事出突然,悠仁沒來得及掩住自己的臉。

不過随從這一叫喊,驚動了柳嬷嬷,她踏進院門一看,臉色青白交替。

「小爺、小爺,先別急,快攙于大人到前院去,我叫人去請大夫,如今救大人的命要緊呀。」柳嬷嬷經驗老道,一冷靜下來立即使出緩兵之計。

「這個臭女人……」

「我一會就叫人把她關起來,等大人無礙了,你再帶人來抓她去衙門也不遲。快呀,小爺,于大人還在流血呢。」

迫于無奈,随從只得跟柳嬷嬷一起将于大人擡了出去,離去前,柳嬷嬷故意放慢腳步,給悠仁使了一記眼色,下巴朝後門的方向努了努。

鎮定下來的她,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必須走,傷了公門中人,還被瞧見了臉,不跑,明年此時就是她的忌日,而且還會連累柳嬷嬷。

藉着月色,悠仁來到後門,确定無人跟在身後,她推開木門,飛也似地逃離。

她該往哪裏去?如今二更天,城門早就關上,她該怎麽辦?

臨安城中,她無依無靠。

縮在一處大宅的圍牆外,她無力地滑坐到地上。

摸過身上被撕爛的裙角,悠仁悲從中來,無助地緊摟着自己。

不管如何地收緊雙手,她還是感受不到溫暖,以往在那人寬厚的懷裏,她總是暖和的。而今離開了他,她便是一片秋葉,再也沒有了根,惶恐不安。

有他便不同,那人改變了這一切,他讓她成了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幽暗中,突然有道身影籠罩在縮成一團的她身上。

彷佛一切都靜止了,悠仁心跳變快,水瞳圓睜,視線慢慢往上。

當看見影子的主人時,她呼吸一窒。

是他!他來了,就在她眼前。她拚命壓抑住的情感、二十天來的糾結瞬間如猛虎出柙,無法阻止。

在望向他的那一瞬間,她漂亮的眼瞳裏積滿淚水。

樓定業陰鸷的回看她,眼神冰冷到極點,不複往日的深情,嘴角還勾着嘲諷。

她不介意他如今的态度,她實在傷他太深,他如何冷落她都不為過。

她走到他的面前,打開雙臂,緊緊地摟住他的窄腰。

淚水模糊了一切,悠仁沒有看見,在她擁住他的那瞬間,樓定業憤怒又隐忍的表情。

「惡霸,我……好想你!」

咚咚咚,貼在他胸膛上的耳朵,聽見他有力的心跳,一切都那麽熟悉。

樓定業沒有說話,不動聲色地收好外洩的情緒。

「我生在諸葛家,逃不過惡運。這是我的命,我沒法反抗也不能逃脫,你明白嗎?惡霸,我沒有想到自己會愛上你,我以為我把持得住自己,畢竟我很清楚自己背負着怎樣的命運,我沒有愛人的權利……」

沉穩的呼吸變得急促,最後又歸于平靜。

「但我愛上了你,真的愛上了你!」管不了那麽多了,她要把真心大聲地說出來,能夠再度感覺到他的溫暖真好!悠仁在心中喟嘆。「你驅走了我的惡夢,每晚的守護我都能感覺得到,惡霸,自從家人死後,我沒有一天不作惡夢,但你給了我安心的力量。我不再害怕、不再恐慌、不再孤單,是你,一切都是因為你!」她哽咽地說道。

不做任何回應,樓定業只是靜靜地聽着。

「其實那日在屋頂上,你向我伸出手時,我便把心丢了。」

大手在聽到悠仁的告白時,緊緊地攥緊。

「你告訴我,你是最好的夫君,你會為我執着到底,我明白你說的全是真話,可是……」她擡起頭看向他,神情脆弱得像是不堪一擊。「我不能讓你為我執着到底!」

「為什麽不能?我不怕死,更何況我也不會死!」樓定業聲音沙啞地說。

「我不敢賭,我要你好好活着!與朝廷抗衡,即使不死,也會元氣大傷。那一夜,我說的話并非出自真心……我只是不想你受傷,你知道嗎?那些刺客想要傷害你的時候,我好害怕,怕你受傷、怕你會被他們奪去性命,我沒有辦法只想我自己。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能看見你受到任何威脅,你的命比我的還要重要。說不愛你,我比你更傷心……」

