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許安然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程海星開車開的很穩感覺不到一點颠簸，她看着窗外恰好一陣涼風拂過她的臉頰，她閉着眼睛聽日本歌手中島美嘉的《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白了》，然後就清楚的記起了一年前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她在酒吧哭泣的場景，那是她成年後第一次那麽大哭，面對母親的離世和這麽多年來一個人生活的委屈，她借着酒吧的嘈雜做掩飾，毫無顧忌的大哭了一次。
一年過去，她再一次聽到這首歌，惶恐和對生活的無力感就像隐藏在身體的隐疾一樣再次複發，只是時過境遷，雖然隐疾還在但也随着人的離去只剩下了緬懷。
“你喜歡這首歌？”坐在旁邊的程海星突然問
“啊”許安然轉過頭看到了他高挺的鼻梁和一霎那就讓人眼前一亮的側臉便立刻又轉頭朝向了窗外，她淡淡的語氣說“哦，不喜歡”
程海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撒謊，他只是很明顯的感覺出這首歌讓她很動容，她聽歌的時候仿佛陷入沉思一樣雙眼空洞、面容憂郁，他擡起手換了一首歡快的歌，順便将音量關小了一些。
許安然不動聲色地将胳膊肘放在車窗上，她想，她無意識的欠了他這麽多人情，現在卻又因為一點金錢關系坐在了他車上。
“在想什麽？”程海星問她
“啊.......哦，我在想，我大概挺不讓人省心的”
紅燈了，程海星停下車轉過頭看着她，臉上是隐藏不住的笑意“确實是”
許安然臉紅了一下，一雙好看的杏眼垂了下去說“總之，我很感謝你的”
“因為我救了你？”
她點了點頭“雖然不只這一點，但光這一條就足以讓我很感激你了”
紅燈倒計時已經過了，程海星卻還是盯着她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懂她上一句話說的是什麽意思一樣。
許安然覺得氣氛有些怪，車後面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鳴笛聲，而他卻是一副沒聽到、沒看到的樣子，半晌他才語氣淡淡的開口說“我做這些并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我”接着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很利落的打了個彎。
“那是為什麽？”她問
“沒有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用因為和所以就能解釋的出來”
車進入悅光小區西區，許安然解開安全帶說“謝謝，我到這裏就可以了”
他說“送你過去吧，我們家老頭和老太太也在那邊”
許安然想到了他爺爺奶奶，于是應了一聲說“我身上沒那麽多現金，你把卡號給我，我把錢轉給你。”
程海星莫名其妙的笑了，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到他笑“聽過債主逼着欠債的還錢，第一次見欠債的追着債主主動還錢，放心會讓你還的”
許安然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她想我什麽時候追着你了，但說出口的卻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不喜歡這種欠人的感覺。”
程海星拿起手機點開微信遞給許安然說“加我”
“嗯？”許安然疑惑的看着他
“你難道不知道有一個功能叫微信轉賬嗎？”
許安然聽他這麽說差點就倔着和他擡杠了，你難道不知道有一個功能叫掃一掃就能收錢嗎，但想了想還是算了，這話說出口不光自己矯情，還顯得好像人家是故意跟你要微信一樣，而且對一個幫助過自己太多的人，她一直都學不會拒絕，所以這也是她一直不願意欠別人人情的原因。
她拿出手機加了他，和同事姚祺吃飯的那天，她問過飯店收銀員她們的消費額，他給她的折扣錢加上修理費還有今天的理發錢，兩千塊錢一定夠了，但那件衣服多少錢她實在估算不出來，程海星那天把衣服拿給她的時候已經将上面的牌子都撕掉了，雖然許安然對時尚的關注度不高，但如果有了牌子至少可以讓高雯确認一下多少錢，可是此刻，好像除了自己親口問他，她真的想不出第二種辦法了。
“那個......”
“恩？”程海星轉過臉，嘴角噙着一抹笑“餘額不足？”
“不是”許安然立刻否決“我想問的是......那件衣服多少錢？”
“哦”程海星已經恢複成一本正經的模樣看着前方的路，邊轉着方向盤邊思考直到車快開到樓下他才說“不記得了，大概就幾百塊錢吧，你看着給就行了，一二百，二三百，不過你想多給點也沒關系。”
見程海星停好車，許安然将手機遞了過去說“已經轉過去了”
程海星看了一眼上面的金額，她給他轉了三千塊，他搖了搖頭說“就算你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也沒必要這麽大方吧”
“你不用這麽說，我知道我給你的不算多，應該也是剛好差不多吧，而且......我從來都不認為人情這種東西是能用幾百塊錢就可以還的了的”她說的一本正經。
程海星又笑了一聲，他長着一雙丹鳳眼，笑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散去，卻突然有了幾分嚴厲“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之間有必要算的這麽清嗎？”
“有啊”許安然說完拉開車門下了車，又打開後座門将裏面的購物袋拿出來動作一氣呵成，最後她爬到副駕駛的車窗上對程海星說了聲“謝謝”
說完她一轉身就被吓了一跳，不遠處的涼亭坐了很多人，包括之前見到的程海星的爺爺也在其中，他們都朝她看過來，表情出奇的一致。