她執起樓定業的大手道:「請你忘了那一夜我說的那些話,求你。假如我将永遠離開,也請你好好地記得我曾深深地愛過你。」說出愛他,是個錯誤的決定,她不該在關鍵時刻對他表現出難舍的情緒,這只會惹來雙方的痛苦,然而,嘴巴一張開,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盤旋在心中的愛,反反覆覆的提醒她,此時不說出來,她一定會後悔一生。

分開不過二十多天,卻已令她嘗盡思念之苦。

她再也無法忍住這些話不說。

他在她心裏是極為重要的人。

沒有他,她像是遺失一切,每日都無法平靜,不斷想着他的好。

而日夜兼程趕到臨安的樓定業,在瞧見她的第一眼就差點崩潰發瘋。那一身撕裂的裙衫和散亂的頭發,不用明說,他也猜得到原因。

但是很快,他壓抑着情緒,默默地感受到胸口的濕濡。壓在身側的雙手,用盡全力才能不去擁住那淚人兒。

憤怒和殺氣一瞬間出現又在一瞬間消失。樓定業似木頭人,靜默地聽着悠仁的啜泣,心底被撕裂的傷口疼痛又灼熱……折磨無法停止。

胸口的哭聲戛然而止,她的身子向下滑落。

「悠仁!」強忍住不擁抱她的雙臂立刻振起,準确無誤地護住昏厥過去的人。

沉重的心事擊垮了她。

凝望蒼白的秀顏,樓定業心如刀割,原本豐腴的身子在短短時日內消瘦許多,肩頭更為單薄。

孱弱的她,寧願獨自扛起這份苦,也不要他與她一同分擔,甚至還從他的眼前消失。他無法接受她愛他的方式。

隔了好久好久,他才調勻了氣息道:「要我都忘了?心上的傷能忘掉嗎?叫我如何待你?在你抛下一切之後,我該如何原諒?」死灰般的眼底有陰雲逐漸堆積。

他能夠原諒她嗎?連他自己也沒答案。

===

慘白的日光灑落大地,西邊的天際濃濃鉛雲遮蔽住本該明麗的太陽,悠仁在這樣一個清晨醒來,睜開眼的一瞬間,看見了熟悉的人影,她以為自己回到了樓府,但視線掃過四周之後,她的疑惑消失。

他們還在臨安。

仍是一身黑袍的樓定業就站在床前。

他臉上凝着冰,帶殺氣的眉也好像沾了白霜,疲憊之色顯而易見。

他伸出大掌拉起已經醒來的悠仁,這個小小的動作,惹哭了她。這一幕好似又回到從前。

不,她不該再流淚了!她從來都不是個愛哭的女子,不能在此時用淚困住他,她注定要離開他。

即使是此時,她也做好了離開的打算,昨夜那個随從看清了她的面目,雖說當時他沒能認出她,可一旦報官,臨安的官員很快就會知曉她人在城中。

再說,那個被她砸傷的男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堅強地抹掉淚水,悠仁站了起來。

樓定業的鷹眸不再看她。

強壯偉岸的身體不再像過去全然接納她,她進不去他封閉的心靈,不知他現在是何等心意,她用眼神試探,得到的仍是一片空白。

他已經放棄她了嗎?開始恨她了?意識到這點,悠仁惶恐不安,但回頭一想,這不就是她所要的嗎?

他不再執着、不再愛她,與她形同陌路,從此不再為她傷痛。

很好!昨晚她在脆弱面前低頭,坦露心事,希望他不要介意。

心裏這樣想着,眼淚卻很誠實地落下。

他好不容易放下了,那她還哭什麽?悠仁慌忙地找到手巾,有些狼狽地擦去淚珠,可還未放下手巾,臉又濕了。

不與她做任何交流的樓定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負在身後的雙手卻擰到關節發白。

這個女人的淚對他的影響從未消失過,她為何總隐藏着自己的脆弱?用倔強來抗拒他?

低下頭,他避開她的淚顏,替她拉緊她身前有些松掉的腰帶。

與他如此靠近,他的氣息幾乎融化悠仁的堅強。她好想不顧一切,再次投進他懷裏,親吻他……

「我昨夜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請你忘掉。」可她不能,她得停止所有瘋狂的舉動,昨晚是她失控才會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總對我說忘掉。」他聲音低沉地諷笑道:「你很可笑,也很愚蠢。」

這個女人到底當他是什麽?不允許他為她付出,還蠻橫地把他踢出她的人生,是他把她寵上了天,才讓她以為可以這樣擺布他嗎?

「跟我出來。」他走在前面,要她跟着他。

吞下口中的苦澀,悠仁緩步跟上。

等淡白色的陽光照在臉上時,她看清楚屋外院落裏的情景。

五十個壯年衙役,十幾位不同官階的官員已候在那裏。

為首的官員手裏拿着一張畫像,「你就是諸葛廣的二女兒?」

沒有怨沒有恨,剎那間,悠仁有種解脫的感覺,她不用逃了。

轉動眼珠,她偏着臉看向一派無所謂的樓定業。

「我很高興你這樣做!」她眨眨腫得厲害的眼睛,很真心地說道。

是他将她交給官府,由他來做這件事,她相當高興。

他不用受她牽連,還能避掉窩藏朝廷欽犯的嫌疑,他沒事了,樓府也會完好。他和那個地方是她最珍惜之處,能不受影響,她很欣慰。

樓定業額頭的青筋跳動起來,他惡狠狠地瞪着她,薄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一個字也沒說。

「我不會怪你,好好保重,惡霸……」說到此處,悠仁已然哽咽。此去,便是永別了……

「拿住那個女人。」為首官員威嚴地喊出聲,十個衙役上前捉拿她。

「不要碰我,我自己會走。」收起與樓定業離別所流的淚水,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做回原來那個倔強不肯服輸的女子,她仰起頭,美麗的小臉,驕傲得不容人侵犯。

從悠仁被戴上枷鎖,到被衙役們押走,樓定業始終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

「承蒙樓爺相助,本官才能捉拿到朝廷要犯,今夜在翠風樓聊備薄酒,還請樓爺賞臉。」官員趁此機會巴結他。

陰森森地瞥了對方一眼,他拂袖離去,用最快的速度離開臨安折回鹹陽,好似再也不想聽聞悠仁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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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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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1萬字
  9. 藏地密碼

    藏地密碼

    這是一個西藏已經開放為全世界的旅游勝地卻依舊守口如瓶的秘密——公元838年,吐蕃末代贊普朗達瑪登位,随即宣布禁佛。在那次禁佛運動中,僧侶們提前将大量經典和聖物埋藏起來,随後将其秘密轉移至一個隐秘的地方,他們在那裏修建了神廟,稱為帕巴拉神廟。随着時光流逝,戰火不斷,那座隐藏着無盡佛家珍寶的神廟徹底消失于歷史塵埃之中……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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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1.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2.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3.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4.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5.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陰婚來襲:鬼夫夜夜寵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鬼不能惹,一種是餓鬼,一種是豔鬼。
    而封塵恰好這兩種都占了。
    于是膚白貌美,酥脆可口的我就被纏上了……
    我被鬼壓得氣若游絲躺在床上:
    “媽噠,你作為一只高大上的男神鬼,為什麽總是纏着我這個小凡人!”
    封塵居高臨下俯視我:“确實煩人了點,但是好吃就行了。”
    于是我炸毛:“餓鬼啊!去吃別人!”
    沒想到這惡鬼高冷一笑:“不,我是豔鬼,只色你的豔鬼!”
    永遠都別對一個鬼說去吃別人,因為你會被他吃的連渣都不剩。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1.2萬字
  16.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7.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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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5萬字
  19.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20. 吉星醫娘

    吉星醫娘

    她穿越當丫鬟那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感情沒有善果,
    先是她的奴婢身分配不上谪仙般的大人,衆人反對,
    後又是惡人把她沉塘,讓他們倆死別……
    幸好陰間使者大力相助,她有了重生的機會,
    如今不只成了國相嫡長女,有一針治病的金手指,
    甚至還比前世早十七年相遇,跟她家大人定了親!
    本以為這輩子可以修成正果,不料繼母想毀她親事,
    還有位同是穿越者的禮部尚書千金要湊一腳,
    就連她家大人也老做些奇怪的事!
    他先該死的表示要順帶娶個平妻還要納妾,
    卻又大興土木把院子改成前輩子她描述的模樣,
    在大雨滂沱中吻了她,在她迷失山林時焦急尋她……
    吼,他顯然是也重生了,那能不能說清楚他到底想幹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