程海星已經下了車走到她身邊問“怎麽不走了？”
許安然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被這麽多人這麽注視着，她沒什麽心情和他繼續閑聊，只想着能快點上樓。
“安然，你回來了？”是她家樓上那個退休大學教授，許安然每天早上跑步回來都會看到他一邊在器材上鍛煉身體，一邊朗讀詩文，聲音高昂，像練嗓子一般，他們每次碰到面都會互相打招呼，一來二去許安然漸漸的知道了這個老人家姓王，沒有退休前是A大的中文系教授。
她心裏雖然是萬般的不願意，但還是走上前打了聲招呼“王教授好”
王教授對坐在他對面的人說“程老，安然下棋可比我厲害多了，你都不一定能贏的了她”
“是嗎？”程教授眼神落在許安然身上，和第一次見面時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同。
許安然見他們沒問起她和程海星為什麽會在一起，剛打算松口氣，結果就被王教授那句“安然下棋可比我厲害多了”驚得更加局促不安。
她把手裏提的購物袋放在地上小聲說“您過獎了，我只是略懂皮毛。”
“可不是皮毛那麽簡單，上次你陪我下棋我就已經看出來了，最後輸給我也只是因為不想贏了我這個長輩才故意輸的吧？”
許安然像被人誤會了一樣急忙解釋道“不是故意輸的”
“這就是安然吧？長得真是水靈”說這話的是一個看上去快六十歲的老太太，然後老太太又看向了許安然身旁的程海星說“你不是去接小曦了嗎？她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她說要先回家打掃一下家裏，在商場碰巧遇到安然就載她一起回來了”程海星的解釋讓許安然稍微釋然了一些，同時她也看出來了面前這個老太太應該就是程海星的奶奶。
“那改天再給她打電話讓她來家裏吃飯”老太太繼續看着程海星說。
程海星沒有回話，只是微微颔首。
“小曦是那個小時候經常跟着海星的小姑娘嗎”另一個大叔模樣的人問程老太太。
“是，後來一家人回了英國，現在要回國定居了。”
“小時候，那丫頭每天跟在海星後邊，每次海星出去玩不帶她，她就大哭，除了海星別人哄根本不管用，那小丫頭真的是太能哭了”
提起這位小姑娘大家突然有了共同話題，話匣子打開便有些收不住了，許安然看了看程海星大家說起他們的童年趣事時他也配合着或微笑或無奈搖頭，她想起了坐在咖啡館的那個女孩。她沒有仔細觀察那個女孩長什麽模樣，只注意到程海星和她坐在一起時他們是那麽的自然和親切。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的熱情退了一些，許安然找了個機會準備溜走，她拿起放在地上的購物袋微笑着同大家說“不好意思，我還有點工作要趕，只能下次再陪幾位教授聊天了”
“好，天氣這麽熱出去一趟肯定累了，回去歇着吧，有時間去爺爺奶奶那邊聊聊天下下棋”程老太太說
許安然說好的，于是和大家說了聲再見就轉身上了樓，家裏雖然不像樓下那麽熱鬧，卻讓她感覺更自在些。
“這個小姑娘挺有禮貌，長得一看就是個有靈氣的姑娘，但是性格太敏感”程老太太對站在她身旁的孫子小聲說，言語透露出長輩對晚輩的愛憐。
“恩，她不喜歡受人關注，對所有人都很小心翼翼，很慢熱。”程海星低沉的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時空傳來。
程老太太笑了笑“不過......對你我怎麽看着不慢熱”
程海星“或許是因為那天我救了她吧”
程老太太依舊笑着，程海星對自家奶奶這種賣關子的笑也不做推測只是輕輕摟着奶奶的肩膀“公司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我先走了”
程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去吧，晚上不來這邊記得按時吃飯”
程老先生聽到他剛來又要走，不滿的抱怨“你現在忙得連和我下一盤棋的時間都沒有了”
每次程海星忙得四腳朝天的時候程老先生都會這麽說，話裏話外都有些挖苦的意思，其實更多的是對他為什麽會選擇從商表示不理解。也難怪，程家世代都沒有從商的可唯獨到了程海星這裏，這個記錄就被他打破了。
“忙完這幾天我好好陪您下，您說下幾盤就下幾盤”這句話是程海星一貫用來安撫老爺子的話。
“程老，別總拿下棋當借口，你不想讓海星做買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孩子都這麽大了，他自己想做什麽你就讓他做什麽呗，虧你以前還是個大學教授”王教授故意刺激程教授“再說，不都是建設祖國，難道就許你站在臺上培育人才還不讓別人發展經濟了？”
程老爺子本來因為程海星的話氣都快消的差不多了，結果現在又被老王惹惱了，他吹胡子瞪眼的說“我們家的事跟你沒關系”
程海星苦笑，自從這兩位老教授退休後就總喜歡隔三差五的鬥鬥嘴，人們常說老小孩老小孩，果然，人一老反而像個小孩子一樣喜歡無理取鬧了，有時候就連他都無法相信面前這個可愛的老人是那個從小就對他嚴苛到不能再嚴苛的爺爺。他頭輕輕一瞥看到了四樓那扇打開的窗戶後面許安然正悄悄的注意着樓下，他很輕巧的轉過頭，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到。
他擡起胳膊看了看時間，按計劃他原本打算陪小曦吃過飯就回辦公室加班的，現在卻足足拖了一個小時。果然，秘書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他讓程老太太看了看手機來電人示意自己要去加班了，他一邊和大家招手說再見，一邊和電話裏的人談着工作，上車前他看了看四樓，剛剛還站在窗前的那個身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心情不太好，郁悶了一下午，本來打算不更了，然後晚上被人生導師開導了幾句就心情好了，所以當然要更了。）
話說，我們家老程終于有安然的微信了，哈哈哈
